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宮宴

男人騷氣起來真的沒有女人什麽事。這是衆位在場的大臣一致的想法。

其實怡親王在昨日接大軍回城的時候, 那騎在白馬神駒上的模樣已經令人眼前一亮,移不開眼睛。一看就知道乃是精心打扮,專為了迎接心上人而準備, 普一出場,就驚豔四射, 引動全城, 讓百姓們紛紛尖叫。

大燕富碩,京城之地風流才子比比皆是, 除了滿腹才華之外,都比較注重自己的儀容儀表。

經過昨日,李璃的發髻乃至身上懸挂擺放的配飾都已經落到了有心人眼裏,瞧着怡親王這光彩照人的模樣,很值得讓世家公子們紛紛效仿。

不過為顯莊重, 體現對樊大将軍的重視,他是穿着蟒服去迎接大軍的。朝廷制式的衣裳,哪怕再如何巧妙的搭配打扮, 還是偏于穩重,就是那股仙氣, 都帶着濃郁的尊貴。

所以今日, 他将風格一換。

既是赴宴,再見心上人, 自是怎麽好看怎麽來。

只兩側衣袖繡了四爪金龍來體現身份的流雲廣袖暗紋長袍,緩緩地經過平整的青石地面, 溫潤光澤的白玉冠下是毫無瑕疵的俊美臉龐,眸光淡雅清澈, 微紅的唇色,嘴邊含着淺淺笑意, 纖白修長的手指輕握一把小巧玉質折扇,在晚宴燈火微暗的光芒下,依舊白的晃眼。

李璃身材颀長優美,徐徐走來,極盡溫雅,輕柔的白袍錦緞,衣擺如輕雲随着緩步微微飄動,恍若谪仙一般。

與昨日一比,仿佛是天外來客,今日來赴的是蟠桃盛宴。

其實若是地上幹冰鋪一下,弄點仙氣袅袅出來,李璃覺得他的出場效果會更震撼一點。

不過好在,就目前這樣,已經看呆了一幫文臣武将。那些從邊關回來,三年來只見過糙漢子,不見一朵嬌花的樊家軍衆将,是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要說與李璃接觸最多的,不是這幫大臣,而是燕帝,皇後及貴妃,可平日的李璃好看歸好看,總帶着幾分頑皮煙火氣在,如今這麽連根頭發都帶着一股兒仙味的實在是第一次見到,實在讓他們看傻了眼。

除了內侍,這裏在座的哪個沒有家室,各個不是斷袖,可偏偏看到這樣的李璃卻難以移開眼睛。

這從頭到腳都完全無缺,俊美的不像話的模樣,不用說都是為了……所有的人仿若心有所感一般齊齊望向了一旁的今日主角——樊之遠。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後者面無表情。

居然一點也沒被驚豔到!

忒麽還是個男人嗎?就是妃子們見了也得暫時忘了上面的皇帝啊!

見着自家将軍無動于衷,樊家軍衆将彼此互相看了一眼,捶胸頓足之餘紛紛扼腕嘆息。

完了完了,他家将軍果然得孤獨終老了,這壓根就是根木頭,還是不可雕的呆木頭!這麽大的一個美人站面前看不見?

不過不管他人怎麽想,樊之遠只是平靜地垂眸喝了口酒。

酒液順着喉嚨緩緩咽下,才平息了他心中突然而起的震動,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在看到李璃的那一剎那,他有瞬間的失神。

樊之遠的舉動其實挺不給面子,明人眼裏都知道李璃這般是給誰看。然而瞎子都能給出點反應,樊之遠卻壓根不在意,未免有些傷人。

此等尴尬的境地,哪怕李璃再怎麽不要臉,衆人也替他難堪。

燕帝的眼中明顯露出了怒意,可是面對樊之遠,他又深深忍耐住了。

不過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等到今日宴罷,他一定要勸說李璃別吊死這可榆木上,哪怕娶妻生子也比這強!

可惜他們似乎低估了怡親王的臉皮。

作為八卦小報的大靠山,四年來被各種問候祖宗的信件輪番轟炸,這點陣勢他壓根沒當回事兒。

山不就人,人就山呗。

李璃跟別人不一樣,他的目光就只盯着樊之遠,後者就是再鎮定,那一瞬間的失态他還是看見了。

于是眼裏的笑意不覺加深,帶着腳步就走了過去。

“樊将軍。”他連這嗓音都清潤潤的好聽。

樊之遠見他到了跟前,只得起身抱歉回禮:“王爺。”

“本王好看嗎?”

樊之遠:“……”他真是低估了李璃的難纏程度,其實有話好好說,哪怕就是結黨營私,商量不臣之事也可以在無人之時坐下來談,真不必牽扯這亂七八糟的關系中。

“怎麽不說話?”李璃歪了歪頭,眼睛裏帶着無辜,又仿佛執拗地就想要一個答案,“好不好看呀?”

樊之遠終究不是瞎子,再三追問之下,他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那一瞬間,春風化雨不及李璃臉上的一抹盛開的微笑,仿若是從心底湧現的喜悅。不過是一點肯定,就讓這位任性的王爺這麽高興,讓周圍看得人不免心裏唏噓。

這真是喜歡慘了呀!

可同時他們不免同情李璃,喜歡誰不好,非得将一顆癡心落在這個冷冰冰的石頭上?

捂得熱嗎?

哪怕比常人更知道李璃的狡猾,已經透過現象看到本質的左相和武寧侯,也不禁暗自搖了搖頭。

癡男怨女世間何其多,再聰明剔透之人一頭栽進去也難以出來。

李璃似乎滿意了,不過他的腳跟才轉了方向,忽然又回過頭笑問:“對了,樊将軍會下棋嗎?”

