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回到房間，我整個人陷進吊床裏慵懶地向着窗外發呆

有安保人員為高考生保駕護航。

高考，本來只是一場考試，但被太多人所重視，一場尋常的考試變成了一場令人緊張不已的戰鬥。不緊張都被那大陣勢弄得緊張。

在高考之前，學校的領導、老師、學長學姐們把高考鼓吹得很重要很可怕，特別是學校的領導、老師整天都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強調高考的重要性。我聽到耳朵裏去了，但始終沒有進腦，別人早就進入了緊張狀态，我依然還在緊張狀态之外，沉着冷靜得格格不入，每天還是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平靜學習，緊湊充實。

高考終于來了。高考第一天的早上，我一覺醒來才真正的意識到要上高考這一場筆尖下比武的戰場戰鬥了。我盡管在臉上表現得淡定從容，但內心開始變得十分緊張忐忑起來，心，砰砰跳個不停，手心急速地出着冷汗。

高考的第一科是語文。試卷發下來我從頭到尾浏覽了一遍那些試題，那些試題對我來說都不難，我的心開始趨于平靜，冷得像塊冰的雙手也漸漸回溫正常。答題鈴聲響起，考場上靜得只有答題的沙沙聲，凝固着一層緊張的氛圍。

高考，對于很多人來說，是高中生涯中最後一次考試，也是影響最深遠的一次考試，決定着前途命運，多一分幹掉千人，失一分成一生憾，競争激烈又殘酷，沒人會把高考當兒戲。我從頭到尾一題題地細心解答，答得游刃有餘又胸有成竹。

首戰輕松，我心裏放松多了。

接下來的數學，綜合，我科科也都答得心裏有底，百分之八十都能篤定回答得正确無誤。英語，最後一科，聽力依舊是我的弱項，其餘的完形填空與閱讀理解對我來說不難不易，我早早就答完了題。我的英語成績一向比泰山還穩，穩定到我對它也是無可奈何了。所以，我都沒有想過我的英語成績會在高考中有個大奇跡的突破。

高考并非洪水猛獸，高考試題并沒有想象中難得讓人想哭又無從下手，果然還是當局者清，旁觀者危言聳聽胡說八道。不參與其中，永遠都不知道其中難易真相。

高考完最後一科，從走出考場的那一刻開始大部分人都是狂歡，歡呼着非人的高三生活終于結束了，牢籠般的生活終于大解放了，躊躇滿志地向往着美好的新未來。激動狂歡的尖叫聲、口哨聲、吶喊聲、歡笑聲、抛書聲充斥校園的每一個角落，讓整座書香校園都沸騰着年輕蓬勃的狂喜朝氣。

高中生活，有過之前面對黯淡無光又一成不變的成績有過幾經嚴重懷疑自己智商的崩潰和絕望，有過面對如群山般高疊的試卷恨不得把它們全部吞下肚子眼不見心不煩的疲倦和心煩，有過雖身處人海卻如置身于荒蕪的孤獨和寂寞，有過無所适從的迷茫和痛苦，也有過一往直前的執着和篤定，……一切的一切，按部就班有序循環，高中三年的生活寥寥幾語就能把它說完。

高考完的那一晚，學生也就從考場出來的那一刻狂歡了一下，校園很快又恢複了它原有的安靜。因為那一晚上有謝師宴要參加。全校高考生考完試基本上都是興高采烈又急忙忙地趕回宿舍洗澡，然後打扮得美美的去參加謝師宴。

我沒有去，不想去，不在乎別人怎麽想。我所在的班級就一直像一盤無法聚攏的散沙，很散，一點凝聚力都沒有。我們老是被罵：“你們去看一下，哪一棟教學樓有像你們班這樣子散漫無紀律的？”成績下發下來的時候，也會被罵：“你們看看，全年級的成績哪有像你們班那麽差的？”……經常被罵，沒有都被罵得有了，沒有反骨都被罵到有反骨。之前教師節就出了一次笑話，導致全班同學拿上便利貼給班上所有老師寫上道歉或者贊美的話，有心甘情願的真心，也有不情不願的假意。

