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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 若是放在尋常人身上,多半是要打退堂鼓。

但喬蘇蘇卻并沒有如他預想的那般,會臉紅回避他的目光、繼而自己給自己找補說着委婉拒絕的話。

他看到少女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被狡黠取代, 心中忽然生出一聲不妙。

“霍郎君。”少女已經出聲打斷了他。

喬蘇蘇擡起頭,認認真真地看着他, “你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嗎?”

她問得太過坦然, 就好像這件事如同聊天吃飯那樣簡單。

然而霍玄不可避免的想起之前的幾個夜晚,只覺得異常的口幹舌燥。

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他心裏的答案無比肯定, 會的。

“我多給你加些炭火, ”他不太自然的避開視線, 看向一片黑暗的院子。

“趁着這幾日閑下來, 我叫子如他們來幫忙,把這幾間屋子都翻修一下。”

喬蘇蘇聽着他像背書一樣的說着往後幾日的安排。

“你住的這間屋子也要再修繕一番,若是需要添什麽東西,等明日看好了,你就同我說。”

“你要給我添置什麽?”她有些好奇。

“桌子、櫃子……總之, 你有什麽需要用到的, 我都給你添上。”

喬蘇蘇聽到這些話, 感到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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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繕房屋, 添置她要用到的家具……

這是要為她安家的意思呀。

可看眼下霍玄家裏這一貧如洗的樣子,要想再添置些東西……

也許是看出了她的顧慮, 霍玄咳了一聲,“咳……我和林場那邊多要了些木頭, 你想添什麽就告訴我, 我給你打。”

喬蘇蘇有些意外, “你還會做木匠活?”

說起這個,霍玄不免有些得意, “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經常跟着城裏一個木匠師傅到處跑,一般家裏能用得上的東西我都會做。”

又怕她不信似的,補充說,“保準比店裏賣的都好。”

被霍玄這麽一打岔,喬蘇蘇也滿腹心事的獨自回了房間。

算起來,她也有些日子不曾見到四兒了。

而武承鎮雖為軍鎮,但到底還是離京師太遠,很多消息都要隔上一段時間才能收到。

比如,賀樓大将軍回京了。

這個消息是師子如帶來的,他在院子裏和霍玄一起鋸木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說:

“哎你說,宮裏的那些個皇帝老兒,怎麽一茬兒不如一茬兒了?”

“以前那老皇帝雖然好色,但至少說話還有人聽;怎麽現在輪到他兒子上來,就讓一個賀樓冉吓得心甘情願縮在宮裏當王八呢?”

一窗之隔的屋子裏,喬蘇蘇用了好一會兒才消化掉,師子如說的這個好色的老皇帝,和王八似的小皇帝,就是她的父皇和皇兄。

她畢竟從小就在宮中長大,即使再不受寵,身邊的人總歸都是生活在皇帝眼皮底下的人,她耳濡目染,聽到的自然也全是對皇帝歌功頌德的話。

如今聽到宮外的人随口而出的蔑稱,讓她下意識就想反駁。

不對,不是這樣的。

然而她在沖動之下推開門走出來以後,被冷風一吹,再看着院子裏霍玄、師子如、胡大他們熱火朝天的和泥鋸木頭,立刻就停下了。

她要用什麽身份來糾正他們呢?

她來這裏,本來就是隐瞞身份;而虞子由登基以後為了韬光養晦,表現出來的本來就是任人擺布的窩囊樣子。

這種事,就連朝堂上的那些人都還沒有看出來,更何況遠在邊境的這些軍戶?

她淺淺的嘆了一口氣,停在門口,思索着怎麽樣才能讓她看上去非常自然的走出去。

注意到她出來,霍玄停了停手裏的活計,直接穿過地上堆得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到她面前。

“吵到你了吧?”

“沒有。”喬蘇蘇搖搖頭。

霍玄回頭看了一眼院子裏的進度,“這些東西要做好還有一陣子,你要是悶得慌,就先到隔壁去找尤嫂子說說話吧。聽說上次尤嫂子帶着你去侯家坐了坐,你才來鎮上不久,多認識些人,總沒壞處。”

“我知道,”提起侯金珠,喬蘇蘇立即笑了起來,“侯小娘子是個爽快人,只是她要經常操心家中的生意,倒是不好總去打攪她。”

霍玄挽起散落的袖口,“這有什麽,往後我多陪你上街走幾趟,天天去找她買醬肉,這樣又能和她聊幾句、又能照顧她的生意,全天下哪兒再找你這麽好的主顧來?”

