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相反,老五家算是關緊大門鬧了一場。
加上之前,因為沈緒文大晚上,給長琴娘送糧食那件事兒,劉翠翠翻出舊賬一塊算。
怕小兒哭鬧,給了小孩一點吃的,讓他自己在屋玩的功夫,劉翠翠把他揪到院裏,兩人吵了一架。
村裏的夜晚太靜了,哪家老爺們嚎一嗓子,隔幾戶都能聽見。
沈緒亭今天剛成親,劉翠翠再怎麽着,也不會讓人第二天戳着脊梁骨說閑話,兩人在院裏的草垛旁,壓低了聲音咬着牙吵。
沈緒文把這事兒跟她說了,跟沈緒安一樣,只說是這幾個兄弟商量好的,那口水缸是送給六弟的。
那劉翠翠不依不饒啊,“用的着你瞎操心!要早知道這個樣子,那老六結婚之前你就是老小,怎麽不把水缸要咱們家來?”
沈緒文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那結了婚我也不是老小啊,我就是老五啊,老六就是老六,老五就是老五。”
劉翠翠一叉腰,罵道:“老五老五,二百五!”
孩子喊了一聲娘,她轉身朝屋走,沈緒文支了下眼鏡框,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沒文化,這潑老娘們!”
同時,心裏還想:“二嫂一半賢惠你都沒有。”
田秀娥在家裏,的确是賢惠的,加上沈緒言沒什麽主心骨,凡事都要和田秀娥商量一遍,田秀娥回家問了問此事,沈緒言便如實說了,二老爹娘說的那番話,一字不差的告訴了她。
田秀娥本就沒事兒,就算平白無故給了老六家,她也沒意見,大嫂改嫁走了之後,她自然就成了沈家緒字輩中的大嫂。
家中長者,過幾年是要掌事的,她的心胸,還不至于因為這麽點事情生氣。
但她怕妯娌們之間,因為這件事情,和爹娘那有了隔閡,所以,問還是要問的。
倒是沒想到,他們兄弟幾人,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也怪不得沈緒亭的相貌,和他們幾個兄弟,明眼人可見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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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緒言還是囑咐了她,此事,對誰也不能提起。
尤其是老五家,一旦劉翠翠知道,那出不了三天,整個村都要知道了。
沈緒文打那之後,整日過的提心吊膽。
幾次去找六弟,拐彎抹角提起那事,生怕他哪天嘴不嚴,再給他抖露出來。
為了此事,他不放心,特地讓媳婦做好飯,讓長琴去家裏吃飯。
借着有糧,劉翠翠做了些玉米面馍馍,這事,她本不想做,家裏就那麽點玉米面,多吃一次,過了春就少口飯。
可沈緒文不同意,堅持讓她做頓好飯,并提起前陣子,長琴去三嫂家吃玉米馍馍的事,都是一家人,咱要是做的太差,出了門怎麽見人?
