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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就走了。”擡頭看向周光璟,看着看着,迷迷蒙蒙的眼睛忽然一下子亮了,喃喃道:“你也是好看大哥哥……”

周光璟忽然感到莫名的尴尬,站起身朝後退了兩步,撞上了一個人,楚策扶住了他的肩膀,看着那個醜姑娘平靜地道:“那你之前一直和好看大哥哥在一起嗎?”

醜姑娘看看楚策,又看看周光璟,眯縫眼裏幾乎要放出光芒,傻呵呵地癡笑道:“兩個……兩個好看大哥哥耶……”

楚策的嘴角也抽了抽,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對胖子知州道:“大人,依草民之見,這位姑娘心智不全,應該是問不出來什麽的。”

胖子也早看這醜姑娘看得心慌氣躁,聞及此言,連忙招手叫人:“快,把人送回給老劉頭,麻利點趕緊的!”

見那醜姑娘被人拖出院門,周光璟竟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壓低聲音對身旁的楚策道:“若是她心智正常,也入江湖闖武林的話,恐怕沒幾個人能勝過她。”頓了頓,後怕道:“因為多看幾眼就要瞎了。”楚策十分贊同地點點頭。

胖子知州道:“楚公子,這梁上君搬着這麽多東西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幾如鬼神啊。就算如你所說,他有人在背後相助,可若是這麽多人搬着東西走來走去,如此招搖顯目,必定會為人所發現,可……”

“知州大人,”楚策道:“敢問您是如何發現這些東西在這裏的?這處院落又是用來做什麽的?”

胖子知州道:“先前本州在後院午休時,忽然聽見此處傳來轟然巨響,忙派人來查看,那人回禀說是原來失竊的物品都被丢在這裏了,我便急匆匆趕過來,又派人去請二位公子了。至于……至于這院落嘛,自本州上任以來一直是閑置着的,前任知州拿它來幹點什麽,本州也不知情。”提到院子的用處時,胖子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語焉不詳地道。

官府這淌水絕不是清澈見底的清泉,想起方才所見的地洞裏的森森白骨,楚策也就大概明白了這個院子是用來幹嘛的,多半是被用用來關押或處決一些見不得光的人,他便也不再多問,瞥見地上有零碎散落的黑色粉末,蹲下身用手指捏了一撮起來湊到鼻尖嗅了嗅。周光璟也蹲下來湊到他身旁,跟着聞了聞,兩人對視一眼,彼此了然。

楚策站起身對胖子知州拱手道:“知州大人,若草民猜得不錯,這些東西,梁上君并未帶走過,而是一直藏在此處。”

胖子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他一直藏在這個院子裏?”

“正是,如大人所說,這些物件太多繁多,一個人搬不過來,多人搬運又難免被人所發現,于是他們特意挑了衙門這間偏僻閑置的院落,挖了坑埋藏在裏面,等時機一到,再用少量火藥炸開,引人發現,即可物歸原主。”楚策道。

胖子皺眉道:“可死物能埋,活物又要如何藏?那老黃狗和老劉頭的孫女可都還是活生生的。”

楚策道:“黃狗與那姑娘,應該是養在別處的,等到炸開地洞之後,将人一丢,再自行離開便是。先前我師弟詢問那姑娘她的糖葫蘆從何而來,她答是一個大哥哥給她買的,想來梁上君待她還不錯。”

胖子知州冷哼道:“癡兒心性,豈能當真。”轉而又對楚策道:“楚公子,失竊之物既已被追回,對上那賊便再無後顧之憂,今晚你務必将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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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璟聽着只覺得他的用詞好笑,什麽叫“追回”?分明是人家大發善心地“歸還”好嗎?先前還對楚策恭恭敬敬的,東西一回來,烏紗帽保住了,便開始擺官架子了,當真是拆得一手好橋。他正想開口諷刺幾句,但轉念想到楚天山莊畢竟就建在鄰城,與他鬧翻總歸不好,只得自己冷笑幾聲作罷。

楚策不卑不亢地道:“大人請恕在下無能,不敢保證一定能捉住梁上君,只能盡力一試罷了。”

胖子知州不耐地道:“怎的連抓個賊都辦不到?”

楚策面不改色:“若大人覺得在下無能,在下不敢多言,自會即刻離去。”

聽他要走,胖子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連忙又重新笑起來:“楚公子這是什麽話,你在暨城為難之際前來相救,是仗義之舉,事成與否,都該大大嘉獎!”

