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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皮的人都開始不自在起來,在繼續往下時,終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布,幹笑着說:“阿策麻煩你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楚策勾起嘴角眉眼彎彎地看他:“師哥多慮了,這事,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說着,伸手一把握住了他那裏,感覺他的身體一下子繃緊,臉色瞬間緋紅一片。
周光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害羞”是種什麽情緒,連說話都說不利索了:“阿阿阿阿阿策,我我我我我……你放……你放手……”
楚策非但沒放手,還惡意地動了兩下,然後将嘴湊到周光璟耳邊,邊往裏若有若無地吹起,邊說:“舒服麽,師哥?”
周光璟羞得閉上眼睛,只拼命搖頭。
楚策繼續說:“下次還在我面前脫光了洗澡麽?”
猛搖頭。
“還讓我幫你擦身子麽?”
繼續搖頭。
楚策冷嗤一聲,終于松開手,嘲諷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光璟,乖,下次別再這樣了。”下次他可不能确定自己是否還有今日的定力,所以,為了他們還能當兄弟,還能一路陪在他身邊,還能一轉身就看到他的臉,“以後不準讓我看見你光着的樣子!”走回到黑風清風的身邊,從包袱裏又掏出一套衣服砸到周光璟頭上:“趕緊穿好,成何體統。”
周光璟手忙腳亂地套好衣服,別好拂塵,又是一條好漢,裝作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那樣,腆着臉湊到楚策身邊,嬉皮笑臉地說:“何必呢阿策,生這樣大的氣,師哥不就是開個玩笑麽?以前把你踹進女澡堂你都沒這麽生氣……”
聽他還敢提以前的事,楚策橫他一眼,作勢又要對他動手,周光璟連忙翻身上馬,嚴肅道:“耽擱了這麽久,你還在磨蹭什麽?還不趕緊走?”狀似無意地摸上自己心口那一掌的位置,皺眉道:“好疼……”
明知他是裝的,楚策還是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嘴硬道:“痛死你活該。”
兩人一路策馬疾馳,趕到下一座城時也已近午時,周光璟和路旁的莊稼一樣被曬得蔫蔫的,趴在馬背上不住地問:“什麽時候到呀什麽時候到呀?”
楚策說:“快了。”
周光璟心知他說“快了”的意思就是還有很久,哀嚎一聲,正想重新趴回馬背上,卻眼尖地看見遠處一杆酒旗,像是被暑氣蒸熟一般,一動不動地耷拉在旗杆上,周光璟卻看得渾身一震,指着酒旗興奮地嚷道:“有酒家!”說着立即抛下楚策騎馬奔向那裏,楚策連忙跟上,疾馳到酒旗之下才發現,這座酒肆地方不小,裝修擺設都挺講究,只是裏面沒什麽人,只有一個掌櫃站在櫃臺後唉聲嘆氣,另一個夥計則趴在桌上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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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璟跳下馬背,走到那掌櫃面前敲了敲櫃臺的桌面,他才察覺有人來了,連忙展開笑臉道:“客官,您幾位?”
周光璟說:“兩位。”
“這邊請,這邊請。”掌櫃領着人走向雅座,路過那個打瞌睡的夥計時,對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腳,低喝:“來客人了,別睡啦!”然後扯過搭在他肩上的毛巾,搶在兩人入座前,将積滿了灰塵的桌椅抹幹淨,笑容滿面地道:“都怪這夥計偷懶不打掃,兩位客官見諒啊見諒。”
“無妨,只有待會兒上的酒夠好喝。”周光璟大大咧咧地坐下,順手替楚策拉開凳子。
“這是必須的!咱們這的酒,都是特意用楚州城郊那口寒潭裏的水泡着的,入口清涼甘冽,專門為了您這樣盛夏奔波勞累的客人準備的!”掌櫃拍着胸脯道:“包您滿意!”
周光璟說:“涼的?這好,我剛好熱得不行。”轉頭看楚策:“阿策,你想喝什麽酒?”