因為那口缸,劉翠翠肚子裏還有些怨氣,但還是蒸了一鍋玉米馍馍。
沈緒文知道,爹娘肯定不去,就那點糧不夠幾張嘴,都留着給孫輩子女吃,便一人去接了長琴。
路上,趁着沒人,便問起那件事,問長琴還記不記得他和六叔說了什麽?長琴是真不記得,早就忘了。
他還問及六叔有沒有對爺爺奶奶說過什麽?長琴搖搖頭,“沒有。”
她雖然不知,五叔為何如此問,但還是乖巧回應,五叔剛把她帶到家,還沒進房門,隊裏頭來人,說是讓他去趟大隊部,商量下過了年村裏孩子入學的問題。
沈緒文讀過些書,是以前跟着馮木匠學的,加上眼睛近視帶了個眼鏡,整個人看起來很斯文,外表上算個文化人。
當初,也是因為這點,和劉文靜勾搭上的。
沈緒文和劉翠翠在劉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劉文靜就看上了未來姐夫,只不過那時,她也有了親事,而且兩家已經定下來,這個姐夫,只能在心裏念着。
劉翠翠和沈緒文成家之後,劉文靜就有了常去見姐夫的借口,隔三差五就去沈緒文家,表面找姐姐,其實就是想見沈緒文。
這事兒,也屬不湊巧,或許,也是糊塗月老錯搭了線,有次劉翠翠去了婦聯,剛好不在家,沈緒文又喝了酒,他們倆這事,就水到渠成了。
炕窩裏,劉文靜把自己堆積許久的心思,全傾訴給了沈緒文。
打那之後,兩人一發不可收拾,劉文靜雖也結了婚,可至今沒孩子,身骨就是少女姿态,劉翠翠大她兩歲,但生過孩子了。
生過孩子的女人,和沒生過孩子的女人,可一點也不一樣,沈緒文在村裏教學,算得上整個北莊最有文化的人,難免有些傲氣,膩歪了家妻劉翠翠,就和劉文靜偷偷摸摸幹柴烈火。
此事,也有個年頭了,劉翠翠心眼雖多,可至今都沒看出來。
她和沈緒文有個三歲的兒子,大名叫沈文章,小名叫小升,自長琴坐在那張桌前,他就抱着一半馍馍在那啃。
長琴眼巴巴看着,五嬸沒坐過來,她不敢拿筷子吃飯。
“小升,吃完了嗎?”劉翠翠在廚房裏拾掇着鍋邊問。
小升把剩下地幾口,全都塞進嘴裏,鼓着腮幫跳下凳子走去廚房,“吃完了,再拿一塊。”
劉翠翠提高了聲音:“沒了,娘不是說了,就做了幾個,光你爹那張大嘴就吃了倆,那還剩了?去,去吃別的吧。”
小升:“可你不是放那了嗎?我都看見了。”
劉翠翠:“胡說!那是曬的糠菜,等過陣子沒糧了,不提前準備,小升就得餓肚子了,來,端着葉餅,咱去吃飯。”
長琴還不懂事,但也依稀明白了些事。
來時,五叔在路上對她說過,“嬸嬸在家做了長琴愛吃的玉米馍馍,咱爺倆快點走,涼了不好吃。”
一頓飯,長琴沒說兩句話,吃了少許幹巴巴的葉餅,趁着沈緒文還沒回來,就被劉翠翠送回了家。
長琴奶奶笑着問她:“五嬸做的馍馍好吃嗎?”
長琴猶豫了下,點點頭,“好吃。”
“那你吃了多少?”奶奶又問。
長琴用手勢比劃了下,大小正是小升弟弟手裏的馍馍,說道:“這麽多。”
她臉上沒有太多高興,雖不知是何原因,總覺的這麽對奶奶說,應該是對的,至于為什麽,她說不上來。
劉翠翠帶着小升,返回自己家中,一進家門,就跑到屋子角落,拿了個馍馍給了小升。
“我就說有,娘為什麽不拿出來?”
“傻孩子,都給她吃完了,你吃啥?就這麽點糧,咱們自己都沒飯吃,你爹可真能整事!吃吧。”
她不止在乎家裏的糧食,那口缸,似乎就在她心裏頭長了怨根。
這事兒,肯定說給自家人,劉文靜聽後,便給她出了個主意。
這天,沈緒文去了大隊部,他前腳剛走,劉翠翠就帶着小升,去了沈現平家。
路上,遇到村裏的大傻子,牽着一只羊,翹着腳尖,晃來晃去走在胡同裏,遇見劉翠翠還屋裏哇啦和她說話,只不過,劉翠翠聽不懂,整個村裏頭,除了傻子爹娘,也沒人聽的懂。
劉翠翠朝北走,大傻子牽着羊朝南走,兩人在胡同裏正好碰面,大傻子雖傻,可看見熟人還知道張着嘴哇哇說話,把劉翠翠吓得拉着小升就往前跑,跑出去幾步,生氣回頭罵:“幹什麽你?瞧瞧你身上那個味吧,尿的褲子跟什麽似的,快走!味死了!”