高考前，班上為了籌劃謝師宴的事情又在全校中鬧出了笑話——班上超過一大半的同學對班主任的不喜歡已經是有目共睹公之于衆的事情，別的班早早就開始籌劃謝師宴的事情，而我們班遲遲沒有動靜，班幹只顧忙着學習也不組織。距離高考還剩十五天，各方面都緊張得要死，班上幾個吃喝玩最在行的富家子弟打聽到其他班級早就安排好了謝師宴的事情，只有我們班沒有動靜太不像樣子了，于是他們就當起了先鋒發起了號召。反響平平淡淡，局面非常不好看。為了謝師宴的事情，他們還建立起了班群，有人把班主任拉進去說商量謝師宴的事情，結果有人把班主任踢出了群。

我不知道班主任被學生這樣子對待心中是何感受，本來謝師宴應該是學生與老師歡聚一堂開開心心地吃一頓飯的事情，而在我們班卻是一團糟。盡管反響不好，最終還是确定了謝師宴的事情。

我不喜歡班主任，但在高考之後和全班同學跟他還有其他科任老師吃一頓飯我還是願意的。但有了之前鬧過的笑話我就不願去參加那虛與委蛇的謝師宴了，不願聽舍友反反複複的勸告。所以，從最後一科的考場出來後，我一直在外面忙，把高考臨時複習室的東西都整理好送給宿管阿姨，确定舍友都出去後才慢慢挪回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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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還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師生基本都出去參加了謝師宴，校道上那些高大成列的芒果樹靜靜地沐浴着微雨，整座校園顯得很空蕩。我撐着傘慢慢走回宿舍，路上遇到了我高中時期最尊敬的一位老師——李主任。

以李主任被受歡迎的程度他不可能不被學生邀請去參加謝師宴。在那個時刻要是去參加謝師宴的話早該出門了，但他還在校園，我猜想他應該委婉拒絕了去參加謝師宴。李主任一個人站在歸于沉寂的校園裏，依舊清瘦，穿着翻領條紋短袖西裝褲，身姿挺拔地站在校道一棵高大的芒果樹下，沒有撐傘，手中拿着手機神情柔和地跟手機裏頭的人說話。

“結束了，你功課一向拔尖，一向自信拔尖的你怎麽不相信你自己的實力了？”

“能确定有700分左右已經考得很好了。”

“ta啊？我也覺得ta考得很好。Ta變了好多，這個學期ta很沉靜，很上進。學習很努力，成績也變得很好了，按照ta這個學期的穩定成績來看，如果ta在考場上沒有出差錯的話就一定能夠考上重點大學。我覺得ta不會走錯路，ta會努力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優秀的，因為ta的身上沉靜地閃耀着一種積極向上的光芒，有自己的堅持并不會随波逐流。好了，你還算小，不要想得太長遠，我相信你和ta都會努力變得越來越好的，等到大家大一點，成熟一點，優秀得閃閃發光的時候，你的心意仍未變，到時候你來找ta才會有美好的結局啊，時間過得很快的。高考結束了，你該好好放松一下，不要逼自己太緊，學習重要，身體更重要。你什麽時候回家？”

……從那隐隐約約的柔和又關切的話語中，可以推斷得出李主任應該是在跟他的女兒輩的晚輩在講話，而且還是剛剛經歷了高考的親密晚輩。

李主任感覺到有人經過，擡頭看了我一眼，繼續說：“好了，我還有點事情要挂電話了。”完這一句，他就挂了電話。

李主任雖然平時不怎麽愛笑，但他一身清風正氣，很有人情味，在關心學生成績的同時也會關心學生的生活，并不像其他老師一樣只一味的強調成績。我對李主任一直有一種由衷的敬意。我本來不想打擾他，準備悄無聲息走人的。但看到他已經看到我了，而且已經把手機放進了口袋，我也不好意思對着尊敬的老師當作沒看見而走掉。于是我收了傘快步走到李主任身邊，恭恭敬敬地微微鞠個躬：“老師好。”

