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嗎?”“我哪兒傻住了?”“你哪兒不傻?”
莺莺笑着說:“別吵了別吵了,先好好休息吧,待會兒還得繼續跑路呢。”周光璟問:“莺莺,你知道你爹住在哪兒嗎?”莺莺點點頭:“我知道,他同我說過的。”随即報了一個地址出來,楚策想了一下:“不遠。”周光璟跟着道:“走得快些,兩個時辰多會兒就能到。”莺莺揉了揉自己的腳腕,為難道:“我力氣不夠了。”
周光璟從地上跳起來:“這有何難,我背……”話音未落,楚策已将莺莺背到了自己背上,并随手将琵琶抛給周光璟:“這有何難,我背你便是。”又對周光璟道:“拿好琵琶,別摔碎了。”周光璟将琵琶扛到肩上,不屑地瞪了楚策一眼。
于是楚策背着莺莺,周光璟扛着琵琶,繼續踏上前行的道路。走了許久,莺莺忽然道:“我給你們唱首歌吧。”說完,不待他們回答,便自己輕哼起來,莺莺以往在酒樓裏唱的都是民間俚曲,這次唱的卻是一首氣息古樸的歌,“願言配德兮,攜手将往;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等她唱完了,楚策道:“鳳求凰?”
莺莺點頭道:“嗯,是我娘最喜歡的歌。”她指了指前方炊煙袅袅的小村莊:“到了。”楚策把她從背上放下來,莺莺跑到他們身前笑着擺擺手:“不用送啦,我自己走就是了。”
周光璟将琵琶遞給她,道:“再見。”頓了頓,又道:“保重。”
送走了莺莺,此時已是日暮西沉,兩人漫無目的地在草叢裏走了一陣,周光璟忽然就躺下了,手背遮着臉,悶悶地道:“阿策。”
楚策在他身邊坐下來,“你想回去看看掌櫃的?”
周光璟說:“就這麽抛下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楚策默了默,道:“那就等半夜再去查看。”
兩人跑了大半日,兜兜轉轉最終又回到那座小縣城裏,此時天色剛晚,街上依然熱鬧,兩人路過城門口一家酒肆,想起早上想花沒花掉的錢,雙雙停住腳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光璟說:“用你的錢買。”
楚策拒絕道:“憑什麽用我的?你的錢呢?”
周光璟說:“沒了,剛你把掌櫃的錢袋塞給莺莺的時候,我把我的錢也放進去了。”
楚策沉默了一會兒:“你不早說,我也放了。”
最終兩人摸遍渾身上下,總共也只摸出了五個銅板。酒肆老板掂了掂:“半壺米酒。”
Advertisement
于是兩人珍寶似的捧着那半壺米酒,窩在酒肆的角落裏,你一滴我一滴地嘗,等着月至中天。
☆、梁上君(六)
等了很久,楚策忽然問:“你當真沒有父母親戚?”
周光璟答:“當真沒有。”楚策于是給他斟了滿杯,周光璟也毫不矯情做作,端起來仰頭一飲而盡。沉默片刻,楚策又說:“等會兒到酒樓門口,萬一有官兵埋伏,你我抵擋不住的話,你先走,我殿後。”周光璟搖搖頭:“不成,我是師哥你是師弟,哪有讓師弟殿後的道理?你先走。”楚策嚴肅道:“我比你大。”見周光璟還是一副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樣子,焦急道:“雖說你我有幾分拳腳功夫,可畢竟官府人多勢衆,此番沒有必勝的把握,必須早作打算。你聽我說,你無權無勢的孤兒一個,被抓住絕無好下場,我好歹是楚天山莊的人,你若是逃出去,趕緊找師傅通知我爹,說不定我還有幾分生機,可你……”
“阿策。”周光璟的面容一派平靜如水,他也給楚策斟了滿杯,緩緩推到他面前,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和兩顆尖尖的虎牙:“別老是這麽憂心忡忡的,事情還沒發生呢,俗話說的好啊,船到橋頭自然直,都活這麽多年了,哪有這麽容易死的?”說完,他把手伸到脖子後面搗鼓了一會兒,解下一枚用紅繩串着的晶瑩剔透的玉佩來,放到兩人中間:“等會兒我們就見機行事,能救出掌櫃的一起逃最好,救不了掌櫃的起碼我們兩個要能回來,可若是實在回不來了,緊要關頭,也別糾結誰走誰留,誰能走便走,不要拖累對方。”默了默,又是一笑:“倘若回不來的那個人是我,阿策,這枚玉佩就當是我留給你的紀念。”
楚策抿緊了嘴,眼眶有些發紅:“你又要騙我了,玉佩給了我,萬一留下的那個人是我,你不就沒有玉佩了?其實你一開始就打算讓自己留下的是不是?”