“米酒吧。”楚策說。
周光璟道:“這大熱天的光喝米酒多沒勁兒啊,都能淡出鳥兒來了。”
楚策平靜地道:“我不是很能喝酒,而且等會兒還要趕路,不宜喝太醉。”
“也對,”周光璟轉頭對那掌櫃道:“一壺……啊不兩壺米酒,另外還有些什麽清爽點的菜嗎?送幾道上來,趕緊的。”
掌櫃應了之後連忙帶着夥計忙活去了,很快端上來兩壺酒和幾道涼拌菜,周光璟連酒都來不及倒進杯子裏,忙不疊地把壺嘴往嘴裏送,這酒果然是用寒水泡過的,一入喉只覺清涼舒爽,他仰頭喝了大半壺才停下來,咂咂嘴,稱贊道:“掌櫃的,這酒當真不錯,若不是帶在路上會熱,我真想抱個幾壇走。”
“您要帶也可以,就是得趁涼喝,不然吶,這滋味就嘗不出來啦。”掌櫃樂呵呵地道,端上來一碟花生米:“這個啊,是送您兩位的。”
“多謝,”周光璟撿了一個花生米往嘴裏一扔,便嚼邊說:“只是掌櫃的,你這的酒這麽好,菜做得也不錯,怎麽就沒什麽人呢?”
掌櫃無奈地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可這大夏天的,誰樂意出門啊?”
“并非因此吧掌櫃,”楚策忽然開口,轉過頭定定地看着他:“據我所知,你這家酒肆,因離楚州寒潭最近,能經得起每日運水之勞,所以每逢盛夏,生意一直很好,怎麽今年寒潭水依舊,你的生意卻不行了呢?”
掌櫃愕然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重新幹笑起來,沖楚策拱了拱手:“看來這位爺是附近的人,那我也就不瞞您了,以往夏天确實是咱這的生意最好,可今年,就在前不久,咱暨城裏來了一位爺,就是因為這位爺,弄得人人自危,誰還有心思來喝酒呢?你看我這酒肆,原本有好幾個夥計的,但因為那事兒,其他夥計都回家守着去了,只有我和我兒子頂着。”
那個夥計,也就是掌櫃的兒子插嘴道:“可不是嘛,我早跟我爹說了,咱也回家去守着得了,在這裏看鋪子幹嘛?萬一家裏被偷光了,豈不是白幹一輩子?”
掌櫃猛地一拍他兒子的腦門:“就你能!守着有什麽用?那些被偷個精光的人,哪個不是在家裏嚴防死守的?守得住嗎?與其在家裏戰戰兢兢地等着,不如待在店裏,偶爾還有幾個客人,能賺點錢。”
夥計捂着腦門,被他爹罵得沒聲了。
周光璟道:“偷?莫非是暨城裏來大賊了?可哪個大賊這麽猖狂?能叫一城的人守門不出?官府不管的嗎?”
掌櫃一臉沉痛,手背直拍掌心:“官府倒是管過,可他們管不了啊!那賊放言要搬空知州衙門,當天晚上全部的捕快都守在衙門裏,前前後後那是圍了個水洩不通,可還真叫那賊做到了!說搬空就搬空,知州的家仆在衙門後院養了幾只老母雞,連根雞毛都沒留下!知州大人的衣服也被偷得一件不剩,差點光屁股!這樣的奇恥大辱,你說官府能忍嗎?當然不能啊,可不能忍也沒用,別說抓人了,他們連那個賊的影子都沒看見過!”長嘆一口氣:“無奈之下,他們去楚州城那個江湖名門楚天山莊搬救兵去了,可惜他家莊主不在,小莊主也不在,沒人能做主,無功而返,只能眼睜睜看着那賊偷了一戶又一戶。”
周光璟看向楚策,楚策微微搖了搖頭,意為他不知道這事。
仰頭又喝了一口酒,周光璟摸着下巴思索道:“這是哪個賊啊?這麽厲害,能弄出這麽大的動靜,肯定不是一般的江湖宵小,絲毫不避諱就在附近的楚天山莊,藝高膽大,行事張狂……”
兩人異口同聲道:“梁上君!”
掌櫃忙道:“對對對,楚天山莊的人也說是他,我看兩位公子也是江湖中人,知道這梁上君究竟是何方神聖?”
