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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煮了薏米蓮子粥,你要吃嗎?”

楚策道:“要。”

“好熱啊……”周光璟蔫蔫地躺在馬背上,手裏拿着把大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瞥了一眼身旁背挺得筆直的楚策,道:“阿策,咱們為什麽大中午的還要繼續趕路啊?你都不熱的嗎?”楚策随手抹了把從額頭緩緩淌落的汗珠,淡定道:“又不是去游玩,你的性命耽擱不得。”

自暨城梁上君一事了結後,兩人連日趕路南下,已是第三天了。周光璟哼哼唧唧地說:“可再這麽走下去,我怕傷重而亡都熬不到就被曬死了。”楚策伸手拿過他手上的蒲扇,大力替他打扇子:“熱不死你,等到了臨州,我們再停下來好生休息一日。”暑氣蒸騰,扇子扇出來的風都是熱乎乎的,周光璟連忙躲開道:“行了行了!別扇了。為什麽只休息一天啊?你付不起房錢嗎?”楚策一掌将蒲扇拍到周光璟腦門上:“還不是怕你死得早!你要是有本事,找個小陰溝一頭栽進去,頭朝下,一了百了!別死在我面前!”周光璟嬉皮笑臉地接下蒲扇,湊上去給楚策扇熱風,“別生氣阿策,這天氣熱,人一生氣容易上火,上火嘴邊會起燎泡,那樣就不好看了,大姑娘小媳婦都不愛看你了。”楚策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我跟你似的愛招蜂引蝶。”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鬥着嘴,一個少年忽然策馬趕到兩人身側,微笑地拱了拱手道:“兩位公子且留步!”少年長得清秀,衣着打扮也很幹淨體面,渾然不似連日趕路的兩人,滿身風塵。周光璟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亦是笑着拱了拱手,“敢問這位小哥找我們有何貴幹?”

少年道:“公子說錯了,不是我找你們,而是我家主人。”

周光璟一挑眉,“你家主人?”

“正是。”少年轉身朝遠處一指,“公子請看,那位便是我家主人。”

兩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遠地只見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站在那裏,緋衣輕紗,頭戴幕籬,身後是一池荷花,碧波蕩漾,蓮葉接天。似乎看到了周光璟和楚策好奇的目光,那女子撩起長長白紗,露出幕籬後面一張明媚妖嬈的臉蛋,沖兩人勾唇一笑,又放下白紗,轉身離去了。

周光璟看得眼神一動,壓低聲音悄悄對楚策說:“阿策,你說,這是大姑娘呢,還是小媳婦呢?”

少年道:“我家主人在荷塘邊納涼,見兩位公子趕路辛苦,特遣我來請兩位前去一同避暑。”

楚策瞪了周光璟一眼,哼聲道:“多謝你家主人好意,我等心領了,只是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擾了。”板着臉對周光璟說:“看什麽看?!走了!”周光璟請求地看着楚策,“就休息一會兒成嗎?”楚策厲聲道:“不成!”不由得他拒絕,牽起黑風的缰繩就走,周光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上。

少年默不作聲地目送着他們走遠,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才重新策馬跑到那女子身邊,單膝跪下,恭恭敬敬地道:“主人,楚公子和周道長不肯前來,已經走遠了。”

女子擡手接過另一個少年捧過來的茶盞,啓唇輕呷,半晌才悠然道:“意料之中。”

少年愕然擡頭,“可這樣的話,我們就……”

“蘇致,你急什麽?”女子斜睨他一眼,眼波流轉,又望向他們離開的方向,微微一笑,不知對誰說:“咱們呀,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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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緊趕慢趕,總算在日落之前趕到了臨州,挑了家幹淨整潔的客棧,迫不及待地往床上一蹦,周光璟長長地舒了口氣:“終于能躺下了。”楚策嫌棄地推了他一把,“都幾天沒洗澡了就往床上躺,你髒不髒?”周光璟聞言,立即歡快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然後伸展四肢,擺出一個“大”字,“不髒啊,你看我是愛多幹淨的一個人。”見楚策不屑地冷哼了聲,周光璟眼珠子一轉,一把撲到楚策身上,将人死死抱住,然後伸開胳肢窩,湊到楚策鼻子前,“不信?不信你聞聞,絕對香噴噴的!”楚策只覺一陣味道詭異的熱氣撲面而來,辣得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摸黑掰住周光璟的肩膀把人往床上一推,然後不甘示弱地騎上去,甩了外衣,也把自己的胳肢窩拼命往周光璟臉上湊,看着周光璟呲牙咧嘴的樣子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怎麽樣,好聞吧?師哥不必客氣,師弟只是禮尚往來而已,這還不算什麽,我還另有別的寶貝,師哥想不想瞧瞧?”