周光璟立即舉起雙手:“沒有沒有,我可沒打算把整塊留給你。”說完,朝着玉佩用力一拍,再擡起手來時,原本完美無缺的玉佩中間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縫,周光璟拿走一半再度系回脖子上,把另一半拿給楚策:“師傅說,這枚玉佩,他在撿到我的時候就挂在我脖子上的,想必同莺莺的琵琶一樣,是我父母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現在我送一半給你,吶,你可要保管好。”
楚策定了片刻,擡手接過,小心地放入懷中:“等事情結束後,我就還給你。”
“碎都碎了,你還我也沒用,送你的就是你的了,拿着便是。”周光璟飲盡壺中最後一滴酒,擡頭看着頭頂的清明月光,道:“該走了。”
兩人潛行至酒樓附近,一路都是靜悄悄的,連只過路的夜貓都沒有,從早上逃走的偏門再溜回去,竄到後院一間房門口,周光璟耳朵貼着門縫聽了許久,也沒聽出什麽動靜,于是回頭對身後的楚策輕聲說:“什麽都聽不出來,怎麽辦?”老板之前一直都是睡在一樓的這間廂房裏,楚策想了想,說:“我們進去掌櫃的房間看看,要是沒人,等明天天亮了,在去街上打聽打聽他的消息,沒事最好,要是他被抓到牢裏去了……”周光璟問:“要是他被抓到牢裏去了,怎麽辦?”
楚策道:“總之我肯定不能眼睜睜看着掌櫃的因我們遭罪。”周光璟點點頭:“對,但是光憑我們兩個想要救掌櫃的恐怕有點困難,要是能把師傅弄來……”
話音未落,眼前的房門忽然被“砰”地踹開,一位穿着墨黑道袍的道人負手立在門後:“好啊,我聽了消息擔心你們前來尋人,結果卻聽見我的好徒弟在商議要怎麽把我拖下水!光璟,此次你還想如何狡辯?”
周光璟怔怔地看了兩眼年輕的道人,忽然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哇”地哭了出來:“師傅啊師傅,徒弟可算把你等來了!你知不知道徒弟這些天和師弟受了多少苦啊?在這家黑心酒樓裏起早貪黑,吃的比貓少幹的比豬多,你看看我的臉,都瘦一圈了!還要被那些纨绔子弟調戲!這不今天徒弟不堪其擾,小小地教訓了一下那個什麽姓王的,就被一群官兵沿途追殺嘤嘤嘤!要不是徒兒機靈,只怕今生今世都再也見不到師傅您了……”
楚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為什麽的是幹的比豬多?豬用得着幹什麽活兒嗎?”
周光璟回頭狠狠地剜他一眼:“閉嘴!”轉身又牢牢抱緊師傅的大腿,眼珠子卻拼命轉悠着往黑咕隆咚的房間裏瞧。
師傅道:“別看了,你小師叔不在。”說着一把抱住周光璟的腰讓他動彈不得,同時張開另一只巴掌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周光璟慘叫一聲,當真痛出了眼淚,扒拉着師傅寬大的衣袖,淚眼朦胧地說:“師傅你為什麽打我?”
