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七夜篇阿涵(4)

“可是,終究龍威镖局的未來勝過一切,我還是過去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陰宓侯郁禾,以前總聽人家說他自幼體弱多病,但沒想到會弱到連一場風雪都扛不住。早些年我家裏曾有個姓邢的伯伯,正兒八經的醫術不會,只會幾個草頭方。小時候他教過我,在這幾年裏我曾經不止一次的用過,管用的很。”

“過去都過去了,我也就沒了那麽多的顧忌,與關叔一起上了馬車。真真是侯爺府的馬車,呵,又寬綽又富麗。一條純白的狐裘下,躺着個年僅十八歲的侯爺,他臉色青白,牙關緊閉,瞅那樣子已命在須臾。關叔搭了他的脈,而後面色凝重的看向了我。人命關天,我單膝跪于一旁,迅速翻動了一下他的眼皮,而後用手指摸了摸他的脖子。”

“聽貼身侍候他多年的老仆說,他生來肺不好,去了都城一趟趕上天寒咳了一路,本想早早回汴京診治,卻在今夜倒下了。他的身體已經僵冷,氣息幾乎全無。我讓關叔去拿酒,可還不等把話說全,那老仆就連聲說車上有,而後,他就從旁邊的暗格中拿了一個十分精致的綠玉酒壺遞給了我。我遲疑了片刻伸手接過,而後仰頭往口裏倒了一些。”

“咂嘴一品,那哪裏算酒,根本就與涼水無異。我将那酒壺遞了回去,然後向關叔丢去個眼色,關叔二話不說就下了馬車。我們镖局的酒都是自己泡的藥酒,虎骨鹿茸等十幾種貴重藥材,都是有強勁健體功效的。而且,這酒烈的很,一口如喉,如同吞下了一團火。”夏涵說着,又灌了口酒。

喝了這麽多都不見她露出醉意,秭昭真真是佩服的緊。

“在關叔離開後,我讓那老仆把厚厚的車簾撩開,那老仆很詫異。我沒時間跟他費唇舌解釋,從腰間荷包裏拿了枚含片硬是撬開那張緊閉着的嘴巴塞了進去,然後自己過去将門簾撩開挂好。狂風暴雪霎時間席卷而入,那老仆已然呆傻在旁邊。我讓外頭侍立的兵士往車內囤些雪,那些兵士也都傻住了。”

“恰好關叔拿了酒回來,二話不說将酒囊塞給了我,自己站在車旁往車門內囤雪。我看一眼那個老仆,實在是指望不上了,便自己過去将侯爺的上身攬起,往他的嘴裏灌酒。灌的還沒有流的多,我讓那老仆把他的衣服脫了,那老仆半天才回神兒,情緒很是激動的質問我要幹嘛。”

“我這人脾氣很混,混起來天王老子都不怕,何況他一個老頭子。我說要是想馬上給他的侯爺送終,大可以不聽我的。那老仆也實在是六神無主了,死馬權當活馬醫,跪在一旁哆哆嗦嗦的掀開那件狐裘,開始哆哆嗦嗦的為侯爺脫衣服。那時候我沒怎麽注意郁禾的長相,只是覺得的他好瘦,好白,睫毛好長。”

“喂進去一點酒後,我瞥見人家的胸膛已露了出來,便起身走向了車門那邊,讓關叔上來。關叔是見過這個法子的,果決的跳上馬車不等我再吭聲,就用手抓了些雪大力的往郁禾的身上搓去。那老仆徹底被吓瘋了,他咋咋呼呼的阻止引來士兵對我的刀劍相向。我蹲在車門那裏沒動沒反抗,平靜的說,若是這個法子救不回侯爺一命,我将自己的命賠上就是。”

“那些士兵遲疑了,一個領頭的下了下決心,勸老仆一試。見老仆同意了,關叔喊他幫忙,他的雙手卻抖的連雪都抓不住。我讓那領頭的将領帶兩個兵士上車,那将領面露踟蹰,兵士們也後退的後退低頭的低頭。我知道,在他們眼裏陰宓侯就是天,讓他們做這種事就是冒犯天威,弄不好是會掉腦袋的。”

“已來不及去找镖師過來幫忙,我在回頭瞟一眼那個命懸一線的男人後,恨恨罵了句粗話,進去幫着關叔一起為其用雪搓手搓腳搓胸口。中間又喂了他幾次酒,那張青白的臉總算是有了血色,身體漸漸轉暖,呼吸也平穩起來。那老仆見此才跟着忙起來,他要忙了,事情也已經忙完了。在确定人已經沒了生命危險後,我下了馬車打算回镖隊那邊去,卻被兵士們給攔住了。”

“我明白自己這是自己沒事兒找事兒,關叔年紀大了,我讓他回到镖車那邊休息,自己留下當人質。關叔讓人送了條熊皮褥子給我,我在一棵樹下鋪好,靠着樹幹坐着等候人醒來。到了下半夜雪還下個不停也不見變小,不過,車裏總算是有動靜了。沒過一會兒老仆下車,對我的态度較之前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他說侯爺醒了,讓我進去。我說醒了就好,就不進去打攪了,然後轉身離開,那老仆和領頭的将領這次沒再攔阻。”

“就在我路過車窗位置的時候,車簾被人用手指從裏面挑開了條縫隙。我怔了怔,看到了年輕侯爺的那雙細長眸子。那時候的我渾身上下裹得就像只粽子,只留一雙眼睛露在外頭,再加上身上挂了雪,可想而知有多臃腫有多難看,若是不出聲,別人一定會誤認為我是個漢子。畢竟人家是侯爺,是我們那裏最大的主兒,我後退一步,笨拙的躬身抱拳,說參見侯爺。擡頭間,我看到侯爺的嘴唇似是動了動。他身子弱,加上風雪聲太大我什麽都沒聽到,我猜想應是句致謝的話。”

“我再度躬了躬身,說請王爺好生靜養,草民告退,而後便真的退下了。熬過了一夜,次日一上午,雪仍舊在下,積雪已經埋過了膝蓋。跟镖師們在一起待的時間常了,他們沒有把我當女人的,我也沒什麽好羞澀的,很自然的擠在一輛镖車上取暖。慶幸的是我們帶的酒水足夠多,不然那次真是難熬。侯爺家的那老仆是個年過花甲的太監,他能親自頂着風雪來找我,真讓我有些感動了。他拎了個食盒,說是侯爺讓送過來的。見他在離開前面有遲疑,我讓他有話直說就是。他問能不能給他些酒水,一來想再給侯爺喝兩口,二來有兩個上了年紀的兵士快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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