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衆所周知,前任相見必然會…… (5)

秋穆手裏的逗貓棒。

是個明朗的星期天,窗外晴空湛藍,陽光白花花的,客廳明亮得有些刺眼。

趙豫靠在書架上,看得出了神。時光在這一刻定格成一副靜止的油畫,光影像淺溪般緩緩流動着,這城市壓在她肩頭的所有重量都消失了,一種七年來從未有過的安心感倏然降臨。

她不确定是這個早晨治愈了她,還是這個男人。只有一件事确鑿無疑。

這個夏天,她很快樂。

二十一章 別跟井蓋過不去。

下午,梁秋穆和趙豫開車去了國貿。

車子到了東三環,路上開始變得擁堵起來,四下車水馬龍,高樓林立,玻璃幕牆上翻湧着滾滾流雲。趙豫望向窗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兩人花了快半個小時才停好車。來到國貿商城,趙豫帶梁秋穆逛了幾個大牌門店,挑了幾套定制西裝讓梁秋穆試了試,最後幫他選了一套黑色經典款。

梁秋穆本就是體面雅正的氣質,加上這身考究裝扮,越發顯得儀表堂堂。幾個導購小妹圍着他,把他誇上了天。趙豫也毫不掩飾挑逗的神情,眼睛活像臺掃描儀,上上下下把他掃了個遍。

梁秋穆被她盯得不自在,對着鏡子問了句:“怎麽樣?”

趙豫走上來,笑說:“你現在看起來有種很貴的氣質。”

梁秋穆說:“我怎麽覺得這不像誇人的話。”

趙豫挽住他的手臂,朝鏡子裏看了看,拿出手機說:“跟我拍張照,我要發一條僅李雨彤可見的朋友圈秀一下。”

梁秋穆咕哝了一句“這有什麽好秀的”,卻還是跟她拍了。

導購小妹接過手機,對着兩人來了個九連拍,一個勁兒地誇他們郎才女貌,實在登對,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有澄清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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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店,梁秋穆見趙豫眼神四下亂飄,問說:“你要不要買東西?”

趙豫已經很久不來國貿,本來也想逛一逛,不料剛走了沒幾步,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跳入了眼簾——

不遠處,蔣昱博正攬着一個漂亮女孩走出了一家門店,手搭在女孩腰上,笑得一臉猥瑣。

趙豫暗暗罵了聲“晦氣”,拉着梁秋穆轉身就走,結果那賤男人瞥見了她,居然故意沖她喊了聲:“唉喲我去,這不趙大胖妞嗎?哦,不對,趙大美女。看這身材,最近生活不錯啊?”

趙豫只能回頭,抿了抿嘴角擠出一個生硬的微笑,假作若無其事說:“遠遠看見打南邊來了一傻逼,哦,不對,一帥逼,乍一看像你,沒想到真是你。最近咋樣?還活着呢?”

蔣昱博也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托您老的福,去帕勞度假了。天兒可真好,曬得跟孫子似的。”

趙豫随口應說:“是挺孫子的。”

蔣昱博回敬了一句:“哎喲喂,瞧這碎嘴子,遲早叫人打死。”然而一回頭瞧見趙豫身邊站了個身高樣貌都秒殺他、而且氣質很貴的大帥哥,氣焰不覺矮了一半。

蔣昱博這人本就個性張揚,又有點喜歡犯賤。剛剛叫住趙豫本來是想在她面前秀一下新女友,順帶着羞辱她一番。沒想到,最後卻是他被比了下去。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梁秋穆一番,心裏越發不爽,酸溜溜地說:“這位該不會是你男朋友吧?在哪兒高就呢?”

趙豫攬上梁秋穆的手臂,誇耀說:“這是我家梁醫生,三甲醫院副主任醫師,在 Nature 上發過 SCI 文章,哦,說了也是白說,你肯定聽不懂。”

蔣昱博陰陽怪氣道:“挺有眼光嘛,知道自己情緒不穩定,特地找了位醫生,挺适合你的。”說着,朝梁秋穆伸出了右手:“兄弟,你受苦了。”

梁秋穆對這男人沒什麽好印象,因而沒有做聲,也沒有跟他握手。

蔣昱博讨了個沒趣,收回手去,又向趙豫介紹說:“這我女朋友,樂樂,國際 T 臺走過秀。我倆好了快倆月了,一次沒吵過架,所以別總說爺脾氣不好,還是得看人。”

趙豫笑了笑,說:“那是,總有些眼神不好的美女。我家梁醫生認識不少眼科專家,不然介紹給樂樂看看眼睛?”

