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說離婚,不過是給沈家施加點壓力,折騰折騰,她知道長琴奶奶和沈現平,絕對不可能讓他們離婚。

二黑媳婦和她之間,沒什麽不好問的,昔日劉翠翠懷着小升,二黑媳婦懷着她家蛋子,兩人坐地裏扒大隊的芋頭,從土裏挖出來就吃。

做好一鍋飯,爬牆頭上,她吃她家一點,她給她家一點,是常見的事兒。

見馬付花出門之後,小二娃也恰巧睡了覺,二黑媳婦也就開門見山了,“你真打算跟他爹離婚呀?”

西屋的劉文靜,知道二黑媳婦來了,定是來勸解,她沒臉面出門,便靠着門想仔細聽,可離的不近,啥也聽不見。

劉翠翠低着眉眼,頗有幾分無奈,“不離怎麽辦?打成這份上了,還怎麽往下過?”

二黑媳婦知道她言語不在此意,這是自己的娘家,劉文靜也在,許多話,她雖然不說,但二黑媳婦也懂。

那麽大的辱,為了孩子都忍了,就這點事兒,她能忍不過去了?

這是一道疤,硬生生把以往嚣張跋扈的劉翠翠,在孩子和家庭以及婚姻面前,把她的性子,磨沒了。

“我跟你說,你可別傻,要是離了,你自己一個人帶倆,那多不容易呀,如果把孩子給他們家,那你舍得嗎?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雖說是姓沈,就輕易給人家啦?打,不就是就這段時間的事兒,又不是天天打,你家緒文再不濟,那也比我家二黑穩妥,你看他成天那樣,門口過去個大閨女,他能把眼珠子瞪出去,好吃懶做的,什麽也不會。”

劉翠翠低着頭,沒吱聲。

二黑媳婦接着道:“我知道你難,這事放在誰身上誰都難,一邊是自己男人,一邊是自己妹妹,你說你走在哪邊都不好過。”說完這話兒,二黑媳婦朝外看了看。

“你呀,把離婚這個念頭給消了,不能離,今年是什麽年?要是離了你就苦命了!小升都那麽大了,你想讓他成為第二個長琴?命多苦。你還能永遠在娘家呆着了?跟你妹妹怎麽見面?說句不好聽的,就算她不害臊,沒臉沒皮,那咱看着也膈應是不是?”

劉翠翠兩個胳膊壓在腿上,壓的腿有些麻,她挪挪身子,低聲道,“我知道。”

“你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要是論心眼,你可沒你妹妹多,真要離了,不就給她長志氣了,何必呢?”

西屋裏,劉文靜守着一根蠟燭,一動不動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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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抵能猜到,二黑媳婦此次來勸姐,都會說些什麽,姐和姐夫的婚姻不可能斷,因為他們二人之間,有一根“繩”牽着,骨血相連。

而她和沈緒文的過往,就是一場夢,一場見不得人的夢,每到夜深時,她才敢拿出來,放在枕邊,回味那一段段,曾經有過的露水夫妻。

“可你們家二黑,沒背着你和別人勾搭成奸!”

在“奸”這個字上,劉翠翠特意加重,這話倒是事實,二黑再怎麽饞人家大姑娘,也沒做過太出格的事兒,自己男人也是個被風流鬼纏上的人,嫁了這麽個人,二黑媳婦也挺無奈。

除了生悶氣,打他罵他一頓,還能怎麽着?這事兒,往日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好,一旦細想,心裏頭忍不住就燃起火氣,恨不得現在就薅了二黑頭發,在臉上撓一頓。

劉翠翠這事兒,真不能細勸,娘家婆家都是個火坑,只能靠她自己抉擇,二黑媳婦也勸不下去了。

畢竟,自己也是個女人,自己男人什麽德行自己也知道。

二黑媳婦回去後,已是深夜。

二黑掀了被子,爬起來就問:“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白他一眼,湊上去接着說道:“我可跟你說啊,你這張嘴,惹點事兒可以,你要是敢身子惹事兒,我可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二黑攬她入懷,嬉皮笑臉,壓着聲音道:“哪敢呢?我媳婦長那麽俊,我才不要,快點哩等不及了。”說完,朝媳婦臉頰上親。

“你等會兒,我問你,你覺得他倆真能離了嗎?”

“離不了……”

“我覺得小升娘啊,在那也呆不久,跟她妹妹怎麽見面呀,還不得打起來,哎呀……你慢點……”

剩下的時間,春宵去了。

次日天一亮,二黑穿上棉襖,敞着懷就爬牆頭,“緒文,緒文,緒文。”

不過片刻,沈緒文開了屋門,惺忪着眼一臉疲乏,“怎麽了?”

“我媳婦昨兒夜裏不是去你媳婦娘家了嗎?想不想知道事兒?”

“要說快說!”