眼看着楚策的魔爪朝着他自己的褲腰帶抓去,周光璟大驚失色,連忙求饒:“師弟!師弟住手!阿策我錯了!師哥知錯了,師哥現在只想好好洗個澡!”楚策的手放開了褲腰帶,撐在周光璟臉旁,低頭看着他,“可我現在也想洗澡了。”周光璟立即道:“您先洗!”

楚策說:“客棧小二調的水不是太冷就是太熱。”

周光璟:“我幫您調!”

動了動自己的肩膀,楚策說:“這幾日為了你連日奔波,渾身腰酸背痛的。”

周光璟:“我幫您按摩!”

楚策哼哼了兩聲,終于從周光璟身上起來,坐到一旁,揉了揉他的頭,“光璟乖,去叫洗澡水。”周光璟迫于淫威,罵罵咧咧地去了。

這家客棧雖不大,但是小二動作倒是很麻利,很快為兩人置好了洗澡水。關了門,楚策朝着周光璟大爺似的張開胳膊,“更衣。”周光璟忍氣吞聲,走過去屏氣扯開了楚策的腰帶,遠遠地扔到一旁,日頭底下趕路趕了三天沒好好清洗,楚策的中衣都快黏在身上了,周光璟扯了好幾下才扯開,用兩根手指嫌棄地捏着,立即丢遠,然後就眼巴巴地看着只穿着條中褲的楚策伸着胳膊站在那裏。

楚策大爺做到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子,示意周光璟把褲子也脫了。周光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了楚策結實的腹肌,眼帶贊賞地摸了摸,“鍛煉得不錯。”楚策眼睛隐隐有些發紅,低聲道:“誰叫你摸的,把褲子給我脫了。”周光璟嘀咕着“不摸就不摸,又不稀罕”,閉着眼睛拉下了楚策褲子,“自己進浴桶去,總不至于要我抱你吧?”

耳邊傳來水聲,應該是楚策跨進了浴桶,他嘲諷的聲音傳來,“還閉着眼睛?怎麽,你也知道害羞了?”周光璟沒好氣地道:“我也怕長針眼!”

“我連你都看過了也沒長,你擔心個什麽勁兒?”楚策嗤笑兩聲,轉頭見他還閉着眼睛,忍不住笑道:“你閉着眼睛怎麽給我按摩啊?快點過來。”周光璟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睛,看見楚策笑意盈盈地靠在浴桶邊看着自己,心忽然好像被誰輕輕地揪了一下,泛起一種愉悅中帶着細微刺痛的奇異感覺,但轉眼看到楚策的身材,又開始眼熱起來,酸酸地說:“澄琉公子,本錢不錯嘛。”

楚策泡在溫水裏,渾身舒暢,眼睛都不願睜開一下,“更好的本錢你還沒見到。”楚策一向假正經,難得聽他開這種腔,周光璟一下子就浪起來,假意替他按摩,實則賊手一路向下,“哦?那可否叫貧道開開眼界?”眼看就要逮着了,楚策的手從旁竄出,将賊手按住,睜開眼睛平靜地看着周光璟,“禮尚往來,倘若在下叫道長開了眼界,道長又将如何回報在下?”周光璟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施主又想貧道如何回報?”

“天氣炎熱,道長不如一起下來。”楚策說着,一把将周光璟拉入浴桶,周光璟猝不及防,與楚策撞了個滿懷,鼻尖重重地磕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呲牙咧嘴地怪叫一聲:“哎呦!”叫完卻一動不動了,怔怔地看着他胸口上一道疤,半晌才忍不住伸手輕輕撫上,眼神閃爍,“疼嗎?”

