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七夜篇阿涵(2)
“頂着龍威镖局的旗號,東山再起比白手起家更難。在最初那兩年裏所受到的艱難險阻,現在回頭看看,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居然能夠撐下來。不過,有了那段經歷,我想,這輩子就算再高再險的山我也都無懼了。”夏涵灑脫一笑,又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
可就是在灌了這口酒後,秭昭發現,她原本舒展着的眉心漸漸鎖了起來。
“度過了最艱難的那兩年,镖局的生意漸漸有了起色。在十八歲那年,雖然還離買回龍威镖局的老房子很遠,但我已經有能力讓娘與阿醇搬出那個破舊壓抑的小院子。能看到娘臉上再度有了笑,能讓阿醇衣食無憂的長大,讓我覺得受再多的苦與累都是值得的。”
“可是,就在那一年,我遇到了一個男人……”
秭昭驀地坐直了上身。
一旦牽扯到情愛,這“生意”可就大發了……
“在一次去南邊走镖的回途中,我們突然聽到了呼救聲。我帶了幾個人循聲找去,最後救下了一個因失足滾下山道而摔傷了一條腿的窮書生。我讓他們将那書生擡上了镖車,因離陳留已近,便想帶他回那裏醫治。我這人一向無禮粗莽慣了,途中無聊,便主動去找他搭話。”
“我問他的名字,問他家居何處,問他要去哪裏,問他為何有大道不走偏偏去走那條人跡罕至又陡險的山道。書生嘛,又謙遜又有禮,雖然他生得不算出類拔萃,穿着又寒酸,但舉手投足間,總比我們這些常年跑江湖的文雅多了。早年我疲于奔命,根本就無暇去顧及那些情情愛愛的事。在近些年,我有時會想,或許正是那年镖局生意轉好,我的心情為之松快了不少,便有了閑暇迎接那姍姍來遲的情窦初開了。”
“又或許是因為看煩了身邊的那群粗莽漢子,總而言之,那天我看那書生很順眼。當然,過慣了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的心也不會那麽容易就跟人家來個一見鐘情。在我的詢問下,那書生告訴我,他名喚柳文浩,是個趕往都城赴試的舉子。他說他父母相繼亡故,他是靠變賣了家産才湊足銀子離鄉赴試,不曾想在途中糟了劫匪,又不能在半途中折返回去,只能咬牙往都城趕。為了省點路途,他才走的那山道,沒成想因餓的頭暈一腳踩空就滾了下去。”
“我這輩子,最最恨的就是那些打家劫舍之徒。在回到陳留後,因他腿傷未愈不能趕路,我便留他住在了家中。他很懂得做人,做那種讨好別人的人。他把我娘哄的很開心,還教阿醇認字,對我更是沒得說。我從小不愛讀書,但并不代表着不欣賞讀書人。許是正是我在那方面的不足,反倒讓我對有學識的人格外崇拜格外佩服。”
“在那段時日裏,他經常會念些詩詞給我聽。而且,都是那種會讓我臉紅心跳的詩詞。我自小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不會穿衣服,不會塗胭脂擦粉,說話嗓門又大又粗俗,人長得又不出挑,特別是在那幾年裏,活得實在是跟個男人無甚區別。可在對他動了心思後,我變了,我努力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他看。我開始收拾自己,開始穿尋常女子穿的那種寬袖衣衫、漂亮羅裙,開始描眉塗唇,雖然總是被大家笑,雖然很不習慣,但我都在為了他努力去改變自己。”
“他的性子很好,對我說盡動聽的情話,我沉浸在其中如同沉浸在了蜜罐裏。雖然夏家不似從前那般輝煌富貴,但經過那三年的努力,比起尋常人家還是有餘的。我是個直爽脾氣,是個一根筋,既然愛上了他,便滿心眼裏都是他,只想着傾心對他,就像他傾心對我。”
話到了這裏,夏涵又笑了。
這次的笑,與之前那幾次都不同。
那份淡淡的嘲弄,讓秭昭嘆然,也讓秭昭了然。
不知在何時,公子胤已合上了三生薄,默默做起了聽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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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已經對夏涵的訴求有了認定,可是,并沒有就此打斷她的話直奔向主題。
因他明白,壓抑多年的她,背負太多的她,很是渴望這麽一個與人傾訴的機會。
待傾訴完了,心裏好受了,或許,欲望會随之變淡,這筆交易也就可能……
夏涵垂眸撥弄着酒囊,傾訴還在繼續,只是語氣裏對了份戲谑,戲谑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我看他穿的不好,心裏很不好受,便特意為他準備了新衣。待新衣做好了,我拿去送他,他卻對我大發脾氣。他說君子不食嗟來之食,說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不用我一個女人來養活。我一面跟他解釋,一面敬佩他的風骨。在我的百般懇求下,他終于肯穿那新衣,可是,卻一再鄭重無比的向我強調,做衣衫的錢算是他向我借的,将來一定會還,連同治傷的藥費,以及在我家吃住的花費。我自然滿口的答應,我娘為了這件事也愈發的對他滿意。”
“那時候,唯一反對我倆在一起的是關叔。關叔十二歲便到了夏家,跟着我爺爺、我爹走南闖北,因閱人無數,素來眼睛是最毒辣的。他私下裏找過我,也找過我娘,說總覺得文浩不是個良善敦厚之輩。我娘心生猶疑,可那時的我已深陷情關,不僅聽不進去這番勸說,還對關叔心生不滿。在後來,以至于是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對不起他的很。”
“關叔說要讓人往文浩的家鄉走一趟,查查他的底細,被我攔下了。他見我執意如此,并見我已經心生不悅,便知趣的不再多言,随我去了。後來,文浩的腿傷養好,要動身前往都城。我唯恐他受委屈,主動為他準備了豐足的盤纏,并一再叮囑他要勤寫信給我。他滿口的答應,滿口的許諾,說待他高中,第一時間就會回陳留找我,然後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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