蔣昱博秀恩愛不成,反而被怼得灰頭土臉,不由得惱羞成怒,罵了句“你還是先看看腦子吧”就攬着樂樂走了。然而走了兩步覺得不解氣,又脫口罵了聲:“Bitch。”

趙豫一聽這話,怒氣上湧,想也不想,扭頭把手裏的包甩到了他臉上:“你他媽再給我說一遍!”

這已經是蔣昱博第三次挨打,面上實在難看,氣急敗壞地上來推了趙豫一把。趙豫險些摔倒,趔趄了兩下,火冒三丈地沖了上去。

兩人舊怨未解,又添新仇,再加上都在氣頭上,抓住對方一通亂撓,簡直恨不得把對方給撕了。梁秋穆和樂樂連忙把兩人拉開,兩人隔着兩米的距離,又來了一段國粹 battle。

梁秋穆在一旁不停地勸趙豫,試着把她拉走。蔣昱博那邊卻不肯罷休,又打電話報了警。

這次出警的仍然是前兩次幫他們調解的派出所,片警一見他們,有些哭笑不得:“嘿,怎麽又是你們兩個?我們這片兒都認識您二位了。”

因為兩人都有過錯,不用說,這次沖突也是協商私了。蔣昱博怒氣難平,一低頭瞧見手臂上被趙豫抓出了一道血痕,立馬來了勁,沖一個警官嚷說:“警察同志,您瞅瞅,這潑婦給我撓出血印子了,這鑒定一下,怎麽也得輕傷二級吧?”

趙豫嘲諷說:“那是,你快點去鑒定,去晚了這印子該消失了。”

蔣昱博仍舊不依不饒:“反正我沒傷到你,你給我打出血了,怎麽也得賠個十幾十二萬吧。”

趙豫冷哼一聲:“20 萬是吧?行啊,那你給我留條腿先。”說着就要抄椅子,梁秋穆連忙上來按住了她。

趙豫看了他一眼,知道眼下這情形不大好看,又坐了回去。蔣昱博那邊卻一直胡攪蠻纏,不肯讓她走。最後趙豫煩不勝煩,同意賠他一點醫藥費。

蔣昱博立馬朝她亮出收款碼,趙豫掃了碼,給他轉了 250 塊。

蔣昱博一看轉賬數字,血壓又飚了上來:“你他媽罵誰呢?”

趙豫丢下一句:“愛要不要,多了沒有。”起身就要走人。

蔣昱博又要上來攔她,梁秋穆見這男人毫無氣量,擔心他會一直纏着趙豫,于是說:“我給你轉。”

趙豫趕忙回頭阻攔:“別給他轉!”

然而那邊蔣昱博早就亮出了收款碼,梁秋穆還是給他轉了 250 塊,說:“給你湊個整數,這事就這麽過去吧。男人在外面這麽吵,實在不好看,您也是有身份的人,別叫人看笑話。”

梁秋穆語氣不容置疑,蔣昱博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不對勁,反倒勸他說:“哥們,聽我一句勸,別跟這女的好了,要說長相,比她好看的多的是,性子就更沒法說了,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種潑婦……”

梁秋穆打斷他說:“行了,我樂意,不勞您費心了。”

“不是,我是真心實意勸你……”蔣昱博說到一半,突然回過神來:“哎,這不還是 250 嗎?合着你倆一起耍我呢!”

趙豫嘲諷說:“別在這裏得了便宜賣乖了,拿了錢趕緊滾蛋吧。”

“嘿,我這暴脾氣。”蔣昱博下意識地朝她走了兩步,半路又剎住腳步,朝對面的警官說:“警察同志,這倆人對我進行人身攻擊,你們管不管?”

一個警官上來拍了拍他的後背,說:“行了行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你們能相識相戀,也是緣分一場,何必非要搞得水火不容?”

趙豫往派出所外面走着,回頭說:“誰跟他有緣了?我上輩子也不知道挖誰家祖墳了,居然讓我碰上這麽個混蛋玩意!”

蔣昱博也一臉不屑,說:“說的好像我看得上你一樣?遇上你我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給你個井蓋,快別逼逼了!”

警官見趙豫又要發火,趕忙說:“別跟對方過不去,也別跟井蓋過不去。回去好好過日子,別再四進宮了!”