“大人過譽,嘉獎是不必了,邪魔歪道,本就人人得而誅之。”話剛出口,楚策整個人便是一僵,不動聲色地轉眼看了看周光璟,見他臉色如常,方才放下心來接着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不論成功與否,都只能試今晚這一次,明日一早便要動身離開,多謝大人款待一場,先行在此向大人告辭了。”說完不待胖子開口,牽了周光璟便向院外走去。

拉拉扯扯地走出老遠,周光璟才說:“那胖子看起來不像是個肚量大的主兒,你就這麽走了,不怕他記恨你?”

楚策道:“我楚天山莊還不至于懼怕一介小小州官的記恨。”

這話聽起來略顯狂妄,但卻是一句大實話,楚天山莊根基深厚,是現在江湖正道中流砥柱中最粗最壯的那根,莊主和武林盟主關系鐵得不行,小莊主又是後起之秀中頗耀眼的那顆明星,雖平日行事低調不争虛名,卻已是實際上的“天下第一莊”。

忽然意識到身邊此人的大腿如此粗壯,周光璟立即貼上去讨好地笑着:“對對,那是自然,您可是楚天山莊的大少爺!您用得着怕他一個州官?”下巴擱上楚策的肩膀,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倒是你師哥我,不過是個替人賣命的打手,前途渺茫,保不齊哪天就被一腳踢開,到那時,你可得供我一碗飯吃。”

楚策道:“拂雪閣會供不起你一碗飯?”

周光璟咂嘴道:“那你是不知道那個混蛋閣主有多摳門了,別說等以後我年老色衰手腳癱瘓的時候,就現在,我還算是他得力幹将吧?發錢都得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數過來,生怕多給我一文錢拂雪閣就要倒閉了。對我都這樣,對別人更不用說了,只恨不能規定每碗飯只能放多少多少米……總之是只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就對百裏大方點,但誰叫人家能賣藥賺錢呢……”楚策波瀾不驚地望着前方,也不知有沒有在聽周光璟的碎碎念,他心中不悅,伸手扯了扯他的耳垂:“阿策,你有沒有在聽師哥說話?”

楚策卻突然轉頭認真地看着周光璟:“你方才問我,你要怎麽賠償我,是吧?”

☆、梁上君(四)

見他神情專注語氣誠懇,周光璟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立即道:“什麽賠償?有這回事?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就算了,我也不記得我有什麽師哥,不過我心善,以後等你餓死在我家門口,還是會賞你卷草席,卷一卷挖個坑埋下去的,但紙錢什麽的還是省省吧,太麻煩。”兩人從小玩到大,誰不是個無賴怎麽的?

周光璟哭喪着臉道:“阿策你好狠的心……”

兩人邊閑扯邊走,不知不覺已走到衙門,楚策忽然道:“就罰你陪我游一次暨城吧。”說着吹了聲口哨,清風當真像一縷風一般竄到他身邊,楚策不待周光璟回答,趁他內力被封手無縛雞之力,把人往腋下一夾,跨上馬,一抖缰繩便朝外跑去。周光璟吓得死死抱住楚策的腰大喊:“我又沒打算拒絕你!幹嘛這樣!游玩就游玩,你叫上黑風我們一人一騎不行嗎?”

楚策道:“不行。”

周光璟委屈道:“可你這樣我頭好暈。”話音剛落便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楚策将人放到自己身前,雙臂環住周光璟,手中依舊牢牢握住缰繩:“這樣還暈嗎?”

兩人的姿勢極為親昵,幾乎是前胸貼着後背,周光璟仿佛能感受到身後楚策的體溫,于是忍不住往前挪了挪,楚策又緊緊地貼上來,問:“怎麽了?還是不舒服”

周光璟實話實說:“你要是個姑娘我就舒服了。”

楚策輕哼一聲:“今天是懲罰你,賠償我,哪管你舒不舒服?”無賴的手往周光璟腰上一攀,有意無意地揉捏了幾下:“只要我舒服就行。”周光璟被捏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伸手按住自己腰上那只手,回頭說:“大爺,我賣藝不賣身的。”楚策反抓住周光璟的手握在手心:“那給本大爺唱支曲兒來聽聽。”

唱曲尤勝殺頭,周光璟立即道:“大爺,奴家方才想了想,還是決定賣身算了。”說着大喇喇地往楚策身上一靠,仰頭看着楚策的下巴。楚策笑了一聲,擡手摟住他的腰,策馬往城外去,沒一會兒便出了城門,先前那間酒肆又漸現在眼前,周光璟從楚策身上直起身:“不是說游暨城嗎?怎麽又來喝酒?”

