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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再說了,不是有你嗎?我要是撐不住了,叫你一聲不就行了,難不成你還會眼睜睜看着師哥淹死?”楚策輕哼一聲,沒說話。
蘇姽婳握緊了蘇致的手,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均是堅決,蘇姽婳道:“道長方才藏身一旁,想必已經清楚了,事已至此,我亦無話可說,要殺要剮,給我們個痛快吧。”
“別啊,我都沒說說出幕後主使就饒你一命呢!”周光璟嬉皮笑臉地道,看着蘇姽婳堅定的目光,他咳了兩聲,也嚴肅道:“或者,非得讓我們用你的相好來威脅你才說?”
蘇姽婳抓着蘇致的手微微一顫,蘇致輕聲安慰道:“別擔心,我亦不懼死。”
周光璟看着楚策,無辜地眨眨眼睛,意思是他也沒辦法了。楚策道:“無妨,她不說,我也知道那人是誰?”
蘇姽婳臉色再是一白,顫聲道:“你知道?”
楚策面無表情,冷聲道:“我且問你,他給你的命令是什麽?”
蘇姽婳沉默許久,啞聲說:“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殺了周光璟。”
周光璟立即氣憤地道:“究竟是什麽仇什麽怨啊?非得整死我不可?!”楚策在一旁冷不丁地說:“跟你有仇有怨的人很多,而且他們都想整死你。”周光璟噎了一下,又倔強地道:“那有本事自己上啊!整出美人計是怎麽回事?知道我喜歡漂亮姑娘特意給我下的套?這讓我以後還怎麽繼續喜歡漂亮姑娘啊?”楚策又冷冷地道:“那就別喜歡了。”再看向蘇姽婳,道:“若周光璟死在你手裏,我定不會輕饒你,你就不怕我滅你滿門?”
蘇姽婳嗤笑一聲,道:“等你知道他死訊時,我早已同蘇致遠遁了,哪裏會讓你找到。”楚策問:“你苦心經營的家産就扔下不管了?”蘇姽婳平靜道:“家産又算什麽,身外之物而已,扔便扔了。”楚策道:“你倒也坦誠,是個性情中人,可惜,你不該打他的主意,得罪了。”話音剛落,他手中劍花一挽,凜然劍鋒便朝蘇姽婳細長的脖頸刺去。
“住手!”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蘇致撲向蘇姽婳,将她擋在身後,周光璟則一把握住了楚策的劍身。楚策生怕傷到他,連忙收劍入鞘,郁怒道:“你幹什麽?怕自己死不了是不是?!”周光璟賠着笑,伸手安撫地摸了摸楚策的頭,“阿策不氣,我就是看他們也怪可憐的。”聽他話的意思像是要放過兩人,楚策冷笑兩聲,“怎麽,殺名遠揚的血拂塵也有心軟的一天?”周光璟難得認真地道:“畢竟真心人少,真情難見。”楚策哼了一聲,轉過身抱着胳膊道:“随你樂意。”
周光璟對還愣着的兩人甩甩手,催促道:“傻在那兒幹什麽?怕自己死不了是不是?還不快走?”蘇致先反應過來,連忙拉着蘇姽婳站起身沖周光璟行了一禮,“多謝道長寬恕!”蘇姽婳怔怔地看着周光璟,遲疑着道:“你……你不殺我?”周光璟笑嘻嘻地點點頭,“是啊,不知道為什麽,我今天就是特別寬容,特別想做好事,啧啧啧,說着我自己都感覺腦袋開始冒金光了……你們怎麽還愣在這兒?”終于意識到他們現在在一艘船上,沒地兒去,周光璟幹笑幾聲,扯了下楚策的袖子道:“既然這樣,這船你們坐着哈,阿策,咱們走。”