“葉蓁同學好，這次高考考得怎麽樣？”李主任親切地問我。我想不到只教過我一年物理的李主任還記得我這個不起眼的學生，讓本來打完招呼就想走的我心中有點高興又有點驚訝。

“考得挺好的。”我篤定地回答。

“那想好去哪裏上大學了嗎？”李主任有意繼續說話，我看到他頭發都濕了，就打開傘遞到李主任手中讓他撐。

我一向對老師有敬畏心理，平時都是能躲就躲得遠遠的，即使面對我最尊敬的李主任也不另外。我自己恭敬又拘謹地站着，提着一顆緊張跳動着的心回答：“會出省讀大學。”

李主任撐着傘，挪動腳步，把我這個膽小鬼也撐住：“怎麽想去省外讀書呢？”

“省內雖然也有好的大學，但我還是想到省外去看看，去生活，去學習，去感受一下不一樣的省外風土人情。”

“去省外也挺好的。我們省總體上各方面都和外省有一點差別，特別是和發達的省份有很大的差別，趁着年輕，去外面學習，開闊一下眼界确實挺好的，人的一生不能只拘泥于一方小小的區域。不過，要去外省讀書的話好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嗯。”

“走到哪裏，母校都是你的家，到時候記得經常回來看看。”

“會的。”

“高中生活太嚴太苦連戀愛都被約束，大學沒人會管你管得那麽嚴但也要努力學習，因為知識學到了走遍天下都不怕。等到你出去工作以後有喜歡的人了，帶着他回來母校參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到時候你帶着他回來，老師招待你們。”

在我看來一向嚴肅的李主任居然用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話跟我說這些話，我在受教的同時，既忐忑害羞又想到了張錦，我和他都不熟又沒有聯系，更加不知道還有沒有緣分再見到面，但此時我能夠想到的就只有他。我的臉微微有點發燙，“會的。”

“到時候老師招待你們吃食堂，我們學校食堂的飯菜是全國少有的便宜好吃還幹淨，那些畢業多年的學長學姐們都還惦記着食堂的飯菜呢。百年校慶那些老校友回來的時候還特意跟校長說想吃食堂的飯菜，離開校園太久，始終不忘食堂飯菜的味道。”

“我們學校食堂的飯菜确實好吃又便宜幹淨，還有食堂裏的叔叔阿姨也非常熱情。”

李主任看着不善言辭又拘謹的我，應該也沒有了唱獨角戲的熱情，但還是像長輩一樣關切：“你應該還沒洗澡吧，時間不早了，宿舍快要停熱水了，還下着雨，快回去洗澡吧。”

“那老師再見。”終于可以不用再捏着心地跟李主任講話，我心裏松了一口大氣，道完再見就拔腿走人。

“葉蓁同學你的傘！”

“老師，我的宿舍就在前面，還下着雨，傘你留着撐。”我說完就快步跑回宿舍。

☆、第 24 章

下雨天，在六月天的19點左右，天色已經黑暗得要開燈了，宿舍樓公共區域的大燈早已被宿管阿姨打開了。但整棟宿舍樓都是暗沉沉靜悄悄的，只有寥寥幾間宿舍裏面開着燈，偶爾聽得見幾聲人語，整棟宿舍樓更顯寂寥。

我一口氣跑上宿舍，舍友們果然不出所料早已走完了。但平時井井有條又幹幹淨淨的宿舍亂得像剛遭過賊一樣，地板上的拖鞋橫七豎八地東一只西一只，各個床鋪上都堆着花花綠綠的衣服還有從臨時複習室搬回來的複習資料。應該是去參加謝師宴的時間太緊迫，舍友們希望在最後的晚宴上留給同學老師一個美好的印象，或者還有的在高考完這個大解放之夜有被驚喜表白的可能，洗完澡後把時間都花在精心搭配衣服打扮上，來不及整理內務了。确實，人總是習慣把光鮮亮麗的一面小心翼翼地展示給不用朝夕相處的人，把邋遢的一面大大方方地展示給朝夕相處的人。

我們學校雖然在學習方面上的紀律非常嚴，但也有很有人文關懷的一面，比如說一年四季一直是免費為全校學生供應熱水。有時間限制，從放晚學17:30到18:30是熱水供應時間，不過為了讓同學有緊迫感抓緊時間洗澡早點上教室學習基本都是按時來水早停水，但不會早來水晚停水。