一幫人勸了半天,總算把兩人給勸走了。

回家的路上,趙豫心裏郁悶,縮在副駕座上一句話都不說。

梁秋穆開着車,時不時瞟她一眼,正想着該怎麽安慰她,趙豫突然說了句:“你現在應該挺瞧不起我吧?我在你面前已經沒有任何形象了。”

“沒有,這種事誰遇到都會生氣的。”梁秋穆說。

趙豫嘆了口氣,說:“可能真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以前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為了懲罰我,才讓我遇見這個男人。跟這男的交往之後,我才明白了什麽叫‘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我跟他交往了快半年,除了一條梵克雅寶的項鏈,他什麽像樣的禮物都沒送我。我還挺喜歡那條項鏈。可是後來我跟他分後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項鏈要了回去。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也全都折價讓我賠給他,連安全套都要跟我 AA。”

“這男人也真夠奇葩的。”梁秋穆說。

“他家也不缺錢,可能就是故意惡心我吧。”趙豫頓了頓,又說:“不過,他先前在圈裏的風評其實還行,對其他前女友也沒這麽下作。之前還有一個男人,跟我在一起時一直偷偷摸摸,不想公開,後來換了女朋友天天在朋友圈秀恩愛。還有一個跟我交往時信誓旦旦說自己是不婚主義者,分手後立馬閃婚了。所以我有時候會覺得,他們會那麽對我,是不是也有我自己的問題?我是不是從根本上就不适合跟任何人安定下來。”

十字路口的信號燈變成了紅色,梁秋穆停下車子,認真地看着她,說:“你不必因為其他人的惡劣行為反思自己。你很好,真的。”

趙豫驚訝地看着他,眸光略微閃爍,神情也變得柔軟起來。她正要開口,身後忽然一陣鳴笛,梁秋穆看了看對面的信號燈,啓動了車子。趙豫也沒再說什麽。

因為這事,趙豫一連幾天都沒好心情,也沒有去樓下找梁秋穆。梁秋穆覺得,要不是自己讓她陪他買衣服,她也不會遇上這種事,他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歉意。

臨行前一天,他躊躇良久,還是去了趟美術沙龍。他坐在教室的角落裏,等趙豫下了課,請她去美食街吃了晚飯。

吃完後,兩人一道回家。進了電梯,梁秋穆只按下了五樓的按鈕,沒有按六樓。

趙豫看了他一眼,為難說:“我今天不太方便。”

梁秋穆說:“沒事,就聊聊天。”

回到家裏,梁秋穆開了電視,問她要不要看電影。趙豫說,好。

梁秋穆選了部輕松的喜劇電影,又幫她倒了杯熱水,泡了幾顆紅棗進去。

趙豫捧着杯子喝了兩口,又放在了桌子上。

梁秋穆猶豫着摸了摸她的小腹,問說:“痛不痛?”

趙豫搖了搖頭,順勢躺在了他懷裏。

兩人依偎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影,梁秋穆忽然開口說:“大寶。”

“嗯?”

“我這次要走兩周。”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年年和二號的。”趙豫說。

“嗯,我會幫你帶禮物。”

“好啊。”趙豫應了一聲,覺得他似乎欲言又止,又仰起頭來看着他,問說:“你是不是有事啊?”

梁秋穆沉吟片刻,說:“沒什麽,你記得好好吃飯。”

二十二章 法國帥哥達拉巴崩

近來,陽光小區要評先進,陳偉廷主任為這事操碎了心。

為了塑造模範小區形象,陳主任聯合業主代表,號召廣大居民積極投身環衛,共建美麗小區,經過兩個多月的努力,小區內外終于變得一塵不染。與此同時,陳主任也下大力氣狠抓精神文明建設,小區運動會之後,又接連組織了幾個公益活動。

然而,即便小區形象已經顯著提升,陳主任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

周六這天是區裏的督察員來小區視察的大日子,陳主任心裏焦慮,覺也沒睡踏實,一早叫來了杜子騰和一幫大爺,準備導演一出尊老愛幼、其樂融融的溫馨戲碼。

九點鐘,趙豫吃過早飯出門運動,正好瞧見杜子騰跟大爺們在小廣場上彩排。陳主任站在邊上觀摩着,時不時點評一下演員們的演技:“我們要呈現小區積極友愛的精神風貌,大家盡量表現得自然一點。”