大傻子比沈緒文大兩歲,當年剛出生時,孩子還小,看不出怎麽回事兒,随着同齡孩子都越長越大,傻子爹娘才看出自己孩子,跟別人家不一樣。
別家孩子咿呀會叫爹娘時,他家孩子還不會,傻子爹娘就想着,有的孩子說話晚,沒事再等等。
這等別家孩子都會走路,滿地嗖嗖跑的時候,他家孩子連說話都不會,更別提走路了,孩子嘴裏哇哇說的啥,傻子爹娘也聽不懂,一天不知道尿多少次褲子,那年冬天,天兒格外冷,沒棉衣換。
尿了就把舊衣服往棉衣褲腿裏塞,湊合着幹松幹松。
一頭迫于,村裏頭來的閑言閑語,也難怪,整個北莊裏頭,他家出了第一個傻子。二就是這孩子的傻樣,撲來的壓力,傻子娘那兩年沒少偷摸在家哭。
那也沒辦法,自個兒的孩子還得養下去,總不能把他扔了吧,就這傻樣,給別人家人家也不要啊,就給他取了個名,叫山山,在身邊養着。
過了幾年,村裏頭又有了第二個傻子,起初也沒看出來,那孩子會走路,就是不會說話,等到孩子三歲時,才發現居然是個啞巴!
村裏頭的非議,一下就從傻子娘身上,飛到了啞巴娘身上,傻子爹娘那兩年,算是輕松了,有了啞巴這孩子,傻子爹娘在自個兒心裏頭總算找到了平衡點,起碼來說,自個兒家孩子在村裏頭,還有個伴兒。
這個啞巴孩,就是如今的田秀娥她弟弟——田建行。
劉翠翠帶着小升來了沈現平家,見着爺爺奶奶,親的很。
撲到沈現平懷裏就鬧騰,劉翠翠和長琴奶奶說了幾句話,便說要去趟茅房。
實際上,就是牛圈。
本就不是讓人多心的事,可次數多了,長琴奶奶和沈現平就有了想法,換到誰身上,也明白怎麽回事了。
☆、1973年春夏
近一個月,劉翠翠共來上了十幾多次茅房,前幾年,她和沈緒文成家時,沈現平托家中親戚,合力蓋了間土房。
幾個兄弟都是這等房屋,茅房也是用稻草圍起來的,為了避免幾個兒媳婦間,因房有矛盾,沈現平在建造土房時,把幾個兒子的房屋,建的一模一樣。
這些年,也從未出現過偏心哪個兒子的說法。
劉翠翠時不時來上茅房,沈現平和長琴奶奶心裏有了嘀咕。
這天,劉翠翠勒勒褲腰帶,走了之後,長琴奶奶望着大門外她離開的身影,說道:“老五家這是有怨氣了,我就說那口缸,給了老六家,肯定有事,你偏不信。”
長琴蹲在門口,認真的活泥巴,一堆軟噠噠的泥土摻了水,被她活的正正方方。
沈現平背着手,走到炕旁坐下來,“來就來呗,她愛來咱能有什麽辦法?那事,緒文肯定也跟她說了,劉家這大閨女是個什麽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管,就看她能來多久?我就不信,她還能天天來上茅房?”
長琴奶奶站在門口,嘆了口氣,“要不然,咱們出力給兒子們蓋個茅房?”
沈現平皺了眉:“哪有精力蓋?老大家那房子有,是緒禮自個兒弄得,老二家也是,老三家到現在還是草垛圍的,要弄讓他們自個兒弄去,我老了造不動了!”
外面的長琴聽見話了,順手把手裏的正方泥巴,捏散變了形。
“那她要一直來,也不是那麽回事啊!”
“她願意來就來!不管!不就是多鋤鍬糞!給大隊裏頭上糞還多工分呢,怕啥?”
