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這還是喬蘇蘇第一次看到霍玄動手。
他看上去是在壓抑着自己的怒火, 但眸光冷厲,身體也依然呈現出緊繃的狀态,随時防備着那些人的反攻。
不過他剛剛的那一拳, 直打的疤老二半天都爬不起來,只能像條蟲子一樣在上蠕動。
疤老二帶來的人也全都驚呆了, 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 與霍玄拉開距離,誰也不敢去管地上的疤老二。
“還不滾?”
聽到這話, 那些人立刻點頭哈腰的跑出去, 疤老二也被他們七手八腳的拖出去, 片刻都不敢多留。
等人都走了, 霍玄回身仔仔細細看了看喬蘇蘇,語氣和緩了不少,“沒事吧?”
喬蘇蘇搖搖頭。
她看着霍玄,見他仍沒有松懈下來的意思,悄悄挽了一下他的胳膊。
“霍郎君, 你快去看看霍伯父吧, 他之前被人從屋子裏拖出來, 受了不少驚吓……”
而一直蹲在一旁降低存在感的霍老爹, 這時候也恢複了精神頭兒。
他竄到院門口,對着早就已經跑沒了影兒的巷口跳着腳大罵, “跑啥啊?剛才那橫勁兒呢?老子我就在這兒等着你們,有本事你們再來砸啊!”
“爹。”
霍玄喊了一聲。
“幹嘛?”霍老爹仍是站在院門口, 似乎并不太敢進去, “你還想教訓老子不成?”
霍玄深吸了一口氣, “你又欠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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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多少啊。”
霍老爹回避着他的目光,“你別聽他們瞎說, 老子心裏有數,倒是你——”
霍老爹說着,目光在喬蘇蘇的身上落了一下,繼續對霍玄說,“你那點兒心思,可騙不了你老子!老子警告你啊,別給我胡來!”
說完,他就像逃跑似的,轉身走了。
喬蘇蘇看着眼前發生的情形,等看到霍老爹離開,她的目光在院外和霍玄身上徘徊了片刻,想到之前在尤嬸那邊聽到的話,不禁把霍老爹和她父皇做了個對比。
盡管從描述上來看,霍老爹身上有着各種各樣的毛病,可至少有一樣,他做得比她父皇好。
他畢竟,陪着霍玄好好的長大了。
她想得出神,猛然間發現眼前有一片陰影罩下來。
霍玄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身前,正低頭看着她。
“霍郎君?”
“剛才那種情況,你後悔嗎?”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麽,于是搖搖頭,故作不解,“霍郎君為什麽會覺得,我會後悔?”
霍玄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有心想再說兩句什麽,卻又嘆了一口氣,“算了,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今日也受了驚吓,先好好休息吧。”
……
新打好的家具重新上了漆,又晾了幾天,等刺鼻的味道都散去以後,霍玄開始将這些東西一件一件的往屋子裏搬。
他原來的那間屋子此時已經完全換了個樣子,屋子雖小,但五髒俱全。
他又在屋子裏裝了個隔斷,分出裏外兩個區域來。
裏間自然是給喬蘇蘇休息用的卧房,外間則是平常活動之所。
他還覺得不滿意,又去找了成衣店的柳娘子,從她那兒淘來一頂幔帳,裝到卧房裏。
喬蘇蘇看着他忙裏忙外,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就事先倒好了水,等他一出來,就把水遞給他。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小小的院子也換了嶄新的面貌,屋子全被翻修了一遍,只剩下院牆還是原來那道低矮簡陋的籬笆牆。
師子如站在牆外看着修繕一新的幾間屋子,有些感慨,“多少年了,這房子終于又能看看了。”
他拐了一下站在他身邊的霍玄,“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房子修得這麽好,不怕又被那幫人惦記上?”
還有句話師子如沒說,就是如果霍老爹看到霍玄居然出錢把房子修了,會不會又要去賭了?
霍玄神色不動,只說,“等收拾了王大頭,是走是留,你好好打算打算。”
師子如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你要走?”
和從外面搬來的霍玄一家不同,師子如祖祖輩輩都在這裏,雖然現在軍戶們的日子過得不太好,但他卻從未想過要離開。
霍玄嗯了一聲,“你注意到鎮上來的那些人了吧?”
師子如沉思着點點頭,“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聽口音明顯是外來的,但來了以後一直就在客棧裏待着,也不鬧事也不惹麻煩,還真是不知道他們來這裏是要幹什麽。”
“朝廷扣了給我們的糧草,京裏又新換了個皇帝,但你想想,那新皇帝在龍椅上坐了這麽多天,可有發過一條政令麽?”
