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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子如似是有些為難, 他默默地拿起刷子,一邊刷漆,一邊唉聲嘆氣, 最後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咬牙。
“好!我跟你幹!”
他看着霍玄, “老子天天做夢都是數錢, 這買賣真要是成了,老子也能跟着發財, 怎麽看都不虧!”
“不過……”他還是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顧慮, 問霍玄, “你說的王大頭的事兒, 你真想好了?”
王大頭可是遠近聞名的悍匪,韓冉當初又花錢又招人的,也沒把王大頭這塊硬骨頭給啃下來,只能瞪着眼睛看他為禍一方;
如今霍玄要人沒人要錢沒錢,這匪可怎麽剿啊——
“你是不是想趁着王大頭窩在貓頭山過年, 直接去端他的老巢?”
他想來想去, 好像就這一個法子靠譜些。
霍玄從他手裏抽走上漆的刷子, 就着他剛剛刷的地方, 繼續刷着漆,順帶白他一眼, “現在去貓頭山,那不是送上門去給王大頭揍?”
“那你是怎麽打算的?”
師子如撓撓頭, “王大頭也就是這個時候戒備最松, 你要是等過了年去, 他養精蓄銳,我們不是更打不過了?”
“誰說一定要打了?”霍玄朝他勾勾手。
師子如湊到他近前, 聽他說,“王大頭是靠打劫起家的,他絕對想不到,自己也會有被別人打劫的一天。”
……
他們在院子裏說的話,喬蘇蘇在屋內聽了個七七八八。
霍玄果然是發現了城外的異常,不過王大頭這個土匪……她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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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無論是尤嬸還是侯金珠,閑聊的時候都不曾提過這個人,她也從來沒有想過,還有土匪頭子這樣的存在。
聽他們話裏的意思,這個叫王大頭的土匪頭子很是難纏,就連之前的那位鎮将都一直拿他沒有辦法。
如果霍玄能夠剿匪成功,那說不定……
喬蘇蘇想得太出神,沒留神碰落了手邊的茶碗。
茶碗掉在地上,“當啷”一聲響。
她吓了一跳,記憶裏那些嚴苛的懲罰方式一股腦兒都湧了出來。
她呆愣愣地盯着地上的碎瓷片,不知所措的同時又滿是懊悔。
她怎麽粗心到這個地步——
就算只是一只再平常不過的茶碗,好好的擺起來,和被毛手毛腳的碰落,那都是完全不同的性質。
擺起來未必會被人注意到,但若是碎了,就是壞了規矩,碰上難纏的管事嬷嬷,免不了就要去外面罰跪……
她心慌起來。
不知道霍玄看到以後會不會發火,更不知道霍玄會怎麽責罰她。
她只知道她打碎了霍玄的東西,她完了!
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跟着掀進來一團冷風。
喬蘇蘇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跪下去,低着頭,等着即将迎來的責罰。
然而她并沒有等來預想中的訓斥,屋子裏很靜,只有炭火發出哔哔剝剝的聲音。
霍玄一推門就看見蜷縮在地上的少女,她似是怕極了,低垂着頭,睫羽微微發顫。
他走過去,伸手輕輕扶在她的肩上,試圖安撫住她,哪知道卻更加刺激到了她。
他看到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躲開自己的碰觸,又硬生生忍着不動。
“怎麽了?”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出什麽事了?”
喬蘇蘇則有些不敢相信的擡頭看着他。
他竟然……沒有責怪她?
他還穿着剛才在外面幹活時候穿的衣服,身上沾着些木屑,看她的時候,眼裏全是對她的關切。
喬蘇蘇指一指地上,還是有些心虛,“抱歉呀……我不小心把它摔碎了……”
霍玄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時候才注意到,原來剛才他在外面聽到的那聲響,就是摔破了個茶碗。
“這有什麽抱歉的,”霍玄松了一口氣,沒有去管地上的碎瓷片,而是拉過她的手來仔細看了看,确認了她沒有被傷到,“東西碎了就碎了,你沒事兒就好。”
“你……不怪我嗎?”喬蘇蘇還是想再确認一番。
“為什麽要怪?”霍玄一臉詫異,“誰都有個不小心的時候,我以前上房揭瓦踩破了屋頂,也不過就是讓我爹罵兩聲。現在不過就是碎個碗而已,不是什麽大事兒,你別放在心上。”
霍玄想着小姑娘之所以反應這麽大,大概是因為住在他家裏,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想了想又道,“對了,你聽說過碎碎平安嗎?”