“我不是怕,我是擔心老五家以後還拿這事說叨。”
“那不就是怕!趕緊的,你給我弄點吃的,我吃了好去隊裏幹活,眼看到點了。”
去年秋收分的糧,早就吃的差不多,長琴奶奶早上抓了小把花生果子,拌着剁碎的幹樹皮在鍋裏炒了炒。
午頭了,沈現平端出來吃了個半飽,就拿着家夥準備出門。
一出門就看見長琴活的泥巴,笑了笑故意問:“這是捏的什麽?”
長琴擡起頭來,脆生的回:“茅房。”
沈現平扁扁嘴滿意地點點頭,還真捏的有模有樣。
開春的天兒暖了,可算不用挨凍。
長琴凍腫的小手,這兩天一直發癢,紅紅的,像個小饅頭。
長琴奶奶燒了點熱水,在門前曬着太陽,給她燙手,“天兒越冷,越伸着手在外頭玩,攔都攔不住,你看看,腫成什麽樣了都?疼不疼?忍着點昂,咱們用熱水泡兩次就好了。”
奶奶撩着熱水往她手上沖,那種感覺确實很舒服,原本很癢的手,頓時就熱乎乎的不再癢,長琴突發奇想,想到了個辦法,她一直覺得癢起來很難受,甚至,想要把手在地上摩擦。
不如,一旦癢起來,就拿熱水泡,不就好了,況且,奶奶說了,開了春,天兒暖和後,手就好了。
長琴娘過年時,來看過長琴一次,長琴怯怯躲在屋裏,連叫一聲娘的勇氣都沒有。
前陣子,長琴在胡同裏碰到過娘一次,但長琴生怕被娘發現,轉身就跑了。
長琴娘思慮較多,同在一個村,她原本就可以随時來看長琴,甚至把她接過去吃飯,劉剛也贊同,一直對兩個女兒挺好。
可她還是怕日子久了,劉家再有不悅,畢竟,她和沈緒禮那兩個女兒,劉家能當親生女兒那般照顧,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改嫁前,鄰裏親戚也常對她說,去了劉家就放心過日子,想長琴了就回來看看,家裏那麽多人,都照看着長琴呢,放心的嫁過去。
也不能總是回來,畢竟成劉家的人,人家把咱兩個孫女當親生,咱就得知足。
長琴娘一直記着這些話,她不是小孩子,懂得如何顧全沈劉兩家,和沈緒禮成親幾年,便經歷了守寡,有些事她早就看透了。
劉秀梅懷孕了,剛一個多月。
初知道消息時,是沈緒亭蹦着來說,看着就高興,沈現平老兩口也高興的合不攏嘴。
六兒媳婦人善,一直不錯,但凡家裏多了吃的,都會給長琴和他們二老端來,因為此事,沈緒亭把他這媳婦,捧在手心裏都怕化了。
這天兒,劉秀梅趕着中午,早早做了些餅子,特地端着盤,給長琴拿了兩個,路上正巧遇見,慌張跑着的劉秀梅。
“五嫂,你跑啥?”劉秀梅問。
劉翠翠正跑着,臉色如見了鬼那般,一聽見劉秀梅叫她,立即停下來緩了口氣,捂着胸口說道:“我剛才去二嫂家,二嫂不在,她那個啞巴弟弟在,吓死我了!”
劉秀梅撲哧笑了:“你怕他幹啥?”
別說劉翠翠,是個孩子都怕啞巴,并非劉翠翠膽小,村裏婦女一人撞見啞巴,基本都有些害怕。
田建行長得五大三粗,不會說話但嗓門又大,兩手不是比劃就是指來指去,如果人多暫且還行,爺們無妨,可婦女單獨撞見,還是在沒有人的家裏頭,也不怪把劉翠翠吓成這樣。
“二嫂不在,俺正好碰上他,怎麽上二嫂家去了?你這是幹啥去?”劉翠翠問。
劉秀梅端着盤笑道:“我給長琴送點去,給小升拿一個吧。”
劉翠翠擺擺手,“不了不了,家有,俺先走了啊,小升還在三嫂家,俺去抱他。”
“哎,好嘞。”
劉翠翠走後,劉秀梅站在那留了一會兒,才邁起步子去公婆家,她一看見劉翠翠,就想起那夜,撞見沈緒文的事。
她問過沈緒亭,有沒有私下裏問五哥,沈緒亭把第二天質問五哥的事,一字不差的告訴了劉秀梅,劉秀梅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是劉文靜!