師傅冷冷地道:“你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不僅害得自己奔波勞累,害得你師弟同你一起受罪,還連累曹老板不得不攜家帶口遠走他鄉,讓那個小姑娘無奈離開故土,還在背後算計自己的師傅,這難道不該打嗎?”周光璟抽了抽鼻子,不敢頂嘴。楚策上前一步焦急道:“師傅,不關光璟的事,是我……”師傅打斷他道:“別以為我打了你師哥你就沒事了,過來站好!”楚策乖乖地走到周光璟身旁,兩個難兄難弟凄楚地對視一眼,他默默轉身彎腰,對着師傅亮出屁股,師傅笑了笑:“你倒是老實。”手底下卻也沒留情,又是一記清脆的巨響,楚策被打得呲牙咧嘴,但硬是咬緊了牙關沒吭聲。師傅的手又放到他背上,楚策不由得緊繃起來,這次卻沒再打他,師傅寬慰地輕拍了拍他的脊背:“做的不錯,起來吧。”
周光璟訝異地看着師傅:“師傅你不是說……”
師傅道:“凡事有輕有重,倘若你們眼睜睜看着那個小姑娘遭欺辱而見死不救,那麽她很有可能就要死于非命,人命關天,與一條性命相比,其他什麽都不算重要。”
周光璟又蔫蔫地低下頭去:“莺莺去找她爹了,倒也沒什麽,可曹老板他一家老小卻因為此事要奔波在外,我……我于心有愧。”
師傅聞言卻哈哈大笑起來,拍了拍光璟的頭:“這個,你實在不必擔心他,他當年在道上混的時候積蓄頗豐,家産遍布天下,走到哪兒都有吃有喝,與其說是異鄉飄零,倒不如說他是借機出門游玩來得貼切。”周光璟怔了怔,随即憤怒地看着師傅:“那師傅你還打我們?!”師傅笑得肩膀一聳一聳:“一碼歸一碼,該打的還是要打,你要是覺得委屈,不如我再親你一下?”說着撅着嘴就要湊到周光璟臉上來,他連忙躲開了,嫌棄地看着他。師傅直起身撇了撇嘴:“不給親就不親,我還怕親了你玄煜要吃醋呢。”
楚策問:“師傅,曹老板與你是故交,那他之所以會收留我們當幫工,也是因為你的緣故?”
師傅說:“是啊,我特意來支會過他,不然你以為你們怎麽會這麽輕易找到這麽好的工作?不過要不是你們小師叔求我,我才懶得管你們,老曹走之前的時候都說了,說你們睡得比貓多幹得比豬少,真是丢盡了我的臉。”周光璟暗地裏朝師傅做了個鬼臉,在他目光掃過來的時候又立刻笑成一朵花,抱着他的胳膊道:“師傅,那我們什麽時候回道觀啊?”
師傅道:“現在就回去,玄煜還在等我。”
三人拉拉扯扯地走回道觀時,啓明星都已經升起了,周光璟邊走邊打哈欠,靠在師傅身上一步一步地挪,楚策也是又困又累,拽着師傅的袖子磨磨蹭蹭,最後師傅實在拿他們沒辦法,只得背上背着一個,懷裏再夾了一個,兩個都是十來歲的大孩子了,沉得很,等師傅把兩人扛回道觀門口時也是滿頭大汗。周光璟趴在師傅背上小睡了一會兒,迷迷瞪瞪間看見不遠處隐約的亮光,立即清醒了,興奮地大喊:“小師叔!”
那亮光頓了一下,随即越來越近,玄煜披着衣裳提着燈籠跑過來,見了三人,既驚又喜:“師哥!光璟!阿策!你們可算回來了!”師傅立即把身上兩個拖油瓶扔掉,奔向玄煜:“阿煜!你怎麽穿這麽點就出來了?”連忙脫下身上的外裳,罩到他身上裹好,握住玄煜帶着絲涼氣的手:“手這麽冷,也不怕着涼了。”玄煜把自己的手從玄殊掌心抽出,反包住玄殊的手搓了搓:“我的手哪裏冷了?明明你自己的手才快凍僵了吧。”玄殊轉頭冷橫了拖油瓶們一眼:“還不是因為這兩個孽徒!”
周拖油瓶歪歪扭扭地從地上爬起來,哼哼唧唧地說:“師傅,你可不能這麽說,你剛才把我們扔地上的時候動作可麻溜了!”
玄煜笑盈盈地道:“光璟沒摔傷吧?”
周拖油瓶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不瞞小師叔,傷倒沒有,就是有點疼。”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楚策:“是吧阿策?”楚策看看周光璟,又看看玄煜,誠懇地點點頭。玄煜笑道:“沒受傷就好,師叔給你們煮了薏米蓮子粥,在鍋裏悶着,趁着還熱,趕緊帶師弟去吃。”
玄殊道:“他們喝粥,那我吃什麽?”
玄煜的臉有些微微發紅:“我單獨給你盛了一碗放到你房間裏了,你要喝嗎?”
