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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淳姨點了點頭,讓身到一旁:“公子請。”

周光璟湊到楚策耳邊,擠眉弄眼道:“令堂想見我?還好幾次提過?”

“閉嘴。”楚策暗瞪了他一眼,走到房前,朗聲道:“母親。”

裏面傳來的聲音又驚又喜:“是策兒嗎,快進來!”

“言行舉止!”楚策又低聲囑咐了一遍,然後推門而入,繞過屏風,一位女子正摸索着朝他們的方向走來,楚策連忙沖過去扶住她:“母親,你沒事不要亂走。”

周光璟看着這個楚夫人,衣着端莊素麗中不失華貴,身形纖細修長,雖已至中年但仍保養得很好,看得出年輕時必定是個絕頂的美人,只可惜如今眼上卻覆着白綢布,想必已是盲了。

楚夫人愛憐地摸着楚策的臉:“你來了,怎麽能叫沒事呢。快,快坐下,叫你那位朋友也坐。”

如此一來,周光璟就不能再裝不存在了,雖然知道楚夫人看不見,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晚輩周光璟,見過楚夫人。”

楚夫人扶在楚策胳膊上的手微不可見地一僵,過了一會兒才笑道:“光璟?”對楚策道:“可是你以前時常提起的那位道觀裏的師兄?”

周光璟道:“正是晚輩。”笑眯眯地看了眼楚策。

見他笑得像只剛偷了雞的老狐貍,楚策不由得輕哼了一聲,轉頭對楚夫人說:“母親,我也就提過他幾次吧?說他人品如何如何惡劣來着……也沒有時常啊?”

“有。”楚夫人拍拍他的胳膊,誠懇道:“你以前在道觀時,難得回一趟家,回來了跟我講話,話裏就全是光璟與你玩了什麽闖了什麽禍,後來道觀出了那樣的事情,你不是擔心光璟擔心得好幾天吃不下飯嗎……明明是這幾年才沒怎麽提的。”

周光璟一開始還樂呵呵地聽着,心裏盤算待會兒要怎麽調侃楚策才好,等到聽得楚夫人說到“道觀出了那樣的事情”,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蕩然無存。楚策也是眉頭微皺,喚了一聲:“母親。”

楚夫人轉向周光璟的方向:“光璟啊。”

周光璟連忙走上前,虛扶住她:“楚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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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多禮,”楚夫人溫柔地道:“你是策兒的師兄,是他最喜歡的人,叫我伯母便可。”

周光璟瞥了眼臉色不佳的楚策,笑容重新挂到臉皮上,從善如流地道:“伯母。”

“诶。”楚夫人笑眯眯地應了聲,然後伸手摸上他的臉:“來,讓伯母看看你的樣子。”

楚策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母親你看他幹嘛,他那模樣,晚上走夜路鬼都能被他吓跑。”

周光璟毫不客氣地回擊:“能吓跑鬼又怎樣,還不是把你招來了嗎?澄琉公子。”

兩人大眼瞪小眼間,楚夫人的手指細細拂過周光璟的額頭、眉眼、鼻梁、下巴,最後按在他肩膀上,微笑地下了定論:“光璟長得很好看,不比策兒差。”

這下周光璟立即耀武揚威起來,得意洋洋地看着楚策:“怎麽樣,改日有空我們哥兒倆一塊去驅鬼啊,策兒?”尾音繞出了山路十八彎,激得楚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冷笑回嘴道:“行啊,只是你體寒腎虛陽氣不足,被鬼一吸就幹,可得小心着點。”

楚夫人溫柔地道:“好了好了別吵了,光璟難得來一趟,今日的菜色可得好好準備一番。”

楚策說:“母親不必準備了,他沒那個吃好菜的命,給我們準備多點幹糧什麽的,一會兒就要走了。”

楚夫人一怔,卻并不意外的樣子:“你要走了?”

楚策說:“是。”

楚夫人點點頭,喚了淳姨去拿幹糧,又握住周光璟的手:“伯母初次見你,卻未曾好生招待,當真過意不去,等你們辦完事後,記得千萬要再來啊。”

“伯母開口了當然沒問題。”周光璟笑道:“不過我能吃得很,到時候一上桌只怕沒多會兒伯母就要趕人了。”

楚策道:“你也知道自己能吃。”

楚夫人說:“無妨無妨,我們楚天山莊難最不缺吃的,缺的是吃飯的人,只要你肯來就好。”

這時淳姨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包裹,遞給了楚策:“公子,這是幹糧,足夠你們二人吃一陣了。”

“多謝淳姨。”接過包裹,楚策對周光璟說:“走吧。”轉身沖楚夫人行了一禮:“母親,策兒告退。”

楚夫人點了點頭:“去吧,這一路須得多加小心。”

兩人朝外走了幾步,又聽楚夫人喚道:“策兒。”

楚策轉頭:“母親?”