楚策摟住周光璟的腰,正要施展輕功飛回岸上,身形剛一動,蘇姽婳卻出聲喚住了他們:“且慢!”周光璟回頭問:“蘇姑娘還有何事?”蘇姽婳躊躇了一會兒,紅着臉道:“我原想纏着道長同我成親,在洞房花燭夜無人打攪時再下手的,所以提前備下了一些東西,如今反正用不上了,放着也是放着,想着可以贈與二位,也許你們會喜歡……東西就放在摘星樓最頂上的那間房裏。”
周光璟還想多問點什麽,楚策卻道:“多謝。”抱着人幾下點水便回到岸邊,回身再看時只見荷塘深處一點幽光明滅,蘇姽婳和蘇致兩人的身影隐隐綽綽,看不分明。
待那點幽光也再看不見時,周光璟轉頭對楚策道:“你說蘇姽婳留了什麽禮物給我們?莫非是蘇家的家産?”他的眼睛即使在夜色裏也快冒出光來,“若真是蘇家家産,我就立即退出江湖,安安靜靜在臨州當一個富商,整日吃喝玩樂……”楚策替他接上,“然後娶個十七八房小妾,沒事尋歡作樂,有空就往勾欄裏鑽,是不是?”周光璟笑道:“怎麽會,我總得先報了阿策你的救命之恩,才能安心尋美人啊。只是這大恩我該如何報答呢?”嗖地攀上楚策的肩膀,湊到他耳邊故意吹了口氣道:“師哥我身無長物,不如就以身相許,如何?”還沒等楚策冷眼橫過來,他又哈哈笑着跳着腳跑開,“師弟既不願,那師哥就不勉強啦!走走走,我們去接手蘇家家産!”
摘星樓即使是深夜裏也燈火通明,周光璟同楚策大大方方地走進去,立即有人迎上來,見到是他二人,一怔之後才躬身道:“不知兩位公子前來,有失遠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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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璟道:“不必多禮,蘇姑娘說在頂樓留了禮物給我們,我們來拿一下而已。”
“頂樓的禮物?”那人的眉頭稍事一皺,随即又松開,微笑起來:“敢問公子,婳姑娘她是否已決定同蘇致哥相守隐居?”守在別處的少年們聽了這句話,紛紛喜笑顏開,湊到他們跟前一起問:“公子,可是如此?”
楚策道:“是。”得到他肯定的答複,衆少年神情愈發激動,周光璟暗自尋思怎麽貌似這倆人的事他們都知道,其中一個少年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慮,解釋道:“是這樣的公子,不瞞您說,我們以前都是和蘇致哥一起,被賣到勾欄裏的,後來蘇致哥與婳姑娘重逢,她贖走蘇致哥的時候,順帶着也贖了我們這幾個同蘇致哥關系好的,只是我們也都無家可歸無路可去,所以婳姑娘就收留了我們在蘇家。婳姑娘和蘇致哥之間的事我們都知道,也一直都在想着撮合他們,只是蘇致哥覺得自己配不上婳姑娘,甘願一世為她之仆,我們也都無可奈何,如今他們終于放下心結走到一起,我們都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
“哦原來是這樣啊,”周光璟對于他們的事情可沒什麽興趣,敷衍地笑了幾聲,立即切入正題,“只是在下十分好奇,蘇姑娘究竟在頂樓放了什麽東西?”一個少年道:“在下這就帶二位前去。”