他這麽一說,師子如才琢磨過來,“還真是一條也沒聽說過。”
“所以啊,”霍玄拍拍他的肩,進了院子,“給這樣的朝廷賣命,一輩子也出不了頭,是去是留,你自己好好想想。”
師子如看着他幹幹脆脆走進去的背影,也陷入了沉思。
霍玄說的不錯,當軍戶是個什麽前程,他看了這麽多年,早一眼就看到了頭。
倒不如賭一把!
……
霍玄進了院子以後就沒再管外面的師子如,他先去後院給“英雄”收拾馬槽,又往裏添了水,重新倒了些草料。
一同相處了這麽多天,英雄的脾氣已經比先前好了不少。
看到他過來,還會朝他點點頭,稍稍和他親近一下。
霍玄靠在馬廄前面,看着它吃草,思緒卻不知道飛到了什麽地方。
正想的出神,忽然,他聽到一聲……
原本不會出現在這裏的聲音。
“铮——”
他一愣。
是琴聲。
剛剛那一道琴聲之後,又接連響起幾聲,好像只是被人随意的撥弄着琴弦,随意的撥出幾聲高高低低的起伏的音調。
他聽不出這是什麽曲子,但那就像是一種久違的情愫忽然被引燃。
他一瞬間放下了所有,只呆呆地站在原地,聽着那一聲一聲的琴聲。
“霍兄弟?你家裏哪來的琴聲?”
是隔壁的胡大探過頭來,滿是奇怪的問。
胡大這期間也一直在後院忙碌着,聽到琴聲響起的時候,他好奇的尋找着琴聲的來源,最後确認了是從霍玄家這邊傳過來的。
霍玄看着矮牆那頭的胡大,擔心他一會兒又要說話蓋住這琴聲,也顧不得回答他,只豎起食指朝他“噓”了一聲。
胡大不明所以,只好繼續幹着手上的活兒,同時也繼續好奇地聽着隔壁傳出的琴聲。
一開始,那琴聲只是斷斷續續的,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有時候一個音會連着響很久,期間也會有些微妙的聲音上的變化。
這麽持續了一會兒之後,琴聲慢慢就停了。
霍玄還怔在原地。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但是後來,他就明白了。
一定是喬蘇蘇在給他彈琴!
當初他們就說好了,等換了新琴弦,她第一個就彈給他聽!
他從前總聽他爹喝醉酒以後拉着他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其中說的最多的,就是他母親。
爹說,他母親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是因為家中蒙難,實在活不下去了,才嫁給的他。
那個時候他爹還沒有現在這麽混蛋,日子也還能過得下去,空閑的時候,母親就會在家裏彈琴。
他母親彈琴彈的可好了,每次都會把周圍的鄰居都引過來聽,他爹就在別人的羨慕聲裏傻笑……
只是好景不長,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産,雖然後來僥幸平安生下了他,可因為沒被照顧好,又染了病,最終還是丢下了他們父子倆。
他爹也是自那個時候起又喝酒又賭錢的。
雖然家裏的積蓄、值錢的東西,都在那些年敗了個幹幹淨淨,但他爹始終都将他母親留下的那張琴保護的很好,沒讓任何人搶了去。
他從小到大,常常會想,如果母親還在的話就好了,他也想聽聽這張琴被奏響時是什麽聲音。
這個小小的願望,他以為一輩子都實現不了,一輩子都是奢望,但是就在今天……
它實現了!
霍玄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他拔腿就往前院走。
他想去告訴她,雖然她給他彈的曲子他聽不懂,但是他要謝謝她!
還不等他去敲門,剛剛斷了許久的琴聲忽然又響了。
這次與剛才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不同。
它連貫,悠遠,像一只飛過高山,飛過江河,看過了世間許多美好精致,最後盤旋于雲間的鳥兒。
霍玄還保持着準備叩門的姿勢,他聽着屋內傳出來的琴曲,連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
這一支曲子很長,等最後一個音散在四周,天邊的雲朵也慢慢開始染上晚霞。
他仍是扶着門站着,擡起頭看着晚霞色的雲彩,在心裏想着,這支曲子叫什麽名字?