楚夫人道:“你要好好照顧光璟。”她笑得平靜溫婉,像是渾然不覺這句話有有哪裏不對一般,周光璟聽了卻險些腳下一跌,險險被楚策扶住,轉眼看見他神秘莫名的微笑,不懷好意地盯着自己,語氣一派正氣凜然:“是,母親,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師哥的。”

周光璟警惕地瞪着他,輕聲道:“你看什麽?”

楚策輕聲回:“看你好看咯。”

☆、再相逢(四)

兩人離開了楚天山莊,劃了船原路返回。據周光璟所說,百裏孤燈隐居在南疆某處小鎮養花養草養魚,南疆地勢複雜,山重水複,只怕一時半會找不到百裏孤燈,只得加快趕路。

照舊是楚策劃船,周光璟則躺在船艙裏啃饅頭:“這兩天都沒怎麽好好吃飯,現在吃個饅頭都覺得香得不行。”

楚策瞥他一眼:“飯都不吃,卻跑去青樓勾搭姑娘,血拂塵道長真風流啊。”

周光璟“哈哈”一笑:“好說好說,那時我不是覺得自己要死了嘛,與其死在那兩個老頭手底下,不如死在美貌姑娘身上,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無道理。”楚策冷哼一聲,不說話,周光璟啃着饅頭含含糊糊地說:“你也別瞧不起我,那天你中了那種藥,還跑到青樓去,為的不也是做那事兒嗎?好在你遇上了我,不然你澄琉公子冰清玉潔的名聲就保不住咯。”

楚策橫他一眼:“我即便是去了風塵之地,也只是找個地方調息罷了,你以為人人都同你一樣不知羞恥?”

“我可是歪魔邪道,知羞恥講禮儀熱心向上樂于助人那還當什麽邪魔歪道?”周光璟不屑地哼哼唧唧:“再者你要是調息不當在青樓毒發身亡,被人發現會怎麽說你?說澄琉公子表面上潔身自好,背地裏其實是勾欄老客,戰績還頗兇殘,只是馬有失前蹄,一個不慎玩得太過,油盡燈枯,終于死在姑娘們的戰場上,不可謂不風流。”

楚策磨了磨牙,持槳往湖面上猛地一拍,揚起一瓢水拍向周光璟,周光璟眼疾手快,叼着饅頭往旁一滾,堪堪躲過一劫,怒視楚策:“好你個楚策,竟敢對師哥如此無禮,看我怎麽教訓你!”撩起袖子,掬起一大捧水潑向楚策。楚策一側身,水又重新落回了湖裏,此時湖面上風波已歇,一派風平浪靜之相,他幹脆把船槳放到一旁,開始和周光璟打起水仗來,像兩個七歲頑童一般你潑我我潑你。周光璟在船上沒待慣,動了幾下有些頭暈,一個不慎被潑了一身,低頭一看自己的道袍已濕透了,張牙舞爪地撲向楚策,楚策坐在船頭,無處可躲,被撲了個正着,周光璟趴在楚策身上,指着自己的衣服道:“你看你,把我衣服都弄濕了!我這次出門可只帶了這一件衣服,說,你打算怎麽賠?”

楚策不屑地眯起眼睛看他:“不就是一件破衣服麽,本公子買了,你現在就脫下來給我!”

周光璟勾唇笑道:“好啊,澄琉公子喜歡的話貧道這就脫給你看。”說着一把扯開腰帶,三下五除二就把道袍扒了下來,甩到一旁,赤着上半身騎在楚策腰上,嚣張地一挑眉:“只是眼下貧道沒衣服可穿了,不如楚公子把你的衣服借我穿穿?”

楚策的視線卻凝在周光璟胸口那個鐵青的手掌印上不動了,他無聲地張了張嘴,伸手虛按上那個手掌印,聲音軟下來:“會疼嗎?”