少年領着兩人走到頂樓一間緊閉的房門前,道:“就是這裏了,在下不便入內,兩位公子請自便吧。”說完行了一禮便離開了。周光璟目送他的背影遠去了,才道:“我現在又開始懷疑裏面是不是藏了什麽暗器,或者埋伏了百十來個殺手了。”楚策道:“大概不會,幕後之人應當是聽聞你喜好美色,所以才安排了這一出美人計,他又知道你內力被封,按道理不會再費這麽大力氣挖個陷阱。”頓了頓,凝重地道:“若他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一計不成,之後的路恐怕就不那麽好走了。”
“不怕,”周光璟毫不在意地道:“反正蘇家家産馬上就落入咱們手裏了,到時候隐退江湖,任你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自吃香喝辣游山玩水。”說着朝那兩扇緊閉的雕花木門輕輕踢了一腳,門未上鎖,應聲即開,房間裏黑咕隆咚一片,看不清有什麽,只能瞧見似乎隐約有金光閃爍。周光璟激動地扯了扯楚策的袖子,“嘿,阿策你看,金子!”楚策含糊地應了一聲,走到一旁取了兩盞原本挂在廊下的宮燈,遞了一盞給周光璟,平靜地道:“我先進去。”說着把周光璟輕輕推開些,自己踏入門中,舉着燈籠朝四周看了看,确認了确實沒藏着暗器或者百十來個殺手,才叫周光璟進來。
周光璟立即摸向那閃着金光的地兒,湊近了一看,才發現是一頂鳳冠,旁邊還擺着不少華貴的頭飾。這時,楚策點亮了房裏放着的兩支蠟燭,黑黢黢的房間立即亮堂了許多,周光璟四下一看,發現整個房間紅綢垂挂,除了他看到的鳳冠頭飾之外,還擺着好幾盤棗、花生、桂圓一類,牆上貼着大大的“囍”字,一對精致的龍鳳燭在燃燒,龍鳳燭旁的楚策正看着桌子上擺着的什麽出神。
“你看什麽呢?”周光璟說着走過去,發現楚策呆呆看的竟是兩套婚服,古怪地看着他,“不就是喜服麽,有什麽好看的?”轉念一想,笑道:“你該不會是想穿穿感受下當新郎官的滋味吧?”楚策拿起其中一件霞帔道:“小時候我和你穿過一次的,還記得嗎?”
他這麽一說,周光璟就想起來了,那次似乎是靈虛山下的村民嫁娶,他們溜去跟着村子裏的小孩一起看熱鬧搶喜糖,那次成親的新郎官的爹恰好是觀中信徒,與兩人比較熟稔,于是留着兩人一起吃了喜宴,喜宴之後自然是鬧洞房,楚策正要跟着鬧哄哄的一群人一起去,周光璟卻把他拉住了,賊兮兮地摸到另外一間房,裏面放着許多堅果喜糖。周光璟笑得一臉得意,教導楚策道:“傻子才沒事去鬧洞房呢,咱們顧自吃糖就好。”
周光璟喜滋滋地吃了一把又一把的糖,楚策的目光卻被放在桌子上,新郎新娘換下來疊得整整齊齊的喜服吸引了過去,看了半晌,跑過來悄悄對周光璟說:“我們也穿那個拜堂吧。”周光璟心中一動,其實他也覺得拜堂是件很好玩的事情,眼珠子轉了兩下,道:“那我要當新郎官。”楚策不同意,“我當新郎官!”周光璟不服氣地道:“憑什麽?”楚策故意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頭,“因為我比你高。”
兩人的個子都竄得飛快,在同齡人裏都是高個兒,可惜周光璟永遠都比楚策小兩歲,怎麽竄都比他矮半個頭。在鐵一般的事實下,周光璟垂死掙紮,“不管!我是師哥,師哥就要當新郎官!”見楚策還是不肯退步,氣呼呼地往床上一坐,無賴道:“當不了新郎官這個堂就不拜了!”很想拜堂的楚策只好委屈自己一下,悶聲道:“那下次再拜堂的時候,我要當新郎。”周光璟立即答應:“好!”
于是兩人歪歪扭扭地套上喜服,對着大門恭恭敬敬地拜下去,周光璟奶聲奶氣地喊:“一拜天地!”
