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喬蘇蘇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那目光自出現開始, 就一直肆無忌憚的打量她,又像一條高昂起頭的毒蛇,随時準備着發動致命一擊。
她不認識這個人, 但從這人的舉動、還有那種目中無人的姿态來看,應該就是賀樓丹無疑了。
賀樓丹怎麽會來?
正想着, 又見一個身影迅速從車裏跳了下來, 幾步來到她身前,将她嚴嚴實實遮在身後.
“讓大帥見笑了, ”霍玄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多謝大帥親自送末将回來, 深夜趕路不易, 末将就不耽誤大帥了。”
賀樓丹依然維持着挑起一邊車簾的姿勢,他歪頭看過來,目光中似有遺憾,“也好,本帥就改天再來叨擾一二。”
等馬車轉過巷子口, 聲音也漸遠, 霍玄才轉過身, 邊挽着喬蘇蘇回屋, 邊道,“不是叫你天晚了就先休息, 不用等我嗎,再說現在這麽冷的天, 你就這麽一直站在外面?”
喬蘇蘇轉頭看他一眼。
院子裏燈籠的光照不到這邊, 只有月色灑下來輕輕薄薄的一層, 鋪在他們周身,就平添了一份柔軟。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緣故, 霍玄的眸色比往日裏更深了一些,看着她的時候,仿佛要将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喬蘇蘇難得示弱了一次,不動聲色斂了眉目,避開視線,回手挽住他的手,輕聲細語,“可是我想等你。”
這一聲似喟嘆,又像一片絨毛一樣撓着霍玄的心髒,他只覺得自己連呼出的氣都軟了下來。
這一瞬間他忽然就想,從現在開始,他也是有人牽挂、晚歸會有人等的人了。
喬蘇蘇趕在霍玄再次開口之前,先聞了一下從他身上傳來的酒氣,略一皺眉,似有不滿,“怎麽喝了這麽多?”
霍玄回想起席間那只大海碗,有些痛苦的嘆了一聲,“和一群看不慣的人坐在一起,除了喝酒,也沒有別的意思了。”
這樣說着,腳下又趔趄了一下。
喬蘇蘇反應極快地撐住他,等他穩住身形,才又接着道,“那也不能喝這麽多呀,當心身體。”
“我心裏有數,”霍玄順勢湊近了她,像是借她的身子支撐身形,又自然的貼在她耳邊,“我的酒量都練出來了,輕易醉不了。再說……”
他低笑了兩聲,“現在不比從前,我要是吃醉了酒,回來鬧你,你再不讓我回房怎麽辦?”
眼見他越說越沒個正經,喬蘇蘇恨不得拿手去堵他的嘴——
從前怎麽沒見他有這油嘴滑舌的時候?
快走到屋門前的時候,喬蘇蘇忽然松開他,把人往裏面推,“你先進屋去等着,我給你弄一碗蜂蜜水來喝,之前玉小娘子帶來送我的。”
“好啊,”霍玄聽話的進了屋,手撐在門板,一眼也不舍得移開一般的盯住她,“也讓我嘗嘗娘子的手藝。”
喬蘇蘇轉身的時候,依然覺得背後那兩道目光灼灼的黏在她的背上,讓她的步伐不自覺就亂了套。
水壺一直在爐子上溫着,她熟練的倒了水,調好了蜂蜜,目光又落在角落裏放着的一只小瓷瓶上。
那是四兒前不久給她弄來的安神湯,分量不多,混進別的東西裏也輕易不會被察覺。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将那只瓷瓶拿起來,拔掉瓶塞,将瓶內的安神湯混進了蜂蜜水裏。
做完了這些,喬蘇蘇深吸了一口氣,端着碗走了出來。
“弄了這麽久啊……”
霍玄的聲音冷不丁在廚房外響起。
喬蘇蘇被吓了一跳,險些失手打翻了碗。
手腕一暖,霍玄伸手穩穩地托住她,又順勢将碗拿了過去,湊在鼻端一聞。
“嗯……這是什麽蜂蜜?聞起來好像還有些藥材的味道?”
喬蘇蘇按住心中的慌亂,只岔開話題,又作勢有些不滿的抽出剛剛一直被他握住的手,“不是叫你在屋子裏等?”
“我等了啊,”霍玄答得理直氣壯,“可你沒說要等多久,我等不及了,過來接你。”
“自家院子,我又不會迷路——”
“嗯嗯嗯……你等一等。”身後霍玄忽然叫住她。
喬蘇蘇回過身。
就看霍玄端起碗來又喝了一口蜂蜜水,仔細品了品味道,“這蜂蜜水确實有些藥味兒,你确定那玉驚春沒拿錯東西給你?”