周光璟眼珠子一轉,立即趴到在他身上,矯揉造作地道:“疼,怎麽不疼?好疼啊!”手指勾了勾他的衣領:“現在連衣服都沒得穿了,阿策,你說我怎麽就這麽慘啊?”

楚策沉默了一會兒:“起開。”

“我都這麽慘了你還要我起開?”周光璟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牢牢抱住了楚策的腰:“我不,我不走,除非你把你的衣服給我!”

楚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不走開我怎麽把衣服脫給你?”

話音未落,周光璟已麻利地滾到一旁,咧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早說嘛,快,快脫。”

楚策斜睨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解起腰帶來,周光璟看不下去,“啧”了一聲:“照你這個速度我明天立春才能穿上衣服。”說着抓開楚策的手,自己粗暴地扒了楚策的外衣套上,然後對只剩下中衣的楚策投去滿意的眼光。楚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去甩他一巴掌說“滾!別用這種恩客看姑娘的眼神看我”,最終還是默默撇過了頭。

這次船很快便劃到岸邊,碼頭負責船只管理的楚家人看到楚策這幅樣子都有些驚愕,扭頭再看到穿着楚策衣服周光璟,驚愕中就又多了幾分暧昧不明。楚策裝作看不見的樣子,把船交給他們,然後帶着周光璟大步離開了碼頭。

這一帶都是楚天山莊的地盤,并無其他商鋪居民,楚策他們現在這副樣子也見不了人,于是離開碼頭後随便找了個山洞,打算烤幹了衣服頭發再走。

架起了篝火,周光璟大喇喇地朝楚策腿上一躺,頭朝着火烘自己的頭發,楚策推了幾下沒推開,拿起周光璟那件濕淋淋的道袍往他臉上一甩,蹭了他滿臉水,然後捏着領子和下擺舉在火上烤。周光璟往楚策懷裏蹭了蹭,把臉上的水都擦到他衣服上,又躺回他大腿上。楚策恨恨道:“燒光了你的頭發才好。”

“那可不行,”周光璟懶洋洋地揉了揉自己半濕半幹的頭發:“我的頭發六年前已經燒過一次了,好不容易才養回來了,可不能再燒了。“

楚策整個人都僵了一僵,捏着衣服的手攥緊成拳,躺在他大腿的周光璟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道:“你是不是又想問六年前的事?”

楚策抿緊了嘴,好一會兒才啞聲道:“六年前,道觀究竟發生了什麽?”

“啊,以前在逍遙山莊我不是跟你說過一次了麽。”周光璟轉了個頭,面向篝火,漆黑的眼底映出猩紅的火焰:“因至你母親生辰,你被你父親帶走了,我一個人無聊,跑到後山上去玩,回來時卻發現道觀成了一片火海,我沖進去找師傅師叔他們,卻只看到他們的屍體一動不動地躺在火堆裏。然後我就自己跑了,就是這樣。”眼睛被火焰灼得有些疼,他緩緩阖上了目,聽見楚策略有些顫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那你為什麽當時沒有來找我?”

撓了撓頭,周光璟平靜地道:“我在沖進去找師傅他們時,受了一些傷,休養了一段時間。”

“受了多重的傷,要休養三年之久?”楚策按住了周光璟正在撓頭的手,順着他的手指,在發間摸到了一道凹凸不平的傷疤,足有五寸長,雖然隐在發間看不分明,但仍是能感覺到這道疤當年有多可怖:“而且是什麽樣的火,居然能燒出這樣的刀疤?”

周光璟沉默了很久,半晌才開口道:“自然不是火燒的,你以為師傅師叔他們是怎麽死的?那些兇手埋伏在火場旁,待我從火場沖出來後,便一擁而上,試圖将我砍死,然後推回火場中。”

楚策在周光璟那道疤痕上撫摸的手指一頓,靜默片刻,問:“那你是如何……幸存下來的?”

