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魏瀾
自從上一期樊大将軍在八卦小報上落下那威武霸氣的一句話之後, 轉頭的第二天,李璃便命人将自個兒慣用的鋪蓋和用具重新置辦了一份,堂而皇之地送進将軍府, 直接落實了相親相愛住一起的傳聞。
樊之遠自己給自己挖坑,連一絲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李璃将魔爪伸向了他的院子。
“你都說了日日宿将軍府, 默認了咱倆的關系,怎得, 還要分床睡啊?都是成年人,就不玩過家家的那一套了。”
李璃毫不愧疚地将自個兒編造的話安在樊之遠的頭上,然而背着手在樊之遠的卧房裏走動,一邊走一邊啧啧作響。
“你說你這地方到底是軍營還是家啊,怎麽就這麽簡陋?看着都覺得不舒服, 這兒,東來,放扇屏風, 我記得當初皇兄上次給我一座雲霧山間的雙面繡,還挺好看的, 就擺這裏。還有那多寶架子, 喲,料子還挺好, 造型也不錯,可空落落的留着積灰呢, 好歹多放些精致玩意兒呀。南往,回頭去翻翻庫房, 找東西都擺上,順便把那副誰誰誰送來的春山狩獵圖也一塊兒拿來挂牆上, 真跡,顯得不寒摻。”
“是,王爺。”兩內侍齊聲應道。
樊之遠頭有些痛,他說:“無需如此麻煩,軍旅之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該啓程北上,不該耽于享受。”
李璃回頭拿着扇柄戳了戳樊之遠的胸膛,不贊同道:“好歹也是大家出身,別弄的這麽小家子氣嘛。要是以前怕麻煩,被人看出端倪,如今我住進來了,看不順眼改造一下,很正常,你就賴我身上好了。”
那副春山狩獵圖是俞自成送來的,挂在這地方,沒人覺得是樊之遠的東西,包括那座屏風,都是叫得出來路的貢品,有這幾樣顯眼的物件在,哪怕樊之遠有自己的喜好,也只會想到是怡親王登堂入室的手筆。
死裏逃生在外漂泊多年,樊之遠哪怕特意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改掉了從前世家公子的習慣,不讓人看出來與身份不符,可骨子裏的東西,總是或多或少地保留着。
若是久不在京倒也無妨,可領了禁軍統領一職,樊之遠這次應該會在京城呆不少時間,總不能一直這樣家不當家得住着吧。
“這樣一來,你就無需刻意隐瞞了。”李璃笑眯眯道。
有啥事,推給他變成。
樊之遠頓時說不出話來。
李璃驕慢任性起來,簡直令人頭疼。歪理一堆,稍微退讓一步,就能得寸進尺往前一大步,弄得樊之遠很無奈,有苦說不出。
可是細心體貼起來,又讓人分外感動。這些小細節,就是田伯和身邊的親衛都沒有關注到,可是李璃卻一直留心,不動聲色地替他消除隐患,讓人為之心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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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張帶着滿滿情愫的臉,樊之遠若是再拒絕便顯得分外不識好歹。
“多謝王爺。”
李璃那燦爛的笑容轉瞬間風雨欲來,變得兇巴巴的,還眯起眼睛閃爍着危險的光芒:“嗯,你叫我什麽?”
樊之遠瞬間忘了李璃對自個兒院子指手畫腳的不滿,歉意地改口:“阿璃。”
“這才對嘛,腦子也不笨,咱倆如今是什麽關系,同住一間屋,同睡一張床,哪兒還能這麽分生。”李璃滿意地打開扇子,一邊搖着一邊走進內室。
說了這麽多,他最想登堂的還是這裏。
箱子在田伯和曉飛以及衆多将軍府下人的目瞪口呆下,一一被抗進了寝室,打開,裏面裝的便是李璃的各種衣裳,鞋襪,巾帕,鋪蓋,香爐,飾物……連同夜壺都沒落下!
東來和南往喚進四個丫鬟,不一會兒,這些東西全部都歸置進樊之遠空空蕩蕩的衣櫃裏面,頓時塞得滿滿當當。
對了,還有一座八寶琉璃全身鏡以及一張雕花精致的紫檀梳妝臺!