喬蘇蘇搖了搖頭。
她只聽說過碎了挨打。
霍玄抽出撥弄炭火用的小鈎子,在地上寫了“歲歲平安”四個字。
“我們呢,過年的時候總喜歡找幾個吉利詞兒,”他又一指不遠處的碎片,“碎和歲同音,所以啊,我還要感謝你呢。”
喬蘇蘇還是有些不相信,“我打碎了茶碗,你還要謝我?”
“是啊,”霍玄拉她起來,“歲歲平安,這可是吉祥話兒。”
之後他讓喬蘇蘇坐好不要亂動,自己蹲在地上把碎瓷片揀走。
喬蘇蘇看着他的舉動,莫名就覺得鼻子發酸。
她在宮裏的時候,從來沒聽過什麽“碎碎平安”,更不會有人耐着性子這麽安慰她。
她就像地上一顆野蠻生長的野草,随時都會有人踩她一腳,踩完以後還要覺得這顆野草太礙眼。
但是今天,她好像感受到了……呵護。
她抱膝坐在床上,看着在屋子裏忙忙碌碌的霍玄,情不自禁喊了他一聲,“霍郎君。”
霍玄收拾好了碎片,又将在外面晾好的家具搬進來,聽到她叫他,回頭看着她,“怎麽?”
“你真好。”
少女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紅,但現在看着他的時候,卻是從心裏往外的笑着。
霍玄有些發愣。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喬蘇蘇看上去,好像一點兒也不像個千金大小姐,反倒像個在苛刻的富貴人家當受氣包的小丫鬟。
他壓下心中這種異樣的錯覺,卻又不受控制的走到她近前,俯身看着她。
他身量高,輕而易舉就将她的身形籠罩住,仿佛将一切都摒棄在外。
喬蘇蘇呆愣愣的看着他越走越近,最後在自己面前停下來,這讓她不得不仰起頭看着他。
忽然,她眼前灑下一片陰影,她跟着低了低頭,接着感覺到頭頂一暖。
當意識到那是霍玄的手撫在她的頭頂時,她的眼睛一瞬間瞪得老大。
“喬蘇蘇,”她聽到霍玄連名帶姓的喊她,
“我不知道你以前發生過什麽,但是有一點,你得記着。”
他皺皺眉,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顯得整個人都有些不自在,“在我這裏,無論你做什麽,都不要覺得抱歉。”
喬蘇蘇像是沒聽明白一樣,再次擡起頭,越過他的衣袖去看他的臉,一瞬間仿佛不認識他了一樣。
“嗯?”
霍玄見她這麽看着自己,收回手,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抹了一把臉,沒覺得有什麽一樣,“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喬蘇蘇搖搖頭。
見霍玄還在盯着她看,等着她往下繼續說,于是又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朝着他笑了笑,“就是覺得,你挺好的。”
她強調,“特別好。”
霍玄被她弄的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只好借着倒水掩飾不自然。
他把一杯冒着熱氣的水擱在她手邊的小桌上,“對了,還有個事兒,我得和你商量商量。”
喬蘇蘇眨眨眼,等着他繼續說。
“家裏沒有細糧了,如今這一時半刻的也沒處去買,以後恐怕要委屈你,和我們一起吃粗糧了。”
聽到這話,喬蘇蘇忽然想起來,之前每次吃飯的時候,她碗裏盛好的米好像都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來。
除了霍玄出獄那一次、還有過年的那一頓豐盛的年夜飯以外,平時他們吃的飯食都很簡單。
無論是和霍玄一起在家裏吃,還是在霍玄不在的時候去隔壁的尤嬸家裏,他們吃的有時候是黃面的粗餅子,有時候是看起來粗粝無比的米,再配上一道素菜,一頓飯就這樣随意的湊合下去。
那時候她從沒有細究過這其中的因由,但現在,她知道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她雖然不太清楚細糧之于普通人家的分量,但既然霍玄只為她一個人搞特殊,就說明這東西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買到。
她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一點,“你別這樣說,我不委屈的,我之前……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實在是抱歉。”
之前她還覺得,有虞子由在,什麽都不是問題;
但是現在,她沒有這個底氣了。
卻又聽霍玄有些不高興的說,“你忘了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了?”
她立刻反應過來,霍玄剛剛才和她說讓她任何時候都不要覺得抱歉,結果她沒過多久就又和他說了抱歉。
她只好又清了清嗓子,卻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了。
好在霍玄及時解了圍,他走到門邊,對她說,“院子裏還有點兒活沒有幹完,我先出去了。”
屋子裏重新剩下喬蘇蘇一個人。
她端起那杯還冒着熱氣的水,喝了一口,心裏默默地想着:
如果……
霍玄一輩子都發跡不了,讓她一輩子和他一起吃粗茶淡飯,好像也沒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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