楚策說:“突然想喝了。”

周光璟轉念一想,整座暨城都被梁上君鬧得家家閉戶,光禿禿的确實沒什麽好玩的,倒不如喝酒來得痛快,于是又往楚策身上一靠,等到了酒肆門口才一躍而下,喊道:“掌櫃的我們又來了!”

掌櫃一見是他們,趕忙迎出來:“原來是您兩位客官吶!裏邊請裏邊請!”又将人領到上午坐的那個位置:“兩位還是米酒兩壺?”

周光璟剛要說是,楚策便道:“這次我們要待到晚上,你多準備一些吧。”周光璟轉頭看他:“晚上還有要事,就算是米酒,喝這麽多真的不要緊嗎?”

楚策淡定道:“不要緊的。”頓了頓,“反正是你喝。”

“為什麽是我?”周光璟怒道。

楚策面不改色:“因為賠罪的是你。”

自知理虧,周光璟立刻蔫了。掌櫃在一旁聽着,猶豫着道:“兩位……兩位便是今晚約了梁上君決一死戰的楚天山莊的少俠?”

周光璟說:“約了梁上君是沒錯,但決一死戰是怎麽回事?”

掌櫃眼冒金光,激動地一把抓住周光璟的手:“少俠……啊不!大俠!兩位大俠雙十年華就敢約梁上君決戰于暨城,年紀輕輕卻胸懷大義,果真英雄出少年啊 !不管事成與否,您兩位在此危難之際願意伸出援手,都是我暨城的大恩人!”

周光璟聽他說了這一長串,就為了等他一句“您兩位今兒個的帳就免了”,結果左等右等沒等來,掌櫃說完之後就瞪着眼睛敬佩地看着周光璟,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他正打算提醒一下這位掌櫃,楚策就伸手撥開了掌櫃抓着周光璟的手,順勢站到周光璟面前,冷然道:“你方才說‘約了梁上君決一死戰’是怎麽一回事?”

掌櫃迷茫地看着楚策:“楚策大俠不是通過官府傳消息給梁上君,說今晚子時在州府與梁上君決鬥,不死不休的嗎?官府派人騎着馬在城裏喊了一圈又一圈,我這個在城外做生意的都知道了。”

對視一眼,周光璟壓低聲音道:“那會兒我們剛好被他安排在後院休息。”沒想到卻被這樣擺了一道。楚策道:“待我得空,一定饒不了這狗官。”

掌櫃察言觀色,見兩人神色不對,立刻閉嘴默默地退了下去。

周光璟問:“我對這梁上君了解不多,他功夫怎麽樣?”

楚策道:“梁上君的輕功冠絕天下,別的倒甚少有人知曉,但能從諸多高手的追殺下逃脫,并從未失手過,武功應該不弱。”

“他出道多年,似乎也只是偷東西而已,倒沒有與誰結下生死仇怨的傳聞,應當不是好殺之人,只是如今那狗官假你之名,與他約了決戰,他又答應了,不知道會不會……”眉頭緩緩皺起,周光璟為難地嘆了口氣,自責道:“若我沒受這傷就好了。”

楚策道:“若你沒受這傷,我倆早已各自分開,對上這梁上君的,依舊是我一人。”掌櫃的戰戰兢兢地端了兩壺酒上來,他擡手接過,為周光璟斟了滿碗,移到他面前:“我好歹是楚天山莊的少主,投鼠忌器,梁上君不會蠢到真對我怎麽樣。再說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人哪有這麽容易死的?”