玄殊道:“要。”
兩個拖油瓶蹦跶到廚房,各自盛了一大碗粥喝了個精光,然後捧着肚皮走回房間倒在床上。周光璟沒一會兒就着了,楚策卻還清醒得很,戳了戳周光璟白嫩嫩的臉皮:“周光璟!光璟,光璟!師哥!”叫師哥都叫不醒,看來是真睡着了。楚策伸手從他的脖子探進衣服裏,拽出那根紅繩子,拿着那一半玉佩,再掏出自己那半,拼在一起看了又看,又把玉佩塞了回去,湊到周光璟耳邊小聲道:“我真不還你了啊?”
周光璟撓了撓臉,翻了個身把自己臉埋進了被子裏,迷迷糊糊地:“……嗯。”
自那日至今,已有八年。扶桑樹上新花已換過八度春秋,恍惚又似彈指一瞬,月意缱绻下,身旁的人還是當年的那一個,執盞對坐,新酒一樽。
月已至中天,周光璟仰首飲盡壺中最後一滴酒,起身道:“該走了。”
衙門燈火通明,數個捕快衙役前前後後圍了個水洩不通,正門前的大街上聚集了許多圍觀百姓,手裏拿着瓜子一邊嗑一邊談天說地,說到興起處再是一陣哄笑。楚策的馬騎到一半便走不了了,只得下了馬牽着走,周光璟皺眉道:“怎麽大半夜的還有這麽多人?”楚策說:“那州官是派人在城裏四處喊過的,大家都知道我今夜子時要與梁上君決戰一事,這麽大的熱鬧,自然熬夜也要看。”周光璟道:“如此一來,不給了那梁上君許多可乘之機?”楚策道:“無妨,捉不住便捉不住罷,反正我盡力一試,不管結果如何,明日一早便啓程離開暨城。”
梁上君作為天下第一神偷,不知有多少高手栽在他手裏,楚天山莊也曾被他偷過,楚策再怎麽優秀,也不過是一個年輕人而已,輸他一場,并不算多麽丢臉的事。
周光璟點了點頭,忽然大喊:“楚天山莊的楚策少俠在此,各位鄉親父老,還請讓一讓,不然等會兒看戲看不成,可就白等這麽久了!”
衆人紛紛朝他們看來,指着他們竊竊私語,倒還真讓出一條道來。周光璟率先跳上馬,低頭沖楚策一笑:“上來啊阿策。”楚策坐到他身後,拉住缰繩,一夾馬肚子,清風便疾馳出去,待跑到州府門口嘶鳴一聲,自己停了下來。楚策跳下馬,朝周光璟伸出手,周光璟卻只是拍了一下他的手掌,自己跳了下去,然後徑直走向站在人群前面的一個幹巴巴的老頭兒:“老先生,您也來看熱鬧?”
這個老頭兒正是周光璟他們剛進暨城時,敲門詢問的那家主人,老頭兒眯着眼睛看了周光璟半晌才認出來,笑了兩聲:“原來是少俠您啊,今日剛見到您時,我便覺您氣宇軒昂,定非池中之物,沒想到您就是楚天山莊的少莊主!”周光璟道:“老先生說錯了,我不是少莊主。”将楚策扯過來:“他才是。”老頭兒又使勁瞅了瞅楚策,連忙道:“是老朽走眼了,少俠恕罪。”
“無妨,”楚策說:“不知老先生已在此等候多久了?”老頭兒幹笑道:“沒多久、沒多久。”
“楚少俠,本州可算等到你了。”
☆、梁上君(七)
“楚少俠,本州可算等到你了。”胖子知州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兩人回過頭去,只見他腆着肚子站在州府門口,身後跟着浩浩蕩蕩的一群捕快。楚策颔首道了聲“大人”。胖子領着捕快們走向楚策,皺眉責怪道:“明知今夜子時要抓捕梁上君,你怎的如此晚才來?你可知本州等了你多久嗎?”