喬蘇蘇知道他這不過是玩笑話,但心裏到底還是有些高興,她彎起眉眼,對着霍玄道謝,“謝謝你呀,霍郎君。”

霍玄被她謝的很不好意思,“都是小事,這有什麽好謝的。”

又護着她走到院門口,“我就在這院子裏,你要是有什麽事,就回來叫我。”

他這麽一說,倒是讓喬蘇蘇又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我在屋子裏看到一張琴,”她有些好奇的問霍玄,“你會撫琴的嗎?”

那琴是挨着一口大箱子放着的,之前霍玄進來規整東西,為她要用到的家具留出位置,這張琴就也得以重見天日。

當時喬蘇蘇看着放着琴的匣子,見匣子上的描花早已經随着時間的推移而黯淡,等再取出裏面的琴來,發現琴弦早已經斷了,不像是有人經常彈奏的樣子。

可看霍玄拿放那琴匣的小心翼翼的模樣,又不像是不愛惜之人。

果然就見霍玄神色一頓。

“我不會彈琴,那琴是我娘的舊物。”

喬蘇蘇微微一怔。

邊鎮上的大多數女子都是像尤嬸、侯金珠這樣要為生活操持的人,她們每日裏接觸最多的是柴米油鹽,即便有閑暇的時候,也不會擺弄琴瑟。

霍玄的母親既然能帶着琴,想必是出自殷食人家,只是不知什麽緣由也早早故去。

喬蘇蘇正想說些什麽,卻被霍玄搶了先。

他擡頭看了看天,深吸了一口氣,“那琴放的時間太長,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用,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吧。”

鎮上生活單調,若是有一張琴,的确能解解悶兒。

喬蘇蘇也沒有推辭,她想了想,同他說,“我看了一下,那張琴沒有被損壞,只是琴弦斷了,要換新弦。”

“你會換弦?”霍玄忽然問。

喬蘇蘇點點頭,“擅琴之人都會換弦。”

霍玄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只看着她許久沒有開口。

喬蘇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麽了?是我……說錯了什麽嗎?”

“沒有,”霍玄搖搖頭,問的小心翼翼,“若是換了弦就能彈的話,你能不能……彈一首給我聽?”

這并不是什麽難辦到的事,但喬蘇蘇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答應着,“彈倒是可以,只是我學藝不精,恐怕彈的曲子不會太好聽……”

她不像其他公主那般,有專門的老師教授琴棋書畫,甚至在別人用琴曲啓蒙時,她要混在宮人堆裏,聽着各種使喚,做不同的活兒。

後來還是虞子由在稍稍有了些能力以後,粗淺的教了她一些東西。

對于她來說,彈琴可以自娛,但要彈奏給別人聽,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沒底。

但霍玄卻不像她這樣有顧慮,得到她的回答以後很高興的說,“那就這麽說定了,等你換好了新弦,就第一個彈給我聽!”

……

喬蘇蘇原本以為,換琴弦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然而當她通過指點,走到醉夢樓門前的時候,還是萌生了退意。

四兒新易了容,這時候站在她身邊,只會被當做同行的路人。

她看着進出醉夢樓的人,再怎麽狐疑,也看明白這是什麽地方了。

“殿下,還是讓婢子帶着琴去臨近的大城裏換弦吧。”

喬蘇蘇咬了咬牙,“那樣目标太大,更何況貿然進城,容易被人盯上。你不是也說,朝中有人在暗中盯着皇兄,窺視他的動作嗎。”

來時就聽四兒說,這段時間不太平。

虞子由派出去的人已經有大半都被人盯上了,她們雖說不算惹眼,但這種時候,也還是要更加低調才行。

“可這醉夢樓……”四兒還是有些猶豫。

“我們不進去,”喬蘇蘇走進不遠處的一個茶攤,把琴匣放在一旁,“總會有人從裏面出來,到時候你去攔一下,請人幫個忙。”

沒過多久,四兒果然就請了一位姑娘過來。

或者說,是那姑娘主動朝着她這邊過來的。

喬蘇蘇立刻朝着四兒使了個眼色,讓她與自己拉開距離,不讓人察覺兩人之間的關系。

那姑娘也已經走了過來,熟稔的在另一邊坐下,“不介意吧?”

喬蘇蘇搖了搖頭。

“你是住在霍玄家裏的那位喬小娘子吧?”

姑娘開門見山,“醉夢樓可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能來的地方,你在這兒,還帶着琴匣,是來幹什麽?”

喬蘇蘇心中警惕,面上卻并不顯露,“你是?”

“我姓玉,”那姑娘笑了一下,自報家門,“叫玉驚春。”

喬蘇蘇瞬間想到了什麽,“玉……”

“不錯,”玉驚春替她補全了後面的話,“城東玉家的那個玉。”

玉家。

喬蘇蘇想起來了,就是那個特別看好霍玄,打算招他當東床快婿的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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