周光璟聞言也笑了:“你這話聽起來倒像是我該講的。”

楚策道:“先喝酒。”

周光璟大概是不記得了,這話的确是他說的,那時他們也同現在這樣,在一家小小的酒肆,相對而坐,有一茬沒一茬地聊着天,等外頭夜幕降臨。

說起來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兩人都還是整日只知道上山打鳥下水摸魚的少年郎,欺負教他們詩文書畫的玄煜小師叔為人溫柔和煦,從不肯乖乖地把屁股放在講堂的蒲團上,玄煜師叔一到講堂,見到空蕩蕩的沒一個人,便知他倆又翹課了,只得親自上山去尋,山上找不見人,又往山下那條河邊去找,沿路遇上幹活的村民,便一個一個地問“見着我家那兩個小徒弟了嗎?”好不容易在某棵樹上或某處河邊找到兩個猴崽子了,別說痛打一頓,就是幾句重話都是舍不得說的,往往都是玄煜師叔自己鼓着腮幫子生悶氣,周光璟便死皮賴臉地黏上去說幾聲“小師叔最好了”就又消了氣,揉揉他的腦袋,又揉揉楚策的腦袋,無奈笑道:“你們兩個啊……”

如此幾番下來,倒是玄殊師傅心疼自家師弟,把兩只猴崽子揍了一頓,丢下山去,美其名曰“歷練”。

兩人晃晃悠悠到了村子附近的某座城裏,吃喝玩樂了好幾天,什麽破事都沒歷練到,玄煜師叔臨走時偷偷塞的錢倒所剩無幾了。負責管錢的周光璟摸摸扁扁的錢袋,苦惱地說:“沒錢了可怎麽辦?不然咱們今天就回去吧?”

“可萬一師傅的氣還沒消怎麽辦?”楚策一句話,打消了周光璟想回道觀的念頭,生氣的師傅比餓肚子更可怕。

兩人尋思着不能坐吃山空,于是便找到一家貼着招工告示的酒樓,酒樓的老板倒也爽快,直接問包吃包住,一月兩錢,幹不幹?于是兩人便從客棧搬了出來,住進了酒樓空着的雜物房,一住便是一個月,一個月後,兩人第一次拿到了自己賺到的錢,就挑着清晨比較空閑的時間跑出去打算吃頓好的,誰知逛了許久卻什麽都沒買,不是嫌這個貴就是覺得那個不值,等到快中午了,生怕老板責罵,才連忙趕回酒樓。

剛走跑到酒樓門口,就見一個人不知怎的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從二樓滾到一樓,直滾到兩人腳前,才堪堪停住,看身影是個瘦弱的女孩,趴在地上動也不敢動,瑟瑟發抖,嘴裏嗚咽着斷斷續續地說:“饒命……求大爺……求大爺放過我……”

“是莺莺嗎?”周光璟認出了這個女孩,是個在酒樓賣唱過活的孤女,時常安安靜靜地窩在某個角落裏,一點動靜都沒有,有人叫她唱曲兒的時候便抱着把舊琵琶“噔噔噔”地跑過去,一撥琵琶,聲音比夜莺還好聽。有次某個客人聽得高興,賞了她一盤糕點,她縮回角落裏一點點地啃,周光璟路過,見了眼饞,盯了幾眼,她便把大半盤糕點都塞給他,仍舊不多說什麽。就這樣,兩人一來二去地熟了,順帶着跟楚策也熟了。

周光璟伸手去扶她:“你怎麽了?”莺莺擡頭,清秀的小臉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看到周光璟,淚水簌簌落下,卻咬着嘴唇搖了搖頭。

“一個有幾分姿色的黃毛丫頭而已,爺要你陪爺一晚上那是看得起你,讓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嚣張狂妄的聲音,周光璟和楚策擡頭,看到二樓扶梯旁站着一個衣衫華貴的男人,長得尖嘴猴腮,一看便讓人心生厭惡。他手裏拿着莺莺的那把舊琵琶,對準了莺莺和周光璟,劈手扔下:“看我砸不死你!”

周光璟面無表情,将莺莺護到身後,琵琶在即将砸到他頭頂的瞬間停住,楚策的手緊緊握住了琴頸,然後随手将琵琶放到一旁,轉頭問莺莺:“沒事吧?”

莺莺抹了抹眼淚,搖搖頭。“喂喂喂!”周光璟不滿道:“是我擋在前面诶!你怎麽不問問我有沒有事啊?”楚策淡淡地瞟他一眼:“你砸死活該。”

猴腮男陰陽怪氣地說:“好一出英雄救美啊,真叫人大開眼界!可惜了,兩個小子,你們沒命享受美色,來人啊!”說着一招手,從一旁走出五六個大漢,齊齊道:“少爺,有何吩咐?”猴腮男指了指周光璟他們,剛要開口說話,老板忽然不知從哪兒竄出來,湊到猴腮男身邊谄媚地笑着說:“王少爺且慢!這兩個是我手下的小夥計,平常跟那丫頭關系不錯,今日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沖撞了王少爺,切莫見怪,還請少爺高擡貴手,饒了我那兩個小夥計,今天少爺的帳就算我頭上!”

