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點心
李璃當晚果然睡了一個好覺, 容光煥發,目光炯炯有神,眼睛滴溜溜一轉, 就知道又想鬧騰點什麽出來。
想想昨晚上被他整的沒脾氣的樊大将軍,心裏破天荒的有了一絲淡淡的愧疚感和隐秘的喜悅, 特別想得寸進尺再來一次。
不過樊之遠新官上任, 作為禁軍統領,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倒也不好随便打攪。
李璃覺得有點可惜,然而能發現這個排壓解愁的好法子倒也高興,調戲調戲大将軍,看着這人窘迫無奈,又不得不依着寵他的模樣, 再多的煩惱也沒有了。
呆是呆了一點,不過這樣逗起來才有趣。
這一期的八卦小報頭條交給了金殿傳胪,這屆春闱在今日之後就正是結束了。
百姓們簇擁在熱鬧的大街上, 等着今科狀元帶着大紅綢走馬游街。
此次的春闱主考乃是顧如是,寒門出身, 大概明白燕帝的處境, 是以出的題目并不偏,中規中矩, 讓很大一部分寒門考生有機會出人頭地。
而這屆考生也争氣,三甲之中, 頭名狀元便出自耕讀之家,沒如往屆一般世家包攬。
李璃包了酒樓的最佳觀賞位置, 一邊喝茶嗑瓜子,一邊看着在鑼鼓唢吶咚隆嗆之下, 騎着白馬而來的新科狀元,意氣風發,滿臉笑容。
“喲,這麽年輕,狀元婚配了嗎?”李璃随口問了一句。
邊上的小報記者,刷刷刷做着筆記,聞言回答道:“回王爺,沒呢,據這位與劉狀元住一塊兒的同省考生介紹,他一心讀聖賢書,說是不進三甲不為家,特別有志氣。”
李璃聞言,驚訝了一下,肯定道:“果然是狀元之才,有遠見!今日一出,京城的丈母娘們該瘋狂起來了,他家門檻兒岌岌可危。”
此言一出,邊上的包廂紛紛應景地飄出絹帕香囊出來,顯然不僅丈母娘們喜歡,就是姑娘們也很中意。
記者立刻道:“都說榜下捉婿,大打出手都不為過,這新科狀元成誰家的東床快婿,倒也可以讓百姓們猜一猜。”
李璃打着扇子給了一個贊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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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的邊上,另一位編者正攤着油墨,快速地勾勒出畫,在隊伍路過這座酒樓的時候,狀元,榜眼,探花三人的形象已經躍然紙上了,而且連同神韻都很是逼真。
顯然都練出來了。
無聊的日子,無聊過。
李璃盼着時間,總算到了樊之遠休沐的時候,便提着一個食盒騎着他的神駒白馬,一路受着百姓的目光洗禮登臨了将軍府。
“我家馬兒想念将軍的踏雪,非得過來約個會,将軍不會不歡迎吧?”
樊之遠如今見到李璃,已不是當初那般唯恐避之不及,因為他知道,躲避沒用,這位怡親王總有奇奇怪怪又推拖不得的理由見面。
瞧,連自家的馬兒都送過來了。
樊之遠看着李璃燦爛如陽光的笑臉,不禁無力道:“王爺裏面請。”
李璃大大方方地進了門。
待下人上了茶,樊之遠道:“還未多謝王爺相助。”禁軍能到他手裏,這其中曲折,李璃絕對出了好大一份力。
禁軍乃是天子親軍,京城最強的戰力。
待遇自是不錯,其中不免有高官勳爵子孫蒙陰進來鍍金,或是花錢買進來的名額,魚龍混雜,戰力良莠不齊。
在沈嵩手底下,吃喝嫖賭倒是挺會,但是軍隊紀律卻讓人看不過眼,簡直一年不如一年。樊之遠在那日翻宮牆時見到的夜晚輪值瞌睡只能算稀疏平常的小事。
當然這要是放在樊家軍裏,五十軍棍都是少的。
不管是李璃還是燕帝,早存了重新整頓禁軍的打算,而交給打造出樊家軍的樊之遠便是一勞永逸的事。
果然鐵面将軍接手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整軍紀,凡三令五申之後依舊懶散違紀者,不管各方勢力,皆是軍規加罰,剔除出去,哪怕沈玉淩親自說合都沒有留情。
其實早在這個時候,武寧侯就應該看得出來,樊之遠跟沈嵩,甚至衆多依附者不同,他心中自有一方準則,并不會因為旁人更改,也不是随意就能拿捏的。
禁軍到了他手裏,跟沈家也就沒什麽關系了,這對燕帝和李璃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然能夠節制禁軍,權力進一步加大,于樊之遠洗刷冤屈也更有利,可以說是雙贏之局。
不過李璃怎麽會客氣,他接受的很是坦然,還反問道:“既然如此,将軍如何謝我?”
