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幽禁

眼前的破舊屋子,雖說破舊,但比之她所居住的澤芳居顯然大了不止一點。

那條小道穿過後,有一面很高的牆體,将屋子遮了個嚴嚴實實,僅有小門可以進入。也難怪她之前一直看不到有什麽異樣。

也終于聽清了那道模糊的,缥缈的誦經聲。

這座屋子周圍有十八座剛好能容納下一人的小屋,裏面各自做了一位僧人,有頻率的敲擊木魚,嘴裏念着難以理解的經文。

宋梓婧帶着一顆謹慎的心,放輕腳下,跨入了這屋子。

***

眼角一轉,很突然,見到了一個背影,從破屋的小門離去。

瞅衣物上的紋路,當是那日遇到的燕王。

未有多思,腳下的步伐也沒有停頓,走上臺階,進了殿堂。殿中有一尊佛像,佛像前跪坐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那摻雜着銀絲的頭發僅用一根木簪挽起,更顯樸素。

似乎聽到腳踩落葉的聲音,那女子輕輕轉過頭,眼角盡是滄桑。

女子看清來人着淺淡色的宮裝,面容清冷,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她嘴裏傳出的聲音,如木腐朽,刺耳難聽,“你是隆安的妃子?”

未等升宋梓婧答話,又聽那女子說:“這麽多年了,難得有一個生人來這。”

話語間皆是如秋風刮過的無奈,一級獨自在此生活的寂寥。

宋梓婧看了很久,依然不知眼前人是誰,便問:“您是?”

“你不知?”女子聲調依舊平穩,但有些詫異,撚着手裏光澤暗淡的佛珠,在她身邊轉了三圈,輕笑一聲:“是了,若是知曉這是何地,你又豈敢來。”

“我乃先帝妃嫔,容氏,如今……也算個太妃吧……”

即使她如此挑明,宋梓婧也不曾聽聞宮中有此人存在過。

看她一頭霧水,齊太妃似乎明白了什麽,伸手撫去她肩頭沾上的落葉,道:“孩子,你可是受人蠱惑才來的此地?”

“是皇後娘娘約臣妾來此。”宋梓婧如實答道,一時間,瞬然明白,是皇後的一個圈套。

她能明白,齊太妃也更了解,她是這後宮的過來人,這算不上精明的把戲一眼就能看透。

“此乃禁地,不論是先帝還是新皇都曾下過聖旨,任何人不得私闖,否則……”

***

“否則便以死罪論處。”

齊太妃的話未說完,便已被另外一道女聲接了過去。皇帝同皇後帶了不少人,皆舉着火把将大殿圍住。

皇後帶皇帝來的時間剛剛好,齊太妃未能将緣由說出,她也沒來得及離開。

宋梓婧僵硬的轉過身,掀了裙擺匆匆跪在了地上。

而她身後的容氏則不緊不慢的提起衣裙,再緩緩跪下,道:“罪婦容氏,恭請皇上聖安!”

韓琛從上而下的俯視,眼裏帶着無盡的恨意,涼涼地說:“齊太妃這安,朕可受不起。”說完,又将目光轉向另外一道躬身的人,卻什麽也未說。

倒是皇後嘴角帶着諷笑,急急開口:“宋貴人,你可知罪?”

宋梓婧道:“臣妾無罪!”

“無罪?”皇後笑了一聲,道:“你可知,進了這禁地,便是最大的罪過!”

“你怎麽會來這?”韓琛不理會皇後所言,目光只盯着宋梓婧,目光火熱,想要将人看透一般。

“臣妾是被有心之人引誘來此,皇上信嗎?”宋梓婧揚起頭顱,絲毫不避諱的看着韓琛,卻是看到了那濃厚的不信任。

韓琛壓低身姿,手掌按壓在她的頭頂,硬生生将她的頭顱壓至低垂,再見不到那雙無所畏懼的眼睛為止。

當初淑妃也是這般看着他,将他迷住失了心竅。

韓琛道:“朕早前便已聽說,你一直在廢殿前徘徊,是為了什麽?”

“……接近燕王,又是為了什麽?”

宋梓婧被他的手掌壓着很不舒坦,微微偏頭卻沒有什麽作用,氣急道:“臣妾根本不認識燕王,何來接近?來此之前臣妾也不這裏是禁地,又何來的目的?”

“你撒謊!”皇後見她還在辯解,上前一步,玉手指着她的面容,出言道,“那日賞花,伶順儀便已見到你與燕王有所拉扯,今日夕芋來尋你時,也見到燕王同你都在此!人證物證聚在,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頭頂的掣肘撤去時,宋梓婧眼眶猩紅的看着皇後,指着身後空蕩的大殿,道:“皇後娘娘請好好看看,這大殿中可還有其他人,可有您所說的燕王?娘娘所說的人證物證,除卻伶順儀和夕芋所看到的,又豈有其他!娘娘所言不過是一片虛妄之詞!”

“你放肆!”

皇後面色冷到極點,不顧韓琛在場,微微偏頭,夕芋便知何意,上前幾步,擡手便是掌掴,脆響不絕于耳,直到宋梓婧雙頰皆紅,嘴角滲出血絲,皇帝在一旁卻未執一言。

夕芋出言罵道:“皇後娘娘鳳威,豈是你一個小小貴人可以冒犯?”