正轉過去想第二拜,門忽然被推開了,一群孩子忽然沖進來,看到兩人的樣子都愣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楚策和周光璟要成親啦!”兩人又羞又怒,趕忙扯下婚服捂着臉跑回道觀。周光璟趴在小師叔大腿上眼淚汪汪地訴苦,誰知被路過的師傅聽到了,拎着這件事嘲笑了他們好幾年,想忘都難。
周光璟笑嘻嘻地道:“當然記得了,”沖楚策擠眉弄眼,“你可是我的新娘!”楚策不氣不惱,微微一笑,“記得就好,我記得你答應過我,若下次再拜堂,你當新娘,我是新郎。”周光璟怔了一下,裝傻道:“有這事嗎?哎呀過去太久只記個大概了……诶,我還以為蘇姽婳留了什麽貴重的禮物呢,她把成親的東西送我們兩個大男人幹嘛啊?”楚策不語,默默地把新娘的衣服往周光璟身上套,周光璟連忙跳腳躲開叫道:“你幹嘛?你幹嘛?你幹嘛?”楚策硬生生把人按住掰正了,把衣服套好才對滿臉不情願的周光璟道:“二拜高堂,就當是拜師傅師叔吧。”
周光璟聞言立即不動了,沉默半晌,擡手整理好楚策硬套上來的婚服,低聲道:“好。”
楚策也穿好大紅的新郎袍,對視一眼,兩人對着龍鳳燭後那個“囍”字齊齊跪下,緩緩地拜了下去,久久未動。
二拜高堂
楚策心中道:“還差一拜,就禮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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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蠱惑(一)
被諸多雜事耽誤了這些日子,楚策不敢再耽擱,不管一路上周光璟再怎麽叫喚,都置之不理,只顧扯着人埋頭趕路,終于在一月之期過半時,趕到了蜀城。
蜀城是巴蜀之地第一大城,到了這裏,說明離百裏孤燈隐居之地已不遠了,然而南疆十萬大山,山重水複,亦不知路途上是否會突生變故,楚策心裏雖稍稍松了一口氣,卻仍是不敢怠慢,但周光璟已喊了好幾日嘴巴幹屁股疼了,黑風清風在連日的趕路下也是疲憊不堪,反正蜀城已到,楚策就拎着周光璟打算找一家客棧住下休息兩日。
找了家看起來寬敞幹淨的客棧,楚策走進去道:“小二,住店。”小二立即小跑過來,賠着笑歉意地道:“真對不住啊客官,本店客房已經滿了。”周光璟說:“我們只要一間房就可以了。”小二無奈地道:“客官,不是我蒙您,真是一間房都沒有了。您要麽,上別處問問去?”兩人只好離開另找一家,誰知接下來接連找了兩家客棧,都是這個回答“對不住,本店客滿”。在找到第四家店,結果還是客滿後,周光璟終于忍不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每家客棧都是客滿?是不是你們欺負我們外來的啊?”
“怎麽會,絕對不是!”這家的掌櫃看周光璟和楚策兩個人殺氣騰騰絕非善茬,趕緊賠着笑跑過來解釋:“蜀城那麽多貴客都是外地來的,那都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啊,供着還來不及呢,怎麽敢欺負您幾位呢?是這樣的,您兩位來的時候不對,這幾日正逢趕苗場,南疆十裏八鄉的苗人和附近的漢人都聚集在蜀城,所以一時人滿為患,絕不是特意為難你們。”
趕苗場,周光璟和楚策都有所耳聞,是南疆的傳統集會,大概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買賣貨物、唱歌跳舞,有小青年互相看對眼了就湊一起約個會,同中原的那些節日也差不多,都不過是找個由頭湊一起熱鬧熱鬧罷了。
周光璟轉頭郁悶地看着楚策,“阿策,時候不巧,這可怎麽辦?”楚策倒是顯得很淡定,“那就繼續趕路。”周光璟哀嚎一聲,可憐巴巴地說:“可是整日吃幹糧吃得我嘴巴都快裂了。”伸手揉了揉屁股,“騎這麽久的馬我的屁股也好疼。”撲過去摟住黑風的脖子,“黑風和清風也一定很辛苦。”楚策無奈皺眉,“我也不是不願讓你休息,只是……”
“兩位客官若是趕路辛苦,只想尋個地方休息不為湊熱鬧的話,倒可以往城郊去看看,那裏也有幾家客棧,說不定還有空房。”掌櫃誠懇道。楚策道聲“多謝”,扯着周光璟往城郊去了。
此時的蜀城果然是摩肩擦踵熱鬧非凡,兩人要一手牽馬,一手相握,才不會被人流沖散。楚策道:“百裏孤燈真是吃飽了沒事做,到這麽遠的地方隐居。”周光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誰說不是呢,可誰叫他是神醫呢?神醫的脾氣都是很古怪的,也有人肯慣着他。”頓了頓,“我還怕到都到地兒了,他卻不肯給我醫治,一拂袖子叫我滾,那可就傻眼了,客死他鄉啊。”楚策訝異道:“他居然連你都會不肯醫嗎?”周光璟哼哼兩聲,“此人脾氣之古怪,為我見過之極,行事只顧自己開心,管你是誰你爹媽是誰,不想醫就不醫,誰都拿他沒辦法。”楚策問:“連拂雪閣閣主都管不了他嗎?”