“運氣好。”周光璟閉着眼,眼前卻依然是猩紅一片。

周光璟的道袍已幹得差不多了,楚策把它從火堆上撤下,蓋到周光璟身上,周光璟穿着楚策的衣服本來就不冷,熱烘烘的道袍一蓋上來,就立即睜開眼推開衣服:“熱。”

楚策依言把道袍放到一旁,看着周光璟又重新閉上眼睛,默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為何你總是不肯對我說實話。”

周光璟閉着眼睛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師弟啊,不是師哥不願對你說實話,只是有些實話,聽了不如不聽,反正結局已是如此。比如我為什麽能活下來這件事,你要是知道,其實我是被拂雪閣閣主和百裏孤燈救的,會更加難受,所以我不願說。”

楚策啞聲道:“他們救你的條件就是加入拂雪閣嗎?”眼底既是悔恨又是愧疚:“要是當年我也在……”

“你在也沒用,無非是多搭上一條命。”周光璟睜開眼,看着失魂落魄的楚策,平靜地笑道:“而且他們也沒以此相逼要我加入拂雪閣,當時我才十五歲,什麽用都沒有,還是個重傷病員,他們要我幹嘛?拂雪閣,是我傷愈後自願加入的,妖道,也是我自願要當的,與人無尤。”

楚策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那你為何執意加入魔教?就因為他們對你有救命之恩?”

周光璟又伸手揉了揉楚策的頭發,兩人目光相對,周光璟眼含笑意道:“這就又是我另一件不願說的事了。”

楚策閉上眼深呼吸了幾下,終于緩過來,睜開眼,又是一條目光炯炯的好漢。他板起臉,粗魯地扯開穿在周光璟身上的自己的衣服,周光璟驚恐地抱住自己:“你……孤男寡男光天化日之下的,你想幹嘛?”

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道袍甩到周光璟臉上,楚策冷哼道:“不願說就算了,搞得我多想聽你個妖道的悲情史一樣。還不快把我的衣服還我!”

好一番折騰之後,兩人的衣服才各自歸位。楚策熄了篝火,轉頭對周光璟道:“動作快點,磨磨蹭蹭的,你還想不想活命啊?”周光璟一邊嘀咕着“師弟心海底針”一邊湊上去嬉皮笑臉地說:“想啊,師哥正年輕貌美怎麽舍得死呢,阿策。”

楚策冷笑一聲:“你頂多算年輕,貌美我可沒看出來。”

“我可是楚夫人親自認證的好看!”周光璟拍着胸脯反駁。

“那是因為我娘瞎。”

周光璟無言以對,拖着步子跟在楚策身後走,兩人再度路過楚天山莊的碼頭時,一個穿着楚家家服的漢子跑到楚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少主,您吩咐的馬匹已經準備好了。”楚策略一點頭,那漢子便着人牽了兩匹駿馬上來,一黑一白,毛色根根分明閃亮,一看就是良駒。周光璟正要去牽那匹白馬,楚策就牽着它走開了,把黑馬的缰繩丢給周光璟,輕蔑地看他一眼:“穿着白衣騎着白馬這是想去勾搭誰啊?”周光璟正要說話,楚策搶在他前面道:“騎着我家的馬勾搭誰都不準!”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周光璟悻悻地收回手,躍上了黑馬的馬背,轉頭對那漢子道:“你家少主一貫脾氣都是如此嗎?”那漢子讪笑着不說話。楚策一記眼刀斜飛過來,周光璟立即閉了嘴,老老實實地跟在楚策後面。

楚州城很大,兩人策馬疾馳了大半日,直到日暮将至時才到了城門口,眼見着就快出城了,楚策勒馬回身看周光璟:“出了楚州到下一座城需要一夜的功夫,我們是連夜趕路,還是在城中歇息一晚,明日再出發?”

“連夜趕路吧。”周光璟說。

楚策有些擔憂地看着他:“你身體吃得消嗎?”

周光璟正要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策哥哥!”楚策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但還是微笑地向他身後拱了拱手:“林姑娘。”周光璟回頭看去,只見一位姑娘策馬而來,紅衣紅馬,英姿飒爽,見了楚策笑得一臉開懷:“策哥哥,都好久沒見到你啦!”

楚策道:“在下家中事務繁忙。”他笑得禮貌而又疏離,很明顯不想與林姑娘多言的樣子,林姑娘咬了咬唇,裝作毫無察覺的樣子,笑着看向一旁看戲的周光璟:“策哥哥,這位少俠是誰啊?以前從未見過。”

周光璟心裏嘀咕你之前要是見過我現在只怕要吓傻了,面上笑得春風和煦,仿佛真是一位溫文爾雅的名門公子:“在下……”

“他是我師弟,”楚策打斷了周光璟,瞥了他一眼,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嚴肅道:“從小這裏有些問題,所以一直未曾在人前露過面。”

林姑娘驚訝地掃了眼面露不忿的周光璟,輕嘆了口氣:“居然是個……真是可惜了。”又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楚策:“不知策哥哥這次出門要去往何方?若是路途不遠,阿韶或可陪策哥哥走一遭。”