楚策低頭靜靜地看着他,“當年很疼,現在早就沒感覺了。”見他蔫蔫地垂下頭去,知道他心裏又難受了,安慰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我從未怪罪過你,更何況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在暨城你不都向我賠罪了嗎?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嗯。”周光璟悶悶地應了一聲,作勢要站起身,“說好我要給你按摩的。”手卻被楚策拉住了,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坐着按吧。”拉着他的手猛地一拽,又将人拽倒在自己身上,“就這樣。”

浴桶一個人坐着寬敞,兩個人坐就顯得擁擠了,楚策渾身上下又是□□,周光璟就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某處的反應,都是男人,自然明白是什麽意思。周光璟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動也不敢動地看着楚策,嘴皮子都哆嗦起來,“阿策你你你你你你你……”楚策面不改色地道:“我怎麽了?道長不是想瞧瞧在下的本錢麽,這就是。”周光璟白淨的臉像被火燎了似的燒起來,掙紮着想站起身,“我給你騰地方解決。”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輛獨輪沒有車_(:3 」∠)_

☆、紅顏計(二)

“別走。”背都還沒挺直呢,又被楚策一把按回去了,手被楚策拉着放到上面,周光璟只覺耳邊嗡嗡作響,只有楚策嘶啞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在回蕩,“幫我。”

周光璟僵了很久,仿佛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腦海裏白茫茫一片,他聽見自己極小聲地道:“怎麽幫?”楚策握着他的手動了兩下,呼出長長的一口熱氣,喘息着道:“就是這樣。”

心裏又泛起了那種愉悅中帶着刺痛的感覺,周光璟握着楚策,生疏而僵硬地動了起來,臉上的星火漸呈燎原之勢,燒得他耳朵根都紅透了,忍不住把頭埋到楚策肩膀上,聽着他低沉的悶哼和越來越粗重的喘息噴在自己耳畔,他胸膛上不知是水還是汗,大滴大滴地淌落,将自己的衣裳沾得濕透。

不知過了多久,一桶熱水漸漸冷卻,裏面的兩個人卻是渾身熾熱,楚策忽然緊緊地摟住了周光璟,咬住了他通紅的耳垂,啞聲喚道:“光璟……”

周光璟忽然清醒過來,一把推開楚策站起身,一邊将手裏的東西抹幹淨,一邊哼哼着道:“滾滾滾,少矯情,告訴你,交情再好也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楚策慵懶地靠在浴桶邊,臉上挂着餍足的笑,“道長可還忍得住?用不用在下也幫道長一次?”周光璟臉紅紅地道:“多謝,公子的好意貧道心領了,在下乃出家之人,就無需公子記挂了。”

楚策笑了兩聲,站起身跨出浴桶,從包袱裏找了兩件幹淨衣服松松垮垮地套上,轉頭對周光璟道:“你在這裏待着,我去找人換桶水給你洗澡。”走到門邊又停住了,皺眉看着他道:“你看看你,衣衫不整的成何體統?”周光璟怒視着他,“我衣衫不整又是拜誰所賜啊?”楚策面不改色,走回到周光璟面前,擡手替他整理起衣服起來,但因衣服已經濕透了,緊緊地黏在身上,理好了尤嫌不足,又将自己先前丢在一旁的衣服撿起來往周光璟身上套,直将人從頭到腳裹得只露個頭了才滿意地點點頭,再三叮囑了不準脫才走出去。

店小二再送洗澡水來的時候見到周光璟這幅模樣吓了一跳,周光璟見他身後并沒有跟着楚策,便問:“去叫你送水來的那位公子呢?”小二道:“那位公子說了,他自己出去走走,等會兒就回來,叫公子您切勿擔心。”

“哦。”周光璟狐疑地應了聲,打發了小二出去,自己泡進水裏,心想着楚策那厮又在生什麽幺蛾子?莫非是因剛才的事覺得被自己占了便宜害羞得躲起來了?想起剛才的事,臉又不由自主地紅起來,周光璟連忙往臉上撲了幾瓢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映,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師傅師叔啊,我這莫非是中了邪了?”

楚策覺得自己方才是中邪了。

他許多年前就明白自己對周光璟的心思,但一直克制着,後來又出了許多事情,連面都見不上,就更別說其他什麽事了。是以,他一直能裝作坦然地和他相處,和他勾肩搭背,和他同塌而眠。

但自從這次重逢後,他覺得自己在漸漸失控。

譬如剛才,假設周光璟沒有拒絕自己的幫忙,而是以一貫的厚臉皮應下了,那麽他又會做出些什麽事?做出了那些事後,還能以好兄弟互相幫助的借口蒙混過關嗎?混不過去,他們又會怎樣?