“王爺希望樊某如何感謝?”
李璃聽着便吃吃笑起來,而這笑聲讓樊之遠的身體下意識就緊繃了起來,依照他對李璃的了解,這人的得寸進尺的本事出神入化,怕是下一刻提出一個令他尴尬的要求。
他有些後悔讓李璃做選擇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李璃只是道:“宮宴的時候就說過教将軍下棋,這麽久了,都沒實現,今日趁将軍得空,不如對壘一盤?”
這個要求真不過分,樊之遠內心松了一口氣,欣然答應。
但是很快他就又後悔了。
跟李璃下棋,真的是件身心勞累的事。
因為他會悔棋,棋品臭的也就只有找機會談正事的燕帝才能下的下去。
樊之遠寬容了兩次,到了第三次終于忍不住提醒道:“王爺,落子無悔。”
“哦……”李璃低低應了一聲,然後放下了黑子,瞅了樊之遠一眼道,“不悔了。”
樊之遠幹脆利落下了白子,李璃的大片江山就此淪陷,他簡直驚呆了。
還未等樊之遠下手吃棋子,他立刻一把按住這人的手說:“錯了錯了,我不下這兒了,換個地方。”
天底下出爾反爾之人衆多,但像李璃這樣明目張膽的卻極少。
樊之遠皺着眉正要指責,忽然一只手伸過來,直接往他嘴裏塞進了一塊小點心。
李璃的手指尖還帶着一點碎屑,他送的有些着急,稍微碰觸了樊之遠的唇,微涼,饒是他嘴上占了無數便宜,這上手還是第一次,臉不禁有些紅。
不過相比起李璃偷偷的臉紅,樊之遠卻是嘴裏含着點心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再加上李璃手指的觸感還在,整個人都不好了。
原本兩個男人倒也沒什麽,若是塞點心的是曉飛或者其他樊家軍衆人,碰到了手指也不會往歪處想。
然而當這人是天天在耳邊說着喜歡你,癡纏着你,所有人都說你倆一對,哪怕嘴裏說着再不在意,當目光相觸,肌膚相碰的時候,也會有異樣之感。
其實心裏頭已經慢慢地将此人放在了特殊的位置。
樊之遠自是否認他喜歡李璃,然而終究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好吃嗎?”李璃縮回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臉上卻混不在意的笑問。
樊之遠終究沒有吐出來,而是咽了下去,然而卻忽然怔住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李璃帶來的食盒上,如今已經被打開,裏面放着圓圓胖胖有着憨态可掬形象的小點心上……
李璃看着他的模樣,笑容加深:“咱們繼續下呗,吃了我的點心,你就原諒我啦!”