平靜的北莊,經過皚皚白雪的閑散冬季,因為春種,變得忙碌起來。
各家男人女人,只要能幹活的,大多都帶上孩子,去地裏頭給大隊幹活賺工分,種上的糧食等到秋收,就不用餓肚子了。
每年這時,家中存糧見底,村民們幹起活來也是分外起勁,就算肚子吃不飽,也拼了命的幹。
大隊裏頭有留的花生種,為防幹活的村民偷吃,在搬出大隊院時,就已經拌好了農藥,盡管如此,還是有餓的忍不住的村民,在衣服上偷偷擦幹淨,趁着沒人看見,把皮扒了扔嘴裏。
從開春開始。
刨地、提水,春種,全村民合力,忙活了大半個月才算種上,看着山坡上一片片綠油油的種苗,一顆顆都是村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說不出的心酸。
還有一部分土地,種有小麥,再過上個把月麥子就要收割,如今家家戶戶糧食見底,眼看就要餓肚子爬山找野菜,就等麥子收割好分得麥糧。
時間有時,也如白駒過隙。一轉眼,金黃的麥子成熟了。
天兒暖了,只穿着一件薄衣便可。
孩子們跟随大人下地,嬉鬧着滿山坡跑,拿着繩學着大人的樣子,把一對對麥苗捆起來。
剛成熟的麥子特別好吃,長琴蹲在一捆麥子旁,小心翼翼的揪麥粒,後來,大隊書記陳德富走來,教她在手心裏搓麥子,搓一會兒,麥粒就下來了。
手心裏捧着一堆麥粒,再一口吃下去。
這孩子命苦,陳德富也是可憐她,就算她蹲在麥子地裏吃個飽,陳德富也假裝沒看見。
已近夏季。
午頭的天分外熱,長琴和幾個夥伴蹲在麥堆後面涼快,五捆麥子摞在一起,背着陽光的那一面正适合躲避烈陽。
鐮刀割麥的聲音,和村民聊話聲在耳邊源源不斷,長琴在心裏盤算着,收完後推去草場曬麥,操場容不下這麽多的麥子,為了盡快曬好,就需要放到村裏那條路道上曬。
曬完在打,然後是揚麥,借着風一陣陣吹來,用簸箕揚到半空,打好的麥子麥殼分離。
到了那一階段,村民就快喝上麥子粥了。
正想着,不遠處忽然一陣慌亂聲,立即引起幾個孩子們的注意,長琴順着聲往人堆裏一看,許多人都已停下割麥,你一言我一語地圍在一起,就連遠處地頭的村民,也紛紛扔了鐮刀朝人堆處跑。
那急切的呼救聲,長琴再不懂事,也聽出是出事了!