還是保持現狀吧,只要還能和他并肩而行,怎樣都好。

無聲地嘆了口氣,楚策捏着酒杯往嘴邊送,杯子觸到嘴唇,卻停住不動了,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那個人。

周光璟洗了澡換回了自己那身素白道袍,一路找到了這裏,不免有些氣喘,見到楚策竟然在優哉游哉地喝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而抽出拂塵,指着楚策道:“好你個楚策!抛下我獨自留在客棧,自己卻出來喝酒!害的我找了你一路,你就是這麽對你師哥的?!”

楚策怔了許久,忽然看着周光璟笑了起來,笑得周光璟都莫名其妙地皺起眉,“你怎麽來了?我不是叫你等着我麽。”周光璟一撩衣擺在他對面坐下,毫不客氣地伸手替自己倒了杯酒,“我要是不出來,怎麽抓到你吃獨食?”仰頭一飲而盡,皺着臉吐了吐舌頭,“怎麽這麽烈?你不是說自己不太能喝酒嗎?不怕走不回去?”兩人一起喝酒的次數不多,而且每次都是小酌怡情,所以周光璟也不太了解楚策的酒量。楚策随口胡謅道:“就是因為沒喝過烈酒,才想嘗嘗。”周光璟又喝了一杯,咂咂嘴,“味道還不錯,挺甘醇。”

楚策垂眸靜靜地看着周光璟,心裏忽然生出一絲惡意,他此番來酒樓是存了借酒消愁的心思,因此特意點了後勁兒足的酒,乍一入喉沒什麽,過一會兒酒勁就上來了。不知周光璟酒量如何,但就是再好,怕也撐不過這一壺,先前他顧慮他身上的傷,不敢給他喝太烈的酒,但只這一回,應該也沒什麽關系吧?喉結上下動了動,楚策主動給周光璟滿上一杯,溫聲道:“你喜歡就多喝點。”周光璟狐疑地看了他兩眼,楚策沖他笑,“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周光璟誠懇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楚策輕嗤一聲,“給你倒杯酒就算獻殷勤了?”擡手又滿上一杯,“那我倒兩杯酒又算什麽?”周光璟再仰頭飲盡,舌尖舔了舔嘴角,欣慰地看着楚策,“想不到啊阿策,我終于感受到一回當師哥的感覺了。”楚策勾唇輕笑,“我今天就讓你好好感受感受。”

一壺酒很快就喝完了,周光璟面色輕緋,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打了個嗝,擡手撓了撓臉,仰起頭對楚策道:“阿策,酒也喝好了,我們回去吧?”楚策緊緊地盯着他,“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周光璟仔細想了想,道:“頭有點暈。”楚策心中閃過一絲欣喜,追問道:“神志還清醒嗎?三加二等于幾?”周光璟鄙夷地沖他翻了個白眼,嘲諷地道:“阿策你腦子是堵了嗎?我神志不清怎麽回答你問題啊?三加二當然等于六了!”楚策哭笑不得,但還是起身去拉他,“那好,我們回去睡覺吧。”

半醉的周光璟格外乖巧,扒拉着楚策的胳膊站起來就抱住他不放了,閉着眼睛砸吧砸吧嘴,嘟嘟囔囔地說:“困,不想動。”楚策任勞任怨地将人背起,慢慢走出酒樓。

此時已入夜,但臨州依然熱鬧非凡,街上游人如織,鬧哄哄地都朝某處走去,不知在唱什麽戲文。楚策雖無意湊這個熱鬧,但回客棧的恰好就是這條路,只得擠在人潮中,背着周光璟慢慢地走。

走了一會兒,遠遠地看見一座燈火通明的高樓,張燈結彩,布置得十分喜慶,許多人都聚在這座樓前,你推我攘,不知在擠些什麽。楚策正想繞遠一點避開人群,忽然從旁冒出一個秀雅少年,先是恭恭敬敬地朝楚策行了一禮,再是擡頭溫文一笑,道:“公子有禮了,今日是我家主人的招親之日,我見公子相貌堂堂儀表不凡,與我家主人甚是相配,不知公子可否有意參加這繡球招親?”

楚策正想說“無意”,忽然注意到這個少年的服飾與今日中午那個邀請他們同他主人一道休息的少年一模一樣,眼神凝了一凝,冷冷地掃向那個少年,“你家主人又是誰?”