楚策面沉如水,“決鬥兇險,在下同師弟去交代了一些家務事,望大人見諒。”聽他說到“決鬥”二字,胖子知州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掩飾地咳了咳,“非常時刻行非常之事,本州也是為了城內百姓考慮。”周光璟在一旁嘲諷地笑了兩聲,楚策懶得與他虛與委蛇,直接道:“時辰已至,梁上君随時可能出現,刀劍無眼,還請大人同一幹閑雜人等統統退後,以免傷及無辜。”胖子養得極好的白淨臉皮抖了兩抖,但念及楚策尚有用處,仍是勉強笑道:“如此,便勞煩楚少俠了。”
楚策不再與他廢話,直接帶着周光璟走進了衙門,對着還守在衙門裏的衙役捕快冷聲道:“出去。”衙役們面面相觑,又一齊看向胖子知州,胖子不耐地點點頭,他們便魚貫而出,楚策飛起一腳,踹向沉重的州府大門,大門一合,将其他人全部關在了外面,回頭對周光璟道:“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不對,”周光璟卻搖搖頭道:“是三個人。”
話音剛落,空蕩蕩的衙門裏就傳來一陣笑聲:“不愧是血拂塵周道長,在下自認為毫無破綻,卻還是被你察覺了氣息。”說罷,正堂上方“明鏡高懸”牌匾處一陣響動,從牌匾後翻身飛身下來一個白衣青年,足尖點地,刷地打開一把折扇,扇起額前碎發,白衣翻飛,風度翩翩。
周光璟道:“着白衣而為賊,梁上君,果然随心所欲肆意妄為。”
梁上君搖着扇子微微一笑:“道長過獎。”轉向楚策,略施一禮:“楚策少俠,在下如約而至,不知少俠有何指教?”
楚策平靜道:“敢問梁上君,到這小小暨城所為何事?”梁上君随意跳上一棵樹,坐在樹枝上優哉游哉地晃着腿:“我若說是一時興起來暨城游玩散心,不知楚策少俠可會相信?”楚策道:“在下自然不信。”梁上君“嘻嘻”一笑:“換我我也不信。”隔空指了指楚策:“那我便實話實說,在下此番在暨城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正是為了少俠你啊。”楚策面無表情地道:“為了在下?此話怎講?”梁上君擺了擺手:“诶诶,楚策少俠,禮尚往來,我回答了你一個問題,該輪到我問了。”戲谑的眼神在楚策身上打了一個轉兒又移到周光璟身上:“嫉惡如仇的澄琉公子,又怎會同殺名遠揚的血拂塵在一起?看起來還頗融洽的樣子,嗯?”
周光璟一挑眉:“楚少俠同我在暨城偶遇一見如故,決定放下成見義結金蘭,從此一道闖蕩江湖。如何,不行嗎?”梁上君搖搖頭:“不行,道長,就算你編個謊話騙我,這也太敷衍了。”周光璟無賴道:“誰管你行不行?反正你問了我們也答了,現在輪到我們問了,你到暨城鬧出這麽大動靜引楚策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梁上君又是一笑,沒有回答,卻看向楚策,說:“楚少俠,官府放出消息,說你約我在此決鬥,這可是你自己的意思?”楚策道:“不是,我與你并無深仇大恨,何須如此。”梁上君聞言從樹上一躍而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我就說,一聽就知道是那狗官假傳聖旨,這樣甚好,在下還有事要有求于楚天山莊,此時就撕破臉皮,實在不好看。”楚策靜靜地看着他:“你有何所求?”梁上君望着楚策,認真道:“楚策少俠,既然你我都無惡意,不如坐下來好好談一樁生意?”楚策問:“什麽生意?”梁上君道:“我用一件東西,換你楚天山莊的另一件東西。”見楚策不為所動,他微微地笑起來:“不瞞少俠,這件東西,正是六年前我從楚天山莊得來的。”
楚策的眼神驀地銳利如刀劍,他冷冷地看了梁上君許久,卻又忽然道:“可以,我同你換。”
周光璟側過頭驚訝地看着楚策,好像看到自家一向乖巧産崽的母豬突然竄上樹掏了隔壁的鳥窩,“阿策,你神志還清醒嗎?他用你家的東西換你家的東西,空手套白狼套到了不滿意還能換的啊?就算當年被偷去的東西重要,你也起碼問問他要換的是什麽吧?”壓低聲音道:“萬一這臭不要臉的想換的是令堂怎麽辦?”楚策瞪了他一眼,沒說話。反倒是梁上君哈哈大笑起來:“周道長放心,盜亦有道,在下一向只竊物不偷香。”對上周光璟的眼神,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呃,此次在暨城只是權宜之計,不得已而為之。”
“廢話少說,”楚策冷眼看着梁上君:“我的東西在哪兒?”梁上君收起折扇攏回袖中,沖楚策微微一躬身:“此地不便,還請楚策公子借一步說話。”說完衣擺一晃,轉眼人已在數丈之外,楚策回頭對周光璟道:“你留在這兒。”然後緊跟着梁上君飛離了衙門。
周光璟站在原地目送着兩道身影幾乎是幾下呼吸,便消失在視野中,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身走到州府大門門口,伸手打開了朱漆大門。門剛打開一道縫,那個胖子知州便氣沖沖地擠了過來,睜着眯縫眼瞪着周光璟,怒喝道:“你們幹什麽吃的?兩個人!兩個人居然都沒留住梁上君,叫本州眼睜睜看着他離開州府!在本州的眼皮子底下!這成何體統?!”周光璟皺着眉掏了掏耳朵:“不是我說啊大人,你上次不是已經眼睜睜看着他搬空過衙門一次了麽,那次也是在你眼皮底下吧?這次不過是逃走而已,東西沒少啊,我以為您已經習慣了呢。”
胖子知州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但又不知這青年底細,只得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氣瞪着他。周光璟才懶得理他,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州府大門,一眼看見那個老頭兒還站在那裏,連忙走上去攬住老頭兒的肩膀:“老先生,我師哥抓賊去了,我初來乍到身上沒錢,沒地兒歇息,你家裏就你一個人住不是挺空的麽,能讓我借宿一宿麽?”