“啥也沒說,沒說回來,也沒說肯定離,再去着點,娘們嘛哄哄就好了。”

“知道了。”沈緒文一夜沒睡,人也不想見,大門也不願出,愛答不理地說完就要關門。

二黑扒着牆頭:“哎哎哎你等會,餓不餓?家裏有沒有飯?一會我給你端點。”

沈緒文:“不用了,我去娘那兒吃。”

穿好衣裳,沈緒文就去了娘那,到時,長琴已起炕,正拿着繩要拴黃狗,一人一狗,圍着滿院追。

二黑說的那些話,沈緒文一字不差的說給了爹娘。

沈現平聽後,沒再勸五兒過去,只道了句:“各自冷靜冷靜吧。”

互不相見,或許,便是最好的辦法。

這一年的春節,格外冷清。

往日每年,幾個叔嬸家都會來聚着吃飯,一直到初二跑年,才回自個兒家吃。

一年四季中,春節這幾天,是最熱鬧的。

可今年,因為老五的家事,長琴奶奶和沈現平商量,今年不要聚在一塊過年了,缺了老五家,不是那麽回事,心裏空唠唠的,家不全,何以團圓。

沈現平常半夜睡着,忽然坐起來哭,邊哭邊念叨小升。

年前,長琴奶奶托人去了一次,自己和惹禍的五兒也去了一趟,談不妥,到了第三次,馬付花索性關了大門。

臘月二十六那日,讓田秀娥和劉英又去了,兩個嫂子去了那,也沒勸出什麽結果,她依舊不想回來。

馬付花還對二人直言,意思是,她們娘仨在那吃了不少糧,他們夫婦沒有兒子,便沒有幫襯,多了三口人,只能從她舅叔那,拿糧養活着,加上小升感冒生病,原本就沒有,還只出不進。

明裏外裏什麽意思,二人就明白了。

并且,劉翠翠讓兩個嫂子帶了話,“和沈緒文離婚!沈家賠償二十元,就算是給她們娘仨的補償,不然,這事沒完。”

長琴奶奶翻出全部家底,把以前從娘那裏,留下來的一個銀手镯、簪子,拿到南莊,借口去閨女家走走,沈麗有一段日子沒來了,實則讓沈麗拿到黃城賣了。

含銀不高,這玩意沒幾個人要,打聽了家銀匠鋪子,是沈麗好求賴求說是救命錢,店家才收了。

就這樣,沈麗揣着十八塊錢,直接回了北莊。

這個镯子,老人本打算留給長琴,眼下留不住了。

家裏還有點現錢,湊成二十,讓沈緒言帶上,走了趟劉家,如此,算家底掏空。

沈緒言攥着那些錢,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娘,你不能她要什麽你就給什麽呀,她要你的命,你是不是也把命給她?她要真想回來,和我弟過日子,那就回來,咱們沈家一輩子補償。她若不想回來和我弟過日子,咱們就散了吧!這些錢,不能拿出去,你現在答應她們,往後指不定要什麽?日子怎麽過?”

“她娘什麽性子,我和你爹都知道,她娘本身就有些貪財,占小便宜,這些錢她要,就讓她拿去吧,不管怎樣,能哄着她們娘仨回來就行。”

“娘,就算回來了,往後總這樣怎麽辦?咱總不能她要什麽就給什麽吧?”

“到時候再說,你先把錢拿去,順便帶點糧食送過去,今年糧食不收,他們兩口的糧比我們還少,她們娘仨過去了,糧肯定不夠吃。”

沈緒言猶豫了半晌,做了個決定,“這錢我不送!娘也別送,她要是有心為了孩子過日子,就回來,要是沒有心,咱也不強求,娘不是總說,這輩子人的命運,老天爺早就定了嗎?既然這樣,或許就是她們娘仨要離開了,別再強扭了。”

一把錢放在那,沈緒言走了。

可兩位年近六十的老人狠不下心啊!孫子孫女都是自家流下的骨血。

長琴奶奶只好和沈現平兩口,帶上長琴,夜裏去了親家那,把錢和糧食都送去了。

回來的路上,長琴不解的問:“奶奶,你為什麽總往這邊送糧呀,都送過來了,我們就沒有吃的了。”

長琴奶奶:“說一句家,很容易,過成一個家,很難,人情世故,百張嘴,百種心,不容易啊。”

這段話,長琴不懂,她以為,她問的問題,奶奶并沒有回答,她只擔心,過陣子會不會吃不飽,餓肚子。

還好隔日,沈緒文從自個兒家裏,提來了糧,可令長琴疑惑的是,奶奶并沒有收,還對五叔說:“把糧拿回去,她們娘仨回來,你們四口也不夠,開春後就好了。”

“我不拿,放在這兒吃,我年輕,身子骨好,到哪也餓不着,總能弄來吃的。”

“那就放着吧。”那袋糧就這麽放下了,但長琴奶奶和沈現平,從未動過,把它放在東屋角落裏,找東西蓋了蓋。

劉翠翠在娘家過得也不舒坦,和自個兒妹妹連吃飯都不在一個桌上,她娘又是個急性子,看不慣就嘴唠叨,因此,從她帶着倆娃回了家,也是滿地雞毛。

☆、197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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