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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蘇蘇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虞子由的意思。

她本就是為了勾引霍玄才被送出宮去的, 如今她回來了,霍玄身邊的位置不能空着,總還要再補上新人。

更何況虞子由的眼光一向好, 他選的這些宮人,全都合霍玄的眼光。

一想到這裏, 她不自覺捏緊了袖口。

等這些宮人也去了武承鎮, 用同樣的方式來到霍玄身邊,他是不是就更……不會再想她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 她才一這麽想, 心就像被誰用手揪了一把似的, 重重的疼。

似乎看出了她的異樣, 虞子由略一偏頭,“義城?”

“啊,皇兄說的極是。”喬蘇蘇低頭輕答。

虞子由笑着搖搖頭,一揮手示意那些宮人都出去。

暖閣裏只剩了他們兩人,喬蘇蘇聽着外面漸遠的動靜, 深吸了一口氣, 悄悄又向後退了半步。

這一點微小的動靜很快就被虞子由察覺。

虞子由一臉看穿什麽的模樣, 輕輕一挑眉, 卻也并不準備拆穿。

只探身歪頭看了一番她臉上的神色,随意地側靠在榻邊扶手上, 語氣也更加輕松,“你呀, 就別多想了, 這趟出去, 你做得很好,幫了皇兄不少的忙, 皇兄心裏很高興。”

“來,”虞子由擡手指向不遠處的茶桌,那上面另放了一只精巧的小盅,“你從前不是說,沒有吃過後宮裏常炖的燕窩雪蛤這些東西嗎,皇兄今天讓人給你留了一碗,怕你回來的時候涼,一直熱着,去嘗嘗看,可喜歡?”

喬蘇蘇不自覺順着虞子由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只白瓷小盅,還在隔水溫着。

她有些躊躇,腦子裏有些亂,還在想剛剛出去的那些宮人,虞子由卻催促道,“別愣着了,快過去吃吧。”

她這才謝過虞子由,緩步走過去,取出那只白瓷小盅,揭開盅蓋。

是滿滿一盅燕窩,清透中摻柔着紅,應該還加了桃膠一起炖。

她從旁取過瓷匙,舀了半勺,淺嘗了一口。

陌生的味道。

入口的瞬間幾乎就滑進了喉嚨,微微還有些燙口。

“這幾日,你先回原來的住所,我給你從掖庭挑出來幾個宮人,明日讓她們跟着你,去各處都走動走動。”那廂虞子由繼續說道。

喬蘇蘇點頭稱是。

“哦,太後那邊就先不用去了,太後這兩日染了風寒,需要靜養。”

虞子由漫不經心地繼續交代着,“這段時間,朕會派禦醫去給你診脈。”

喬蘇蘇猛地擡頭,果然看到他眼中暗示的意味明顯,“禦醫開什麽,你就吃什麽,別怕苦。”

“更不要辜負了長公主這個身份。”

……

一切就如虞子由所說,她從前住着的那處偏僻的宮殿被從裏到外修葺了一番,雖然看上去依然簡陋,但在初春這尚還帶着寒意的時節,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會往屋子裏灌風。

四兒大概是又被虞子由指派了過來,但從皇帝身邊的女官,變成長公主身邊的女官,想來還是有些心态上的落差。

喬蘇蘇瞧着她那副一如剛出宮時怨憤的模樣,心下了然,卻也不願點破。

入了夜,四兒替她放下帷幔,再吹了燈退到外間。

殿門阖上時只有些細微的聲響,風被嚴嚴實實擋在外面,只能聽到些嗚嗚的聲音。

許久不曾在這宮裏休息,喬蘇蘇有些睡不着,滿心想的,都是武承鎮那一處小到不能再小的院子。

以往這個時候,霍玄都會再去看顧一會兒炭盆,看看有沒有哪塊沒燒起來的炭冒了濃煙,好及時撿走,免得嗆人。

她那時候就喜歡擁着被子坐在床邊盯着他看,一直把他盯到連耳朵都開始燒得發紅,才終于收回目光,挪到裏面去,留出一個空位,示意他過來。

起先他還會推脫,後來就只等她一個眼神。

喬蘇蘇盯着帷幔想着從前,發了一會兒呆,最後是什麽時候睡下的也不知道。

醒來的時候天似乎還沒亮,透過帷幔能看到燭光搖曳,喬蘇蘇狐疑的坐起身,伸手撩開帷幔一角,正看到四兒拿着蠟燭走進來,将內室的燭臺一一點亮。

見她醒來,四兒放下手中的燭臺,快步走過來,“殿下,時候不早了,快起來吧。”

“什麽時辰了?”