猴腮男冷笑一聲:“難不成我會付不起一頓酒錢?”

老板連忙道:“自然不是!誰人不知王少爺家中富貴?只是小店人手不足,這兩個小子死活事小,可萬一要是耽誤您這樣喝酒怎麽辦?那可不就是我罪過了麽,您說是不是?

猴腮男瞟了老板幾眼,“曹老板,很護短嘛?”老板憨笑兩聲:“不敢不敢。”猴腮男在原地轉了轉,“啧”了一聲,“要我放過你這兩個夥計也不是不可以,”指了指躲在周光璟身後瑟瑟發抖的莺莺,“要他們把那個小丫頭送到我身邊,我就饒了他們。”

老板立即挺直了腰板,瞪着周光璟和楚策說:“還愣着作甚?王少爺只是想和她說說話罷了,犯不着把自己搭上,趕緊把人弄上來!”

周光璟回頭看了看莺莺,對上的是她的婆娑淚眼,莺莺顫抖地揪住他的衣袂,嗚咽着小聲道:“不要……不要……求求你……”周光璟伸開雙手擋住莺莺瘦弱的身軀,毫無畏懼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猴腮男:“她說她不要!”

老板的臉色瞬間鐵青,猴腮男則怒極反笑:“現在的小夥計本事不大,膽子倒是不小啊?曹老板,別怪我不給你面子,你這兩個夥計不聽話,我先替你收拾收拾,免得以後替你惹出什麽禍事。來人啊,都給我上,替曹老板清理清理門戶!”看着自家打手一湧而上,猴腮男得意地靠上欄杆,從袖子裏摸出一把瓜子,打算看一出好戲,嘴裏還嚷嚷着:“诶诶,打那兩個小子就可以了,別動那個丫頭!本少爺今晚還要……”

話音未落,嘴裏嗑到一半的瓜子掉了下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

這幾個打手看着人高馬大,但都是沒練過武的,楚策一記掃堂腿就全趴地上 “哎呦哎呦”直叫了,周光璟挽了挽袖子,得意一笑:“怎麽樣王少爺,還有人沒有?這幾個不夠看吶。”

作者有話要說: 各單位注意,本文多回憶殺,有糖有渣 _(:3 」∠)_

☆、梁上君(五)

猴腮男連連後退了幾步,臉色發白,色厲內荏地道:“你知道本少爺是什麽身份嗎?本少爺可是本縣縣太爺的親外甥!你敢動我根汗毛,我就叫你……”周光璟從他身後探出頭湊到他耳邊道:“我要是動你根汗毛你就叫我怎樣?”猴腮男怪叫一聲,跳開老遠,指着周光璟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你你……你是怎麽到我背後來的?”

周光璟低頭看了看自己,沖他咧嘴一笑:“用腳走上來的啊。”一步跨到他面前,在猴腮男驚恐的眼神中,伸手拔了他一根頭發,放到自己眼前,呼地一吹,再拍拍手說:“現在拔了。”

猴腮男怔怔地看了周光璟一會兒,忽然“噗通”一聲跪下了,抱住他的大腿哭喊:“大俠!大俠小的知錯了!小的作惡多端喪心病狂簡直……簡直不是人!小的願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還請大俠給小的一個機會!”

楚策走到周光璟身後,默默地說了一句:“這臉翻得比你還快。”

周光璟轉頭看他:“我有這麽不要臉嗎?”

注意到周光璟移開了視線,猴腮男眼珠子轉了轉,手悄悄探入懷中,掏出把匕首就朝着周光璟身上紮,誰知剛一擡手,手腕便劇烈一痛,匕首“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周光璟用三根手指捏着他的手腕,稍稍用力,猴腮男便呲牙咧嘴地哀聲求饒起來,他回頭對楚策說:“師傅的那些傳奇話本裏,總有小人無恥偷襲的片段,沒曾想倒真讓我遇到了。王少爺可算是叫我長了一回見識,師弟,你說我該怎麽謝他?”