……
喬蘇蘇以指尖輕輕撫住仍有些顫動的琴弦。
她的指尖與琴弦之間發出一種清透的摩擦聲,她又等了一會兒,才慢慢松開手,放下去。
這支曲子叫《鳴鸾》,是去歲中秋的時候,虞子由教她的。
那時候的虞子由還是個無足輕重的皇子,父皇也還在為太子的人選頭疼,朝中有幾個頗有些威望的皇子正在暗中針鋒相對。
中秋月圓時候,宮中又開了家宴,但父皇并沒有在家宴上待多久。
那個時候父皇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還常常頭疼。
然而在那場家宴上,那幾個皇子起了口角。
一開始只是說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但是後來就開始口無遮攔,父皇被吵得犯了頭疼,将他們各自訓斥了幾句,就拂袖離開。
父皇一走,席間的衆人也各自找了由頭離開,到了最後,竟是只剩下她和虞子由兩個人。
他們兩個人在末座上互相看了一眼,虞子由直接起身,抱了一把琴來,又示意她跟上。
那天晚上,他們兩個無處可去團圓的人待在一起。
虞子由先是自己彈了幾支曲子,有哀婉的,也有激昂的。
後來他覺得無趣,把琴往她身邊一放,教了她這首《鳴鸾》。
那時候虞子由看着遠處,對她說,有些鳥注定是要一飛沖天的,他不信他會一直蹉跎下去。
等将來他坐上那個位置,就讓她用這首《鳴鸾》,為他慶賀。
可惜虞子由登基的時候,被各方勢力裹挾,常常弄得焦頭爛額,根本沒心思聽什麽曲子。
《鳴鸾》,也一直不曾為慶賀他登基而奏響。
喬蘇蘇對着琴微微出了一會兒神,一擡頭見窗外已經染上了一層暮色,才驚覺時間竟然過得這樣快。
她推開門打算出去找霍玄,沒料到霍玄竟然一直呆呆地站在門口。
“霍郎君?”
她有些詫異。
“你剛剛彈的曲子,叫什麽名字?”
“鳴鸾。”
“鳴鸾……”他将這兩個字反複念了幾聲,定定地看着她,“再彈一遍吧。”
琴聲悠遠,穿街過巷,有好熱鬧的人聞聲而來,站在院子外面,抻着脖子往裏面看。
又有人好奇,問先來的,“誰在裏面彈琴?”
先來的也不明所以,“不知道哇,我正在家裏做飯呢,就聽到琴聲了。你說咱們這幾條巷子裏哪家有這條件啊?這不,我湯餅還留在竈上呢,順着聲音就找到這兒來了——”
旁邊有明白人點了一句,“你們聽啊,這琴聲是從霍玄家裏傳出來的,會不會是住在他家裏的那個小娘子彈的?”
“啊?不會吧……我聽說那小娘子所有的東西都在驿館裏被燒光了,沒見她帶什麽東西來啊?”
“啧啧,你們肯定是忘了吧,”
明白人一臉“你們都沒我明白”的樣子,“以前的霍夫人會彈琴,那陣子站在這兒聽霍夫人彈琴的人可多了,這琴啊,肯定就是當年霍夫人留下來的那一把。”
外面的聲音有些傳進了屋子裏,喬蘇蘇聽着聽着,就意識到,她在這裏彈琴,周圍的人是都能聽到的——
有那麽一瞬間,她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心有雜念,指下一頓,琴曲瞬間一滞。
霍玄看過來,似有疑惑。
“外面……”
霍玄這才注意到,院外早已經圍了不少人。
想來是她不習慣被這麽圍着當熱鬧看。
“你在這兒等着,我出去同他們說說,讓他們先走。”
“你別去,”喬蘇蘇連忙拉住他,更加不好意思,“那樣倒顯得我很小氣似的。”
霍玄失笑一聲,“好,都聽你的。”
又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外面的人也該回去了,你在屋子裏坐一會兒,我去做飯。”
喬蘇蘇點點頭。
“對了,”霍玄又提醒她一聲,“今晚你也要吃粗糧了,要是吃不慣,你就同我說,我再想想辦法。”
……
霍玄去做飯的時候,喬蘇蘇也将琴重新擦拭了一番。
做完了這些,她就開始發呆。
她沒有吃過粗糧,從前在宮中的時候,雖然吃的也不精細,但宮裏的東西也總比外面的要好一些。
更何況過去那些年,她忍着刁難,什麽難吃的差不多都吃過了。
晚飯除了沒有白米飯,其它都與之前差不多,桌上甚至還有侯金珠店裏賣的醬貨。
霍玄把那一碟醬貨往她面前又推了推,然後掰了一塊餅子給她。
喬蘇蘇接過來,非常自然的咬了一口。
然後一頓。
粗面的餅子有些難咬,嚼起來也有些硬。
她只覺得一口餅已經被她嚼了很久,才終于覺得有能咽下去的意思。
等她咽下去的時候,又感覺那些粗粝的餅渣正在剌着她的嗓子,仿佛她咽下去的并不是什麽餅子,而是一截粗粝的樹皮——
她甚至有一種自己的嗓子都被磨漏了的錯覺。
那種難以下咽的感覺,就算是當初她被嬷嬷關在小黑屋裏,每頓只能吃馊掉的饅頭,好像都比這個好咽一些。
這讓她忍不住就想……
霍玄他們平日裏吃的竟然就是這種東西?
