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哎!霍玄!”
師子如只來得及在餘光裏看到霍玄飛奔出去的身影。
他忙不疊追出去, 只看到霍玄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另一側,想再追已經來不及了,又要顧及着佛門之地不好大喊大叫, 也只能作罷。
師子如最後一頭霧水的撓撓頭,一個勁兒的在心裏嘀咕, 霍玄這急三火四的模樣, 到底是看見誰了?
他默默環視了大殿一圈。
剛才這大殿裏,也沒別人啊?
在師子如還在大殿裏不明所以, 只能默默留在原地等霍玄回來的時候, 霍玄已經穿過大殿通向後殿的小門, 尋找他剛才看到的倩影。
與前面的大殿相比, 這裏更加清淨,平時應該也很少會有人往這邊來,要找人應該不算困難。
然而他之前已經耽擱了這麽久,即便真的有人進來,恐怕早就不知道進了哪間偏殿了。
霍玄有些煩躁的緊咬了一下後槽牙。
如今正值春日, 洛陽早早就有了春天的樣子, 院子裏種下的桃樹杏樹已經開了花, 與其它抽出新芽的樹錯落栽種, 本應是賞心悅目的好景象,然而在此刻的霍玄眼裏, 卻是亂糟糟的礙眼。
他踩向那些打磨得平整的石階,看到游廊就上, 看到連通的門就進, 全然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
此時院中空地上放置的香爐裏成團的香煙, 也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子裏鑽,是濃郁的檀香, 而他走來走去,看到的卻只是廊庑兩邊空蕩蕩的禪房。
難道她不是來後殿歇息的?
好不容易走到長長的游廊盡頭,他看到這一進院子的盡頭,坐落着一間比正殿規模稍微小一些,也簡單一些的佛殿。
從這裏再向前就沒有了連通的路,如果剛剛有人從大殿後面穿進來,最後能去的地方,就只能是這座後殿。
想到這裏,他也不再多想,徑直就要去推緊閉的殿門。
“站住!”
這一聲喝,總算是讓霍玄注意到了殿前的情形。
是一直有人守在門前,攔的大概就是像他這樣的不速之客。
“你是哪裏來的軍漢?竟敢在佛門清淨地如此亂闖?!”
說話這人家仆打扮,雖然有意掩飾,但嗓音卻着實細了些。
“對不住。”
霍玄打量了一圈攔在殿門前的人,權衡着要不要直接闖進去。
然而他看這些家仆應該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自有一番不同尋常的氣度,這麽一想,裏面人的身份恐怕也不低,他若是貿然進去,真認錯了人,再沖撞了別人,難免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裏,他微微低了頭,有些歉意地道,“是在下莽撞了,只是我正在找人,可否讨個嫌,再問哥兒一句?”
那為首的家仆想了想,“行吧,那你問吧。”
“敢問府上主人,可是姓喬?”
“喬?”那人想也沒想就否認,“不是。”
霍玄心中升起一股失落。
“打擾了。”
他嘴上說着打擾,目光卻仍是不甘心的盯着那扇緊閉的門,試圖将那殿門盯出個洞來,好親眼确認一番裏面的究竟是什麽人。
“閣下……還有事?”那家仆看出不對,上前一步,擋住他的視線。
霍玄見狀也只能作罷,搖搖頭,轉身離去。
興許……是他看錯了吧。
……
大殿隔音,喬蘇蘇自進了後殿以後,就讓吉順關了門在外面守着,若是有人前來,再讓他進來通報。
她将太後給她的那只鑲嵌了砗磲的錦盒放在供桌上,而後也并未急着走,而是就勢跪坐在了蒲團上,看着座上的金身佛像發呆。
四兒見狀,立即就問,“殿下可要在這裏用些素齋?”
大佛寺與別處的寺院一樣,都會對外提供齋飯,只是平日裏前來的多是達官貴人,有拜佛之餘留下歇息的,往往只吃些茶就走;
尋常百姓前來這裏,多是上柱香,解個簽就走,是以大佛寺的齋飯好吃不好吃,暫時還沒有外人做出評價。
這會兒聽四兒這麽說,喬蘇蘇倒是對這裏的齋飯有些好奇。
便點點頭,決定留下用過素齋再回宮。
不經意間聽到殿外似有動靜,喬蘇蘇向着門口看了一眼,四兒會意,便走過去,隔着門問吉順。
“吉順,外面怎麽了?”