看天色還未明,更不曾聽到什麽風雨聲,不像是陰沉沉的天。

“卯時剛過,殿下如今回宮,總要到太後那邊露個臉。”

喬蘇蘇在困倦裏回了神。

她差點兒都忘了,宮裏的人,每日一早都要去給太後請安。

以前她雖然不受重視,但這請安的禮數還是要遵照,只是她實在人微言輕,去永壽宮的時候往往連門都進不去,只在外面行一個禮,道一句吉祥話,一個人默默地來,默默地走。

再後來她在霍玄身邊,就更用不上這些,哪怕是貪睡也不會被罰。

這麽算下來,倒也很久不曾在卯時之前起來過了。

一切收拾妥當,喬蘇蘇便帶着四兒去了永壽宮。

太後雖是病重,但該有的請安依然要繼續。

一大早,永壽宮門外就聚集了一大堆前來請安的人。

喬蘇蘇過去的時候,只看到宮門處的人俱是一臉不解的圍在一處,其中最醒目的位置是賀樓貴妃,哪怕她還在遠處,但貴妃身上那種驕矜勁兒,卻依然看得一清二楚。

再走得近一些,就聽到其中一些嗓門兒大的在低聲談論:

“永壽宮……什麽時候上了鎖?”

“是呀,太後還在裏面,就算不需要我們進宮去請安打擾她老人家,也用不着從外面把門上了鎖呀。”

“裏面的人難道就不出來了?”

“哎……還是別再說了,先等等看,貴妃還在這兒呢。”

最外側的人餘光裏看到喬蘇蘇走過來,偏頭瞥了一眼,眼裏有些疑惑。

很快,喬蘇蘇就又聽到有人在悄悄議論她,“诶,姐姐你瞧,那是誰啊?”

“看着有些眼生,不過我在貴妃那兒聽到一耳朵,說陛下答應了北然,也送一位公主去聯姻,大概她就是那位從宗室裏選出來的倒黴鬼吧……”

喬蘇蘇聽到這話,心中原有的那些不安,立刻就翻湧上來。

她下意識朝着禦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在瞥見一旁面無表情的四兒時,收回了目光,重新讓自己保持鎮定。

這一次,她又發現了人群中的異樣。

從前被各宮使喚來使喚去,她倒也算是将後宮的妃嫔和公主們認了個臉熟,然而今日前來請安的這些人裏,卻看不到一個公主。

虞子由的那些妃嫔她認的不全,但從衣着上來看,應該都是選秀的新人。

“太後身體欠安,我們也不好進去打擾太後休息,這便告退。”賀樓貴妃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再然後,喬蘇蘇就看着以賀樓貴妃為首的宮妃們依次退下,她也跟在最後,原路返回。

只是在離開之前,她又再次朝着永壽宮宮門的方向瞥了一眼。

永壽宮的宮門上果然落着鎖,人群散去以後,那裏只剩下兩名負責值守的宮人,俱是面無表情,仿佛他們守着的地方,是一座牢籠。

……

“我想去找芃城長公主。”

離開永壽宮,喬蘇蘇等四下再沒別人時,才開口道。

身後跟着的人卻一頓。

喬蘇蘇狐疑回頭,“皇兄不讓?”

虞子由讓她在宮中各處走動走動,自然不會是讓她單純的閑逛,更何況她此番回宮,以虞子由的種種舉動來看,是打算讓她出現在其他人的視野中的。

雖然她現在還猜不出自己對虞子由究竟還有什麽用,但人活在世上,總要為自己考慮考慮。

只聽四兒說,“芃城長公主已經出降了。”

公主出降是大事,光是選日子就要耗上許久,她出宮才多久,而且離開之時,也并沒有聽說芃城長公主要成親。

“那……西河長公主呢?”

四兒嘆了一口氣,“殿下,如今尚在宮中的公主,只有你一個了。”

喬蘇蘇滿眼震驚。

“是陛下的意思,公主們都到了年紀,朝中臣子又多是才俊,不如喜上加喜,以慰先皇在天之靈。”

這話聽上去有些怪怪的。

喬蘇蘇想了想,忽然想起剛剛她聽到的對話,便又多問了一句,“聽說宗室裏也有一位才升了公主,你可知她住在哪處宮殿,可能帶我去看看?”

“殿下恕罪,”四兒躬了身,“婢子倒是以為,殿下不妨去見一見貴妃娘娘。”

賀樓貴妃?

其實以賀樓氏而今的地位,出身賀樓家的女兒,進宮當的不是皇後,竟是貴妃,多少還是讓喬蘇蘇有些詫異。

正在這時候,前面忽然折回來一個宮人,看情形是沖着她們來的。

等來人走到近前,先恭恭敬敬向着喬蘇蘇行了一禮,“我家娘娘想請公主入漪瀾殿一敘。”

“你家娘娘?”喬蘇蘇隐約猜到了幾分。

“正是貴妃娘娘。”

……

從永壽宮去漪瀾殿,路途并不算近。

等到了漪瀾殿前,看着滿院子的奇花異草,喬蘇蘇忽然就想起了遙遠的武承鎮上,霍玄的那個光禿禿的小院子。

喬蘇蘇不自覺嘆了一口氣——

“兄長如果覺得我做的不夠好,族中還有那麽多的女孩兒,你大可再挑幾個,都送進宮裏來!”

争執聲順着那些花花草草隐隐約約傳出來,喬蘇蘇下意識看過去,就見一叢花樹後面,依稀露出一幅衣袖。

她想回避一下,但下一刻就看到花樹後面繞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賀樓貴妃,另一個是中年男人,身着輕甲,系着披風。

兩個人明顯在争執什麽,在不經意間看到她的時候,明顯一愣。

賀樓貴妃的下一句話堪堪卡在半截兒,“連太後都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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