宿舍應該是按時或者早停止供應洗澡的熱水了，真是連高考完這一晚都不能仁慈一點格外開恩給個另外。

就算是大冬天都習慣了天天洗澡的南方人，在六月天高考完那一晚盡管雨天有點涼，沒有熱水，但還是忍不住要洗澡的，不然會渾身難受。

外面又突然一陣瓢潑大雨，還伴着可怕電閃雷鳴，透過浴室高高的那一方小小的窗口看着那一閃而過的閃電，還有轟天的鳴雷，我洗着冷水澡一邊冷得瑟瑟發抖渾身起雞皮疙瘩，一邊害怕得提心吊膽，在閃電鳴雷到來時拼命咬緊着牙關忍住尖叫的沖動。我已經洗好了頭，抹了沐浴露天才開始的瓢潑大雨和電閃雷鳴，想快都快不了，閃電一閃，我就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心驚膽戰地馬上停止沖水——我害怕在浴室裏光着身子被閃電劈死，我的心裏還承受不了裸死在浴室的羞恥。等閃電鳴雷一過，我又馬上沖水把泡泡沖幹淨，如此反複，洗個澡花了我大半個小時，狼狽至極。

“葉蓁。”我腳踏出浴室，目不斜視地把毛巾挂上陽臺上的晾衣繩。陽臺窗戶外面是成片的竹林，有人在或者是在晴天百日裏那一片竹林多少詩意，但在安靜無人又閃電不斷的雨夜中就顯得陰森可怖了，我都不敢朝窗戶外面看。空蕩蕩安靜靜的宿舍突然響起了我的名字，我再也承受不住在浴室裏面的壓抑着的那種心驚肉跳，還有外面竹林的陰森，害怕得馬上丢下撐衣杆一邊往宿舍裏面沖一邊尖叫起來。

“你沒事吧？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會吓到你。”是王霞，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進了我的宿舍。王霞應該也是剛洗完頭洗完頭，天然淡栗色的頭發半幹半濕地披在肩上，白色短袖T恤，藍色牛仔褲，腳上一雙黑色人字拖，顯得露出來的那一部分的腳很白，像青春活力蓬勃的女鬼。她一臉愧疚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對驚吓過度的我說。

我還心有餘悸得說不出話，王霞繼續愧疚地解釋說：“我見你宿舍開着燈，宿舍又沒有鎖門，浴室裏面還有水聲，我猜想是你在，我敲了門很久的門，都沒聽見回應，不放心就進來看看。”

“你生氣了？”王霞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情緒穩定了下來，被王霞一問，心中沒氣都被她問到有氣——我們已經從開學到現在沒有講過話了。她能忍，我比她更能忍，兩人忍來忍去，就忍了一個學期，之前在班上無話不說的親密同桌變得像冤家一樣無話可說。現在冤家自動跑上門像個女鬼一樣把我吓得半死，我當然生氣。

“當然生氣了。是被你吓死到生氣的，你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嗎？”我扯過我挂在床頭專門用擦頭發的毛巾擦着滴水的頭發說道，并不提我們很久沒有說話還有她那些讓我非常不舒服的小動作的事情。“你怎麽也不去參加謝師宴？你畢竟擔當過一班之長。”

“當過班長那又怎樣？”王霞不屑地嗤笑一聲，“有王波在，礙眼添堵，我才不去，況且我和班上的同學其實也沒有多少感情，去了也沒有什麽意思，不過是群歡的寂寞罷了。”王波是我們的班主任。“再說一頓謝師宴就要50塊，也太貴了，都夠我回家兩趟再吃幾頓好吃的了，不值得。”

“王波和同學都不值得你去赴宴，那宗明遠呢？你們都在一起玩了那麽久，他也不值得你去赴宴嗎？”宗明遠是那個老是在我和王霞之間插一腳而讓我知趣回避的我覺得喜歡王霞的陽光大男生。