他仿若無事地将棋盤上的江山又恢複了原樣,甚至還偷偷昧下了幾顆白子,接着再裝模作樣地重新下了黑子,然後道:“該你了。”
樊之遠的心思顯然已經不在棋盤上了,他居然沒看出棋子被動過,順勢跟着下了白子。
李璃暗自慶幸,然而等樊之遠将注意力拉回來,這江山敗北又呈現出來。
他只能央求道:“将軍,再容我悔一次好不好,我請你吃點心。”說着不等樊之遠答應,兩根手指捏起小圓包就塞了過去。
這次樊之遠不等他送到嘴邊,就接了過來,也不在意李璃重新将棋盤大挪移,改的面目全非,手裏捏着這小圓包送到了嘴裏。
而李璃則托着腮幫子,笑嘻嘻地看着他道:“輪到你了喲。”
這樣一來二去,下了大半天的棋,終于到了末尾,李璃一拍手:“我贏了。”
樊之遠看過來,就見李璃得了便宜還賣乖,戲谑道:“都說面冷的大将軍不會喜歡這種甜食,我還不信了,果然謠言騙人,瞧……吃完了。”
樊之遠看着那空空的食盒有些意外,其實他并非喜歡吃這些甜食,只是這味道實在讓他過于懷念,不知不覺中……
“放心吧,這個喜好也就我自己知道,絕對不會刊登在報紙上的。”李璃狡黠地笑着。
樊之遠斟酌地解釋道:“這個點心味道有些特別。”
“是不是很熟悉?”
樊之遠輕輕點了點頭,他多年前的記憶借着熟悉的味道慢慢回籠,他記起來曾經他也買過,是為某人買過,只是這人已是和親遠嫁了。
“敢問王爺這店鋪在何處?”
“鋪子是新開的。”李璃道,“可師傅以前是在上京城,前不久才搬到了下京城。你那麽喜歡,以後我常常給你送過來,可好?”
“王爺不必費心。”
“啊呀,不費事兒,我正追求你呢,好不容易有一樣你喜歡的,我哪能放棄。”李璃笑道。
“王爺……”
忽然,一張綁着絲線的紙卷忽然遞到了樊之遠面前,打斷了他的拒絕。
“瞧瞧,俞自成的口供,上次答應你了。”
李璃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樊之遠的神色頓時凝重了起來,他沒有立刻接過,而是怔怔地望着李璃。
“不看看嗎?話說前頭,這可不是原版,而是着人抄錄出來,可當不了證據。”
李璃說完松了手,樊之遠立刻接過來,他不再猶豫地打開。
其實在死裏逃生之後,當初是誰陷害定北侯,樊之遠便已經有了猜測,只要觀朝中誰大權在握便可明了,無非沒有證據,而李璃的這份口供恰恰證明了他的猜測。
“光俞自成的口供還不夠,他只是負責尋人僞造,然那人在何處,他也不知道。左相勢力依舊龐大,還得再找找其他的證據,你不着急吧?”李璃随手撥弄着棋盤上的棋子問。
“已經有很大的進展了,多謝王爺。”樊之遠将這份抄譽口供小心地收起來。
他看着分外善解人意的李璃,想了想,最終起身,走到李璃的面前,單膝跪地:“王爺大恩,樊之遠沒齒難忘,從今往後,但有需要,任憑差遣。”
單憑樊之遠一人想要替定北侯府翻案太難了,京城水太深,他怕是還沒摸到魚就先淹死了。
而将禁軍送到他手裏,又替他尋找當年冤案證據的李璃是他不二選擇。
認這個主公,他心甘情願,哪怕将來走上亂臣賊子的道路,也在所不惜,他相信他的直覺,李璃不會傷害他。
然而樊之遠這模樣卻讓李璃很是苦難,他要這人的忠心做什麽,又不打算謀反。
最終李璃悶悶道:“你替我保護好皇兄就行了。”
然而樊之遠一針見血道:“如今這局面,相比皇上,王爺您怕是更需要保護。”
比起登基了這麽多年還大權旁落的燕帝,這位鋒芒畢露的怡親王其實更讓人忌憚。
燕帝若出了意外,李璃即位,誰都知道沒有當今那麽好節制。
“哦,那你有空就多照看照看我呗,要不晚上幹脆住我王府算了,咱們同塌而眠,相擁而睡,有你貼身保護,就不怕宵小刺客了,是不是?”
有些人就是,你很認真地在提醒,他就能拐到亂七八糟的地方去,一點也不嚴肅。
樊之遠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只能洩氣道:“王爺的安危,樊某會關注的。”
李璃輕輕地笑起來:“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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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