他們到底是怎麽咽下去的?
還有,朝中那些人不是總說她父皇是個明君,說百姓安居樂業,衣食無憂嗎?
難道所謂的衣食無憂,就是吃着這種東西,穿補了又補的衣服?
到底是因為他們覺得這樣就是正常的,還是他們在騙人?
喬蘇蘇只覺得自己的一切認知都在崩塌。
好不容易一口餅子被她艱難的咽下去,人也已經淚眼汪汪。
她又控制不住的連聲咳嗽着,聲音驚天動地,一直咳得她覺得自己的頭都大了。
反觀霍玄,卻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他甚至能從容的咬下一大口餅子,嚼個三兩下就咽了。
一杯水被送到喬蘇蘇的面前,她平複了一下,端起杯子,将裏面的水全都喝光。
霍玄看她吃的辛苦,心裏也有些不忍,他想了想,從她的手裏抽走那塊餅子,“你先吃點別的,我去想想辦法。”
“你不是說鎮上也買不到細糧了嗎,”喬蘇蘇咳的嗓子有些啞,“我沒關系的,多吃幾次,等适應了就好了。”
今時不同往日,如果她還像之前那樣,什麽都要吃好一些的,等真到了必須要和霍玄綁在一起的時候,以霍玄目前的家底,難道能保證每一餐飯都足夠精細嗎?
這樣想着,她不得不開始考慮,以她現在的條件,她能做些什麽賺錢。
在她冥思苦想的時候,霍玄已經做了決定,“那不行,你從前本來也沒吃過這些東西,總不能逼着你吃這些吃不慣的東西。”
他起了身,“你先吃點兒醬貨,我出去一趟。”
怕喬蘇蘇再勉強自己,他直接連桌上的餅子一起端走了。
喬蘇蘇愕然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最後無奈嘆了一口氣,夾了一筷子醬貨。
這一口醬肉和她之前吃過的口感不太一樣,嚼起來不太像肉,細品之下還有一點奇奇怪怪的味道。
她說不上來這是什麽東西,又因為心裏記挂着霍玄,幹脆也放下了筷子,一直盯着門口的方向等着。
喬蘇蘇在屋子裏等着霍玄回來的時候,霍玄端着一碗粗面餅子,一路走進了隆宇家裏。
堂屋裏亮着燈,霍玄進去的時候,先拐去了一趟廚房,然後才重新進了堂屋,看着正在吃面的隆宇。
“隆叔。”
隆宇瞥他一眼,看到他手裏拿着的東西,“拿的什麽?”
霍玄把端着的粗面餅子放在桌上,笑着沒答話。
“鍋裏還有,想吃自己去盛,你爹今天不一定能回來吃。”
霍玄沒動,“叔,跟你商量個事兒。”
隆宇夾了一筷子腌菜,聽都不聽,“不行。”
“你還沒聽我說完呢——”
“我還用聽你說完?”
隆宇輕哼了一聲,“和你屋子裏那小娘子有關吧?”
“咳,她是客……”
“放屁,”隆宇把筷子一擱,“你把你爹攆到我這兒,就是因為她吧?”
“你之前打着送我的名義拎過來的那張狼皮,也是給她的吧?”
“我聽說你小子終于想開了,把那幾間房子全都翻修了一遍,還打了好幾件新家具,也是為了她吧?”
“我就說呢,我豁出去這張臉給你說的親事,人家看你也滿意,願意提拔你,結果你脖子一梗,說什麽都不答應……啧,也是因為她吧?”
這一連串的問話,讓霍玄有些聽不過來。
他也不管,直接把端來的粗面餅子又往前推了推,嬉皮笑臉,“叔,跟你換點兒細糧。”
“細糧?”隆宇眉頭一擰,“你手裏那些呢?你如今又新當了個隊長,論理也應該有點兒才對啊?”
“吃了呗,”霍玄說的滿不在乎,又笑道,“這不想着,來找你勻點兒。”
“也是為了那小娘子吧?從來沒吃過苦,咽不下粗糧。”
隆宇直接戳穿,“我聽說,那是個正正經經的大家千金,來頭比玉家都大!你才有幾個家底兒,就學人家金屋藏嬌?”
霍玄揉揉鼻子,“她現在遇到難處了。”
“那你幫她聯系家裏人沒有?”