便也跟着往人堆跑,那裏有爺爺和奶奶,此時,雜亂的聲音亂哄哄一團,長琴已分不清到底有沒有聽到他們的聲音。
只知道,有些害怕。
跑到人堆處卻擠不進去,這時,人群分出一條道,陳德富背着一個人,從長琴眼前,大步沖了出去。
從背影中,長琴認出了,那是爺爺……
午頭的陽光太烈,加上年事已大,最近又吃不飽飯,導致沈現平在割麥時,體力不支昏厥。
村民去喊了會醫術的老傅頭,奔去沈現平家中,長琴跟着跑到家裏時,爺爺正躺在炕上一動不動。
奶奶在一旁抹淚。
老傅頭緊跟着到了,跟來的村民被陳德富遣散繼續回去割麥,自己留在了沈現平家。
“傅叔快瞧瞧,在地裏暈過去了!”老傅頭一進門,陳德富便迎了上去,幾個叔叔聽到消息,也相繼從地裏趕了回來。
“爹,爹……咋會暈了呢?”幾個叔叔焦急的問。
☆、上門
“先別急,讓傅叔看看,別擔心叔沒事。”陳德富安慰道,他也急,真要是在麥地裏幹活出人命,他這個村書記也要被問責,說不定,就要撤下來了。
前些年,被村民投票選舉,當了村書記,這一路走來也不容易,兢兢業業,他可不想在眼下翻了船。
老傅頭一頓查看,給大家安了顆定心丸,“人沒事,就是暈過去了,畢竟年齡大了有點撐不住。”大聲喊了老大哥兩三遍,沈現平一動不動,便吩咐長琴奶奶泡了些藥,給沈現平喂下去,過了半晌,才醒了過來。
“快,老二端點水!”老傅頭說道。
沈緒言聽完,立即跑到院裏水井旁,拿碗從桶裏舀了一碗水,就端到了炕前,撐起爹的半個身子好讓他喝水。
這一碗水,沈現平喝了個幹幹淨淨,屋裏的大家夥見他醒來,也都安了心。
陳德富在炕沿問:“叔,沒事兒吧?是不是舒服點兒了?”
沈現平靠在老二身上,有氣無力的回道:“沒事兒了,看我這點出息,人老了不中用了,還麻煩書記到家來一趟,都那麽忙。”
陳德富拍拍他的胳膊,“哪的話呀?這不都是應該的,您好好的就沒事昂,好好養着,這幾天呀,別去地裏頭,讓我嬸給您做點吃的,下面不是還有我幾個兄弟呢嗎?”
沈現平:“那可不行,我但凡還有一口氣,就不能麻煩你那幾個兄弟,各家都有老婆孩兒,各家都要各家養,我要是真那樣,那不是拖累他們了,還不如早點死了完了。”
“爹。”幾個兒子異口同聲的怨道,但也沒說啥。
事實上,可不就是這個理,誰還能顧得了誰?幫襯又能幫襯多少?要是不去幹活,啥事也都來幫襯着他們老兩口,那幾個兒子們的生計怎麽辦?
沒有工分沒有存糧,結了婚戶口都分出去了,各家就是各家。
就算他們幾個兒子同意,那幾個兒媳婦也不願意。
沈現平和長琴奶奶都知這個理兒,在家是兒子,該咋樣就咋樣,分出去了,但凡能動彈,就不會麻煩他們。
眼下正好春種,工分多,自然就換的糧食多一點,小麥馬上分糧,這關口,沈現平可不許兒子們在跟前。
說叨了會自己沒事兒,在家休息兩天,就讓書記陳德富和幾個兒子們都走了。
這一躺,真就躺了整整一天下不了炕,就算下來了,兩腿發軟邁不動道。
沈現平不由的感慨,人,真的是老了。
幾個兒子和兒媳,有空過來探望,劉秀梅如今懷有身孕,不能下地做工,沈現平休養的這兩日,她就留在公婆這裏,和長琴奶奶一并照顧。
還學着給長琴做了雙鞋,不過現在穿,稍大一些,只能留着明年春天。
劉翠翠身上也有了喜,比老六家晚兩個月,這一前一後,沈家再添兩個子孫,沈現平就是躺在炕上,也常笑醒。
這天,劉秀梅正和長琴在門口坐着玩樂,大門外忽聽一陣喊聲。
南牆是石頭壘的,大大小小的縫隙,能把外面來往的人,看個一清二楚,那人邊喊邊進了大門,劉秀梅一看,是劉文靜的男人朱大千。
“沈緒文呢?”臉上并不客氣,一看便知是來找茬的。
劉秀梅臉上一慌,站了起來,拽拽上衣幹幹一笑,說道:“五哥啊?不知道,要不,你去他家找找?說不定,去學校了,反正,他沒過來。”
長琴對朱大千是陌生的,只知這人人高馬大虎背熊腰,而且,貌似還是帶着火氣來的,一時,年幼的長琴難免感到害怕,朝劉秀梅身後躲了躲。
朱大千伸手指着劉秀梅,大聲喊道:“沒來那就把他爹娘叫出來!他兒子犯的事,既然找不到人,那就讓他爹娘聽聽!看看你們沈家生的什麽玩意?臭不要臉!拐搭別人家娘們!自己家沒娘們是不是?讓你們家主事的出來!”