周光璟說:“他啊,是天下第一神偷。”
天下第一有很多名目,例如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莊、天下第一高手、天下第一美人等等,這些閃閃發光的名頭都被人争得頭破血流,連天下第一惡人這個不怎麽好聽的位置,都有不少人明争暗鬥,誰在“天下第一”這個位置上都坐不長,因為誰都不服誰,總有後來人磨刀霍霍想把前頭的人從上面砍下來。唯有一個位置例外,就是“天下第一神偷”。
梁上君,剛出道第一件案子,就是偷了少林寺大雄寶殿裏釋迦摩尼的頭,在少林寺的追殺下,又接連偷了劍聖的劍鞘、楚天山莊的珍藏、武林盟主粉色的底褲、女殺手黑寡婦的肚兜等等,一連犯下幾場大案,後又消失無蹤。三個月後再度出現,拿着拂雪閣閣主偷偷畫的春宮圖,滿世界炫耀,還印刷成冊,送到各大書局販賣,據說還因此小賺了一筆。
從此,名震江湖。天下所有的飛賊都要尊稱這位一聲“祖宗”,“天下第一神偷”的名聲,再無人敢挑戰。
楚策皺眉道:“這暨城有何寶物,值得這位大偷這般折騰?”
“誰知道啊,這麽個大人物,不去偷皇宮盜奇珍?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來幹嘛?”掌櫃唉聲嘆氣道:“您是不知道,他不光是偷光了知州衙門,還偷了好幾個大戶人家,當然了,偷東西當然要挑有錢人偷,但這位爺不按常理來啊!他不管有錢沒錢,想偷就偷,城東頭有個住橋洞的流浪漢叫李三鐵的,全部家當就是一床破棉被和一只老黃狗,他連那個都要啊!李三鐵要飯回來到了橋洞,看見橋上刻了幾個字,破棉被和老黃狗都沒了,急急忙忙地去找人來看,說刻的是‘梁上君借物一用’,當場人就傻眼了啊!”猛地喝了一大口茶,掌櫃繼續唾沫橫飛地說:“還有就是城北的老劉頭,也是一貧如洗,和自家十六歲的孫女整日在茶館酒樓賣唱為生,一日早晨醒來,發現家裏除了四面牆和身下躺的這塊床板,全空了!連破門板都撬了去!這都沒什麽,可那位爺偷東西偷狗也就算了,還偷人吶!可憐老劉頭,一把年紀失了孫女,天天以淚洗面。”
掌櫃的口才挺好,講得精彩生動,很有說書的潛質,周光璟聽得啧啧稱奇:“臭不要臉啊,我以為我做人做事已經壞透了,沒想到人外有人,這位梁上君當真是邪魔歪道裏一株耀眼的奇葩,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楚策把玩着手中的酒盞,皺眉思索:“這梁上君偷這麽些個玩意兒,究竟為的是什麽?”
周光璟道:“萬一他樂意這樣玩玩呢?”
楚策搖搖頭:“他在江湖上肆意撒野這麽久都沒人能奈何他,背後絕不會無人支撐,既然受制于人,就不會無端端做這麽多毫無意義的事,他在暨城如此搗亂,必定是為了做什麽事。”
周光璟道:“你想去管管?”
楚策沉默了一會兒,卻搖頭道:“若是平時,為了楚天山莊的名聲,我會管,但眼下你的性命要緊,我們耽擱不起時間。”
周光璟看着楚策笑了笑,伸手想去摸他的頭,被楚策眼疾手快地躲開了,頑強地蹭過去掐住他的臉,周光璟笑眯眯地道:“無妨,阿策,這麽有意思的事若是視而不見,那就太無趣了。咱們就當玩一天,一天過後若是沒撞上梁上君,就離開暨城,怎麽樣?”
楚策堅定道:“不行,一刻都不能耽擱。”
周光璟死皮賴臉地圈住楚策的腰:“去嘛!玩玩嘛!”
楚策說:“不行。”
周光璟兩眼一翻,捂住心口瑟瑟發抖道:“我忽然覺得傷口好痛,呼吸都好困難,阿策救我……”
無奈地嘆了口氣,楚策輕柔地按上周光璟捂着自己心口的手,勉強道:“明日天一亮,不管有無結果,都必須馬上走。”
周光璟立即打滿了雞血從楚策身上彈起:“遵命,師弟!”
☆、梁上君(二)
結了帳,兩人繼續策馬前行,沒一會兒就到了暨城城門,偌大的城門竟沒幾個人進出,看守城門的守衛也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神情恹恹地靠着城牆打哈欠。進了城門,街上也沒什麽人,一股熱風刮過,幾張廢紙在半空中飄來蕩去。
周光璟道:“不是吧,不就是來了個賊麽,怎麽都怕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來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呢。”
楚策道:“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就是你麽。”
周光璟道:“你說的好有道理。”
随手将飄至眼前的廢紙抓住,揉成一團往旁一扔,楚策道:“對于這些小老百姓來說,全副家當可能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東西。”徑直走向最近的住戶門口,扣了扣門環,半晌才響起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誰……誰啊?”