“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吶，總是忍不住愛自作多情。和他接觸多了，我都控制不住自作多情起來認為他喜歡我，在這種自作多情下，我發現我對他是有喜歡，不然我也不願意總和他玩。人生總得需要一點勇敢和一份沖動，我甚至還幻想過等高中畢業了之後他不跟我告白我就勇敢沖動地跟他告白的場景呢。我還傻傻幻想過我和他之間更遙遠的美好未來呢。可他喜歡的不是我，一切都是我想多了而已。”王霞的聲音有痛苦也有釋然。

我也自作多情想錯了，默默地擦頭發沒有接話。

宿舍又完全安靜了下來，外面的雨聲也沒有了。

“啊！有小強！”突然，王霞尖叫着跳起來。王霞如同很多小女生一樣對蟑螂怕得要命。

“哪裏？小強在哪裏？”我不怕蟑螂，也忍受不了這些家夥不安分守己待在陰暗處，亂爬出來讓人看見。

“在那裏！在那裏！”王霞被吓得花容失色，伸出顫抖的手指亂指，依賴地大喊：“葉蓁，快幫我打死它！”

“太過分了，居然敢在我的地盤上亂來，看我不打死它！”我丢下毛巾就追着小強亂踩。

小強靈活地橫沖直撞，我怎麽都踩不到，王霞害怕得雙手緊緊抓着我的手，一個勁在亂叫：“葉蓁快幫我打死它！”

“我踩死你！踩死你！看你往哪跑”我扯開王霞那礙手礙腳的手跟着靈活得氣死人的小強上跳下竄。

“葉蓁，它在你左邊，快踩死它！”

“葉蓁，它在你後面，快踩死它！”

“葉蓁，它在你右腳邊，快踩死它！”

王霞有那個力氣在亂喊，就是沒那個膽量追着小強踩，慫得讓人咬牙切齒。

“同學！發生了什麽事？”王霞的尖叫聲太驚心動魄，宿管阿姨在樓下不放心地扯開嗓門喊，喊得整棟宿舍樓都有回音。

“阿姨！有小強，快上來幫忙消滅小強！”王霞被吓得失去理智連聲音都變了，還天真得異想天開想勞動阿姨上來加入消滅小強的戰争。

就一個小強而已，在王霞眼中就像一個惡鬼般可怕，王霞既害怕得瑟瑟發抖不敢親自出馬又恨不得借我的手或借宿管阿姨之後除之而後快。

阿姨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收拾畢業生扔的東西來賣錢，忙都忙不過，才不會富有愛心上來幫忙打小強，但仍有耐心地安慰了一聲：“同學，小強有什麽好怕的？不怕，看到就打死它，打不到它就讓它走了算了，看不見就不害怕了。”

狡猾又可惡的小強把我耍得滿宿舍團團轉，我也留不得它嚣張狂妄，不把它打死我都不罷休。

“好了，終于把它踩死了。”大概五分鐘，我高興地挪開腳去拿掃把把小強的屍體給掃走，好笑地看着被一只小強給吓得臉色又紅又白的王霞，“想不到你這麽大個人害怕這麽個小小的小強，真是個紙老虎。”

“我當然害怕小強！”王霞理直氣壯說：“就像高爾基外婆說的，因為我不知道它們要幹什麽，整天爬來爬去，黑黢黢的。上帝給每個小生命都分派有任務：潮蟲表明家裏太潮濕；臭蟲——說明牆壁太髒；虱子咬人——說明這個人健康有問題。這都能夠理解。可是這些蟑螂——誰知道它們有什麽用處，派它們來做什麽呢？這個世界上最惡心的生命就是小強了，哪裏都有它們在爬動的身影，怎麽都消滅不完，惡心又可怕得要命。”

“存在即真理。”經過消滅蟑螂大戰，我對王霞的氣和別扭也消了很多。

“那你已經把真理打死了，還真是罪大惡極。”我幫了王霞消滅掉她最怕的小強，她身上已經沒有了對蟑螂的恐懼感和對我的愧疚感，居然牙尖嘴利地惡人告狀，真是比狡猾的蟑螂還氣人。

“那你還害怕真理，更加愚蠢得十惡不赦呢！”我反唇相譏。

“好了，是我愚蠢得十惡不赦還不識好人心行了吧。”王霞不但沒有生氣，還嬉皮笑臉地對着氣鼓鼓的我點頭哈腰，伸手戳我的臉，“消消氣，消消氣。你再生氣就是小氣鬼了。小氣鬼，喝涼水，喝了涼水變魔鬼。小氣鬼會變魔鬼的。你就笑一笑嘛，繃着個臉就變魔鬼了。”

