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七夜篇阿涵（3）

“他走了，我心裏又是牽挂，又是甜蜜。愛情真是個奇妙的毒藥，想我平日裏是個多精明強悍的人，在那時卻為了這麽一句空話，居然生出了那麽多幼稚可笑的想法。我想，他高中了必定是要出仕為官的，我既然嫁了他，便不好再四處走镖給他丢面子，也不好讓他牽腸挂肚。可那時候的阿醇才五歲，是不可能接管镖局的。我就盤算着，先把镖局生意交給關叔料理，待阿醇長大了再接過來就是……二位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夏涵自嘲的笑讓秭昭心疼，讓公子胤緘默，讓泥胎裏那位一直同樣在當聽衆的城隍爺嘆了口氣。

“我是真傻啊，我就那麽傻傻的幻想着，傻傻的等着他的書信，傻傻盼望着他能高中，傻傻……書信倒是收到過兩封，但也僅是兩封而已。在那兩封書信之後，我既沒有收到他高中的消息，也沒有等到他去陳留兌現諾言。可就是那樣，我也不曾輕易動搖過他對我的感情。我滿心的擔憂，擔憂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就像是之前遭劫那般。我先是派人去都城打聽消息，等去的人無功而返後，我自己跑了一趟。”

“這輩子，我永遠都忘記不了離開陳留前關叔看我的眼神兒。其實，在那個時候，我的心已經動搖了，只是在死撐而已。我對關叔說，倘若不親去走一趟，我将永遠都放不下。關叔沒有多說話，他拿了封他的親筆信函給我，讓我到都城後去找他的一個結伴兄弟。”

“關叔的那個結伴兄弟在六扇門當差，我跟那人道明原委後，那人費了好大力氣幫我找人。可是，找來找去，各地的應試舉子中，根本就沒有柳文浩這麽個人。在都城待了五天後，我返回了陳留。回到陳留後，關叔告訴我，他已經派人去了柳文浩的家鄉，打聽到的結果是，那裏根本就沒有這麽一個人。”

“我接受了這個事實，接受了上當受騙的事實，不管是心裏再難過我都必須要接受這麽個事實。因為，我的生命裏，不僅僅只有這麽一個男人，還有阿醇，還有母親，還有夏家，還有龍威镖局。我得咬牙挺過去，我得咬着牙活下去，當年那樣的變故都沒将我打倒，區區一個騙子，豈能輕輕巧巧就将我打倒？”

夏涵呵呵的笑，笑到眼睛赤紅，卻就是忍着不肯掉一滴眼淚。

秭昭有些于心不忍的插嘴問，“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難不成，你還是放不下？還想要找他？”

“是……也不全是。”夏涵忽而擡起一只手遮住眼睛，低頭喝了一口酒，嗓音變得有些喑啞的道，“我的故事，從現在才是開始。”

秭昭面露茫惑，扭頭看向公子胤。

公子胤面色冷肅，仍舊保持着緘默。

“在接下來的五年裏，我再不提那男人，專心料理镖局的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人十八歲成婚已不算早，更何況是過了二十歲的我。我娘急的不行，四處托媒人給我找婆家。雖說我長的不是太好，但在一起走镖走多了，也會讓镖師生出那麽點兒情意來。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只覺着心死了，心木了，再不想再碰觸感情一事，也不想再對任何男人付出半分真心。”

“我覺得有句話說的特別對，有得必有失。大抵正是我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經營镖局上，镖局的生意蒸蒸日上，雖還不能與先前相提并論，但最起碼讓世人知道，陳留夏家還沒倒下。就在年前，我帶人押镖前往都城，抵達都城後又在那裏接了單生意往回趕，計劃着能在年下趕回家，與家人在一起過個團圓年。”

“就在離陳留還有兩百裏路的地方有座山，是回陳留的必經之路。進山的時候，并不是僅有我們的镖隊，還有一隊官兵。那些官兵護着一輛馬車，看那陣仗，車裏的人地位絕對非同一般。當時我們尋思着，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能有官家同行是最好不過的了。我們主動給人家讓了道兒讓人家先行，然後緊随其後。”

“誰成想，在進山後，雪越下越邪乎，又加上夾雜了狂風，根本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舉步維艱。眼瞅着天就要黑了，為防出現意外，我們只能停下，打算捱到天亮等雪停了再上路。我們的镖隊離前方的官兵隊伍也就有個一二百米的距離，我們看到他們也停下了，應該也是跟我們做一樣的打算。”

“像我們這些常年走镖的人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變故，在将镖車集中弄到一個被風的地方後，就各自裹了厚厚的羊毛氈，喝酒、吃肉、說葷話，消磨着時間倒也樂呵。喝了酒後并不覺得太冷，我懶得跟他們瞎說八道，就把自己包裹了個嚴嚴實實窩在關叔身邊打盹兒，打算到時候起來守下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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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睡得迷糊呢，我被一陣聲響吵醒，待機警的按着佩刀爬起身，卻看到有兩個官兵正在跟關叔說話，他們臉上的表情很是焦灼。風雪仍舊狂亂，我跳下馬車踮腳往前方張望了一下，雖僅是隔了一二百米的距離，卻看不到那輛馬車和其他的官兵的所在。”

“就在我打算開口詢問時，關叔轉身向我走來，他對我說車上那人是陰宓侯，就在方才突然昏厥過去不省人事，那倆官兵是來尋郎中的。陰宓侯我是知道的，祖上是大涼的開國元勳，封地汴京。而我們陳留郡，正受汴京轄管。吃镖局這碗飯，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黑白兩道都能搭上關系。我們的镖隊雖然沒有郎中随行，但除了趟子手，幾位镖師的本事都不輸郎中。”

“我讓關叔帶個镖師過去瞧瞧，關叔在想了想後卻沖我丢了個眼色。多年的默契讓我在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是龍威镖局的大當家，若是能借機與官府搭上關系，自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倒不是沒想過這一點兒，而是怕人家大戶人家瞧不起江湖女子。畢竟，在先前的那幾年裏，我受到過太多太多類似的對待，實在是不想再嘗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