原本冷硬嚴肅猶如樊之遠本人的卧房瞬間因為這兩樣東西變得柔和婉約起來。
“好家夥,這一放,還以為咱們将軍成親了呢,娶了個嬌滴滴,每日得描眉梳妝的美嬌娘。”
“再鋪上大紅喜被,那就是新婚。”
樊之遠:“……”這個地方他已經不認識了。
“哦,對了,還有,還有……”南往說着拍了拍手,一個婢女領着一個精致的梳妝盒走進來,一打開,拿出各色各樣的瓶瓶罐罐,一一擺放在梳妝臺上。
那些東西,樊之遠太熟悉了,有一部分還是他親手研磨的,連帶着也讓他記起了親自替李璃塗面膜的近距離畫面。
“将軍大人,你得多練練,等将來咱們同塌而眠這種事情就更多了。”耳邊還能回想起李璃調笑的話,沒想到一語中的。
樊之遠的臉頓時紅了起來,緊抿着唇,見着在卧房裏轉圈溜達的李璃,有些不敢面對。
“王爺,您看這樣可還滿意嗎?”兩內侍問道。
李璃含笑着點點頭,回頭看已經呆住的樊大将軍,不禁眨巴眨巴眼睛問:“将軍哥哥,您可有異議?”
東西已經全部歸置,連家什都搬了進來,樊之遠如今說異議還有什麽用,難不成還能再全部扔出去?
最終他只吐出了一句話:“阿璃,你高興就好。”
不知怎的,田伯和曉飛從這句話中聽出了他們家将軍的無限心酸。
以後這個将軍府看來都是王爺說了算了。
京兆府衙門前,裏裏外外站滿了人,今日蘇月父母被害一案開堂。
借着八卦小報的東風,蘇月已是京城內外一同關注的人。
她的事跡若是能出一本書,絕對是女子的血淚史。
而能堅持到她這一步,已是常人所不及,哪怕是個男子,也多有不如。
如今再嘴碎的人,也不會在此刻吐出奚落之語。
消息傳到将軍府,樊之遠問道:“阿璃,你不去看看嗎?”
“不去,小民之間的案子我去算什麽,仗勢欺人去啊?證據确鑿,不會有意外的。”
李璃一身潔白的衣衫,站在馬廄旁邊,手裏照常拿着一把折扇,只不過此刻他不是對着自己扇,而是對着裏面替兩匹馬洗刷的樊之遠。
那匹通體雪白的烏宛母馬也被放進了踏雪的馬廄,兩匹馬一黑一白,親昵仿若夫妻,事實上也已經成了好事。
征戰之人對坐騎的喜愛有時候勝過兄弟,踏雪陪着樊之遠馳騁戰場,從敵軍中殺出重圍,又沖鋒陷陣,可謂是患難與共的生死之交。
踏雪雖然有專門的馬夫,不過樊之遠還是喜歡親力親為,替他清洗刷毛,孤單的時候還能說說話。
不過此刻又加上了李璃的馬,名字取了一個,叫小白……
這随便的程度可見李璃對這匹馬并不在意,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存粹就是為了勾搭樊之遠的愛馬,如今成功了,聘禮都沒要直接嫁了進去,作為娘家人,他不管了。
李璃怕累怕醜怕髒,別說刷毛洗澡,就是踏進馬廄他都不樂意,不過他自己不動手,看着樊之遠身着單衣,撩起袖子,露出結實有力的胳膊,上下揮汗,這畫面讓李璃眼熱不已。
瞧這身材,艾瑪,一看就特別有勁,李璃一雙眼睛就這麽放肆地在樊之遠身上瞄來瞄去。
兩匹馬呢,夠樊之遠刷一陣子。
烏宛母馬太珍貴,李璃沒當回事,樊之遠卻照顧地更加細心。
李璃沒拖後腿,還給他扇扇風,畫面特別和諧。
樊之遠回頭就能看到這位小王爺強忍着嫌棄湊過來,于是溫聲道:“不用扇了,我不熱,阿璃,你往邊上去,這裏臭。”
李璃這個時候很乖的,他往旁邊挪了一點,但是挪了半步,又回來了,狀似閑聊道:“那個,過兩天,若是武寧侯給你說親,你可不能答應的。”
樊之遠疑惑地失笑道:“有你怡親王在,如今誰還敢不長眼睛替我說親?”
“就是因為咱倆成就了好事,才說給你的呀。”李璃笑道。
樊之遠手中一頓,微微蹙了眉,忽然想到了關鍵:“他想插手邊軍?”