李璃的問題讓樊之遠皺眉,而這位王爺順杆爬的本事他也領教過,未免糾纏,他幹脆一勞永逸道:“臣技藝生疏,不會。”

“呀,那真是太好了!”李璃一聽立刻驚喜地拍了一下手。

在衆人不解之中,燕帝幾不可見地抽了抽嘴角,就聽見李璃笑道:“不會最好,我棋藝差得很,也就只能跟新手玩玩,我來教你呀。”

樊之遠忽然之間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他其實會下棋,真不用教,就是不知現在改口李璃又會拿什麽話堵他。

想了想,他還是道:“王爺不必費心,臣對棋藝并無興……”然而樊之遠還沒說完,就聽見李璃自顧自道,“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吧,待會兒晚宴之後,阿璃就來找你。”

樊之遠整個人都不好了,眉間緊蹙,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人,這是聽不懂拒絕的話嗎?

“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樊将軍,阿璃這廂提前多謝款待。”李璃眼中閃着光,見他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于是又笑眯眯地說一句,“大将軍別忙着拒絕,不妨看看阿璃的誠意?嗯?”

他狡黠地眨眨眼,說完一溜煙地跑到了對面,安安靜靜又乖乖巧巧地坐到自個兒位置上,一副滿心期待的模樣。

樊之遠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李璃直接對着燕帝道:“皇兄,慶功宴呢,趕緊該封賞的封賞啊!”

說完,雙手托着腮,一雙微微睜大的眼睛就這麽無辜又開心地望着他家眉毛擰成川字的大将軍,那喜歡遮都遮不住。

進門時候的仙氣這會兒變成了癡情稚氣和傻氣,讓人想生氣都生不起來。

樊之遠這個時候才發現,這位怡親王似乎天生就是來克他的。

此時若他再拒絕,大庭廣衆之下,怕是要真的要将這個不知藏了多少面的怡親王給得罪了。

田伯的話還回蕩在耳邊:“少爺若是想棄了沈家,倒是不妨可以看看這位笑王爺,至少觀之怡親王,做事雖然邪性可還算周正,也有手段。”

樊之遠轉動手裏的酒杯,眯了眯眼睛,最終還是默認了,心說既然要來,那就來吧。

燕荊五州重回大燕,就如武寧侯所說,雖離封上一侯爵似乎還差了一點,但是往上跳一個品級卻是足夠了。

樊之遠本是二品定遠将軍,如今升一升便是一品定國大将軍。

武将靠軍功實實在在說話,這事就是左相也阻止不了。

除了樊之遠以外,他手下的副将也都以此往上升,可以說,如今樊家軍已成為大燕最強大的一支軍種。

然而可惜的是,他乃沈黨,整個大燕都知道的武寧侯嫡系。是以除了沈家一派高興以外,別人的眼中皆是晦暗不明。

就是燕帝,都忍不住望向了他的弟弟。

虎狼又添一臂,收權的道路似乎又艱難了。

然而李璃卻沒有感受到他兄長的憂心,他全程就托着下巴,目光盈盈地望着對面,仿佛因為對這封賞引起的暗湧無知無覺,猶如昨日所說,忙着眉目傳情。

眼裏心裏都是樊大将軍,看不見其他。

不過也被燕帝一言以中,他那秋水如波般的情誼持續不斷地傳向對面,卻收不到反饋。

人樊之遠根本沒搭理他。

不過顯然李璃并不在意。

歌舞進入大殿,伴随着悠揚的樂曲,曼妙的女子翩翩起舞,通過這柔弱的身段,他就這麽看着,仿佛要将三年的思念都給望盡眼底一般。

慶功宴從開始到結束,李璃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對面的人影。

相信經過今日,再也不會有人質疑怡親王對樊大将軍的深情了吧。

雖然一直未曾回應他,可是他的樊将軍也沒敢擡頭端端正正地看一眼前方,似乎生怕跟李璃火熱的視線膠在一起,很明顯的在逃避。

李璃拿起玉扇,熟練地展開,掩住了翹起的唇角。

這場席宴最終在李璃不斷催促他皇兄盡快結束的目光下散了場。

樊之遠根本無需多問,他一起身,對面的李璃就已經笑眯眯地站在他旁邊了,顯然這位是真打算跟他回将軍府。

樊之遠不得不問上一句:“王爺何必如此着急?”

他會在京城常住,就是明日白天登門也無妨。

然而李璃卻垂眸低低一笑,臉頰微紅道:“盼了上千個日夜,才将将軍盼回來,自是想與将軍多多相處呀。”

邊上是不斷從他們身邊離開的朝臣,一個個用揶揄的目光瞧着他倆,似乎已經默認了這一對。

樊之遠耳清目明,還聽到了一句。

“這就登堂入室了呀?”

“是說呢,才兩天,連樊将軍這樣的人物也栽了。”

“這位小王爺的手段厲害啊!”

……

樊之遠:“……”他默默地看向李璃。

後者正期待地看着他,興致勃勃地催促道:“走嗎走嗎?我教你下棋,咱們秉燭夜談可好?正好,順便明日參觀一下将軍府邸,畢竟将來也算是本王另一個家了。”

路過的副将衛平:“……”

路過的豎起耳朵聽着的霍先鋒:“……”

路過的一言難盡的左右兩翼将軍:“……”

剛不是還拒絕的嗎,這麽快就好上了?

他們面面相觑之後,最終給了樊之遠一個認命的眼睛,接着屁颠屁颠集體溜了。

樊之遠忽然有點心累,幹脆也不推拒了:“回去說。”

他大步流星而去,覺得今晚也好,他跟李璃之間必須要好好地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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