少年微笑不改,“公子前往一看便知。”

楚策心想這裏這麽多人,量你也不能怎麽樣,我就看看你有什麽花招。回以冷淡的微笑道:“如此,多謝這位小哥了。”

少年道聲“客氣”,便領着楚策朝那高樓下走去。楚策跟着走近了才發現,高樓下用玉石搭起了一座矮臺,矮臺周圍都站滿了侍衛,防着有人随意爬上去,而臺上之人,無一不是衣着體面容貌英俊的年輕人,想來雖說是抛繡球招親,但這招親的對象也是需要先篩選過的。

守臺的侍衛見到楚策背上還背了一個,愣了一愣,看向帶着他來的那個少年,“這……”少年微笑道:“無妨,随這位公子便是。”侍衛便恭敬地讓開一個口子,楚策輕輕一躍,跳到臺上,臺上其餘人的目光瞬間落到他身上,他熟視無睹,側頭看了看周光璟紅撲撲的臉,輕聲喚道:“光璟,光璟?”

一個青年将楚策上下打量了一番,對一旁的人說:“诶,子文兄,你可識得此人?”那個子文兄是個顴骨略高,面相有些刻薄的文士打扮的人,他順着那個青年鄙夷地看了眼楚策,輕蔑道:“看他打扮便知出生平凡,又面生得很,估摸着不是臨州人,背上居然還背了個人,說不定是個外地來的窮鬼,帶人來我們臨州看病的,大概是婳姑娘的手下見臺上人太少,才拉了個人模狗樣的湊數吧。”楚策耳力過人,雖然此地嘈雜,但還是将那人的話一次不落地聽入耳中,冷冷地一眼看過去,吓得那青年後退一步,拉了拉那個子文兄的衣袖,小聲道:“子文兄,他好像聽到了。”子文兄雖被楚策氣勢所攝,但仍是強撐着嘴硬道:“聽到又如何,頂多就是個有點力氣的山野莽夫,我還怕他不成?”

如此不識好歹,若換做以前,楚策只怕要當場一腳踹上去打得他哭爹喊娘,可如今年歲漸長,脾性也沉穩不少,更何況這裏人生地不熟的,身邊還帶了個周光璟,也就裝作沒聽見随他去了。誰知楚策有意放他一馬,那個子文兄卻當他慫了,嚣張放肆地大聲說起來:“看什麽看?本少爺跟這等莽夫站在一起已經是屈尊降貴了,少拿你的狗眼看人!背上還背個病怏怏的,一看就知道是個短命鬼,靠這麽近,平白惹得本少爺一身晦氣!”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策聽了反倒輕笑一聲,緩緩轉身朝那子文兄走去,那子文兄連連後退,直到快掉下臺去才勉強站定,色厲內荏地瞪着楚策喝道:“匹夫站住!你想幹什麽?”楚策一只手圈牢了周光璟,騰出一只手來,轉了轉手腕,“匹夫自然應該幹些匹夫該做的事,公子,您倒是說說,若一個山野莽夫被人當場羞辱,他會作何反應?”子文兄也是個吃軟怕硬的慫貨,渾身哆嗦了一下,戰戰兢兢地道:“你……你可別亂來!這裏可是婳姑娘的地盤!”

楚策心想我才不認識什麽婳姑娘棋姑娘的,你罵了光璟就得死,也懶得與他多廢話,挽了挽袖子就想動手,正在這時,高樓裏傳來一聲清亮的男音,“婳姑娘到!”聲音剛落,樓上便是一陣花瓣紛紛揚揚散落,蓋了臺上衆人一頭,高樓最頂層驟然亮起,一道曼妙的身影被兩個少年簇擁着,走到圍欄邊,站定,紅唇輕啓,柔聲道:“姽婳見過各位公子。”

楚策下意識擡頭望去,略略看了樓上那個婳姑娘一眼後就怔住了,那個子文兄見機立即一頭紮下臺,夾着尾巴一溜煙地逃了,楚策餘光看見,也懶得去追了,只抿緊了嘴,定定地望着她。

婳姑娘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最終落到楚策身上,勾唇淺淺地一笑,她紅唇無聲地開合,說道:“我們又見面了。”

☆、紅顏計(三)

這個婳姑娘正是今日中午邀他們一同休息的那個少年的主人!