李璃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沈皇後不得寵,禁軍便是武寧侯最大的倚仗,然而本以為在手心裏的樊之遠,如今卻與怡親王日日在一處,想想禁軍中不斷被剔除的沈家派系,武寧侯不得不擔心樊之遠會脫離掌握,倒向李璃,進而倒向燕帝。
雖然被踢出進軍隊伍的不只是沈家的人,還有其他黨派,可誰讓原本沈家安插的人最多,纨绔子弟,各種關系戶,向來不容于治軍嚴明的樊之遠。
武寧侯想試探樊之遠,親事是最好的方式,不管是倒向了李璃還是沒有,以樊之遠的性子都不會答應,但是退而求其次,要求在北軍安插一個人手,樊之遠若是還在武寧侯這一邊,就不會拒絕。
北境是樊之遠的地盤。
可若是推脫了,那麽武寧侯該擔心了。
“阿璃,你想我如何?”
李璃回答:“拒絕。”
拒絕容易,可是……
“你就不怕左相跟武寧侯聯手嗎?”樊之遠站起身,回頭看着李璃,面色凝重,“今日京兆府開堂雖只是小民之間的案子,不過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将遠離京城的案子查清的卻是你,這個本事,若是再加上禁軍,以及邊軍數十萬,未免太可怕了些。”
這不是危言聳聽,哪怕左相跟武寧侯鬥得你死我活,然而在更強大的勁敵面前,他們也會握手言和,先把李璃按下去再說。不然,他們所作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還争奪什麽呢?
“啊喲,這麽為我着想呀?”李璃聽着不僅沒跟着擔憂,反而沒心沒肺地笑起來,“真不愧是我內人。”
這插科打诨讓樊之遠不悅,鋒利的眉都擰出一個川字。
如今他跟李璃是同一條船上之人,他不願看到李璃被聯手針對的場面。
李璃站得累了,于是便一撩衣擺蹲下來,拿扇子扇了一會兒風,接着才擡起頭來看,樊之遠依舊站在原地沒動。
于是他問:“你怕嗎?”
這個問題讓樊之遠微微一怔,怕不怕另說,但是從這個問題中引申而出,便是……難道李璃是要正面扛嗎?
樊之遠瞬間一變的表情讓李璃知道他已經猜到了。
心下感慨他倆真是心有靈犀,注定要成為一對的。
他笑眯眯地擡起手,樊之遠便順勢将他拉起來,只是面上依舊露着擔憂。
而此刻的李璃卻終于按耐不住爪子,對着樊之遠袖子卷起露出的結實臂膀拍了拍,尤帶汗水浸染的肌理通過掌心傳過來的堅實觸感,讓他很想再戳一戳,捏一捏。
樊之遠的額頭頓時蹦出青筋,都到了這個時候,這小狐貍還有心情做這種事!
眼看着将軍大人就該爆發了,李璃見好就手爪,然後清了清嗓子,嚴肅道:“那個,其實不管武寧侯試不試探你,将八卦小報的百姓心聲欄目推出後,我就沒打算再韬光養晦,避鋒芒了。”
這話一出,樊之遠果然不再捏手臂的事,反而認真思考起來。
百姓說到底便是弱者,能被欺壓到見報的地步,可見這份公平已不單單靠自己,甚至靠官府就能獲得。一般民對民,很少能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只有上位者的碾壓,毫無還手之力。
如俞家父子的案子,錢家若是沒有八卦小報插手,這對夫妻就白死,而兇手還逍遙法外。
八卦小報要為天下黎民發聲,勢必就要對抗權貴,而其中的代表的便是左相和武寧侯兩大派系。
李璃這是要憑借八卦小報的聲望,帶動萬民,将腐朽的官場給撬動起來,顯然在此過程中必然對後兩者産生極大的威脅。
左相當初要将八卦小報納入朝廷管轄之時就在擔心此事,如今成真了。
“你會站在我這邊的吧?”李璃見樊之遠深思凝重,不禁可憐兮兮地問。
樊之遠的立場對李璃太過重要。
京城之地,禁軍乃是最大的戰力,當初沈家便是以此對抗了權傾朝野的左相,也讓燕帝産生了掐住咽喉的威脅感。
八卦小報在此之前還是滿篇的娛樂,一點也不敢涉及官場,而等到樊之遠回京成了定局,俞自成的案子揭發了。
顯然在那個時候李璃就已經打算将禁軍挖出來交給樊之遠。
“阿璃,你就那麽确定我不會背叛你嗎?”樊之遠看着他問。
李璃毫不猶豫地點頭:“确定。”
“為什麽?”
“因為我相信我的瀾哥哥,永遠都不會變的。”李璃腦袋一歪,滿臉的喜歡和笑意。
樊之遠頓時怔住了。
他原名魏瀾。
作者有話要說:
樊之遠:會心一擊,心跳加速,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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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