我被嬉皮笑臉的王霞逗得要生氣不得，要笑又不好意思，憋得心裏難受又別扭地一把拍掉她的手：“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吃飯了嗎？”

“沒胃口吃。”

“那我們出去外面吃咯？”

“不心疼錢了？”

“我也沒有吃飯，就算我心疼錢，也不會心疼一頓飯錢。”

“外面不是還下着雨嗎？”

王霞步步熱情，我步步松口。

王霞啪嗒啪嗒地跑到宿舍外面走廊，擡頭看天，又伸出手到護欄外面，跑回來：“外面的雨停了，天上的黑雲也淡了許多，應該不會再下雨了，要下也是下小雨，我們一起出去吃頓飯吧，屬于我們兩個的同桌畢業飯，順便說說話，以後想說話都不一定有機會說了。”

我答應了王霞，和她一笑冰釋前嫌。

☆、第 25 章

畢竟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學校為了保持良好的校風校貌，若幹條校規中有一條規定，除了在宿舍，學生在校園裏不能穿拖鞋，否則被領導或老師抓到的話——學生的拖鞋當即被繳，領導或者老師會當着被繳學生本人的面把拖鞋剪壞扔掉，然後學生還會被處分和寫檢讨。學生既然不把學生的校規放在眼中記在心裏，那麽學校領導和老師也會毫不心軟地對觸犯校規的學生作出應有的懲罰。學生有膽穿着拖鞋，就要在心裏做被懲罰和光腳走路的準備。這是規則，不容踐踏與藐視的規則。

平時在學校穿個鞋都被約束着，好不容易熬到高考大解放，再加上下雨天，王霞就打算穿着人字拖出去，要過過光明正大穿着拖鞋在整個校園大搖大擺走動的瘾，任憑我怎麽說穿拖鞋影響不好，不好走路，拖鞋會濺水等，她都笑嘻嘻地搖着頭堅決不換鞋，還反過來慫恿我跟她一起穿拖鞋出去。畢竟做壞事有伴才更有底氣更過瘾地将壞事進行到底。我幾經猶豫之下，也跟着王霞穿着人字拖走出了宿舍大鐵門。

确實，不墨守成規的感覺确實很美妙，很興奮，還有刺激着神經的快感，盡管是在在高考完之夜才有膽違反校規。

雨過天晴，天幕透着柔柔淺淺的光亮，空氣清新濕潤得讓人神清氣爽。校道上的照明燈盈盈地亮着，地上的積水泛着光亮，夜風吹拂過積水的表面，那積水就如同星河般燦爛晃動起來。花草樹木靜谧着，偌大的校園裏就我和王霞兩個在走動。

在這個世界上，不止愛情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友情也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

王霞在我的生命中是個與衆不同的存在。我長那麽大，第一次遇到這麽一個讓感情堅定的我會在感情上很矛盾的人，我們之間存在着友誼，但也存在着競争和較量。有時候我會很排斥她，很嫉妒她，很生氣她，甚至痛恨她……比如說當她成績比我好的時候，我會排斥她，嫉妒她；當她在高三下個學期莫名其妙地疏遠我又做些讓我很反感的舉動，我就非常痛恨她……但一切的一切，當她主動來找我時，我對她的那些負面情感全部被正面的歡喜情感所替代，我對她又很快沒有了芥蒂，所有的不快都煙消雲散。

我和她兩個人分開時或者兩人在多人面前，我們的舉動會表現得很沉穩很理智，甚至是過分的老成，但只有我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時，我們又會表現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幼稚無邪，會自然自在地展現自己純真天性的一面。我不知道是我影響她，還是她帶動了我。盡管我們已經有整整一個學期沒有說話，但從冰釋前嫌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又恍若從未有過生疏，我們就好像一直都是相處得很好一樣，時光從未讓我們變成陌生人。