外面的吉順連忙将殿門打開一些,“是個正在尋人的軍漢,找錯了人,已經被我打發走了。”
四兒只順着半開的殿門向外望了一眼,果然看到游廊上的确有一個軍漢的背影,看那背影似有些寥落,想來這人要尋的是個很重要的人。
她也沒再多想,只稍稍揚起聲音吩咐吉順,“既然已經無事,你便去找住持說一聲,讓他速速着人去準備素齋,送到這裏來。”
吉順領命,讓餘下的人繼續守在後殿聽候吩咐,自己則一路小跑,準備去找住持。
剛跑上游廊,忽然看到先前那已經離開的軍漢忽然又折了回來,兩個人看看擦肩而過時,一只手閃電似的從旁伸出,徑直卡在了吉順的脖子上。
“呃——”
吉順下意識掙紮,又想呼叫其他人來救自己,然而他此刻所處的位置好巧不巧就在轉彎處,後殿那邊的人根本察覺不到。
他只能驚恐的看着掐住自己脖子的軍漢,擡起手徒勞的掰着這人鐵鉗似的手,艱難的喘氣,不明白這人究竟抽的什麽風,到底想要幹什麽。
“你——”他想說話,卻只勉強說出了一個字,他只覺得自己能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少,窒息感一直沖到頭頂。
“說,剛才跟你說話的是什麽人?”
霍玄稍稍松開一點力道,給吉順說話的機會。
他的耳力向來很好,後殿又幽靜,是以裏面的人一出來說話,他就全聽見了。
雖然他不認識吉順,聽聲音也不熟,但裏面那個女聲一出來,他幾乎立刻就鎖定了一個人——
是跟在喬蘇蘇身邊的那個女使,名字叫四兒。
當初喬蘇蘇突然消失,連帶着喬家那些侍從也都消失了。
他曾懷疑過是不是那些侍從護主心切,不想讓喬家唯一的血脈和他這樣毫無根基的人扯上關系,所以強行将人擄走。
為了證明這一點,他這一路也一直在搜尋他們的蹤跡,只是這些人行蹤隐秘,竟然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如今喬家已經沒什麽人了,他若能确定剛才說話的那個女人就是四兒,那他就一定能從四兒這裏,找到喬蘇蘇的下落!
等找到了喬蘇蘇……
等找到她——
霍玄的手又不自覺收緊了一些。
“咳……咳咳咳……”
被掐着脖子的吉順感覺到自己又要有被掐死的風險,連忙咳嗽着,讓霍玄的注意重新放在他自己身上。
“說話。”霍玄重新松手。
“你、咳咳咳……你大膽!竟敢挾持內官!”
吉順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又察覺到面前這人對自己的鉗制松了,立刻掙脫開,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同時伸手扶了扶頭上的帽子。
霍玄一怔。
“內官?”
吉順清了清嗓子,只覺得喉嚨裏火辣辣的,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是哪一路的軍漢?如此沒有規矩!速速報上名來!”
“诶诶诶……誤會,誤會!”
從前面不知何時又跑來一個人,同樣的軍漢打扮,一來就一疊聲的賠不是,“我這朋友有些失心瘋,您大人有大量,別和他一般見識,我這就把他領回去,得罪之處,您多包涵、多包涵……”
說完,就好像有鬼攆着似的,拽着霍玄就跑了出去。
留下吉順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自去尋住持去了。
而另一邊,師子如直把霍玄拖出了大佛寺,才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道,“你不想活了吧?你知不知道這大佛寺平常都是什麽人出入?那都是達官顯貴,像咱們這種邊關來的小角色,進來老老實實燒燒香拜拜佛什麽事兒沒有,但要是不小心把什麽人得罪了,那可沒好果子吃!”
他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卻見霍玄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根本半個字都沒往耳朵裏進,不由得一陣頭疼。
“诶我說,我剛才說了那麽大一堆,您老聽見了沒?”
霍玄這才擡頭瞥他一眼,問的卻是,“你知道內官嗎?”
“內官?”師子如更摸不着頭腦了,但還是揀自己知道的回答說,“那不是宮裏的公公嗎?你怎麽想起問這個?”
霍玄眉頭微鎖,回望大佛寺的方向,“剛剛那個人說,他是內官。”
“啊,你差點兒得罪個公公——”師子如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還好老子把你拉出來了。”
霍玄卻沒搭茬,仍然沉在自己的世界裏,“那後殿裏的人,就也是宮裏的了……”
“诶呦,你不提這茬兒,老子差點兒都忘了,”師子如一拍腦門兒,“賀樓丹不說了嗎,皇帝要單獨召見你,我估摸着也就這幾天的事兒了,你趕緊去買點兒能拿得出手的東西,然後上賀樓丹府上去,請教請教他宮中禮儀!”
……
下了早朝,虞子由又在早朝後單獨召見了幾個臣子。
等事情全部商議過了,半日的光景也都過去了。
馮铮連忙讓人去傳膳食,速速的端了一桌。
虞子由看着桌上的飯食,心不在焉的吃了兩口,忽然問,“義城……出宮去了?”
馮铮連忙将喬蘇蘇那邊的動向禀報了一遍。
虞子由面無表情的聽完,只說,“讓他們繼續盯着,再把義城之後去過大佛寺後殿的人的名字,都記下來。”
馮铮連忙應聲。
“六日後,就是太後的壽辰,宮裏許久不曾熱鬧過了,就借着太後的壽宴,讓大家沾沾喜氣吧。”
虞子由說完,擱下筷子,思索良久,又突兀地加了一句,“刀也該磨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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