“閣主?他對百裏孤燈那可是百依百順,絕無二話,別說管他了,連個‘不’字都不舍得說的……”周光璟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兩眼放光地望着前頭,楚策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見前頭有一家客棧。
周光璟連忙牽着黑風跑過去,生怕突然有人竄出來要和他搶房,人還沒跳進客棧裏呢已經在喊:“我要一間房!”楚策立即跟上,走到那客棧跟前,忽覺有不對之處。
別的客棧都因為趕苗場将至而人滿為患,一樓大堂也是坐滿了用餐喝茶的人,這家客棧卻冷冷清清,連個跑堂的小二都沒看見,只有個花白頭發的老頭兒站在櫃臺後,低着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撥着算盤。聽見周光璟的話,眼皮子也不擡一下,冷冷地道:“一錢銀子一晚,不包飯沒有熱水,”周光璟剛想說些什麽,老頭兒就似是未蔔先知般地補了一句,“愛住不住。”
周光璟回頭看着楚策,詢問道:“阿策?”楚策走到他身旁,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對那老頭兒說:“店家,敢問你這裏還剩多少間客房?我還有幾位朋友要來,若有空房,我可叫他們一塊住到這兒來。”老頭兒撥着算盤冷聲道:“空房有的是,要來便來,只是過了今晚就沒得剩了。”楚策問:“為何?”
“你哪兒來這麽多事?沒得剩自是因為住滿了。”老頭兒終于擡起頭,煩躁地道,看到他的臉,周光璟和楚策卻俱是一怔,因為這老頭兒的眼睛裏,沒有只有眼白沒有瞳仁,兩只眼睛裏白花花的一片。
楚策從錢袋裏掏出兩錢銀子,放到櫃臺上,移到老頭兒面前,道:“勞煩店家,一間房,住兩晚。”老頭兒打開櫃臺下的抽屜,數也不數,一把将銀子抹進去,冷聲道:“樓梯上去,左手邊最裏面那間房。”
“多謝。”楚策拉着周光璟的手剛動一步,那老頭兒又說:“沒事別出來晃。”周光璟回頭問:“為何?”老頭兒又低下頭顧自撥算盤,跟沒聽見似的。楚策道:“先去房裏再說。”
周光璟跟着楚策乖乖地進了房間,門剛關上,就不滿地道:“這什麽态度?就這态度還想做生意呢?怪不得他一個客人都沒有!要不是別家的店都住滿了,我才不住這裏!”楚策沉聲道:“這家店确有古怪,但暫時又看不出古怪在何處,總之這兩日你好好休息,我們盡量就不出門湊熱鬧了。”周光璟聽話地點點頭,攤開四肢往床上一躺,剛翻了個身,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道:“哎呀,這家店連熱水都沒有,連澡都不能洗,那不得髒死了!”聽他講到這個,楚策心中掠過一絲遺憾,但随即又想“這樣也好”,于是嘲諷道:“洗什麽洗,好像你很愛幹淨似的,以前洗個頭發都得師傅師叔兩個人按着你才洗得了。”
“你懂什麽?”周光璟把爪子伸進衣服裏,一邊撓一邊說:“那是以前小時候的事了,現在怎麽能一樣?你要是不愛幹淨,頂着油成一縷一縷的頭發出門,長得再好看,人家姑娘都瞧不上你。”摸了把自己的頭發,無奈地嘆了口氣,“現在情勢所迫,我也只能咬牙忍忍了,好在身邊就你一個,難看就難看了。”楚策道:“在我面前難看就不要緊了?”周光璟瞥他一眼,“我什麽德行你沒見過?有必要裝嗎?”楚策點頭道:“很有道理。”說着也往床上一倒,随手拂滅了床頭燭火,道:“睡覺吧。”