趙豫上前一看,見小胖子杜子騰正朝一幫大爺伸着小胖手,嘴裏不停地念叨着:“爺爺,我來扶您吧。爺爺,我來扶您吧。”宛如一臺壞掉的錄音機。

孫大爺坐在涼亭下面扇着扇子,不搭理他,旁邊幾個大爺也都累得滿頭大汗。

趙豫來到陳主任身邊,無奈說:“主任,您自己看這自然嗎?瞧把大爺們累得,呼哧帶喘的,這評優也太費大爺了。”

陳主任嘆說:“唉,這也沒辦法,人家兄弟小區都有奧數冠軍、全運會冠軍和北京電影節最佳新人演員了,聽說明年都要沖擊諾貝爾和奧斯卡了,咱小區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只能搞點氣氛了。”

趙豫笑說:“不還有我嗎主任?我抖音粉絲都漲到 60 多萬了。”

陳主任說:“不然您先漲到 100 萬再說?人家隔壁小區有只網紅小柴犬,有 500 多萬粉絲呢!”

趙豫讪讪一笑,岔開了話題。

兩人正聊着,小區保安叫人來通風報信說,督察員來了。

陳主任連忙抹了抹地中海兩邊的頭發,示意演員進入備戰狀态,自己則是一路小跑去了小區門口迎接。

然而,盡管陳主任把陽光小區誇得天花亂墜,小區裏一片喜樂祥和,督察員卻始終興致寥寥。

陳主任眼看評優沒戲,內心裏一番天人交戰,悄悄把趙豫拉到一邊說:“趙老師,你能不能過去應酬一下?”

趙豫斜眼看着他:“不會吧陳主任?這種評獎你都要使美人計?”

陳主任矢口否認:“絕對沒有!我就是覺得您形象好,想請您代表小區說兩句,給人領導留個好印象。我可絕對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啊。”

趙豫爽快應下:“沒問題!好久沒人把我當花瓶了,還有點小激動。您瞧好吧!”

陳主任瞧見趙豫婀娜多姿地扭到了督察員那邊,一臉假笑地 social 起來,心裏又罪惡又有點期待。只可惜,任憑趙豫使盡了全身解數,那督察員還是沒有半點興趣。陳主任的希望徹底破滅。

趙豫頭一回在男人那裏碰了壁,也有些挫敗,回到陳主任身邊,悻悻說:“他是 gay。”

陳主任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還沒說什麽,趙豫的電話忽然響了。她低頭一看,居然是陳瑜打來的。

她想起近來于曉旭上美術課總是劃水,于驕陽也對藝術創作沒了興趣,琢磨着這女人該不會又來指導工作了吧,糾結了一會兒要不要接這通電話,最後還是硬着頭皮接了。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陳瑜今天居然意外地客氣起來,語氣也溫和了不少,還破天荒地問她忙不忙。

趙豫震驚得久久無語。

陳瑜又問了句:“你現在有沒有時間?”

趙豫這才反應過來,她應該是有事相求,不由得喜上眉梢,态度一下子嚣張起來:“哈哈哈,陳瑜,你也有今天!”

陳瑜一聽這話,氣得臉都紅了,本想怒怼一通挂斷電話,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本來還想給你包個紅包,你沒興趣就算了。”

趙豫依舊是欠欠兒的語氣:“誰說我沒興趣了?既有錢拿,又能看見你低頭的樣子,這麽好的事,我哪有不去的道理?說吧,有什麽事要求你趙姐?”

陳瑜咬着後槽牙,說:“我跟我老公在王府井請一個重要客戶吃飯,你能來作陪嗎?我們請的那殺千刀的翻譯,居然臨時放我們鴿子,我看你在抖音說你會四種語言……”

趙豫聽見“作陪”兩個字,以為又要讓她去當花瓶,壓根沒聽見後面的話,一口答應了下來:“沒問題!趙姐這就讓你見識一下通州區楊幂的無敵魅力和社交能力。”

說完,她就挂斷電話,打車去了餐廳。

陳瑜和老公于致遠今天宴請的是一位法國客戶,德拉戈?馮。馮先生是巴黎一家私立醫院的高管,在董事會身居要職,于致遠的公司年初跟他搭上了關系,想要承包他們醫院健康信息系統的搭建。然而,馮先生對于合作相當謹慎,雙方談了兩個多月,合同還是沒定下來。這個周末,馮先生恰好來中國出差,于致遠立刻抓住機會,想在餐桌上跟他套套近乎,看合同還有沒有希望。

