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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哥,我不是不給你面子,這事我是真氣!我氣怎麽找了這麽個王八蛋,弄得我家人沒臉出門,我那閨女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她是缺心眼愣頭青,要不然能辦出這種事?這事兒,你也別跟我商量了,十八個人肯定去!一個也少不了,他沈緒文得擔着,不擔也得擔!他就是在這給我跪下,也沒用!”
錯,的确在沈緒文身上,沈現年也無言反駁,只好無奈回去,将此事說給了長琴奶奶。
一進門,長琴奶奶迫不及待的問:“怎麽樣?”
沈現年搖搖頭,走到屋正堂那把椅子上坐下來,從懷裏掏出煙袋,開始挑揀煙絲。
見此,沈現平站在那嘆了口氣,低着頭道:“那就上席吧,湊合着過去就好了,要是不上,她娘還不得到我這來瘋了!也別管她幾個嬸子願不願意,就這樣上吧。”
沈現年握着煙袋,沉思片刻,道:“這樣吧,我覺得這事,跟她們幾個姊妹商量商量,不管怎麽樣,起碼讓人家先知道。”
長琴奶奶:“哥說的對,我也是這樣想的,明兒個我讓緒言招呼他們幾家過來,把這事說一說。”
沈現年點點頭,“我和你嫂子吃不了多少糧,過了年打春就有菜了,明兒我拿點糧食過來,湊一湊。”
“別了,哥。”沈現平道。
長琴奶奶:“別拿了,家裏糧食夠,你和嫂子就兩人,糧也不多,我們兩口子多少有糧,再加上他們幾個兄弟家,怎麽着也比哥糧食多,怎麽能要哥的糧食?嫂子身體不好,還得好好養着。”
“還有一件事兒,我一直在心裏犯嘀咕,我看他們家既然是這個态度,非要滿席,估計到滿月來的時候,未必會帶糧禮。”沈現年沉聲道。
聽到這兒,炕上的吳月忍不住插話,“要是不帶糧禮,這事兒更不能辦了!”
沈現平接道:“我覺得也是,我那混賬兒子辦了這麽個事兒,他能帶糧禮?肯定不帶,就是借着滿月席,大吃撒氣的。”
長琴奶奶低着頭,擡起手背,擦掉臉上流下來的那行老淚。
沈現年:“也別太心急,這事兒還遠,離滿月還有十來天的功夫,咱多帶點東西去幾次人,好好說說,我覺得能過去,我聽她爹話裏的意思,也不全怪緒文,自己的閨女也是個禍害。”
說到這,沈現年停了下來,即便家裏沒有外人,依然把聲音壓低了些,“我就是覺着吧,他們一家人,別是為了給老二出氣,文靜是他們親生的,小升娘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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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這兒,長琴奶奶和沈現平的心裏,本就如落深淵透不過氣,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老大哥這麽一說,老兩口仿佛站在淵底,突然間,腳下一道裂縫,又掉入更深的黑淵。
小升娘的事兒,老一輩人都是知道的,畢竟她已成家,有了孩子,村子裏的人不會缺德到在她面前故意提起此事,偶爾,也只是老輩們私下說說。
也只有那代人才記得,當年,他們兩口剛成親不久,從草堆裏撿過一個女娃。
長琴奶奶和沈現平對視一眼,不知該說什麽。
“親家那邊還說啥了?”沈現平問。
沈現年:“除了緒文那事也沒啥了,我後天再過去一趟,他爹愛抽煙,我尋摸點好煙絲給他帶過去,再商議商議。”
長琴奶奶:“那就麻煩哥了,要是需要什麽,哥就盡管說。”
吳月:“麻煩啥呀,一家人,咱們不幫自個兒難道幫別人?這事兒,也不能全怪緒文,說的不好聽些,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讓你哥勤過去些,再說叨說叨。”
沈現平:“事兒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先走吧,琴啊,來,回家了。”說着站起來,招呼牆角邊,正自己拿着小錘,摸索着玩的長琴。
長琴聽到後,扔下手裏的木錘,朝爺爺奶奶走。
吳月在炕上動彈不得,只能給話,“不坐會了?”
長琴奶奶也從凳上起身,拽拽棉衣下擺,回道:“不坐了,太晚了,嫂子好好躺着,我們就先回去了。”
“讓你哥送送你們。”話剛說完,沈現年提起旁邊放着的糧,快步走到就要出門的長琴奶奶面前,“等會,這個,你們拿着。”
長琴奶奶低頭一看,是特意從家裝的糧,讓沈現年帶給劉家的,本就有歉意,空手上門總不是那麽回事,事沒辦成,劉翠翠爹娘不收,沈現年自然就又帶回來了。
她擺擺手,把沈現年遞來的糧又給推了回去,“不行,哥,這個你拿着吧,和嫂子還能當幾頓飯。”
“這我哪能要,拿回去吧給孩子吃,從我病了之後,多虧你做了飯往這送,不然,靠你哥,我早就餓死了,你要是不拿着,再往這送飯,我可不要了啊。”除了沈現年,在炕上躺着的吳月也勸。
長琴奶奶:“我就不拿了,都是自己家人,誰吃不都一樣?等以後我們缺吃了,哥給我們的我們再要,這點東西,哥就拿着吧,大冷天地一趟趟跑,全靠哥操心,哥要是不收,我還怎麽好意思上門來找?”