喬蘇蘇深吸了一口氣。
她從前在宮中總幫各宮的宮人熬安神湯,湯中那些補藥的味道早就聞習慣了,再加上她剛剛倒進去的劑量很少,她以為那些味道早就被蜂蜜水給沖淡了。
沒想到霍玄竟然反應這麽大。
情急之下,她只好臨時編了一條,“玉小娘子怎麽會拿錯東西?她說這是特制的蜂蜜,洛陽好些貴人們都喜歡用,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些,看在我和她關系不錯的份上,才勻了這麽一罐給我。”
說着,便做出一副要奪走瓷碗的樣子,“你要是不想喝,那就倒了。”
“哎!”霍玄連忙擡高了胳膊,躲過她的手,“這可不能浪費,我喝,我喝。”
一面緊趕慢趕的吞了下去。
又順手将碗送回了廚房。
這次卻沒急着出來,而是隔着門朝她喊,“你先進屋,我收拾收拾,散散酒味就來。”
喬蘇蘇也沒催他,仍像平時一樣進了屋子,等關上門,她卻靠在門上,久久沒動。
她馬上就要離開了,此刻放眼望去,這一間屋子不知不覺竟已經滿是她留下的痕跡。
窗邊放着的那張琴上蓋着防塵的布,上面有霍玄央求着她繡上去的一只小狼,雖不是惟妙惟肖,倒也勝在活潑。
妝臺上新添了一盒口脂,是打了勝仗的第二天,霍玄敲開鎮上的鋪子,給她買回來的。
箱籠裏又多出幾匹料子,還有幾身衣服正在柳娘子那邊縫制;柳娘子同她定好了日子,到時候只等她去取。
她在這裏對所有人的說辭都是孤女,而無論是霍玄、尤嬸、還是侯金珠、玉驚春他們,都在一點一點幫她填補起“失去親人”以後的空白;
就連不靠譜如霍老爹,面對她的時候,都難得的搜羅出些慈愛。
這裏是暖的,鮮活的,當她嘗過了這樣的滋味,再抽離時,她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還能不能安然的在深宮中過活。
她好不想走。
燭火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長,搖搖晃晃的映在牆上,如果不是門上突然的動靜,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像這樣發呆多久。
霍玄進來時,已經換下了回來穿着的衣服。
只是臉上還殘留着沒有擦幹的水珠,有些沾在睫毛上,讓她不自覺就伸出手,輕輕替他拭去。
“我還以為你嫌我太慢,不打算放我進屋了。”霍玄順勢攬上她的腰,額頭輕輕碰上她的額頭。
喬蘇蘇任由他,等被霍玄帶着坐到了床邊,她看着跳動的燭火,如同往常一樣說,“睡吧。”
屋子裏炭盆燒得旺,再加上霍玄眼裏的灼灼始終沒退,倒是比往日更添了一分燥熱。
喬蘇蘇覺得嗓子發幹。
輕咳了兩聲,她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并馬上付諸行動。
指尖輕輕勾住腰帶,只稍稍往裏一帶,霍玄就像一座傾倒的山一樣壓下來。
他們中間沒有一絲多餘的縫隙,一切都順理成章……
燭火又晃了兩晃,喬蘇蘇睜開眼,看到霍玄的額角有一滴汗倏地滑落。
他像在拼命忍耐自己洶湧的力道,眸光幽暗,呼吸卻粗重,嗓音亦是微啞,“我今晚……喝多了酒,有點控制不住……”
回應他的,是喬蘇蘇搭在他後頸的手。
她眼尾泛着紅,像一朵開在暴風雨中的薔薇,“……我沒事。”
……
蠟燭就快燒到了盡頭。
喬蘇蘇穿好外衣,拿起梳子将長發随意梳了幾下,再順手绾起。
邊鎮的夜裏總是有風吹個不停,她回頭看向床,霍玄已經睡熟了。
那一點安神湯已經起了作用,他看上去雖然睡得不太安穩,但短時間內不會醒來。
喬蘇蘇又撥弄了一番炭盆,讓裏面的炭火燒得更旺。
做完了這些,她最後環視一圈屋子,目光定格在沉睡的人臉上,描摹了幾個來回,像是要将他的樣子牢牢記在心裏。
而後決然轉身,推開了門。
風從外面灌進來,床上的人動了一動,似乎有要醒來的意思。
喬蘇蘇連忙回身關好門,忍着身體上的不适,快步走了出去。
巷子口停着一輛馬車,四兒和宋文等人早已等候多時,見她出來,四兒立即掀開車簾,扶着她上了馬車,然後朝着宋文使了個眼色。