馮先生是法籍華人,只會說法語、英語和粵語,不怎麽會說中文,因而配了一位法語兼粵語翻譯。于致遠這邊也請了一位,本來已經談妥傭金,不想這人今天早上突然發信息說來不了了,随後就把他們拉黑了。眼看馮先生就要到了,于致遠和陳瑜在餐廳急得團團轉,正在這時,陳瑜忽然想起,之前刷趙豫抖音,看見她在抖音簡介裏說會四種語言,中英法粵都很流利,于是也顧不上面子,匆忙打電話請她來救急。

趙豫來到餐廳時,馮先生團隊已經到了,陳瑜夫婦正中英夾雜、連說帶比劃地跟他們寒暄着,看見趙豫來了,趕忙招呼她過來。

趙豫也不着急,款款上前,跟衆人握了一圈手,仿佛在視察工作。

馮先生以為來了位重要人士,也跟她握了手,用法語做了自我介紹,又講了一通粵語。

趙豫一個字都沒聽懂,但還是自信說道:“Hello, my name is Yu Zhao, 你猴賽雷啊。”

馮先生一臉懵,用粵語問她:“你系邊個啊?”

趙豫還是滿臉喜慶地回了句:“猴賽雷啊。”

馮先生愈發不解:“Excuse me?”

陳瑜看見這情形,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把趙豫拖到一旁,小聲問說:“別告訴我,你就只會一句‘猴賽雷’。”

“放心,喝酒夠用了。”趙豫朝她比了個大拇指。

陳瑜一聽,怒氣直沖天靈蓋:“我找你是來做翻譯的!誰讓你來喝酒了!”

趙豫一驚:“啥玩意?沒聽說過!你什麽時候說讓我做翻譯了?”

陳瑜咬牙切齒道:“所以那四門語言,你除了中文其他都不會是吧?”

趙豫後退了一步,說:“嗨,那就是我寫在簡介裏裝逼的,你怎麽還當真了?我以為你找我來當花瓶,陪客戶喝酒呢,你說你怎麽也不說清楚。”

陳瑜步步緊逼,壓低聲音,沖她低吼說:“用得着你陪人家喝酒嗎?你哪位啊?啥都不懂你亂接什麽活兒啊!”

趙豫見她額頭上青筋都暴出來了,估摸着她殺人的心都有了,慌忙說:“陳……陳姐,你先冷靜一下,我這就找胡一美來救急,他會說法語。”

陳瑜瞪着她,簡直恨不得掐死她。但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答應了下來。

趙豫的電話打過來,胡一美正和 Maggie 一起帶着歐陽轶參觀美術沙龍。

這兩年歐陽轶也快到大廠畢業年齡,不免有了些危機感,去年跟幾個老同學一合計,開發了一個殘疾人智能系統。本以為資本市場上沒代餐,結果資本根本不愛吃這款。眼看産品要砸在手裏,梁秋穆出面牽線搭橋,幫歐陽轶把系統賣給了于致遠的公司。不過因為財務緊張,于致遠只能拿股份支付,歐陽轶就這樣莫名成了那家科技公司的小股東和首席工程師。

那陣子恰逢 Maggie 和趙豫他們的美術沙龍開業,班裏有幾個殘疾學生,上下學不方便,Maggie 大筆一揮,又撥了筆款項,向于致遠購買了智能服務。當時是歐陽轶親自上門安裝的,後來也時不時過來幫他們維護系統,一來二去就跟 Maggie 這幫人混熟了。

今天,他在家閑着無聊,Maggie 約他過來玩。他想着正好檢查一下系統,就過去了。恰好胡一美也在,三人閑聊着,Maggie 随口提了一句最近辦公室電腦有點卡,歐陽轶覺得手癢癢,悶頭給她修了半上午。

Maggie 見他忙起來不理人,故意沖他喊說:“哎,那誰,修電腦那位。”

歐陽轶回過頭來,正色道:“我最讨厭別人叫我修電腦的,我有名字,請叫我歐陽鐵柱!”