雖然不知哪裏招惹到她了,但飛來橫禍能躲則躲,楚策立即轉身往臺下走,可自從婳姑娘一出現後,臺上原本還顯得文質彬彬的青年們一個個眼含狂熱,激動得大喊,拼命推搡着朝前擠,好像站得前面一點就會多一分機會被美人看上似的。楚策背着周光璟,四周都是人潮洶湧,別說背着人逃走,就是護着周光璟不被別人推到就已經有些勉強了,楚策此時又開始後悔為什麽偏偏挑今天把周光璟灌醉,但此時多說已無用,只能湊到周光璟耳邊盡力叫醒他:“光璟!光璟!光璟你醒醒!”

人潮此時又是一陣歡呼,刺得楚策幾乎想把耳朵捂上,周光璟卻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皮,醉眼朦胧地看着楚策,含糊道:“阿策,這裏為什麽這麽吵……”末了,原本迷茫的眼睛忽地一亮,周光璟大喝一聲:“小心!”一把掰開楚策的臉,自己挺身而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從天而降的不明物體。

身邊的喧嚣一下子寂靜下來,衆人的目光統統停在周光璟身上,或驚詫或嫉恨或羨豔。周光璟腦子仍在一片混沌之中,他方才見到天上有個東西直直地朝楚策砸來,下意識地推開楚策接住了那個東西,此刻抓在手裏,看這東西圓圓的像個球,卻是花花綠綠繡花精致,綴着幾條細長的流蘇,像是個……像是個……

“恭喜這位公子接到了我家主人的繡球!”白日裏那位邀請過他們的少年蘇致再度出現,面帶微笑地走到兩人面前,深深地朝周光璟行了一禮,“還請公子進摘星樓一敘。”

周圍的人們驟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周光璟看了看繡球,眼神迷茫地轉向楚策,“發生什麽事了?”

楚策看着周光璟怔了一會兒,很快又恢複平靜,将周光璟放下,轉而牢牢抓住他的手,“沒什麽,我們走吧。”說着,一腳踹開擋在他身前的人,往前沖去。周光璟低頭看了兩眼手中的繡球,随手丢開,跟着楚策一起跑。

兩人一路踹一路跑,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大街上,衆人才反應過來驚呼:“逃婚啦!”在一片混亂中,蘇致顯得很淡定,他走過去撿起了那個被周光璟丢掉的繡球,揣在懷中,走進了摘星樓。

二樓的雅室裏,婳姑娘已經從頂樓退了下來,斜倚在貴妃榻上,鳳眼半阖,聽見蘇致進門的聲音,幽幽地說:“情況如何了?”蘇致單膝跪下,從懷裏拿出繡球恭恭敬敬地舉在頭頂,“回禀主人,楚公子帶着周道長跑了。”婳姑娘有些迷惑地道:“蘇致,我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拒絕了,你說,他是嫌我長得不好看嗎?”緩緩睜開眼睛,靜靜地看着蘇致,眼底波光粼粼。蘇致默了默,道:“主人國色天香,無人可比拟。”婳姑娘惆悵地嘆了口氣,“你覺得好看又怎麽樣呢?他第一次沒接受我的邀請也就罷了,第二次還當衆丢了我的繡球,真叫人傷心。”

蘇致沉默很久,終于緩緩道:“主人,若蘇致判斷無錯,周道長……周道長他今晚的神志應當是不怎麽清醒的,我湊近他的時候,聞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

“當真?”婳姑娘的眼睛立即亮了起來,欣喜道:“我就想他怎麽一直叫楚策背着,原來是喝醉了。”抓緊了手帕,眼裏流光溢彩,嘴邊漾起微笑,“還好還好,我尚且有希望。”轉而又對蘇致道:“你趕緊吩咐下去,明日一定要守緊了城門,切勿讓他們溜出了臨州城。”

蘇致應了聲“是”之後卻遲遲不動,婳姑娘狐疑地看着他道:“你還有何事?”蘇致遲疑了片刻,還是道:“主人,此處行動,是不是太過倉促了?”婳姑娘幽幽地瞥他一眼,“我何嘗不想細細琢磨,只是他們連日趕路,在臨州休整頂多不過一兩日,我若不抓緊,以後又要去哪裏找他?”頓了頓,道:“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多問,退下吧。”蘇致抿了抿嘴,仍是不動,舉着繡球,道:“主人,這個繡球要怎麽處置?”婳姑娘看也沒有看那繡球一眼,躺回貴妃榻上,合上眼睛,懶懶地道:“燒了。”

客棧中燈影綽綽,周光璟耷拉着腦袋的影子投在牆上,對面是雙手叉腰橫眉怒目的楚策。

周光璟委屈地說:“那我一直在睡覺,我怎麽知道那個東西不能接啊?”

