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信任與否
兩三日的光景,宋梓婧呆在自己屋裏哪也沒去,皇上也沒來。
倒是隔間的姜美人時不時來她處坐坐,與寒娟一起縫補衣服,說是為冬天做點準備。聞言,宋梓婧不免哼笑,這才夏日伊始,哪就用得着做冬日的補貼?
姜美人擡頭瞧她天真的樣子,不免搖頭,道:“妹妹是沒有嘗過無寵的滋味,你如今有皇恩聖眷庇佑,無人敢苛待你。若有一日,這些都不複存在,宮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絕不會給你一顆好果子吃。”
姜意看得通透,也的确經歷過口中所說。
猶記得剛進宮時,皇上常去她宮裏,殿內省的什麽東西好給她送什麽來。可自從皇上似乎忘了有她這麽個人,只去他人宮裏時,所有人都認為她失了寵。冬日裏,天冷凍人,叫身邊的宮女去讨要炭火,都被敷衍了事的趕出。
那時便明白,這宮裏的人都勢利,誰有寵就捧誰。
看宋梓婧如她當初一般單純而無知,總忍不住開口提點幾句。
“多謝姐姐提點。”宋梓婧淡笑點頭,望着窗外風吹花落一陣出神。
寒娟偶然間擡頭,笑着對姜意說:“我家小主這是在想皇上呢!”
姜意抿唇,看不出喜怒,只默默揮動手指間的針線。
她進宮是個意外,起先對皇上起先有一絲動容,但明白皇帝乃寡心之人,便不再期待。
屋中擺放的冰盆從一開始的冒尖,變得只有灘水,窗外高挂的烈陽也已西下。
姜意放了手中活計,出言離開,臨跨出門檻時,心中微動,轉身對內說道:“妹妹且記着,這宮裏,最容不下的就是動心的女人。”
說完不再逗留,利落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
寒娟和春若同時放下手中針線,靜靜瞧着依然還在出神的人不敢出言。
良久,宋梓婧長嘆一息,将目光從窗外之景轉回看着寒娟,從未有過的嚴肅:“寒娟,不要随意揣測我的心思,你猜不中。”
“奴婢知錯!”寒娟大驚,慌忙跪地。
竟是方才一句玩笑惹怒了主子。
她原是想着,這宮裏的女人沒幾個會不喜歡皇帝,便擅自出言在他人面前塑造出主子愛着皇上的景象,如今倒是她想錯了……
“罷了,今日你不必服侍,好好反省!”宋梓婧懶得瞧她,不耐的擺手讓寒娟出去。
明燭高上的時刻,這屋裏冷冷清清只有春若和她兩人。
“主兒,寒娟也只是無意。”
将煮好的薏仁粥放在小幾上,春若出言相勸。
“有意無意只有她知道。”宋梓婧舀起勺子散熱,淡黃的燭光在她臉上搖曳,顯得整個人神秘莫測。
寒娟此人,她是極不信任,且先不說寒娟從前是欣貴嫔身邊的人,就如今總有一些口無遮攔的話,她便陡然生疑。
要麽,便是寒娟此人心直口快,要麽,便是另有他意。
總歸難以真正相信。
思及此,放了手裏的勺,拉過春若的手,輕輕摩挲着,原本滑嫩的手心都起了繭子。
“春若,這宮裏我能完全信任的人便只有你。”手上的勁道時而松緩時而緊,春若垂頭望去,她知主子心裏的不安。
“主兒放心,萬事有奴婢。”
蹲下身,春若虔誠的看着她,不見一絲假意。
***
夜深之後,整個行宮萬籁俱寂。
傳進耳朵裏多是兩山上的蟲鳴聲,一時吵鬧,一時又覺一種獨特,讓躁動的心漸漸安靜。
寒娟在黑暗中睜開眼,借着窗外月光穿好衣裳,确保塌上的春若睡熟了,才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門‘吱呀’關上時,春若也睜開了眼,像是一直等候寒娟起身。
快速穿好,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寒娟一路走一路四處張望,甚怕有人瞧見自己。
春若躲躲藏藏的跟着,走了很久,終在主子最愛去的荷塘旁停了。只聽得寒娟學貓叫,一旁的樹叢子裏竄出一個人來。
夜色昏暗下也瞧不清楚服飾為何,但那人側臉之時,借着銀白的月光看了模糊的面貌。
似乎是欣嫔身邊的?
但她也不确定。
兩人似乎有許多交談,那人面色還頗有焦急,奈何春若怕被發現躲得有些遠聽不清。
許久,那人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交給了寒娟,寒娟面色猶疑不肯接下,可那人又說了什麽,寒娟再不願還是接下了。
即使看不清是何物,春若也明白,絕不是好東西!