我們沒有直奔校門去吃飯。

出了宿舍門，王霞又變回了一副淘氣孩子的貪玩模樣，一看到地上那些瑩瑩發亮的積水她就要玩，馬上迫不及待地把腳上的拖鞋脫下來提在手上，卷起褲腳光腳趟着地上的雨水，像個快樂的小孩子玩得不亦樂乎般直喟嘆：“哈哈哈，好好玩！”

王霞自己一個人玩不過瘾，又要拉上小心翼翼避開積水慢吞吞走路的我：“葉蓁，你也脫了鞋來一起玩，真的好好玩又舒服。”王霞的眼睛閃着舒心暢意的光亮：“我不騙你，真的可好玩可舒服了，這種感覺就像是那溫潤清涼的泉水趟過腳尖一樣舒服，你也來試試。”

王霞的身上總有一股我無法拒絕的吸引力，我也學着她的樣子把褲腳卷起來，手提着拖鞋光腳跟她玩水，又跟着她光腳走上鵝卵石小路上。

王霞細皮嫩肉的腳走在鵝卵石小路上仿佛如履平地般飛快。

倒是皮糙肉厚的的我從來沒有光腳走過石子路，第一次光腳走在鵝卵石小路上的感覺就如同走到刀尖上一樣痛，痛得我哇哇大叫直跳腳，逗得王霞哈哈大笑：“喂，葉蓁，有那麽痛嗎？跳得那麽誇張。”

“有，一點都不誇張。我的腳痛的要命，你的腳是怎麽長的一點都不感覺到痛？”其實解除痛苦不用一秒鐘的時間，直接穿上鞋或者從石子路直接跳出來就可以了。我活受罪地站在鵝卵石上寸步難行。

“當然是練的咯。走多了習慣了自然就不痛了，不但不痛還很舒服很享受。”王霞習以為常地在鵝卵石上面靈活蹦跶，一臉惬意：“你呀，就是把自己的腳保養得太嬌氣了。不過，腳太嬌氣對身體不好，科學雜志上都說了，現代人因為常年穿鞋，腳都沒有接地氣，導致身體骨骼都退化了，完全沒有以前人的那種健壯。想想，以前那些人哪有什麽鞋子穿？沒有鞋子穿還不是健步如飛？現代人都講究精細，□□細的食物，穿精細的鞋子，導致身體骨骼都退化了，诶，都不知道該悲哀還是該高興。”

“時代的車輪在前進，這是人适應時代變化的結果。我無法否認現代人的身體在很多方面上比不上古代人，比不上古代人的身強力壯。同樣，我也認為古人還擁有着現代人難以企及的智慧，他們的聰明無人能比，做出來的成果無可匹敵，從《詩經》、《周易》、《道德經》、《山海經》等數不勝數又魅力無窮經久不衰的文學藝術到影響整個世界的四大發明，還有堪稱得上鬼斧神工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造橋術，等等。我一直覺得，古人比我們現代人厲害多了，說到底，我們都是在拾古人的牙慧，我們所學的東西都是從古人那裏遺留下來的，再經過怎麽的演變，我們所學的東西都還是有着以前的影子。連我們的軀殼的樣子也是從古人那裏遺留下來的，如果沒有古人，說不定我們現在還是一群愚蠢又好動的猴子呢。哦不，說不定連陸地上的猴子都不是，還是很低等不會思想的浮游小生物呢。時光從來都是一去不複返，歷史不會重演，你回不去昨天，回不去古時候，身處在現在的你，你可以自由自在的思考可以放大膽的想象，你想高興就高興，你想悲哀就悲哀，想想又不會死，也不會再有不可理喻且慘無人道得讓人憤怒又無法理解怎麽會有如此無比愚蠢與失去人性的文字獄和□□來要你的命。”