四周的百姓聽說他是抓賊那位少俠的師弟,都十分熱情,喊着讓他到自家來住。周光璟擺手謝絕道:“多謝各位了,只是我和我師哥去過這位老先生他家,碰頭比較方便,就不打擾諸位了。”攬着老頭兒就走,快步離開了人群,一路朝老頭兒他家走去。
老頭兒家離州府不遠,又是大晚上,除了衙門附近都沒什麽人,周光璟幾乎是一路提着老頭兒跑到的他家,一腳将門踹開,松開老頭兒,熟門熟路地朝裏走去,邊走邊問:“诶,這家原本住的人你藏到哪裏去了?”
“灌了藥,放到城外一座破房子裏讓人守着呢。放心,出不了事。”不再是故作蒼老的聲音,而是如每個少年人那般的肆意張揚,周光璟回過身去,看見一個莫約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在那裏,身上仍穿着那身老翁的衣裳,卻無絲毫先前的灰暗,容貌明朗,似在一片漆黑中熠熠生輝。他手上轉着一張薄薄的□□,嘴角勾着抹若隐若現的笑,歪着脖子看着周光璟:“道長,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周光璟道:“你破綻太多。”
少年不服氣地鼓起腮幫子:“我不信,你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我究竟是哪些地方露出了馬腳?”
周光璟道:“這庭院之中放了許多花卉盆景,不乏珍品,可見這家主人是個愛花之人,如今卻凋零殆盡,這是疑點之一。疑點之二,你在為我們沏茶的時候,光是找茶葉就找了許久,說明不熟悉這裏的環境,茶杯裏滿是灰塵,想必是很久沒打理過了,可看屋內陳設布置,主人應當是個雅致之人。後來,你又說自己常年獨居,足不出戶,卻又對梁上君一事知之甚詳,這又是疑點之三。”忽然停了下來,看着不知從哪兒摸出個小本子正在奮筆疾書的少年,奇道:“你在做什麽?”少年停下筆,啃着筆杆擡頭看周光璟:“寫筆記啊,記下我這次的破綻,回去以後多加反省,以免日後再犯。”周光璟啞然失笑:“不愧是十來歲就能當上天下第一神偷的人,梁上君果然知錯能改勤奮好學。”
“多謝多謝,周道長似乎沒誇過什麽人,在下十分榮幸。”梁上君坦然受了,話鋒一轉,又問:“不過,這也只能說明我不是這家原來的屋主吧,道長如何就那麽肯定我便是梁上君呢?”
周光璟道:“眼神。”
“眼神?”梁上君眉頭驀地皺緊,轉了半晌自己的眼珠子,還是搖搖頭:“不明白,我假扮過不少人,老人壯漢少女,連孕婦都能裝得惟妙惟肖,你還是第二個看破的人。不過既然你這麽說了,那麽必定是我有問題,敢問周道長,我的眼神究竟哪裏不對?”