楚策擡起腳尖朝那掉在地上的匕首一挑,匕首就穩穩地落入了他手中,湊近看了看,說:“刀子不錯。”刀刃貼上猴腮男的臉:“落在他手上,可惜了。”說完,輕輕一劃,猴腮男原本就慘不忍睹的臉上立時多了一道血痕,他吓得又哭又叫,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連連說着“求大俠饒命”。

周光璟道:“你跟我們求饒幹嘛,你得罪的又不是我們。”走到圍欄邊,朝着愣在一樓大門口的莺莺招了招手:“莺莺,過來。”莺莺抱着那把破損的舊琵琶,戰戰兢兢地從樓梯走上來,看了眼狼狽不堪的猴腮男,畏懼地躲到周光璟身後。周光璟将她拉出來,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別怕,他已經被我們打服了。”猛地一踹猴腮男,瞪着眼睛道:“說話啊,我們兩個小夥計的命不算什麽,你一個縣太爺的親外甥,大少爺,你的命多值錢啊,丢了多不好!”

猴腮男連滾帶爬地摸到莺莺跟前,扒拉住她的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莺莺小姐,是我厚顏無恥,是我臭不要臉,我……我對不住你!我知錯了!我願意痛改前非,只要你肯原諒我,要我給你多少錢我都願意!”莺莺掙紮着想走開,腳卻被猴腮男抓住了動不了,求助地看向周光璟,周光璟上前又是一腳,将猴腮男踹開:“別碰她!”對莺莺道:“解氣了嗎?要不要再揍他一頓出氣?”

莺莺小聲地說:“他……他……不用了吧。”

猴腮男原本蒙着頭趴在地上,聞言立即擡起頭來,眼裏放出激動的光。周光璟看他一眼,冷笑一聲:“莺莺說不用了,我們可沒說。”說完,對着猴腮男的臉就是一拳,将人打得側翻過去:“反正今日都将這位大少爺得罪了,不如再揍一頓,賺夠本,阿策?”

楚策踩住猴腮男的頭,朝着後背又是一腳:“嗯。”

兩人噼裏啪啦地把猴腮男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頓,直将猴腮打成了豬頭才住手,楚策揪住他的後領往樓下一丢,先前那群被打得不敢動彈的打手連忙一擁而上将他們的主子接住,連句話都不敢多說,夾着尾巴就跑出了酒樓。

周光璟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真痛快。”

“痛快了?”之前躲在一旁的老板幽幽地飄出來。

“掌櫃的。”見了老板,周光璟和楚策不知怎的竟有幾分心虛,看了看四周碎成一片的桌椅,道:“我們會照價賠償的。”

“照價賠償?”老板冷笑一聲,點點頭:“是啊,你們剛拿了工錢,雖說不是很多,但陪這幾把爛木頭還是夠的,只是桌椅好說,別的你們怎麽賠?”

“別的?”兩人迷惑地對視一眼,楚策說:“掌櫃的,不知我們還需賠償什麽?”

老板沉下臉:“既然你們不知道,我就提醒提醒你們。此人是縣太爺的親外甥,是縣太爺親姐姐唯一的兒子,自小嬌生慣養,在本縣那是無惡不作的混世魔王,你們得罪了他,相當于斷了自己在本縣的生路。好,你們可以說,大不了逃得遠遠的,再不回來,可跑得了你們這些和尚,我這個開廟的怎麽辦?我苦心經營這座酒樓數年,全家老小就靠我一人吃飯,難不成要我背着這座酒樓跟你們一起逃嗎?這個損失,你們該怎麽賠?”又指了指抱着琵琶站在一旁默默不語的莺莺:“再說她,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靠賣唱為生,本就過得艱難,你們今天鬧這一出,她再不能在本縣立足,你們還能一走了之,可她呢?她又能到哪裏去?是跑到別的城去賣唱,還是跟着你們就此浪跡天涯?這個,你們又要怎麽賠?”