周光璟說:“你猜……”話音未落就被楚策拍到一邊,客氣地說:“在下是楚天山莊的人,特意來暨城調查梁上君之事,不知主人家可否行個方便?”
門被打開半扇,一個幹巴巴的老頭兒探出頭來,看看楚策,又看看周光璟,大概是見這兩個年輕人相貌堂堂都不像壞人的樣子,将門敞開,讓開身來,沖兩人拱了拱手:“既然是楚天山莊前來捉賊的少俠,還往裏邊請。”
老頭兒的院子很寬敞,擺滿了盆栽花卉,其中不乏少見的珍品,可見是愛花之人,只是如今竟有不少都枯萎了,莫約是沒心思打理。老頭兒将兩人迎到廳堂,磨蹭了半天泡了一壺茶,一邊沏一邊道:“少俠一定得好好治治那賊啊,太嚣張可恨了!他一來,是弄得我們暨城老百姓雞犬不寧,你看看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死氣沉沉的,外人來一看吶,還以為我們這是座死城呢!”
楚策接過茶盞,看了一眼茶水裏浮浮沉沉的灰塵,又不動聲色地将茶盞放回桌上,溫聲道:“老先生,我們初來乍到,只了解大概的情況,不知這梁上君,在暨城具體犯了幾次案?”
老頭兒撓了撓花白的頭發,掰着手指頭數了數,道:“據老朽所知,應當是六次。”
楚策又問:“那能否說說,這六次,分別是偷了哪幾家?”
老頭兒說:“老朽常年獨居,足不出戶,這些事也是從鄰裏那邊聽來的,所知不詳,若有缺漏,還請少俠見諒。”楚策道句“無妨”後,他眯着眼睛細細回想了一會兒,才接着道:“那賊第一次出手,偷的是我們暨城第一大戶趙府,那趙家祖上曾是朝中大員,家中珍藏無數,那賊便放言要要取走他家最貴重的東西,趙家老爺是個見多識廣的,知道那賊的厲害,不敢大意,動用了所有能動的人手,牢牢護住自家的藏珍閣,可誰知,到了那賊所說來取物的那晚,藏珍閣的東西一樣沒少,可趙家祠堂裏供奉着的趙家先祖的牌位統統不見了!”
“牌位?”周光璟訝異道:“趙家最珍貴的東西竟是祖宗的牌位?”又小聲在楚策耳邊嘀咕:“我還以為會是他家漂亮的大老婆或者小女兒什麽的。”楚策冷橫他一眼:“你就知道這個。”
老頭兒嘆了口氣道:“正是如此,那趙老爺生平最看重的便是祖上的榮光,每日早晚各要去祠堂祭拜一次,但誰知此次一時疏忽,竟叫那賊人将祠堂搬了個底朝天。趙老爺得知後捶胸頓足叫苦不疊,比失了多少黃金都苦痛,但事已至此亦無可奈何,只得去知州衙門報官。知州大人也知道這賊的名聲,抓了他便能在政績上大添一筆,于是便在全城放話,說自己在衙門放了奇珍異寶,梁上君有膽便來拿。”
周光璟道:“然後梁上君就搬空了知府衙門?”
“可不是嘛!”老頭兒幸災樂禍地笑了幾聲,“聽說把知州大人氣的胡子都翹了,哎,也怪大人自己太過大意,丢了官印,至今都不敢報上去。”
楚策:“官印?知府還丢了官印嗎?”
老頭兒點頭道:“那賊放言說自己偷的都是別人心中最珍貴的東西,知州大人最珍貴的東西,可不就是那枚官印麽?後來李記面館的湯底配料、王進士禦賜的狼毫筆、李三鐵的老黃狗、老劉頭的親孫女,都是這個理兒。”
見楚策颔首沉吟不語,老頭兒轉又對周光璟說:“少俠啊,你聽聽,平常賊人偷金偷銀偷珠寶,他呢?他偷的卻是別人心中至寶,牌位官印對他來說有什麽用?不過是看着別人傷心自己躲起來看笑話,簡直喪心病狂、罪大惡極!”
周光璟連連點頭附和:“對!喪心病狂!罪大惡極!”低聲對楚策道:“阿策你怎麽看?”
楚策轉頭對老頭兒道:“老先生,敢問知府衙門在何處?”