Maggie 笑說:“行了,知道了柱子,今天麻煩你了,晚上請你吃飯。”

歐陽轶想也不想,說:“啊,幾點啊?我晚上約了人打游戲呢。”

Maggie 一個白眼飛過去:“你還真是憑實力單身的,算了,中午吃吧。”說完,又過去問胡一美說:“一美,一會兒吃飯去嗎?我請客。”

胡一美這會兒剛剛接完趙豫電話,喜滋滋地說:“我不去了,小魚叫我去一個商務酒局,聽說有法國帥哥總裁呢。”

Maggie 皺眉說:“她怎麽不叫我?”

胡一美笑嘻嘻地說:“你不有鐵柱嗎?四舍五入也是位高管了。”

Maggie 一臉嫌棄:“他算哪門子高管?別把我跟這種木頭綁一塊兒,我對他沒興趣。”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喜歡招惹他罷了。”胡一美說着,一溜小跑出門打車去了。

胡一美來到王府井的餐廳,午宴已經開始了。他走進包廂,挨着趙豫坐下,瞄了一眼對面的馮先生,眉飛色舞地嘀咕說:“唉喲,這總裁真有氣質,叫什麽?”

“我忘了,好像是達拉巴崩之類的,whatever,我就記得他姓馮。”趙豫貼近他的耳朵,低聲說,“一會兒你給陳瑜老公做翻譯哈,這人會講英語、法語和粵語,就是不會說中文,也真夠軸的。”

胡一美一臉震驚:“哈?不是讓我來吃飯的嗎?怎麽還要做翻譯?”

趙豫也有些吃驚:“你抖音簡介裏不是說你法語很流利嗎?”

“誰在簡介裏不裝逼啊?我寫了就代表我一定會嗎?我就是跟一個法國帥哥交往過一陣子,三句話之內沒問題,再多就不行了。”胡一美說。

“Fuck,裝逼裝一塊兒去了,這可咋辦?”趙豫偷偷瞄了陳瑜一眼,見她面色鐵青,立馬低下頭去,對胡一美說:“不然咱倆跟他說英語吧,起碼還能聽懂一些。一會兒見機行事,先把這頓飯對付過去再說。”

兩人一頓暴力 social,總算跟馮先生打開了話匣子,還從他那裏套出了一條重要情報:他喜歡北京烤鴨和豌豆黃。

陳瑜見兩人跟馮總一通胡侃,一句正事沒聊,氣得差點把筷子掰斷。于致遠坐在一旁,已經一臉的生無可戀。

夫妻倆正想着怎麽挽救現在的局面,馮先生的手機忽然響了。接起來,是妻女打來的視頻電話。馮先生也沒有避到包廂外,反而大方地讓席上衆人跟自己的妻女打招呼。衆人依次跟她們說了聲“hello”,馮先生開始跟家人聊起天來。

因為馮先生一直在法文和粵語之間切換,趙豫也沒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麽,只隐隐聽出了“熊貓”這個單詞。挂了電話,馮先生笑着解釋說,他女兒很喜歡大熊貓,想讓他帶一只回去。

衆人接着這個話題閑聊起來。趙豫沒有插話,琢磨了一下,起身離開了包廂,去隔壁的特産店買了兩盒烤鴨和一些豌豆黃、驢打滾、京八件之類的糕點特産。而後又去附近的文具店買了筆和賀卡,在上面畫了幾只憨态可掬的大熊貓。

她帶着禮物回到包廂,宴席已經快要結束。陳瑜以為她剛剛臨陣脫逃,氣得差點開口罵她,看見她手裏帶了一堆禮物,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趙豫上去把禮物送給馮先生。馮先生喜出望外,看到卡片後更是眼前一亮,用英文問趙豫是否是藝術家。

趙豫坦誠說:“不是,我只是教畫畫的老師,我和朋友在通州開了個美術沙龍。”

馮先生看着手裏的卡片,又問:“我們能去參觀一下您的沙龍嗎?”

趙豫有些猶豫,回頭看了看陳瑜夫婦,見二人一個勁地朝她點頭,于是愉快回說:“好啊,歡迎您來參觀。”

一行人來到沙龍,趙豫和胡一美作為東道主熱情招待。

馮先生随二人在大廳和幾個教室裏轉了轉,又欣賞起走廊牆上的美術作品。

趙豫擡手一指,介紹說:“這些都是孩子們畫的,其中這幾幅是兩個盲人孩子的作品。”

馮先生的随行翻譯用法文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馮總驚訝說:“盲人?盲人也能學畫畫?”

趙豫說:“當然,其實盲人對于藝術有着異于常人的感受力。您看這些作品的色彩和線條,是不是充滿了想象力?”