此時剛剛入夜,周光璟夜貓子一個,輾轉反側了半天也毫無倦意,擡頭透過窗戶紙,似乎還能望見城裏極盛的燈火,心裏癢癢起來,從床上做起來輕聲喚楚策,“阿策,阿策。”
楚策睡得端正筆直,眼睛都不睜開,道:“不準出去。”
周光璟倒回床上,左右滾了兩圈,哼哼唧唧地說:“可是我睡不着。”
楚策道:“睡不着你就坐那兒。”
“我一個人呆坐在這兒多傻啊。”周光璟又一咕嚕坐起身,伸長了胳膊扒拉了楚策兩下,“阿策,不如我們聊聊天吶。”
“我跟你有什麽可聊的。”話雖這麽講着,楚策卻朝他側過身,睜開眼睛靜靜地看着他。
周光璟手抵着下巴,眼珠子轉了兩圈,看着楚策,極為認真地問:“阿策,你當真一個相好過的都沒有?”聽他又提這個,楚策不耐煩地道:“沒有,說了沒有就是沒有。”周光璟立刻樂了,眼睛笑得彎成兩道縫,“當真連一個相好都沒有過?這麽說來,我師弟現在還是個未經人事的雛兒?”賊兮兮地把手探過去,“來來來,讓師哥安慰安慰你。”
“走開!”賊手被楚策一掌拍開,他上下打量了遍笑得不懷好意的周光璟,想來今日不用些特殊手段這厮是不肯安穩睡覺了,于是當下就一個翻身撲到他身上,握住周光璟的雙手壓在頭頂,板着臉瞪着他,用生平最兇狠的聲音說:“睡覺!”
周光璟眼中波光粼粼,期待地看着楚策,“我要是不肯睡,你會把我怎麽樣?”楚策額頭青筋一跳,猛地掰住周光璟的肩膀,将整個人翻了個面,然後沖着周光璟的屁股就是一記巴掌,在周光璟的痛呼聲中,恨聲道:“你要是再胡鬧,我就打得你屁股開花!”周光璟在楚策面前一向瘋癫慣了,沒想到他如今竟真對自己痛下毒手,他打的是哪裏?屁股!那是能随便打的嗎?!可眼下自己內力受制,力恰好能縛雞而已,對上楚策無疑是螳臂當車,于是立刻毫無骨氣地哀聲求饒:“阿策!阿策!師弟!師哥錯了,這深更半夜的不睡覺是人幹的事嗎?我現在就睡,馬上就睡!”楚策的手停在周光璟臀峰上,忍不住略微游移半寸,等他把話講完後,又是不輕不重地一記拍下,聽他輕聲哼哼,嚴肅地下了命令:“睡覺。”
兩人各自分開了一些,可睡着睡着,周光璟又一點點一點點地湊了過來,先是把胳膊搭在楚策背上,楚策沒理會他,于是得寸進尺愈發狂妄,又把一條腿架到楚策腿上,沒過了一會兒,大半個身子都快壓到他身上了。楚策閉着眼忍耐了一會兒,覺得着實有些氣悶,睜眼喚周光璟,“喂!喂!妖道,別裝睡!趕緊下去!”周光璟眼睛閉得死緊,一動不動,仿佛死豬一頭。楚策磨了磨牙,擡手攬住他的腰肢,整個人一翻,反客為主,将周光璟牢牢地壓在自己身下,然後安然趴下,道:“真舒服,今晚就這麽睡吧。”
趴了許久,周光璟仍是一動不動,楚策狐疑擡頭,見他眼睛還是閉得死緊,忍不住擡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安穩綿長,于是轉而移到他的臀上,威脅似的捏了捏,剛想說什麽,周光璟忽然就睜開了眼,看着楚策笑道:“我贏了。”
楚策哭笑不得,“又怎麽了你就贏了?”