宋梓婧仇恨的看着皇後,想要将之前夕芋在耳邊所說的約見和盤托出,話未出口,就見皇後手裏拿捏着一個玩意兒,是個小小的金鎖,是她找宮裏的工匠專門打造的,給嫂嫂還未出世的小侄子打造的,前些日子剛讓春若找人帶了出去,怎麽會到了皇後手上?

所有的言語都咽回肚子,眼眶微紅,張開手作了一個大揖,額頭磕在手背上,閉上眼,張着發痛的嘴說道:“臣妾私闖禁地,與宮外貴眷私會,臣妾……認、罪……”

最後的兩個字她說的極為艱難,但又不可不說,她不能以家人的性命來冒險。

再擡起頭,見到皇上失望的眼神,他說:“朕以為,你與她不一樣……”

“罷了罷了,”韓琛長嘆一口氣,她再如何都是與淑妃一母同胞,哪裏都會相似,包括喜歡之人,“貴人宋氏,私闖禁地,與男子私相授受,念其年幼無知,奪其貴人之尊,幽禁澤芳殿,無朕允許,不許探望!”

說罷,一身疲乏的轉身離了。

她看到了皇後嘴邊那獲得勝利的笑容,心中只剩下不甘。

臨走時,皇後像是擯棄什麽般,将那金鎖扔在她面前,帶着她龐大雍容的鳳架随皇帝回了宴席。

***

“小主!”寒娟攜着春若匆匆趕來,見她癱坐在地的狼狽模樣,煞是心疼。

春若從懷裏抽出帕子,小心輕柔的給她拭去嘴角的血漬,她的主子從小便嬌生慣養在閨閣,何曾受過如此屈辱!

可憤憤不平之後,卻是過多的無力。

寒娟則恨鐵不成鋼的在一旁說:“小主,奴婢都勸過您了,不要來這裏,您怎麽就是不聽啊!”

宋梓婧木然的盯着前方,仿若失了魂魄,只再聽到那聲枯啞才漸漸回神。

齊太妃說:“她是皇後,是這後宮權力的中心,你無能為力。”

宋梓婧苦笑一番,并未回話,讓她們兩人扶着站起身,拖着已經跪麻的雙腿,如風燭殘年的老人,步履闌珊的走回住處,那個以後是個牢籠的地方。

她終究是在皇帝無限的溺愛中失去了自我,她以為皇帝對她有一分好,便會護着她一分。今日這一切,不過是将她那琉璃般的幻夢打碎了而已。

他終究是皇帝,而她不過是這後宮花房盛宴中的一朵。

***

“小主為什麽不直接告訴皇上?”春若得知始末,洩憤似的将棉帕丢進水裏,心裏默默罵着皇後無恥。

接過寒娟遞來的冷帕子敷在發痛的臉頰,靜靜斂住神色,“說了又有什麽用?你覺得皇上會相信堂堂皇後會來陷害我這麽個貴人?”

齊太妃說的對,皇後終歸是皇後,即使她當時無視皇後威脅全都說了出來,皇後也只會說是她污蔑,當時皇上正在氣頭上,又怎會聽她之言?恐也只是讓皇後再加一條罪名罷了。

只是,皇上雖多寵她一些,也威脅不到皇後,她怎麽如此急着出手?

***

夕芋滅了幾盞屋裏晃眼的燭火,走去主子身後,一點一點褪去頭頂壓人的金釵,一頭青絲散落身後,有多餘幾縷搭在胸前。

皇後纖細的手指撫上眼角并沒有的紋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愈發覺得自己老了。

皇上今年二十又七,她也僅比皇上小了一歲而已。

新人無窮盡,皇上本就不喜她,如今更是許久不來她宮裏了。

好在,她今日堵對了。

皇上對淑妃,是愛恨交織,愛她的不甘屈服,愛她的美貌,但同時也恨淑妃不愛他。所以,宋梓婧只要和燕王沾染上了關系,加之是淑妃胞妹之因,皇上必然會惱怒。再加一層齊太妃,皇上便不會饒了她。

夕芋拿着木梳為她整理青絲,欣喜異常:“恭喜娘娘除去一個心腹大患!”

“也多虧了你,費盡心思找到那個金鎖!”若沒有那個金鎖,想讓宋梓婧認罪可要難上不少。覆上夕芋的雙手,皇後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宮去采買東西嗎?明日就去吧,當是給你的獎賞。”

“奴婢謝娘娘賞賜!”

***

宋貴人失寵不消多時便傳遍整個行宮,連與她同住的姜美人都遷離去了欣貴嫔的宮殿居住。

澤芳居裏,皇帝賞賜的除了不能再吐出來的吃食,其他大大小小的物什全都被搬離了。那原本擁擠的小房間一下空曠出來。

就連櫃子裏的衣物,都只給宋梓婧留了幾件不算好料子的素衣。

至于澤芳居被上了一道重瑣,若無特質的鑰匙難以打開。

這僅有兩間寝室的地方,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

宋梓婧拿着團扇,扇去夏日的熱氣,閑怡的問寒娟:“齊太妃為何被囚禁在廢殿?”

就算是糟了罪,她也希望糟個明白,不能做個糊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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