楚策氣道:“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那時候醒,你這是故意來壞事的嗎?”

周光璟辯駁:“那是因為我聽見有人在叫我!”恍然大悟,指着楚策說:“我記起來了,就是你的聲音一直在叫我名字!光璟光璟的,吵得我睡不着,一睜眼就看到有個東西朝你砸來,然後我就接了啊。”

被說中的楚策無言以對。周光璟趁勝追擊,“還有你為什麽要去繡球招親?是不是看那個姑娘漂亮,想趁我喝醉了,自己好動手?對了,我之所以會喝醉,還是因為你自己先出來喝酒,然後還一直灌我!所以我會喝醉然後上繡球招親又被叫醒最後接着繡球都是因為你!”

楚策默默移開視線,輕聲道:“夜深了,睡覺吧,明天一早就得走了。”

這下換周光璟怒了,“被戳穿就說要睡覺了?門都沒有!說,是不是看上那個招親的姑娘又想吃獨食?”

“別胡說!”楚策拍開他戳過來的手,皺眉道:“你當時迷糊,可能沒發現,那個招親的女人,還有那個走過來請你進樓的男人,就是今天中午邀請我們去休息的那兩個。”周光璟一下子怔住了,遲疑着道:“你是說,今天招親繡球砸到我的那個姑娘,是之前遇到的那個美人?”楚策點點頭,“沒錯,我注意到邀請我那人同他們服飾一樣,就……”話音未落,周光璟忽然慘叫一聲,痛苦地倒在床上,楚策急忙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周光璟失魂落魄地道:“我居然丢了那麽個美人的繡球……”痛苦地閉上眼睛,“簡直是罪該萬死!”楚策惡狠狠地磨了磨牙,口是心非地道:“那你去找她啊。”見周光璟激動地睜開眼睛,又沖過去一把将他按住,氣急地說:“你還真想去找她?這種明擺着不簡單的女人,你不怕被毒死?”周光璟意味深長地瞟了楚策一眼,悠悠然道:“阿策,這就是你不懂了,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深吸了一口氣,“反正遲早是要死的,與其死在兩個老頭手下,不如死在一個美人的身上。”

楚策眼眶紅了一瞬,驀地松了按住周光璟的手,漠然地讓到一旁,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吧。”周光璟笑嘻嘻地道:“阿策,你莫不是吃醋了?”楚策額前的青筋跳了一跳,強壓住心中的抑郁,故作冷漠道:“我對美人可沒什麽興趣,有什麽醋可吃的?你要走就趕緊走,我要睡了。”頓了頓,又補道:“這樣也好,你死得其所,我也不用多費力氣了,你放心,等我回了楚天山莊,會提前替你燒紙的。”背上一重,周光璟死皮賴臉地壓過來,掙了兩下,沒甩開,反而被他圈得更緊了,周光璟把頭擱在楚策肩上,看着他板得死緊的臉笑得開心,“阿策居然會替我燒紙,師哥甚是開心,只是師哥大好年華,尚有許多壞事沒做過,還不想死,所以還得勞煩師弟陪我到南疆。”楚策冷哼一聲,“我可不比那美人身嬌體軟,你還是叫她陪你去吧。”

“美人雖好,但師弟也有她比不得的好處。”周光璟嬉皮笑臉地把手伸到楚策腹部狠狠地捏了把腹肌,“此去南疆千裏迢迢,還是這個比較讓人放心。”楚策被捏得腦門一熱,猛地把人推開,臉上泛起難察的緋紅,掩飾地道:“走開!”

周光璟當真聽話地挪遠了些,仍舊笑嘻嘻地沒個正經,“不過,阿策,照你所說,他們是費盡心思地想接近我們,但為的是什麽?”戳了戳自己的臉,“總該不會真是為了我的容貌吧?”楚策看向周光璟,“我記得你說過梅松二老之所以會打傷你,是以為你身上有前朝的寶藏圖?”周光璟點點頭,“我也記得,你說你最近一直在被人追殺,之所以會遇到我,還是因為被人下藥前來避難。”

說完,楚策低頭沉默了,反倒是周光璟笑得愈發開心,拍了拍楚策的肩膀,“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既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那咱們也總不能閉門不見吧?”頓了頓,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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