“多謝林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一把按住周光璟的腦袋壓到自己肩膀上,低頭大眼着瞪小眼,楚策狀似沉痛地道:“近日師弟的症狀愈發嚴重了,家母命我帶他去尋訪名醫,路途遙遠,就不勞煩林姑娘了。”以極低的聲音湊到周光璟耳邊道:“這個女人麻煩得很,一旦被纏上就脫不開身了,你不想被拖到傷重而亡就和我一起擺脫了她。”

周光璟看了他一眼,見楚策神情嚴肅凝重不似作假,立刻瞪眼伸舌頭渾身痙攣,抽搐着說:“師師師師師師師哥救我!”

楚策作大驚失色狀,一把抱緊了周光璟:“師弟!師弟你怎麽了?你可不能出事啊師弟!”餘光暗中瞥見一旁已經看傻了的林姑娘,暗笑一聲,轉頭一臉悲痛地道:“林姑娘,師弟的病情又重了,實在不能耽擱,我必須現在就啓程了。”

林姑娘失落地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麽,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又從不遠處傳來:“是什麽毛病?不如讓老夫來看看。”

☆、再相逢(五)

一聽這聲音,楚策心裏就“咯噔”一聲,暗叫不妙。周光璟偷偷睜開一絲眼縫,見一身材高大面相威嚴的中年壯漢領着一群人策馬朝這裏奔來,楚策朝那人行了一禮:“晚輩見過林峥伯伯。”

他爽朗一笑:“賢侄無需多禮。”親熱地拍了拍楚策的肩膀,目光轉向瞪着眼睛伸着舌頭的周光璟,凝重地皺起眉:“這位病得不輕啊,老夫也算略通醫理,若不嫌棄,老夫先替這位把個脈吧。”說着,不待楚策回答,一掌一把抓向周光璟的手腕。大掌挾帶着一股勁風而來,周光璟也算是個老江湖,立即反應過來這一掌的勁道有多大,但他倆離得太近,躲閃已是來不及,自己又封住了內力無法硬抗,周光璟心思電轉,只得從楚策的肩膀上一彈而起,迷茫着道:“師哥……我似乎忽然又好了。”

楚策立即配合着歡喜地抓起他的雙手:“真的嗎?這一輪又發好了?”

林峥收回了手,看着周光璟,轉了轉眼珠子,對楚策道:“這位小哥的病……”

“哎,勞林峥伯伯費心了。”楚策擔憂地看了眼周光璟:“我師弟的病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一陣一陣犯的,不發病的時候就跟沒事人一樣。”

林峥道:“真是疑難雜症啊,可惜了,這麽一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林姑娘湊到他旁邊,拽了拽他的衣袖,小聲道:“爹爹。”林峥看了她一眼,又擡頭對楚策笑道:“賢侄,這都傍晚了,還要出城去哪裏啊?”

楚策道:“師弟病急,我想帶他去尋訪名醫。”

林峥道:“哪位名醫需要你楚天山莊少主親自去尋訪?直接一封書信将人請來不就好了。”

楚策随口胡謅說:“這位名醫是我母親早年相識的,早已退隐,母親千叮咛萬囑咐,必定要我親自去請,我唯恐師弟支撐不住,便打算帶着他一塊去,也省的回來的路程。”

林峥道:“即便如此,天色已晚,走夜路恐怕不安全,此處離楚天山莊也遠了,如若賢侄不嫌棄,可先至寒舍休養一晚,等明日再出發也不遲。”林姑娘也趕緊附和:“是啊是啊,策哥哥,就算你扛得住,可這位師弟如此病重,只怕吃不消這連夜奔波的苦。”

楚策聽了,不禁扭頭去看周光璟,周光璟心想這父女倆當真難纏,正想暗示楚策推了這個邀請,便聽他道:“如此晚輩便打擾林伯伯了。”

周光璟皺眉看向楚策,意為“不是你說的不能留的嗎”,楚策一眼瞪回來“我突然又想留了,怎麽啊不準啊”,周光璟默默轉回頭去“你是少爺你說了算”。兩人眉來眼去間,原本策馬跟在父親身邊的林姑娘又掉頭跑回了楚策身邊,笑靥如花地道:“策哥哥,都好久沒見到你啦,這段時間你都去哪裏了?”