“喂喂喂，我只是感慨一下，你居然給我來個長篇大論。想想又不會死，我現在就想打你這家夥。”王霞笑着光腳跑過來要打被鵝卵石硌腳而寸步難行的我。

我是挺怕別人巴掌的，我看着王霞那擡起的巴掌，我本能的瑟縮起身體，擡起手擋住的王霞手的瞬間閉上眼睛。

“哈哈，膽小鬼，我不過是裝模作樣你就怕成這樣，要是我真一巴掌打下去我看你能把頭都縮進脖子裏面去。”王霞好笑地看着本能反應的我，巴掌沒有落下來，而是一邊背書般流暢地跟我科普踩鵝卵石的好處一邊攙扶着我的胳膊帶着我往前走：“我們人的腳底心有着很多關系着身體狀況的穴位，相當于人體的第二個心髒，腳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但是腳又是人體的四肢末端，離我們的心髒又是最遠，所以心髒對于腳部的供血是不到位的，或者供血到了腳部，但血液不易循環，特別是在冬天的時候腳部的血液更加不容易循環，這也就是為什麽會有‘寒從腳起’這個成語誕生的原因。所以經常走走鵝卵石能夠直接刺激到我們腳部的穴位，達到足部按摩的效果，從而促進我們腳部血液的循環從而有利于我們的身體健康。我在很多報導上都有看到過說，人在疲勞的時候在鵝卵石路上走一走能夠很好的緩解身體的疲勞感，而且經常走鵝卵石路的人還能夠提高身體抵抗疾病的能力與增強神經系統……”

我盡量忽視腳底下那硌腳連着心痛的觸感，豎起耳朵聽王霞那含着忍不住的笑意的一本正經。

“看來你的腳也不是那麽嬌氣嘛，你看，不是走完了嗎？”我都沒有注意到尖刀路已經走完了，王霞高興地拿開她的手，“有沒有很舒服，很神清氣爽的感覺從腳底油然而生？”

“是很強烈腳軟腳痛的感覺從腳底騰起好不好？”被王霞一提醒，我感覺我的整雙腳既像長跑了幾千米一樣發軟又像被尖銳的刀得血肉模糊般發痛，我痛苦地皺着眉頭穿上鞋子撐着一邊的石子桌訴苦。

“你這家夥真是讓人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要是真的可以感同身受的話，如果你能感受得到我的痛苦的話，我看你的成就感會讓你痛哭流涕。”

“真的有那麽痛？”

“痛得想死，我剛才真是腦抽風了才會反應那麽遲鈍跟着你走。”

“那還出去不出去？”

“你背我一下，讓我心裏面的幸福感代替痛苦感我就跟你出去，不然我要回去躺着歇腳了。”我直接蹲在地上跟王霞三分撒嬌，三分無賴，三分威脅，一分小孩子般可憐兮兮的希望。聽說，人跟人的距離靠得越近關系越親密，同時會産生一種幸福的感覺。而我，在我的印象中，我都沒有被人背過，因此我覺得最幸福又很渴望的事情是被人背一下。在高考這一晚，人海散去，我喜歡的人不在身邊，我也只有在同桌王霞身邊才會展現這麽孩子氣的一面。

“你覺得我有那麽大力氣背得動你嗎？”王霞詫異地看着孩子氣的我。

“那算了，我回去躺床歇腳。”

“成仙了？說好吃飯的又不吃。”

“一餐不吃又餓不死。現在要我出去，我看我還沒有餓死就首先被痛死了。”

“你這家夥！”王霞半蹲在我面前，雙手拍了拍她的膝蓋然後撐住說：“我告訴你，等一下我腳發軟了，或手發軟了，兩人一起摔倒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我是沒有什麽力氣的。快上來。”

“嘻嘻~那我上去咯！”我興奮地站起來看着王霞那不寬厚的背，躍躍欲試。

“等一下，讓我喘口氣先。”

“好了沒？”

……

“沒有。”

……

“好了吧？

……

“還沒準備好。”

……

“好了嗎？”

……

“再等等。”

……

“那我回去躺床歇腳咯。”

“咳咳，好了好了！”

☆、第 26 章

我其實也是一時心血來潮臨時起意而已，被王霞這家夥似乎要上戰場般緊張又一步步加強心理建設的準備的一拖再拖的掃興，我又失去了興趣，那一份被人背的渴盼來得快去得也快。

“起來吧，我不要你背了。”我笑着拍王霞那沒有什麽力量感的單薄脊背，讓她起來。

“你這善變的家夥，要背的也是你，不要背也是你說的。我蹲到手腳都快麻了，機會已經失去，你再要我背，打死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