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喬蘇蘇下意識的将腰背又挺直了些。

“原來是玉娘子。”

對方既然已經點出了她的身份, 想來是調查了一番她的身份。

喬蘇蘇沒有再藏着掖着,只看着坐在對面的人,問, “不知玉娘子來找我,有何貴幹?”

這樣問的同時, 喬蘇蘇也快速打量了一番玉驚春。

和她在宮裏、在鎮上這些時日看到的女子不同, 玉驚春身上帶着一點異域的風情。

但這樣的風情,又和宮中那些外邦女子所流露出來的魅惑不同。

玉驚春仿佛自帶了一種淩厲的野性, 她的眼神時時透露着一種盡在掌握的直白, 又同時兼顧着妙齡少女的嬌憨。

有那麽一瞬間, 喬蘇蘇忽然就想:

玉小娘子與霍玄, 很相配。

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她揮開。

玉驚春的話也恰好在這時候響起,“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路過這裏,看你一直在盯着醉夢樓看,有些好奇, 過來問問。”

随即看向她身旁的琴匣, “這琴……”

“哦, 我是想來換一套新弦。”

“早說呀, ”玉驚春直接撈起琴匣,起身招呼喬蘇蘇, “我家裏有,你跟我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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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玉家出來, 已是下午。

喬蘇蘇婉拒了玉驚春要讓車夫送她的好意, 獨自抱着琴匣走在巷子裏。

玉驚春與她想象中的不同。

玉驚春是個熱情、直爽的人。

與她相談時, 玉驚春常常感慨家中沒有一位像她這樣的姐妹,不然的話, 姐妹之間笑笑鬧鬧着長大,總好過自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喬蘇蘇一邊走一邊想,她倒是有很多個姐妹,可她們看到她,眼裏卻多是鄙夷。

轉過一條街,四兒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面前。

這一帶都是住戶,這個時間大家又多是選擇窩在家中烤火,沒什麽人出來,就顯得周圍格外的安靜。

四兒與她不遠不近的走着,聲音低低地傳過來,“賀樓将軍回京了,太後似是有所察覺,正在暗中派人盯着私庫動向。”

賀樓冉回京的消息,喬蘇蘇已經從師子如的口中聽說了。

這時候又聽說太後有所察覺,聯想到前些時候虞子由給她的那封滿是催促的密信,她就明白了些什麽。

又聽四兒接着說,“陛下恐怕不會輕易冒險,眼下霍将軍毫無建樹,不知公主這邊可有什麽想好的法子?”

這倒是提醒了喬蘇蘇。

虞子由掩人耳目送她出來籠絡霍玄,是基于“武承鎮鎮将是霍玄”這個認知。

但是現在,霍玄只是個毫無實權的隊長,又無根無基,随時可以被人取代,虞子由賭不起他未知的将來,那麽同樣的,她留在這裏籠絡一個小小的隊長,也沒什麽意義。

恐怕到了最後,她無處可用,還是要被送去北然和親。

但四兒不一樣,四兒是虞子由的親信,哪怕不再跟着她,也可以回到宮裏,當一個盡心盡力的宮中女官。

想到了這一茬兒,喬蘇蘇猛然意識到,四兒和她,從來都不在一條船上——

而當她的這條船開始沉沒時,四兒完全能夠冷靜的踏上另外一艘船,冷眼看着她沉下去。

喬蘇蘇抱着琴匣,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想:

抓住霍玄的心,不僅是為了完成虞子由的吩咐,更重要的是,這也是她救命的稻草。

她迅速冷靜下來,“前幾日,霍玄單獨帶了一個人出城去巡視了。”

“若無異常,他不會只帶一個人掩人耳目的出去。”

她言盡于此,在下一個路口與四兒分開,

“既然太後起疑,賀樓冉又回了京,皇兄那邊怕是自顧不暇,你若是查到了什麽,先不要往京中去信,免得打草驚蛇。”

“好,我知道了。”四兒應了一聲,随後迅速離開。

喬蘇蘇也斂了眉目,抱着琴匣快步走了回去。

才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一個人在巷子口轉來轉去。

等走得近了,才發現是霍玄。

看到她回來,霍玄迎上前幾步,先從她手中接過了琴匣,“你出去,怎麽沒讓尤嫂子陪着?”

這段時間都是尤嬸和她一起出去,但喬蘇蘇因為要見四兒,就找了個理由搪塞尤嬸,自己單獨出了門。

聽到霍玄這麽問,她便也說出了之前準備好的說辭,“獾郎扭了胳膊,看着有些嚴重,我就讓尤嬸不用管我,先去給獾郎看看胳膊。”

霍玄聽到這話,忽然抱着琴匣盯着她看起來。

他個子高,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天然就多了些壓迫感。

這樣看過來時,又好像帶了些審視,還有些別的複雜情愫。

喬蘇蘇被盯得不自在,“怎、怎麽了……”

“尤嫂子不方便,不能陪你出去,你就不會過來叫我陪你嗎?”