此時,春若知不能再聽了,早早轉身回了。
***
寒娟收下那個藥包,準備轉身離去,她離開的時間有些長了,若是春若起夜瞧見自己不在就有些麻煩。
離去前一剎,她聽見長獻說:“此番莫要再讓宋貴人起意。”
腳下停頓,良久才回道:“知道了。”
月上中天時,寒娟在房門前坐了一會兒,将那藥包拿出瞧了半晌,手指微微顫抖。
她不知這麽做是不是對……
***
長獻回了欣貴嫔住地,擡着一盞油燈向前走去,帷幔之後的俏人背對她,似乎已經熟睡。
“娘娘……”
“回了?如何?”
欣貴嫔的眸子閉着,微微啓唇問道。
“今日寒娟在宋貴人跟前說錯了話,讓她思過呢。”長獻答道。
欣貴嫔冷哼一聲,言語間皆是不屑:“就知她蠢笨!東西都給了她?”
“都給了。”
“嗯……”尾音冗長,長獻都覺她要睡着了,正準備退出去,又聽欣貴嫔說:“能不能得手,接下來就看她的造化了。”
長獻低頭默默退了出去,長風吹來,這炎炎夏日她竟有些冷。
***
“果真?”宋梓婧放下手中捏着的軟糕,粘牙得慌。
春若一邊卷線一邊說昨夜跟出去看到的。
她曾經懷疑過寒娟和欣貴嫔之間的聯系并沒有斷,但那次寒娟講述欣貴嫔時,似乎很痛恨,那點疑慮便打消了。如今看來是她想得太簡單,那不過是寒娟得去她信任的手段。
“你時刻注意着,特別是飲食上,別讓她的手伸過去。”用白紙裝的藥粉,一般是下在吃食中。
“是。”
即使宋梓婧不說,春若也知道該怎麽去做。
可春若在暗中觀察了很多天,卻一直未見寒娟要下手的跡象。
心中頗為疑惑,若寒娟真是欣貴嫔的身邊的人,她應該即刻就下手不是嗎?
***
白日裏,宋梓婧再去那夜聽到誦經聲的地方走了一圈,卻什麽也沒有聽見,讓她真的懷疑是不是幻聽了。
但人總是怪,越是懷疑的東西越要證實它的确存在。
不甘心的在樹叢前晃蕩,果真讓她發現不同尋常的地方,在兩片樹叢相接的地方,留有一條難以察覺的小道。
內心欣喜,正準備擡腳走去。
“小主!”
回身,卻是寒娟面含急色的站在草坪前,似乎是一路疾跑而來。
宋梓婧跨出的腳輕輕收回,輕聲問:“你怎麽來了?”
“小主,皇上來了,在澤芳居等您回去呢!”寒娟急匆匆的,生怕宋梓婧又轉身走上那條小道。
“春若怎麽不來?”宋梓婧保有懷疑的看着她,寒娟應當還在思過,怎麽出現在此?
“春若在澤芳居伺候,忙不開身,便叫了奴婢來請您回去。”寒娟面色不改的說道。
好似沒有疑點,宋梓婧朝身後望了一眼,跨出草坪,跟着回去。
***
路上,寒娟扇了夏福子一腦袋,弄得夏福子一臉懵:“怎麽了?”
寒娟小聲說:“你不知那後面是什麽地方?不攔着點小主!”
聽她這麽一說,夏福子更加茫然,“不知道啊。”他只以為是小主是在找什麽東西。
“哎呀,你這個呆子!算了,與你說不清楚。”寒娟氣急,跺腳不再多言。
***
回了澤芳居,宋梓婧卻是皇帝的人影子都沒瞧見,面色不由冷了下來,坐于塌上靜靜看着寒娟。
“你有什麽要解釋的?”
寒娟唰一下跪在地面上,膝蓋與石板碰撞出沉悶的響聲,“奴婢欺瞞您,小主要罰奴婢全都受着,但是小主,那個地方您萬萬不能進,真的不能進。”
“為什麽?那個地方有什麽?”宋梓婧面色沉靜的問,周身氣壓很低,介于生氣和不生氣邊緣。
“那個地方禁言談……奴婢不能告訴您,但您真的不能去。”寒娟誓死不談,只一直勸她。
壓抑着眼中風暴,宋梓婧盯她半晌,許久才開口:“好,不說那個地方。寒娟,我就問你,你可有其他欺瞞于我的事情?”
寒娟掐着膝蓋的手指嵌進肉中,引一陣生疼,嘴唇動了一下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
元善公主近半歲,體重也是愈發重了。
皇後抱了一小會便抱不動了,瞥一眼站在門口欲言又止的夕芋,讓乳娘抱公主出去了。
“說。”
“奴婢見宋貴人想去齊太妃處。”夕芋上前,聲音很小的說。
不可提的事,若是讓他人知道她無所謂,娘娘被連帶不好。
“齊太妃?她去那裏做什麽?”皇後沉吟一聲,眼裏晦暗不明。思前想後也不糾結宋梓婧去幹什麽,只要對她有益便是好的。
“如此也正合我意。”
皇後沖着夕芋勾一勾手指:“夕芋,你來。”
夕芋上前,皇後便在她耳邊說話,說了什麽也只有她們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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