老頭兒道:“從此處往前直走兩裏,過了一座橋再左拐就是了。”頓了頓,壓低聲音道:“敢問少俠可是有抓賊妙計了?”
“稱不上妙計,同知州大人一樣,不過是一招引蛇入洞罷了。”楚策笑笑,站起身沖老頭兒拱了拱手:“多謝老先生款待,在下告退。”
老頭兒亦起身拱手道:“兩位少俠慢走。”
兩人出了老頭兒家的院子,一路慢悠悠地牽着馬往衙門走,周光璟随手揪過路邊的一棵草塞到黑風嘴裏,望着楚策平靜的側臉道:“阿策,你有把握抓到梁上君嗎?”
楚策坦然地搖搖頭:“半分把握都沒有,梁上君若是這麽好捉的,早被人抓住抽筋扒皮了,我也只能盡力一試罷了,至少會會這個天下第一神偷,也算不虛此行。”
周光璟道:“你方才說‘引蛇入洞’的意思,是像那位知州一樣,放出消息,引梁上君來偷自己的東西?”
“不錯,”楚策點頭道:“梁上君神出鬼沒,除了讓他自動現身,只怕翻遍整座暨城,都找不到他的蹤影。”
“阿策,”周光璟忽然停了腳步,楚策回頭看他,見他眼帶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你心裏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麽?”
楚策怔了一下,有些心虛地回過頭,臉色卻依舊波瀾不驚,平靜道:“我最珍視的自然是我母親。”
“啊,忽然有些羨慕你。”周光璟也沒跟上來,牽着馬慢悠悠地在楚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走。
楚策道:“我有什麽可羨慕的?”
“羨慕你有珍視的人啊,”周光璟笑嘻嘻地道:“本來我也可以像你一樣大大方方地說,我最珍視的人,是我的師傅師叔,可惜啊,現在的我連這句話都不能說了。”
牽着缰繩的手一下子攥緊,楚策僵了半晌才沉聲道:“光璟……”話音未落,腰忽然被一雙手緊緊地圈住了,周光璟撲上來死死抱着他的腰,把頭擱在他肩膀上,哭喪着一張臉眼巴巴地看着楚策:“阿策,我只剩下你了嘤嘤嘤。”
楚策默了默:“走開。”
周光璟扭了扭身子:“我不!”
楚策似是有些頭痛地捏了捏眉心,長嘆一口氣道:“你走開,到衙門口了,這樣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周光璟一擡頭,果然瞧見衙門口兩個衙役眼睛睜得老大,一臉驚恐地看着自己同楚策,連忙松開手,然後大大方方地朝他們招了招手:“你們好哇!我們是楚天山莊來幫你們抓賊的!趕緊拿好吃好喝的來招待我們,不然……”
楚策捂住周光璟的嘴把他推到身後,然後朝兩位眼睛瞪成銅鈴的衙役拱了拱手:“在下楚天山莊楚策,聽聞暨城遭賊,特來相助。”
一聽是楚天山莊的人,衙役們不敢怠慢,連忙進去通報了,沒一會兒又快步出來,說是知州大人有請。兩人跟着衙役往府裏走,還未至廳堂,一個穿着官服的胖子就疾步迎上來,楚策立即行禮道:“草民楚策,見過知州大人。”
胖子知州立即扶住他道:“楚公子無需多禮,裏邊請,裏邊請。”連一點官架子都不擺,可見真是着急了。剛入座,連寒暄都沒來一句,胖子知州又道:“楚公子可是出妙計來暨城助本州捉賊的?”
楚策拱手道:“禀大人,妙計尚無,但願竭力相助大人。”
“好好好,有楚公子這句話就好。”胖子一激動就出了滿頭大汗,忙掏出塊帕子開始抹,邊抹邊說:“楚公子可知大鬧我暨城的是何人?”
楚策道:“我知,是梁上君。”
“哎,就是他!”胖子把手帕往一旁狠狠一扔,道:“天下第一神偷,當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偷,僅憑一人之力,就能把整個暨城鬧得雞犬不寧!只恨本州養的這群捕快無能,這麽多人,連個賊都捉不住!”
楚策默了默,道:“草民認為,鬧得暨城雞犬不寧的,并不止梁上君一人。”
胖子一怔,連忙湊向楚策:“楚公子的意思是,梁上君并非只有一個人?”