“你壓我比我壓你的時間長,所以我贏了。”周光璟一本正經地講,還戳了戳楚策的腰側,“阿策,你的腎要注意使用呀……阿策?”
他此刻說什麽,楚策都已渾然不覺了,他只低頭癡癡地看着周光璟,看他清俊眉眼,如煙霧山岚悠然拂過,唇色水紅,似晚櫻極盛将落,而他眼眸晶亮,映出窗外一點通明火光。仿佛受到蠱惑一般,楚策緩緩颔首,與周光璟的臉越貼越近。似是未察覺到他的異常,周光璟仍是乖巧地躺着,靜靜地看着楚策。
作者有話要說: 來親親~(???ε???)
☆、情蠱惑(二)
兩唇即将相觸時,楚策的眼眸忽地一定,混沌瞬轉清明,直起身猛地把周光璟護到身後,長劍出鞘,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圈,只聽“叮”的一聲,不知什麽東西彈飛了出去。黑暗中,一個沙啞難聽的聲音傳來,“哈哈哈,走錯房間,無意打攪了兩位的好事,抱歉抱歉。”
他嘴上說着抱歉,語氣卻嚣張至極,毫無歉意,楚策冷聲道:“既是走錯房間,為何要暗器傷人?”
“咦?什麽暗器?沒有啊。”黑暗中傳來詭異的“沙沙”聲,似是有萬千小蟲在地上爬,周光璟忽地掏出火折子,蠟燭點燃的一刻,地上卻并未見到什麽蟲子,唯有門前站着一個全身上下黑布覆蓋,只露出一雙手的人,這人手中托着一個造型古怪的盒子,見楚策和周光璟死死盯着自己,溫柔地摸了摸自己手中的盒子,道:“這是我的夥計,跟兩位打個招呼而已。”
他沒有要走的意思,又明顯不懷好意,楚策不敢放松警惕,長劍橫于胸前,自己又将周光璟擋了個嚴嚴實實。周光璟從楚策身後露出一只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人,拂塵在手。
正劍拔弩張之際,忽然又傳來一個很年輕的聲音,似是遠在天邊,又似是近在耳畔,那聲音帶着笑意道:“達久,不得對無辜者動手,怎麽剛出寨子,你就把規矩忘了?要不要我教教你,替你漲漲記性,嗯?”
被稱作“達久”的黑袍人雖黑布覆面,看不清面色,卻仍是明顯感覺他神情一緊,厲聲道:“都拉烏,你這是要多管閑事了?!”
