39 七夜篇萱草(13)

寒風凜冽,飛雪如刀。

這是怎麽了?

四周一片模糊,無人無路……

“嗚~”

“嗷嗚~”

隐隐的,有動物的嗥叫聲傳來。

那是……

黑漆漆的林中,綠幽幽的眼睛……

一雙,兩雙,好多雙!

兔子不要了!野雞也不要了!

撒萱兒拔腿就跑,朝着易子胥離開的方向跑!

不跑則以,這一跑,跟頭連連不說,四周的嗥叫、四周的眼睛開始迅速向她逼近。

積雪下埋了尖銳的砥砺,幾個跟頭下來,她的手、膝蓋都被磕破,被獵獵寒風一吹,生疼生疼的。

跑啊跑,不知在何時,腳下早已沒了馬蹄印,她無助、恐懼、凄苦。

她跑不動了,跌坐在雪地裏,眼望着一匹匹的餓狼飛撲而來。

這就是她的死法,這就是那個男人給她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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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原來馬車上的那句話是真的。

她還以為……

幽綠的眼睛,鮮紅的舌頭……

她閉了眼睛,崩潰哭吼,“易子胥!你個王八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易子胥!”

“易子胥!”

“易子胥!”

整個山坳裏,都回蕩起她的絕望呼喚。

因是閉着眼睛,她看不到那個如神人般從天而降的男人。

也看不到,缭亂的銀光劍花。

她想,她該去見閻王了。

可是,卻久久沒感覺到被撕咬的感覺。

直到,直到她被一只大手拉起,然後被塞到了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裏。

男人的聲音焦急、低柔,就響在她的耳畔,“不怕不怕,我在呢,在呢。”

随着眼淚的奪眶而出,她用盡力氣推開了緊緊擁抱着她的人。

男人踉跄後退,她也因失了重心而踉跄後退。

大雪斜斜密密的落着,她看到,她的身周是一匹匹餓狼的屍首。

寒風吹亂了她的頭發,淚水在凍得通紅的臉上肆虐,面對着呆愣住的男人,她嚎啕大哭,嘶啞大吼,“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的折磨我?!為什麽不讓我痛痛快快死在那池塘裏?!就算是野雲寨殺了你全家,五百多條命難道還抵不過一百多條嗎?!你要不就讓它們吃了我!要不就一劍殺了我!為什麽要用這麽惡毒的手段戲耍我?!”

易子胥幹幹張了張嘴巴,百口莫辯。

他很快就獵殺到了那頭野豬,然後就繞回去找她,可是……唉,是他的錯,他不該在車上說那句玩笑話。

看着那瘦小的身軀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看着那源源不斷的淚水,他的心在撕痛。

五百多條對一百多條,若以數量論,她心中的痛苦,該是多了好幾倍……

他走向前,要去攙扶那搖搖欲墜的身子,“有話回去再……”

可撒萱兒正處于極度崩潰中,她捏了拳頭,胡亂的狠狠的捶打向他的胸膛,“為什麽?!為什麽?!恨我就殺了我!恨我就殺了我!”

他不還手,不說話,任她打,任她罵。

恨你?我多麽想恨你啊,多麽想能夠因為恨你而殺了你啊,可是……

受到嚴重驚吓,又加上情緒太過激動,撒萱兒身子一軟,昏死了過去。

他及時伸出手臂将人攬抱住,因恐在這山坳裏騎馬太慢,就直接施展輕功往候在山外的馬車而去……

‥‥‥

撒萱兒染了風寒,高熱不退。

易子胥在床前守了一夜,聽她說了一夜的胡話。

爹、野雲山、碧桃、劉媽……好多好多的人名,念叨過來,念叨過去,直到天快亮時,熱度才開始消退,睡得也實了些。

易子胥還要進宮上朝,在囑咐了孫媽諸多話後才不放心的離開。

雪下了一夜都沒停,當撒萱兒醒來後,盯着床頂出了好久的神兒。

她在想昨天的事情。

她想,她似是冤枉那個男人了……

孫媽送了湯藥過來,有意無意的說了句話,“大人在這裏守了一夜,天亮才離開。”

低頭喝藥的撒萱兒顫了顫睫毛,沒有吭聲。

那藥有安眠的作用,喝完不久,她便又沉沉睡去。

這一睡,等醒來,已臨近晌午了。

睜開眼睛,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帶了倦色的面龐。

易子胥雖然沒有說話,但明顯是松了口氣。

他起身出去了,等再進來時手裏多了碗熱粥。

他先将粥碗放到一旁,坐在床頭的位置伸臂去扶撒萱兒起來,“把粥喝了。”

撒萱兒不肯,側身躲開了他,聲音有些低啞,“我不餓。”

“必須喝。”易子胥不由分說的一把将她撈在懷裏,然後把粥碗端到了她面前。

撒萱兒伸手去推他,沒想到卻推到了粥碗上。

一整碗熱粥,就那麽一滴不剩的倒在易子胥的錦衣上。

在撒萱兒的怔愣中,他起了身往外走去,“我重新去盛一碗。”

盯着他的背影,撒萱兒突然歇斯底裏的低吼起來,“要不就殺了我!要不就放了我!”

她在怕,好怕,好怕會……

易子胥僵立在了門口。

他沒有轉身看過去,低低頭,沉聲道:“咱倆注定一輩子都要糾纏在一起,直到一起去見閻王爺。”

說罷,他就離開了。

撒萱兒坐在床上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下來了。

易子胥站在漫天飛雪中,聽着房內的嗚嗚痛哭,仰仰頭,赤紅了眼睛……

‥‥‥

開春後,院子裏成了花海。

特別是那幾株杏樹,開得格外熱鬧。

夜裏睡不着,撒萱兒愛坐在樹下看星星、看月亮……或是發呆。

她聽孫媽說,薄欣生了個男孩兒。

她想,做爹的一定高興壞了,畢竟,易家……

突然,有人挨着她坐下。

她扭頭看去,意外過後,撤回了視線。

這男人,總是這般的神出鬼沒……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是不習慣說話,不過,自從遇狼事件過後,已經不再打鬥争吵了。

悄悄的,易子胥用大手裹了撒萱兒放在膝蓋上的小手。

撒萱兒低了頭,另一只手暗暗抓緊了裙擺。

夜風拂過樹梢,胭紅的花瓣紛紛落下。

易子胥擡手,撥弄起沾染了花雨的發絲。

撒萱兒不自控的擡起頭,看向了他。

撥弄發絲的大手順勢托住了她的後腦勺,薄唇就那麽輕輕柔柔的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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