楚策搖搖頭:“梁上君只有一人無疑,但他另有他人相助。知州府被搬空一事,就決計不是一人之力所能做到的。”
聽他提到衙門被搬空一事,胖子臉有點發紅,尴尬地咳了兩聲:“公子有所不知,其實,衙門被搬空倒也無所謂,畢竟沒什麽貴重物品,沒了還可以再補置嘛。只是……只是本州那官印,卻還在他手裏。”
“他在晚上搬空知州府,只怕是因為受了大人您的激将法,一時興起而為,真正目的,為的還是大人您的官印。”頓了頓,楚策又道:“但既然能将知州府搬得一幹二淨,一人之力是辦不到的,所以梁上君背後,一定另有人相助。”
胖子垂頭喪氣地道:“哎,你說,他們費這麽大力氣,難道就為了本州的官印?可官印在他們手上也沒用啊,更別說什麽牌位、湯底、老黃狗……老劉頭的孫女更不用說,瞎子都不會娶她!你說說,你說說楚公子,他們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究竟意欲何為啊?”
“恕我實言,知州大人,與其在此胡思亂想,不如抓住梁上君,親自盤問的比較好。”楚策說。
胖子眼睛一亮,連忙壓低聲音問:“楚公子已胸有成竹?”
“成竹并無,若想引出梁上君,想來還得用大人的老辦法。”
胖子皺眉問:“楚公子的意思是?”
楚策道:“還請知州大人放出消息,說今晚子時,楚天山莊楚策,在知州府恭候梁上君大駕。”
現在不過午時剛過,離子時還有很久,楚策和周光璟作為貴客,被迎到衙門後院供着去了,胖子知州給他們在蓮花池的涼亭裏支了兩架躺椅,中間擺了張桌子,桌子上擺滿了吃的喝的,身邊各自還侍立了兩個清秀的侍女打扇子,比供他老娘還用心。
周光璟吃飽喝足躺得舒坦了,斜眼一看旁邊的小姑娘長得挺順眼,笑盈盈地道:“我方才就一直覺得妹妹你眼熟,但初來暨城,哪裏能見過你,思來想去了半晌,終于記起,原來我是在夢裏遇到的妹妹。”
那清秀的侍女一下子臉紅了,低下頭輕聲細氣地道:“公子真是會說笑,夢裏夢見的人,哪裏能看得清。”
“妹妹說得極是,我原本也是從來記不得夢裏的事的,可不然怎麽說緣分一詞玄而又玄呢?我記不清其他所有事所有人,妹妹的容顏,我卻一直銘記在心。”周光璟捂着心口煞有其事地道,眼底深情一片,恍惚一看,仿佛對面真是他傾心相戀之人。
侍女臉紅得似乎能滴出血來,咬着下唇柔柔喚道:“公子……”
周光璟眼看有戲,慢慢朝侍女伸出手去,嘴上溫柔地問:“不知妹妹芳齡多少、芳名為何……”在狼爪即将抓上侍女小手的時候,一旁傳來刻意警告的咳嗽,周光璟轉頭過看,果然是楚策面無表情地瞪着自己這邊,立即端坐回原位嚴肅道:“只是這夢中之事終究不能當真,姑娘只消把在下方才之言全當夢話便好。”
楚策這才收回目光,顧自喝茶。
☆、梁上君(三)
喝着茶打着扇,舒舒服服地躺了半晌,周光璟還蒙着頭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日薄西山,兩位執扇侍女也不見了,楚策負手站在他身前,背對着他望着涼亭外的綿延燃燒的晚霞,不知在想些什麽。他從躺椅上支起身子,喚了一聲:“阿策。”
楚策回頭看他:“你醒了?”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到他面前:“梁上君的回信。”
“這麽快。”他擡手接過,拆開,信紙上龍飛鳳舞的一行字——“承蒙澄琉公子邀請,在下必定準時赴約。”看了一眼,又原樣折好塞回信封裏,周光璟咧嘴笑了笑:“他果然應下了。”
楚策道:“我倒想看看,這個天下第一神偷,會偷走我的什麽東西。”
周光璟皺眉“啧”了一聲道:“你怎麽這麽沒志氣?怎麽就一定是他成功偷走我們的東西呢?就不能是我們成功抓住了梁上君嗎?”
楚策平靜道:“梁上君從未有敗績。”
周光璟道:“你也從未有過敗績啊。”
楚策的目光幽幽轉向周光璟,眼底晦暗不明:“我敗過的,在逍遙山莊那次。你忘了?”