“就……這裏逛逛,那裏逛逛。”楚策敷衍道。

林姑娘眨巴着期待的大眼睛:“那下次你能帶上我一起逛嗎?”

楚策一句“不能”即将脫口而出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微笑道:“日後再說。”

眼瞧着那林姑娘扁了扁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周光璟連忙湊上去打哈哈:“師哥他身為楚天山莊的少主,事務繁忙,若是姑娘不嫌棄,在下可代勞,這一帶我都熟,姑娘想去哪裏都行。”說完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虎牙,沖林姑娘眨了下左眼。

林姑娘臉騰地紅了,立刻低下頭去不敢看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悄悄擡起頭來,周光璟此時又和楚策瞪上了,她打量着他的清俊秀致的側臉,忽然發現這個師弟的模樣并不比楚策差,較之楚策的貴氣明朗,更多了幾分潇灑出塵,看着看着,心不由得多跳了兩下,但是轉念一想到他發病的樣子,又失落地嘆了口氣。

楚策瞄了眼林姑娘,冷笑一聲,用極低的聲音道:“行啊周光璟,不負你江湖上‘風流道長’的名頭,這麽快就把人家姑娘拿下了。”

他的身邊只有周光璟和林姑娘,林姑娘內力低微耳力不足,周光璟卻能聽得一清二楚,得意道:“謝謝誇獎,我也很佩服我自己。”

楚策輕哼一聲,轉頭對林姑娘微笑道:“師弟他身體不好,還是不要麻煩他了,待我這次送師弟就診回來,抽空帶你去游湖,如何?”

林姑娘的眼睛瞬間晶亮一片:“真的嗎?”對上楚策滿是笑意的眼睛,又羞澀地低下頭攥緊了衣擺:“策哥哥,你這樣說,我……我很歡喜。”

楚策沖周光璟得意一笑,周光璟輕嗤表示不屑。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林府門口,宴席已準備妥當,林峥迎了兩人落座,楚策一看滿桌山珍海味,客氣笑道:“林伯伯真是太客氣了,不過我們兩位晚輩而已,何須準備如此豐盛?”

“哎呀,賢侄這是什麽話,你我兩家為世交,你一向事務繁忙不見人影,如今難得請到你,豈能随意敷衍了之?”林峥說着,擡手給楚策斟了滿杯的酒:“來來來,在林伯伯面前,不必拘謹,随意喝。诶,那位小兄弟,你也喝啊!”

周光璟毫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沖林峥露出杯底:“好酒,晚輩自習武至今,遍飲名酒,從未喝過這般濃厚香醇的,都說酒如人,林前輩果然豪爽!”

林峥哈哈笑道:“現在的孩子們啊都太拘謹了,我就喜歡你這種随性灑脫的!”

楚策微皺眉對周光璟道:“還喝酒?你的……病不要緊嗎?”

周光璟笑道:“就一點,我就喝一點。”擡手就要給自己再滿上,被楚策一把按住:“只準你喝這一杯!”将林峥給自己倒的那杯也擡首喝下,看着周光璟道:“我陪着你,也只喝這一杯。”周光璟悻悻地松開抓着酒壺的手,失落道:“那好吧。”

林峥又要給周光璟斟酒,道:“這好不容易來一趟,要喝就要喝得盡興嘛!”

楚策連忙蓋住他的酒杯口道:“多謝林伯伯好意,只是師弟的病實在疑難,雖尚不知禁忌如何讓,但病人多半忌酒,未免他病情加重,還是少喝為妙。”

林姑娘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爹爹,萬一你勸酒把人勸出事了怎麽辦,既然是病人,還是不要喝酒了。”

林峥遺憾道:“如此我便不多加勉強了,只是這酒不喝了,菜你們可要多吃幾口啊,哈哈哈。”

周光璟同楚策皆點頭稱是,對視一眼,周光璟剛伸出筷子要去夾自己面前的一碟八寶鴨,忽然渾身一顫,整個人僵住不動了。楚策緊張地喚他:“師弟!師弟!”叫了兩聲沒反應,正想去拍他的胳膊,周光璟忽然翻着白眼全身抽搐地從座位上跌了下來,楚策連忙伸手接住他,前後搖晃:“師弟!你沒事吧師弟?是不是又發病了?”