沈現平病還沒好,朱大千為何來找沈緒文,劉秀梅再清楚不過了,生怕沈現平再病情加重,便有意讓朱大千去沈緒文家找,就算鬧翻了天,也得在沈緒文家鬧。
“不是,有事好好說,你別喊,都是親戚,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五哥真沒在這,要不你去他家等着,等他回來,我帶你過去。”
“我去了,他不在!老子沒那耐心等這個王八羔子!今天我非要把他揪出來,問問他是不是別人家娘們比自個兒被窩裏的香?他不把話給我說明白了,我今天就當着沈家祖上的面,腿給他揍斷!”
沈現平正躺在炕上,聽到動靜,慢慢下了炕,拿起旁邊一根木棍,拄着往外走。“誰呀這是?什麽事?”
沈現平一出來,劉秀梅知這事要擋不住了,将心比心,如果此時的朱大千是自己男人沈緒亭,就算他此時拿着砍刀在此,沈家也沒臉面對。
“爹,他找五哥,您先回去躺着,我把事問清楚,帶他去五哥家,沒事,肯定是哪個地方鬧的不愉快。”劉秀梅對沈現平說完,就轉身邁下臺階,快步走到朱大千面前,抓住他健壯的手臂就要拉出門外,“走,我帶你去找五哥。”
她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他,沈現平身子不好,就算要鬧要打,也不能在這!
可朱大千火氣正盛,怎會合她意?猛的推開劉秀梅,對着沈現平毫不客氣的問:“你兒子呢?老五!”
劉秀梅慶幸站穩了,不然,肚子裏的娃就得遭殃。
沈現平心裏打鼓,但仍客氣的道:“這不是大千?你找緒文啊?他今天沒過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不是在大隊裏頭,應該就在學校,怎麽了這是?”
朱大千剛張開嘴,劉秀梅立即阻止道:“大千!誰惹着你了你就找誰去!我爹病着呢!”
朱大千看着沈現平,猶豫片刻,他低下頭尋思片刻,腦海裏回映的,滿是沈緒文和劉文靜偷偷摸摸進麥子地的畫面。
這是他親眼看到的,如果不是哥們和他開玩笑點撥,就是把他打死,他也想不出自己媳婦居然明目張膽背着他偷男人。
要不是他假裝有事離開家,要不是他跟蹤劉文靜,哪能親眼看見這事?
沈緒文和劉文靜這次,是在被老六看見之後的第一次,這麽幾個月他都安分消停,再也沒敢找劉文靜。
這幾天收麥,白天累一天,傍晚大都回去歇息不出門,帶着僥幸心理和劉文靜對了個暗號,在麥地裏偷歡,不巧,朱大千早就等這一天很久了。
朱大千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擡起頭紅着眼睛,拉高嗓門對沈現平喊道:“叔,我今天不管您生不生病,大千就這脾氣,事後叔要是怨我,大可一輩子不和我朱家上門!”
頓了頓,沒等沈現平說話,接着道:“回頭問問你家那王八羔子老五,幹的什麽缺德事!他自己家裏是不是沒娘們?還個文化人?有什麽臉面?要不要臉?瞞着自己老婆孩,去找別人家老婆,他還是不是個人?!”