周光璟立時僵住,臉色變得蒼白一片,他望着楚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鐵掌握住一般,讓他吐不出半個字。僵了許久,終于有些緩過來,他将手中的茶盞輕輕放到桌上,低聲道:“我……”才堪堪發出一個音,桌上的茶盞卻突然碎了,瓷片混着茶水茶葉,散滿了大半張桌子。他怔怔地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忽然發現他其實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于是抿緊了嘴,伸手去撿那些碎瓷片。
楚策說:“別撿了,等會兒叫下人來收拾。”
周光璟不聽,繼續一片片地撿,手腕卻驀地被人握住,擡頭望見的是楚策澄澈的眼眸,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溫聲道:“別撿了。”松開握着周光璟手腕的手,像師傅對師叔那樣,溫柔地把手放到他頭頂,說:“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周光璟抽了抽鼻子,悶聲道:“明明是你先提的。”
“我的錯。”楚策微笑地又揉了揉他的頭,然後在他的躺椅上坐下來,躺椅并不寬敞,躺一個人舒坦,擠兩個人就顯得局促了,于是兩個人貼得很近,互相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起起伏伏。
周光璟低頭沉默了很久,終于低聲道:“對不起。”
“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錯,那你說,該怎麽賠償我?”楚策淡淡地說。
周光璟心虛地道:“你想我怎麽賠?”
楚策“嗖”地湊到他跟前,幾乎是臉貼着臉,呼出的熱氣噴在他臉上,将周光璟白淨的臉熏紅了一點,然後得意地微笑起來:“我想……”
“楚公子!知州大人要奴婢前來……”先前替周光璟打扇的那位侍女忽然從旁跑出,見到兩人臉貼臉幾乎黏在一起的親熱樣,立即愣住了,怔怔地看了兩眼,反應過來後忙臉紅地低下頭行禮:“奴婢不知公子們正……正在商議要事,打攪了公子,還請公子恕罪!”
“沒……沒事,要事已經商議完了!”周光璟連忙将楚策一腳踹開,自己跳下躺椅去扶那侍女:“我說這聲音怎的如此悅耳動聽,原來是妹妹你啊。無妨,我不怪你,你且起身吧。”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從何竄出,擋住了自己伸向侍女的手,楚策神情淡漠,瞥了眼神色緊張的那侍女,道:“知州大人要你前來作甚麽?”
侍女低頭道:“知州大人命奴婢前來禀報兩位公子,那梁上君,又将他先前盜走的東西全部還回來了。”
“什麽?”周光璟愕然道。
楚策略一颔首,對那侍女道:“失竊物品現在何處?”
失竊物品在衙門一座十分偏僻的狹小院落裏,侍女領着兩人七拐八拐才到這裏,胖子知州等一幹人早已等在裏頭,見了楚策兩人忙迎上來道:“楚公子啊,你可算來了,你看看,這梁上君又把東西還回來了,他……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此處院落不過方寸之地,楚策一眼就看到了院中央有一個黑漆漆的大洞,筆墨紙硯散了滿地,牌位被丢得東一塊西一塊,走到洞旁低頭往裏看,發現裏面的東西更多,甚至隐約還能見到幾根白骨,洞旁卧着一只老黃狗,蔫蔫地盯着洞裏的一床破棉被。
周光璟也湊到洞口瞧了幾眼,道:“不是說誰家還丢了個孫女嗎?那姑娘呢?莫不是梁上君看上了她留着自己用了?”
一旁一個衙役指了指院子的角落,道:“公子,那個就是老劉頭家的孫女。”忽地打了個寒戰,嘀咕道:“梁上君要是看上了她,那口味得多重啊……”
周光璟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一個穿戴得頗整齊的姑娘正背對着衆人坐在牆根,走近了看,發現她手裏抓了根糖葫蘆,小心翼翼地舔一口,又舔一口。周光璟半蹲下身,溫和地道:“姑娘,這糖葫蘆是誰給你買的啊?”
“是好看大哥哥給我買的。”那姑娘說着,轉過身來,在看見她臉的一瞬間,周光璟的嘴角抽了兩抽,心想,若真有人能看上這姑娘,必定是一位能生啃硬骨頭的真漢子啊。艱難地恢複微笑,又問:“那好看大哥哥在哪裏你知道嗎?”
姑娘抓着糖葫蘆憂傷地搖搖頭:“不知道,好看大哥哥把我送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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