林峥道:“看症狀與先前在城門處那次發病相似,如不嫌棄,老夫……”

“無妨的,林伯伯,”楚策打斷道:“此病雖古怪,但并不兇猛,只需尋一清靜之地休息片刻便好。”他既然這樣說,林峥也不好強行把脈,只得引人去早已準備好的廂房休息。楚策将周光璟打橫抱起,大步來到廂房,将人放到榻上,細心掖好被角,長嘆一口氣,轉身對林峥拱手道:“師弟這般情形,我實在放心不下,還請林伯伯恕晚輩失陪了。”

林峥惋惜地看了眼猶在顫抖的周光璟,安慰地拍了拍楚策的肩膀:“辛苦你了。你在這裏好好陪師弟,有什麽事直接跟林伯伯說便是。”楚策謝過,将人送到院門口,目送着人走遠了才竄回房間裏,一拍周光璟的腦門:“別裝了,人已經走了。”

周光璟捂着腦門呲牙咧嘴地從踏上爬起來:“你手勁兒怎麽這麽大呢?”往枕頭上一靠:“看你以後娶個什麽樣的老婆才能受得了你。”

“整天就知道胡說八道。”楚策又在周光璟腦門上拍了一下,直把人拍得一頭栽進了枕頭裏哼哼才道:“你怎麽察覺到林峥有問題的?”

“他在酒裏和菜裏都下藥了,無憂散,挺貴的,黑市裏賣十兩銀子半兩,不過貴有貴的道理,無色無味,遇水即化,比那些下三濫的蒙汗藥不知道好多。他還真是下了大本錢來害咱們,要不是這藥是百裏孤燈那混賬發明出來的,在拂雪閣裏揪住我講過好幾遍分辨方法,你我今天都得栽。”

楚策疑道:“既然無色無味,又要如何分辨?”

“靠舌頭。”周光璟伸出舌尖,食指在上面一點:“無憂散在酒裏的藥性發揮得最快也最厲害,但在酒裏也最容易被嘗出來,加了無憂散的酒,會比尋常酒更澀一點,所以他特地選了那麽濃烈的酒來掩蓋。”得意地眯眼一笑:“但還是逃不過我的舌頭。”瞥一眼聽得似是愣住的楚策:“怎麽樣,厲害吧?”

楚策的目光凝在他白皙的手指與鮮紅的舌尖相觸那點,半晌才答:“厲害。”

楚策居然坦誠地誇了自己,這讓周光璟十分驚訝之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笑了幾聲道:“其實也幸虧這藥不是百裏親手配置的,不然我的舌頭就是再厲害也分辨不出。”

聽他幾次提到百裏孤燈,楚策不耐煩地道:“別誇你同夥了……”頓了頓,“說起來,你居然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約定的暗語,我以為像你記性這麽差的人,小時候的事,應該都忘得差不多了。”

周光璟滑回被窩裏,閉上眼睛:“你的記性又好到哪裏去了?你不也記得。”

兩人年幼時同在道觀拜師學藝,都是比猴子還頑皮的幼童,一個沒看住,不是上樹摘果了就是又下河摸魚了,周光璟倒也罷了,楚策可是身份貴重的小少爺,萬一有了閃失誰都擔待不起,因此一屋子的師叔們都将楚策看得死緊,周光璟摸索過來跟他說句話,都有好幾雙眼睛盯着。

正是肆意玩耍的年紀,誰願意到哪兒幹嘛都被幾個大人盯着?兩人冥思苦想許久,互相約定了一些暗號,例如背《道德經》是我等你,練算術就是過會兒再說,習武就是有情況,要警惕。

“好酒,晚輩自習武至今,遍飲名酒,從未喝過這般濃厚香醇的,都說酒如人,林前輩果然豪爽!”

意思就是,酒和人都有問題,小心。

周光璟打了個哈欠:“就喝了那麽點帶無憂散的酒,現在就困得要死,不行了,我得好好睡會兒,阿策……”林峥一計不成,肯定不會罷休,周光璟正想叫楚策在自己睡覺的時候望個風,沒想到他竟顧自脫了靴子,掀開被子,往自己身邊一躺,睜着雙黑白清明的眼睛瞅着已經愣住的周光璟,道:“何事?”

“呃……”周光璟戳了戳他的肩膀,迷惑地看着他:“你躺下了做什麽?”

楚策坦然道:“睡覺咯。”

周光璟說:“可我也想睡覺。”

側眼上下打量了片刻周光璟,楚策背過身去,勉強道:“看在你身上有傷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和你躺一會兒吧。”轉眼見周光璟憤懑地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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