馮總點了點頭,又問:“那他們上課不會不方便嗎?”

趙豫說:“我們沙龍安裝了對殘疾人友好的智能系統,可以滿足殘疾孩子們出行、上課以及其他方面的日常需要。這個系統是于先生的公司做的,他們算是國內最早開發這類軟件的公司之一,基本沒有盈利,系統也不算完美,但對于殘疾人來說卻是一種充滿溫度的舉動。”

馮先生沉吟了一會兒,對翻譯說了幾句法語,翻譯說:“馮先生的女兒患有小兒麻痹症,現在正在做艱難的康複治療。他看到有人願意為殘疾兒童釋放這種善意,并且能看見他們的光芒,他覺得非常感動。”

趙豫說:“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但開發這個系統的人心中是有大愛的。祝您的女兒早日康複。”

馮先生握了握她的手,又上去跟陳瑜和于致遠握了手,鄭重說:“謝謝,上帝保佑你。”

臨走前,馮先生又托趙豫向那兩名盲人兒童購買了幾幅作品,他想帶回國送給自己的女兒。陳瑜目送馮先生的車子離開,緊皺了一整天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過了沒多久,于致遠的公司順利地跟那家法國私立醫院簽訂了合同。

不得不說,趙豫這次幫他們出了大力。陳瑜心裏很是感激,雖有些別扭,還是拿出看家本領,烤了些精致的餅幹,又幫她包了個大紅包,買了些水果、牛奶,當晚就拎着大包小包上了門。

二十三章 談戀愛嗎?我可以等。

陳瑜來到趙豫家裏,趙豫正在敷面膜。

門一打開,迎面一張慘白的面具臉,陳瑜吓得一哆嗦:“你能把那玩意撕了嗎?看着太吓人了。”

趙豫保持着撲克臉,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不能,你知道這面膜多貴嗎?”

陳瑜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拎着一堆禮物進了門。

趙豫低頭瞄了一眼,說:“你不會又有事求我吧?”

陳瑜忙說:“哪有?我這不來感謝你嗎?上回多虧了你,我們才能談成那筆生意,所以我……”

趙豫這才看見她手裏拿了個偌大的紅包,不等她說完,一把從她手裏奪過來,說:“謝了。”

陳瑜本來準備了一大堆客套話,想借這個機會跟趙豫冰釋前嫌,做相親相愛的好鄰居。結果她剛說了沒兩句就被趙豫打斷,一口氣斷在半截,也懶得再“相親相愛”。

看來這女人就不能給她好臉色。陳瑜一邊想着,一邊在玄關換了鞋,一擡頭瞧見鞋架上擺了一雙男士拖鞋,八卦雷達頓時響了起來,陰陽怪氣地沖趙豫說:“喲,這男人腳挺大呀。”

趙豫回頭一看,見梁秋穆的拖鞋大喇喇放在鞋架上。最近她家也沒什麽人來,她也就忘了把那雙拖鞋收起來,沒想到,偏偏被這個大嘴巴看見了。

她定了定神,不動聲色道:“我經常有朋友來,給他們準備的,你別出去給我亂傳!”

陳瑜似笑非笑地答應下來,喝着飲料跟她聊了會兒天就回了家。

第二天,表弟喬謙來家裏吃晚飯。他廚藝也不錯,每回來都幫着她做飯。陳瑜心裏憋不住話,回頭朝客廳看了看,見老公孩子都沒留意他們,忍不住拉着表弟八卦起來。

“昨晚上我去趙豫家,瞅見門口鞋架上放了雙男士拖鞋,我看她八成是談戀愛了。”她一邊說着一邊偷偷瞄喬謙的臉色。

喬謙埋頭切着菜,面不改色道:“人家這次幫了你個大忙,別總八卦人家的事。”

陳瑜嗤笑說:“你就裝吧你,我就不信你不在意,每回見面就差把眼珠子貼她身上了。”

喬謙一聲不吭,一晚上都悶悶的不想說話,吃完飯不到九點就走了。

回家的時候,喬謙開着車子,一路糾結着。先前他被趙豫放了兩次鴿子,其實已經心生退意。很顯然,趙豫對他沒意思,他再糾纏下去也沒多大意義。感情在他看來應該是兩情相悅,死纏爛打不是他的作風。

然而,今天晚上聽到陳瑜講趙豫的八卦,他心裏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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