“閑事我不想多管,只是我今天晚上剛好空得很,既然有熱鬧可瞧,那我便來湊一湊,只是看熱鬧的時候會不會一時激動做出些什麽,我也不敢保證吶。”随着聲音再度響起的,還有一陣陣清脆的銀鈴聲,若隐若現,忽遠忽近。那年輕的聲音似是在細聲叮囑身邊某人,“待會兒,小心些避開,別讓血濺到你身上。”
達久掙紮許久,看看外頭,又看看嚴陣以待的楚策,終于冷哼一聲,一甩長袍,遁身而去。楚策心頭略微一松,對着門外道:“多謝。”
“中原的朋友就是客氣。”一個青年幾乎是憑空出現,靠着門框,咧嘴笑道。青年皮膚古銅色,襯得一口牙顯得愈發亮白,一身苗家打扮,從頭到腳戴滿了銀飾,晃動間卻無半點聲響。周光璟順着銀鈴聲望去,看見他身邊跟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也是作苗族打扮,容顏精靈秀美,膚色極為雪白,只是雙眸漆黑,沒有一點神采,就如同某個能工巧匠精雕細琢出來的瓷娃娃一般,精致而蒼白。青年溫柔地握住小女孩的手,擡眼沖兩人燦爛一笑,“既已無礙,我就不多打擾兩位了,再會。”說完,牽着小女孩的手轉身離去,房門在他們轉身後自動關上,帶起的風吹得蠟燭搖搖曳曳。
楚策閉目凝神感受了片刻,确認這幾人都已走遠之後才微松一口氣。周光璟注意到他後背出了些汗,長發隔着白色中衣黏在背上,伸手替他将長發拂到一旁。楚策轉身,看着周光璟澄澈的眼眸,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你說他們是什麽來歷?”周光璟沉吟了一會兒,低聲道:“苗人、蟲跡……雖不敢肯定,但十有□□,與傳說中的蠱毒脫不了幹系。”對楚策苦笑了兩聲,“阿策,我怎麽有幾分剛出狼窩又入虎口的感覺,你說我們是不是有點倒黴?”楚策道:“不是倒黴,若有人存心設計,我們在明他在暗,确實難以避免。”拂滅蠟燭,重新躺下去,順手将周光璟也拉倒在自己身上,淡定道:“但有我在,你不必擔憂。”
“嗯。”周光璟點點頭,捂着嘴打了個哈欠,輕聲道:“那我睡啦。”
擡手揉揉他的腦袋,楚策也輕聲道:“睡吧。”
另一間房內,小女孩安靜地坐在床沿邊上,都拉烏單膝跪在她面前替她脫鞋子,一邊動手一邊道:“蔔羲,今天也遇到了兩個有趣的人呢,都是很俊俏的小郎君呢,但還是都拉烏我最好看,是不是?”他擡起頭沖蔔羲燦爛一笑,但蔔羲精致的臉上依然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看着都拉烏,又像在看着無盡的虛空。都拉烏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将蔔羲脫下來的鞋子放到一旁,走到水盆便洗了手,擦幹,才又走到床邊,揉了揉蔔羲長長的頭發,柔聲道:“該睡啦。”蔔羲掀開被子,端端正正地躺好,都拉烏幫她把被子掖了掖,和衣躺在了她身旁,一旁的蠟燭自己悄無聲息地熄滅。
第二日楚策醒來時,身邊原本躺着的周光璟已不見蹤影,心裏“咯噔”一聲,連忙起身,擡起身來才看到,周光璟原來就趴在一旁的窗框上,單手托着下巴,目光專注地看着窗外,聽到他發出的響動,轉頭看過來,見他正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阿策你醒啦?”楚策點點頭,披衣起身走到他身旁,跟着他一起朝窗外看去,問:“你難得起個一大早,在看點什麽?”
周光璟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鋪,“看那個。”
拍了下他的肩膀,楚策說:“想吃就一起去。”周光璟遲疑地道:“最近遇上這麽多破事,這家客棧又那麽古怪,還是少出門的好吧。”楚策道:“反正已經被人盯上了,昨天晚上好好地躺着,還不是有人會闖上門來。”提到昨晚,楚策怔了一怔,臉有些微微地發熱,悄悄看向周光璟,見他臉色如常才松了口氣,繼續道:“總吃幹糧是不好,難得來蜀城一趟,就出去逛逛吧。”
“你說得很有道理。”周光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理了理自己穿得有些松散的道袍,忽然單手在窗框上一撐,整個人朝窗外躍去,下一瞬人已經站在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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