“先前在衙門門口遇到你的時候,你同一群普通百姓站在一起,其中不乏老頭老太,我叫你的時候,你朝我這邊看過來,你的眼神,與其他人不一樣,加上之前的種種疑點,我才确認了你是梁上君。”周光璟說着,輕戳了戳自己的眼角:“這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梁上君皺眉沉思了許久,默默點了點頭,又開始在小本子上奮筆疾書起來。周光璟便在一邊靜靜地等,看他寫得差不多了,才道:“我也有一事,想問問梁上君。”
“我與楚策做了筆什麽交易,是吧?”梁上君将筆和本子收進袖子裏,揉了揉鼻子,笑嘻嘻地看着周光璟:“不瞞道長,我有個家人,身染怪病,需要楚天山莊收藏一株草藥才能醫治,我六年前潛入楚天山莊就是為了那株草藥,可惜剛進到莊主的暗室中就被發現,情急之下,只得搶了被護得最好的一個盒子就走,結果裏面裝着的并不是我想要的東西,只能勉強收着,期待哪天能和人家換換。”
周光璟道:“既然你六年前就拿到那東西了,為什麽現在才來換?”
梁上君靜靜地看了周光璟一會兒,笑道:“因為之前我一直不敢确定能否成功換到,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我不敢貿然行事。”
“現在你怎麽就确認能成功換到了?”
“因為我看到了那東西對楚策有多重要。”
“最後一個問題。”周光璟眼中波瀾微起:“那個東西是什麽?”
☆、紅顏計(一)
“東西在哪裏?”楚策的臉上波瀾不驚,朝着白衣青年攤開手掌。白衣青年立身于離他三丈外的檐角上,一把折扇搖得風度翩翩,他斜睨了楚策一眼,道:“澄琉公子,你都不問問在下想換的是什麽嗎?”
楚策道:“你想換什麽都可以。”
白衣青年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随即又了然地笑起來:“澄琉公子果然豪爽,在下敬佩不已。”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遠遠地扔了過去。楚策擡手接過,看也不看,放入懷中,轉身欲走,白衣青年又道:“公子都不驗驗貨的嗎?”楚策頭也不回地道:“我一觸便知虛實。”頓了頓,轉頭看他道:“你就這麽把東西給我,不怕我反悔不給你們了嗎?”白衣青年笑笑,“我們老大叫我相信澄琉公子的人品。”楚策眉峰微斂:“你們老大?”白衣青年挑眉道:“我以為公子知道我并非真的梁上君。”楚策點點頭,“我知道。”頓了頓,“但我以為梁上君并非你真正的主使。”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并不多言,縱身朝檐下一躍,眨眼便沒了身影。
楚策默默地從懷裏掏出先前放好的那個物件,月光下,半枚玉佩晶瑩剔透,他同這玉佩已分別六年之久,再度握在手心,恍惚間卻還覺得自己還是當年的小小少年,對面坐着微醺的周光璟,眉清目秀,轉過頭沖自己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含糊不清地喚道:“阿策。”
深吸一口氣,将半枚玉佩放回自己心口,楚策吹了聲口哨,很快一陣馬蹄聲就在附近響起,黑風清風并排着朝這邊跑來。楚策跳下屋檐,摸了摸黑風清風的腦袋,然後跨上了清風,牽着黑風的缰繩,朝城門口跑去。
梁上君假扮的老頭兒就住在城門附近,策馬疾行,沒一會兒就到了。此時已是淩晨時分,啓明星高懸天際,大街小巷皆已是靜悄悄的空無一人,馬蹄聲在街道上回響,清晰無比。楚策來到那老頭兒家門口,先是側耳聽了聽,裏面沒一點動靜,正想敲門,手伸到一半,門卻自己打開了,露出周光璟一張燦爛的笑臉:“阿策,你終于來了。”
楚策把手放下,淡淡地道:“你一個人在這兒?梁上君呢?”周光璟說:“他啊,早走了。”楚策問:“就這麽走了?這座屋子原先的主人呢?”周光璟說:“他說明日會差人把他們送回來的,你個熱心腸的大俠就放心吧。”說着就朝黑風伸出胳膊:“來,黑風讓哥哥抱抱!”楚策一把按住周光璟的肩膀,回頭看他:“今晚我們不趕路。”周光璟笑嘻嘻地道:“我也沒說要趕路啊。”拂開楚策的手,走到黑風身旁抱住它的腦袋摸了又摸,摸完了又去摸清風,“乖。”
抱夠了馬又湊上來圈住楚策,楚策動了兩下,他抱得反而愈緊了,也就不動了,任他把下巴擱在自己肩膀,笑道:“今天晚上光顧着喝酒了,沒怎麽好好吃飯,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