霍玄神色一頓。
隆宇清楚的看到了他眼裏的變化,又啧了一聲,“臭小子,你還真打算一直把人家藏你那兒?不讓人回去了?”
霍玄在心裏喊了一聲冤枉。
他怎麽沒問,可人家不告訴他啊!
非但不告訴他,還總想着讓他每天晚上都留下來陪她——
“小子,你跟我說實話,那個小娘子……你是怎麽打算的?”
霍玄嘆了一口氣。
隆宇已經不是第一個這樣問他的人了,而他比起最開始的無措與回避,也已經有了應對的主意。
他正打算回答,忽然又聽到院子裏響起他爹那中氣十足的喊聲,“小兔崽子!你背着你爹修房子!”
霍玄要說的話被打斷,也就不打算再說了,“叔,你要是沒意見,我就拿細糧回去了。”
隆宇擺擺手,“去去去,要拿趕緊拿。”
出門的時候和他爹打了個照面,霍老爹不知怎的忽然心虛了一下,但很快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你爹跟着你這麽多年,也沒見你張羅着給你爹修修房子,果然是有了媳婦就忘了老子!老子問你,你打算啥時候把事兒都辦完?你總得讓你老子回自己的窩裏吧?”
“爹,”霍玄看他爹像是出了一趟遠門的樣子,暗暗猜到了些什麽,當即就問,“你這幾天,又去哪兒了?”
“少管老子我!”
霍老爹閃躲着目光,在經過他進到堂屋的時候,又回頭朝他喊了一聲,“去,給老子盛碗飯來再走。”
鍋裏的面條還多出來一碗,霍玄盛了一碗出來以後,又回去另盛了一碗。
連同他帶過來的粗面餅子,還有廚房裏的細糧一起,裝在一個籃子裏,打了聲招呼就出了門。
……
喬蘇蘇在屋子裏等得無聊,便去後院看馬,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前面有動靜。
她連忙從後院走出來,見是霍玄,手裏還拎着些東西。
“你回來啦。”
霍玄提了提手裏的東西,“我給你熱一碗面,一會兒你拿醬貨拌着面吃。”
喬蘇蘇坐在一旁安靜的等他。
一碗熱騰騰的面很快就出了鍋,霍玄小心翼翼的端過來放到桌上,又去把自己帶回來的東西找地方放好。
喬蘇蘇夾起一筷子醬貨,問霍玄,“這個吃起來不太像肉,是什麽呀?”
霍玄看了一眼,“哦,這是雜碎。”
“雜碎?”這個詞聽上去有些陌生。
“就是豬肝、豬心、腸子之類的東西。”
“這些也能吃?”喬蘇蘇吃了一驚,在她的印象裏,宮中好像從沒有過這些東西……
“只要是洗淨的,都是能吃的,”
霍玄接着吃剛剛的粗面餅子,也跟着夾了一筷子醬貨,“你之前送給我的那碗肉沫湯,也都是拿這些雜碎煮出來的,不是也挺好喝的。”
喬蘇蘇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碗裏的面都不香了……
忽然,從門外晃進來一片火光。
“人呢?裏面的人呢?出來!”
有人在院子裏大喝。
喬蘇蘇吓了一跳,驚疑地看着霍玄,心裏也在想:
不會……又有人來抓霍玄了吧?
正想的功夫,那些人也看到了廚房這邊的火光。
有幾個人直接就闖了進來,把他們堵在裏面。
“出來!”
這時候夜色正濃,霍玄把喬蘇蘇護在身後,看到闖進來的這些人身上穿着的甲胄制式有些陌生,不像是鎮上的人。
“別怕。”他低聲對喬蘇蘇說。
之後他從容走出來,仍是将喬蘇蘇護在身後。
先看了一圈院子裏站着的人,見最中間那個像是領頭的,便朝他拱拱手,“不知閣下前來,所為何事?”
“查戶籍。”
“好,我這就去拿戶籍文書……”
“等會兒!把你家裏的人全都叫到院子裏來。”
“家裏就我們兩個。”
領頭那人眯起眼看向霍玄身後的人,等拿到了霍玄送過來的戶籍文書,才收回目光,低頭看了一眼。
又嗤一聲,“她叫霍山?”
“霍山是家父,”霍玄平靜應對,“看閣下的打扮,不像是鎮上守軍。”
這句話,像是提醒了那人什麽,就見那人神色來回變了幾變,“行,我也不和你廢話,來人!”
手下應聲上前,将一張畫像展開。
那人看一眼畫像,又看了看藏在霍玄身後的喬蘇蘇,随即對手下人道,“過去看看,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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