“你不是在忙……”喬蘇蘇不自覺弱了聲音。

“就那麽點活兒,能耽誤多久?老、咳——我晚上趕趕工就全能做完了。”

霍玄轉了身,略顯倉促,“再說這鎮上也沒個賣琴的地方,你自己出去找琴弦,萬一被人騙了怎麽辦?”

他也是經師子如提醒才想到,武承鎮是個軍鎮,鎮上最會樂器的是鎮西頭的唢吶張,平常大大小小的紅事白事都會請他過去吹唢吶。

除此之外,能聽曲子的地方就剩下了醉夢樓,整個鎮上根本沒個賣樂器換琴弦的地方。

只怪他當時太過疏忽,只聽到喬蘇蘇說會換琴弦,就頭腦發熱——

“你出去的時候,沒受人欺負吧?”

他突然又停下來,這回看她的時候,更像是在檢查她有沒有哪裏不對勁。

喬蘇蘇躲了一下,“我能受什麽欺負?”

想了想,又把自己遇上玉驚春,同她去玉家換了琴弦的事說了一遍。

霍玄一聽到玉家,眉頭立即就不受控制的皺了一下。

他倒不是對玉家有意見,只是之前師子如曾開玩笑似的說什麽玉家和他的事,他看出過她面上不喜。

如今再聽她說玉小娘子找了她,還幫她換了琴弦,擔心她生出別的想法。

尤其是,他上次和師子如一起巡視勒河,雖然沒發現什麽不妥,但也的确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

若她在這個關頭忽然不告而別,真遇上了什麽危險,他連救都救不過來——

喬蘇蘇看他的神色不太對勁,不知道他想到什麽,試探着問了他一聲,“霍郎君?”

霍玄回了神,收拾起自己淩亂的心緒,“外面冷,我們先回屋裏去。”

……

新打制的家具正擺放在院子裏等待最後的工序,霍玄調好了漆,開始逐一刷色。

“霍玄!”

師子如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進來,“你等會兒再幹,我和你說個事兒。”

“說什麽?”霍玄手上沒停,仍在刷着櫃子。

“哎呀天大的事兒!人命關天的事兒!”

師子如見狀,直接從他手裏把東西搶下來,随手放到一邊,強行拖着霍玄走到另一邊的空地。

“你先別幹了,聽我說完。”

見他這麽急迫,霍玄終于收起了閑散的心思,整了整神色,“出什麽事了?”

“寧遠鎮,造反了!”

師子如刻意壓低了聲線,但不難聽出其中的震驚。

霍玄有些不敢相信,“當真?”

“千真萬确!聽說是京師來的一個什麽官兒霸占了寧遠鎮鎮将的媳婦,鎮将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大年三十找上門去,直接把那官兒給宰了!”

霍玄猛一挑眉。

“不過他殺的畢竟是朝廷的人,等京裏追究下來,他肯定也沒好果子吃。再加上他早就對朝廷不滿,所以借着這個由頭,直接就反了!”

“其他地方是什麽反應?”

“應該都還在觀望,”師子如嘆了一聲,“朝廷不發糧,我們這種地方就得自己想法子,眼下誰都不好說,不過我看啊,要是寧遠鎮真的成事了,臨近的這幾個鎮子也都得亂。”

霍玄聽着這些話,沉默不語。

師子如見狀,又問道,“你是怎麽打算的?我們鎮上到現在都還沒有鎮将,要是別的地方都亂起來了,我估摸着衙門根本管不過來,官老爺跑得說不定比誰都快。”

霍玄卻忽然問起了別的,“以前跟韓冉對着幹的那個王大頭,消停了有些日子了吧?”

王大頭本名王大雨,是附近貓頭山上的土匪頭子。

因為他腦袋大,左近深受其害的人們就給他起了個“王大頭”的外號。

師子如愣了一下,“貓頭山年年都過年節,那王大頭每年就數這個時候最消停……不過你問這個幹啥?”

“沒什麽,”霍玄往貓頭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是琢磨着,朝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發糧,兄弟們跟着我混總歸都要吃飯,不如就近行個方便,找王大頭商量商量,借點兒錢出來。”

“找王大頭借錢?”

師子如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是說,你想剿匪?”

不等霍玄回答,師子如又說,

“當初韓冉帶了那麽多人去打貓頭山,花了那麽多錢,都沒把王大頭打服,如今就憑咱們這幾個人……”

“你就說幹不幹吧,”霍玄直接截住了他的話頭兒,

“現在寧遠鎮造反了,勒河堡那邊也有些不對勁,有些事,早做打算,總好過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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