朱大千的嗓門,隔半個村子都要聽到,在家的鄰舍紛紛來到沈現平家門口聽事。河南岸的沈現年和吳月聽到消息,立即放下手裏的活也往這趕。
劉秀梅轉頭走向長琴,彎下腰對她說道:“長琴,去地裏找你小叔,讓他快點回來,還有你其他幾個叔,都叫回來,跑的快一點,快去。”
長琴聽後,擡腳跑出家門。
沈現平拄着棍子,一聽朱大千這番話,身子晃了晃,幹巴着嗓子一個字也說不出。
沈現年和吳月,還有長琴奶奶前後趕到。
“怎麽了這是?大千?”長琴奶奶問,問完之後,視線轉移到門口老伴身上,又看看劉秀梅。
“我原本不想把事情鬧大,可他沈緒文根本就沒有臉!既然他不要臉,我朱大千就把他臉皮撕了!要是不承認,那就去我家找那臭娘們問問!一對狗男女!真他娘的狼心狗肺!”
朱大千去找沈緒文時,劉翠翠在後頭要好的春燕家,聽到村民喊,對她說,朱大千在你婆婆家打起來了,當時的她,嘴一抽笑了笑,便帶着小升來看熱鬧。
還沒進門,就聽到朱大千提到沈緒文,加之他罵的極難聽,又是妹夫,劉翠翠走過去就問:“我們緒文哪惹着你了!”
朱大千乍看見劉翠翠這張臉,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家那丢人現眼的娘們劉文靜,況且,劉翠翠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頓時,怒氣猛然沖上腦門,對着劉翠翠劈頭蓋臉一頓罵:“回家管好你男人!管好你妹妹!別跑出去勾搭丢人現眼,你們劉家不怕丢人,我朱家丢不起這人!”
劉翠翠也是辣脾氣:“你什麽意思?我劉家怎麽了?看不上我們劉家我還看不上你們朱家呢,什麽大不的事跑到這兒來罵罵咧咧,我們緒文吃你家飯了,還是偷你家糧了?我好歹也是你姐,有你這麽說話的?”
“你這話還真就對了!你們家沈緒文睡我家炕了!偷老子女人了!”
☆、朱家
面對朱大千青筋暴起咬牙切齒的臉,劉翠翠氣勢退了半截,她并非吵不過,而是朱大千最後這句話,剜了她心口一刀。
趁朱大千還沒開口,沈現年及時道:“大千呢,大爺知道你有火,給你叔一個薄面,咱進屋把事好好聊,讓緒亭去把緒文找回來,真要是他胡來,怎麽打怎麽罵都行,成不?”
沒等朱大千開口,劉翠翠啐道:“不行!就在這說,當着各鄰舍面,你給我說的明明白白。”
沈現平和長琴奶奶聽不下去,也制止不了,面對外頭竊竊私語的左鄰右舍,臉皮被撕的精光。
“早就聽說了,要不然他姨天天往他們家跑。”
“啧,老大不小了,這什麽事啊!”
沈家兄弟此時進了門,一路火急火燎跑回來,剩下腿短人小的長琴還在路上往家趕。
老遠就看見往家門聚集的鄰舍,沈緒言一進門,便忍不住問道:“咋地了這是?”
朱大千:“憑什麽進屋說?他有臉做沒臉承認?怕丢人!他根本就不怕丢人!他不怕我也不怕,讓你家沈緒文滾出來!”
劉翠翠一把薅住他胸前衣服,顫着聲音逼問:“你把話說清楚,要是敢胡說八道半個字,我撕了你的嘴!”
沈現年在這個時候,繞到緒亭跟前,讓他去找緒文,找沈緒文的人可不止他們一家,二黑聽見這事,早就滿村跑着呢。
沈緒言扒開劉翠翠的手,站兩人中間急道:“他啥也沒說,上屋裏頭說去,在這吵吵啥?”
可話音剛落,便被劉翠翠一把推開,丢來一句嗆,“別打岔!”說完,繼續盯着朱大千,“說!今天你要是不說明白,我死也不讓你邁出這扇大門!”
朱大千扯起粗拉嗓門:“你男人睡我女人了!你男人把你妹妹睡了!回去問問你妹,有沒有把你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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