沈現年依舊朝前遞,“這不就見外了?幫忙還不是我一個當哥的應該做的?快拿着,還有孩子呢,拿回去給孩子吃,我和你嫂就兩張嘴,不缺吃的,快拿着,萬一上大席,得用糧。”
沈現平:“拿着吧。”
長琴奶奶把那袋糧提在了手裏,拎着長琴涼冰冰的小手,在大爺爺的目送下,出了沈現年家門。
彼時,夜色已深,已入深夜。
月牙兒高高懸挂在如墨長空,靜靜地俯視大地子民,萬家燈火,是否就是自己光亮的模樣?
二老一小過了河,走上東西大道進了胡同。
村子裏的人大多睡了,路上無燈火,四處靜悄悄的,唯有腳下的步子,在這夜色下,發出清脆的響聲,還有不知誰家的犬吠聲,繞着胡同陣陣傳來。
“咳、咳。”沈現平走在路上,咳嗽了幾聲,最近抽煙過多,老毛病了,明明是咳後的喘,長琴卻仿佛從中聽到了,對世事無奈的哀嘆。
“明天,你去找下老二,把這件事說說吧。”長琴奶奶拎着長琴,低着頭說道。
她一步步走着,目光雖垂在鋪滿夜色的路上,卻有些失神。
沈現平簡單一聲應答,沒有多話。
“奶奶,我明年要上學了嗎?大奶奶說,我過了年,就該上學了。”沈長琴擡頭看着奶奶問。
吳月躺在炕上,對長琴說這話時,長琴奶奶聽到了,但當時,她只一心顧慮着滿月席的事,并沒有多想,更沒有想到,長琴會把這件事情,拿出來再問一遍,“對呀,長琴過了年就7歲了,7歲就得上學了,要是不上學,将來就會和奶奶一樣,鬥大的字不識一個,長琴好好上學,等将來長大了,才有機會,去更遠的地方。”
“那奶奶想去更遠的地方嗎?”
“當然,奶奶想去啊,可惜奶奶老了,走不動了,奶奶想去的那些地方,等将來,長琴替奶奶去好不好?”
“嗯,可是我看到的奶奶看不到,這怎麽能代替呢?”
“長琴說給奶奶聽,奶奶不就能看到了?”
經奶奶一說,沈長琴幡然醒悟,點了個頭,“嗯,也對。”
長琴這般大小,正是不知人事苦惱的時候,她一路蹦跳地回了家,心思無憂。
沈現平一路垂頭,半個字也沒說。
拾掇好炕,倒了點熱水給長琴燙燙手,打發她睡下之後,老兩口舉着蠟燭來到東屋,開始盤算下家裏的糧。
從發糧後,玉米沒怎麽吃,倒是可以來一盤煮玉米粒,雖然,進了寒冬臘月的玉米都已老幹,按一個玉米一盤菜來算,則需要十八個玉米。
沈現平把筐裏的玉米全都倒出來,長琴奶奶舉着蠟燭仔細數了數,十八個尚還有餘。
“夠了。”
把玉米棒子挨個裝進去,老兩口望着牆邊放着的半筐芋頭和花生果子發了愁,一眼可見的量,根本不足以支撐滿月大席。
沈現平伸手,想去解開袋子,被長琴奶奶拽着衣袖阻止了,“別解了,不夠。”
“不夠怎麽辦?親家不松口,難道就認着她在我們家門口鬧?唉。”沈現平說着,倚着那筐芋頭,癱在地上坐下來。
這也是長琴奶奶的心裏話,恨兒不成器,怨自己教導無方,如今,說什麽都已無用。
原以為,忍受了春時的堵門大罵是結束,原來,生下娃後才是開始,老五犯下的錯,終究免不了當爹當娘來擔負。
院子裏,呼呼一陣冷風刮過,幾絲絲風氣兒刮進狹窄又黑暗的東屋,撲在二老身上,縱使涼了半截的心,也一絲溫暖不存。
沈緒亭吃過早飯,匆忙到了爹娘這詢問情況,連帶着劉秀梅後腳跟着趕來。
“娘、娘。”剛邁進大門,沈緒亭就開始喊,長琴奶奶正給長琴梳頭,擡頭的功夫,沈緒亭也進了屋,“娘,我大爺昨兒晚上商量的怎樣?”
長琴奶奶為長琴編着頭發:“還能怎樣?他家不同意,堅持大席,昨兒你爹說,不然就上席算了。”
沈緒亭:“那哪行?他說上大席就上大席?他家說了算還是我們說了算?有必要嗎?事對事,人對人,咱能不能把兩件事分開,這是要出人命的!他家分明就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
☆、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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