一行人安靜的走在夜色中,喬蘇蘇坐在馬車裏,只覺得倦怠一瞬間襲來。
她靠在車廂上,聽着四兒同她彙報這一路上的安排:
“出了城以後,我們要一直趕路,宋統領會在沿路打點,我們的人會跟在暗處,護送殿下回京。”
看來這一趟的匆忙程度比她離京時更甚,也不知洛陽究竟出了什麽樣的變故。
喬蘇蘇這會兒沒什麽精力去仔細想,只點點頭,接着便抱過一只枕頭靠住,打起了瞌睡。
隐隐約約間,她聽到馬車似乎來到了城門前,有在城門值守的士卒攔住他們,宋文以賀樓大帥的名義順利開了城門,放他們出城。
一路上的确如四兒所說,大部分時間都被用來趕路,只有在需要補給的時候,才會在沿途的驿館休整一晚。
這樣連着趕了幾日,周圍的氣溫漸漸有了顯著的變化,一路上見到的新綠也開始多了,和仍在寒風料峭的北地不同,中原已經有了春日景象。
這一天,馬車終于行駛到洛陽城下。
進城以後沒有立即進宮,而是先兜兜轉轉進了一處坊,在一座院子前停下來。
“殿下,先入內休息吧。”
喬蘇蘇下了車,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小院。
這應該是洛陽城中再尋常不過的院落,門前栽着桂花樹,這時節桂花還未開,但也能想象到開花時候的芬芳。
小院應該是有人在定期打理,一應物什也都是新的,進了門,四兒便指揮着宋文等人打水灑掃,又着人去附近買了些熱湯還有吃食回來。
喬蘇蘇簡單吃過,稍作歇息,便開始沐浴更衣,準備回宮拜見皇帝。
在這期間,她也不止一次想過,這個時候,霍玄在做什麽?
四兒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意思,在她又一次走神時,終于提醒道,“殿下就要回宮了,對于外面的事,還是不要想了為好。”
喬蘇蘇默默嘆了一口氣,這話說的沒錯,其實從離開武承鎮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和喬蘇蘇這個身份……沒有關系了。
入了夜,馬車從坊裏駛出,混在逛夜市的隊伍裏,悄悄自側門進了皇宮。
喬蘇蘇回宮換的是與四兒一樣的宮女裝束,進了內城以後,便從馬車裏出來,一路上垂眉斂目,将存在感壓到最低,最後在通往福寧殿的路上,遇到了早已等候多時的馮铮。
馮铮同往日一樣對她恭恭敬敬,“陛下得知殿下回來,特地命老奴前來迎接,還請殿下随我這邊來。”
喬蘇蘇又被一路帶去福寧殿附近的暖閣,進了門後,馮铮向她行了一禮,轉身帶了宮人出去。
暖閣裏熏着龍涎香,很靜,除了她自己的呼吸聲,就只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
她繞過屏風,看到半靠在矮榻上随意翻書的虞子由。
“回來了。”
喬蘇蘇行了一禮,“……義城,見過皇兄。”
虞子由放下書,眯眼看了她半晌,“那小子對你不錯?”
不等喬蘇蘇開口,又聽虞子由說,“你為了他,管我又要馬,又要錢,如今他好不容易升了鎮将,該是報答你的時候,我卻叫你回來,你可怨我?”
喬蘇蘇低下頭,“義城不敢。”
虞子由将她的反應全看在眼裏,卻并不多說什麽,半天才又問道,“我說過,這次回來,會賜你一個長公主的新封號。”
喬蘇蘇猛地擡起頭,眼裏卻并非全是欣喜。
“怎麽?不想要?”
“不、不是——”喬蘇蘇立刻搖頭。
她記得虞子由說,等她事情辦妥,會給她一個長公主的新封號,同時也會讓她母妃的牌位進皇陵,“我母妃的牌位……”
“哦,瞧朕這記性。”
虞子由突然敲一敲榻上的小幾。
喬蘇蘇不解其意,忽見隔間的珠簾嘩啦一聲被人掀起,從裏面魚貫而出一列宮女,各個雪膚花貌。
她們在虞子由面前站成一排,依次向着兩人行禮問安。
虞子由示意喬蘇蘇,“有皇妹珠玉在前,這幾個,你瞧着可還能入那小子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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