周光璟和楚策兩人僵在原地,皆是低頭沉默不語。

老板一拍周光璟的肩膀:“少年人見義勇為行俠仗義是好事,但無論何時,都不要忘了三思後行。”

“沒關系的!”莺莺忽然說,三人齊齊看向她,她蒼白的臉紅了一紅,但仍是擡着頭堅定地道:“沒關系的,若是今天兩位小哥沒有出手救我,我就要遭那王狗的毒手了,與此相比,飄零他鄉實在算不得什麽折磨,只是連累了曹老板。”轉身朝老板行了一禮:“我不會逃,若王狗前來為難曹老板,曹老板盡可将我交給他處置,只是不要暴露了兩位小哥的行蹤。”

周光璟怔怔地看着她:“莺莺你……”

楚策也是眉頭緊皺:“你不要沖動,此番與他算是結下了大仇,你再落到他手上,即便逃過一死,只怕也是生不如死。”

“無妨的,”看着他們慌亂又緊張的模樣,莺莺反而微笑起來:“你們都能不顧危險地救我,我又如何能連累你們?此事本就因我而起,自然應當由我承擔。”

周光璟還想說些什麽,老板忽然笑起來:“哈哈哈哈,好,如今的年輕人俠義之心未死!我心甚慰,我心甚慰。”笑盈盈地拍了拍莺莺的肩膀:“你們都是講義氣的好孩子,我再為難你們,倒顯得我像個壞人了。”從懷裏摸出個錢袋遞給周光璟:“拿着,趁他們還沒趕回來,快走吧。”

周光璟不知所措地看着老板:“掌櫃的那你怎麽辦?”老板捋了捋胡子,自傲道:“我老曹雖說退隐江湖多年,可一身本事還在,別說一個小小的縣官外甥,就是九門提督的兒子闖上門來,我也不放在眼裏,沒點能耐,怎麽在腥風血雨的武林裏混?你們大可不必擔心我。”見周光璟還愣在原地,不滿地“啧”了一聲,又将錢袋塞給楚策:“拿好,帶着你師兄和這個小姑娘,趕緊逃吧。”

楚策接過了錢袋,定定地看着老板:“前輩保重。”

老板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玄殊收了兩個好徒弟。”

楚策愕然:“前輩你認識家師?”

老板卻做了個“噓”的手勢,瞟了眼空空如也的大門口:“他們來了,快走。”

楚策思索片刻,拉起周光璟和莺莺就往後院走,那裏有處偏門,他們剛走進後院,便聽見正門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以及老板爽朗的聲音:“敢問官爺有何貴幹?”楚策頓了頓,然後打開門,扯着他們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出城,直到莺莺再也跑不動,癱倒在一旁的草叢裏喘着氣:“我……我實在是跑不動了。”看她懷中還緊緊地抱着那把舊琵琶,周光璟急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帶着琵琶?”

莺莺低頭摸了摸琵琶上那幾根斷了的弦,輕聲道:“這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不能丢了它。”周光璟立即沉默了,楚策問:“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實不相瞞,我們其實是道觀中的修行之人,可能不方便帶着你。”莺莺搖搖頭:“沒事的,你們不必擔心我,我……我其實并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我娘走了,但我爹還在的。”周光璟道:“你爹還在?那你為什麽不跟着他?”莺莺默了片刻,秀眉緊蹙:“我從小就跟着我娘一起過,我爹似乎來看過我幾次,但都被我娘罵走了,我娘走的時候,身邊只留了這把琵琶和一張紙,上面寫着‘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我雖然不懂,但也大概知道,我娘大概是恨我爹的。我爹得知我娘的死訊後,來找過我,我不願跟他走,他便說若以後有難,可随時去找他。”說着,一串眼淚順着臉頰滑了下來。

看見女孩子哭,楚策立時慌了手腳,趕忙扯了扯周光璟的衣袖,周光璟瞪了他一眼,對莺莺說:“你別哭,不管你父母之間有何恩怨,但聽你說來,你爹心中還是記挂你的,這就比那些真正的孤兒好很多了,比如我。”莺莺擡起臉,怔怔地看着周光璟:“你?”他點點頭:“是啊,我也是個孤兒,而且是那種無父無母無舅無嬸什麽親戚都沒有的孤兒,從小是師傅師叔把我養大的,就這樣,我也沒覺得我哪裏慘,因為我有師傅和師叔啊,他們同我原本是毫不相幹的陌路人,卻能把我視如己出地辛苦教養了十三年,難道不比真正的父母更令人敬佩嗎?”他伸手揉了揉莺莺的頭:“世間有一個記挂自己的人,是一件很難得的事啊。”

莺莺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笑起來:“謝謝你。”

楚策道:“不必客氣。”周光璟立即一眼橫過去:“人家那是對我說的謝謝,你客氣個什麽勁兒啊?”楚策回嘴:“我這不是看你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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