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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細若蚊吶地道:“楚公子,這裏便是您的房間了。”楚策漫不經心地道:“多謝。”拉開房門,一只腳剛踏進門檻,忽然怔住了,猛地轉頭,芙蕖正偷偷擡眼看着楚策,見他忽然回頭,連頭都忘了低,呆呆地道:“公……公子……”說着,本來已漲紅了臉更是發起燙來,忙不疊地低下頭,下巴卻被一只手捏住了。
楚策一手擡起芙蕖的下巴,另一手伸到她耳側,揉了揉,然後湊上去瞧,認真又仔細,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芙蕖既害羞又緊張,身子都有些不由自主發顫起來,細聲道:“公子你……”楚策道:“別動。”換了一邊又搓了好一會兒,對着她的臉細細打量了許久,終于略顯失望地放開手,道:“你下去吧。”
芙蕖一時沒能接受這個落差,怔怔地看着楚策,“楚公子……”可楚策已随手把門關上了。
懶散地往床上一躺,剛躺下就覺得渾身酥軟,幾乎不想動彈,楚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周光璟染上懶病了。一想到周光璟,神思又渙散開來,自己為何會再度來到逍遙山莊?記憶中,在青樓與周光璟重逢後的那些事,究竟是真實,還是自己因太過思念他而産生的幻覺?愈想愈煩躁,連帶着胸口都隐隐作起痛來,楚策捂着心口咳嗽了兩聲,門外突然傳來一個細弱的女聲:“楚公子,您該用晚膳了。”楚策一怔,擡頭望向窗外,發現本來還是明朗的白晝,此時已經漆黑一片了,莫不是自己發了一整天的呆?雖然心中詫異,但楚策還是披衣起身,道:“進來吧。”
芙蕖推門而入,手中提着一個藤編的精致食盒,她走到房間裏的桌子邊,打開食盒,将裏面的小菜一碟碟取出放到桌子上,最後又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壺酒,替楚策斟了一杯,然後躬身道:“楚公子,請慢用。”楚策平靜地看着她,見她作勢要走,道:“芙蕖姑娘,且慢。”芙蕖一愣,擡起頭訝異地看了楚策一眼,對上楚策的有如實質的目光,又慌忙把頭低下,小聲道:“公子還有什麽吩咐嗎?”
“其實也沒什麽事,”楚策端起酒杯,遞到芙蕖面前道:“就是想請姑娘喝杯酒。”芙蕖連連擺手拒絕:“不不不不……公子我……芙蕖不善飲酒。”楚策執着地把酒杯湊到芙蕖嘴邊,“就一杯。”芙蕖見實在躲不過,只好接過酒杯皺着眉仰頭飲下,放下酒杯擡眼看楚策,他的目光幾乎稱得上火熱了,心裏一動,芙蕖嫣然一笑,主動湊到楚策面前,柔聲道:“久聞楚公子冷情,可如今一看,公子分明熱情似火。”楚策凝視着她的澄澈的眼眸,平靜地道:“我只對你熱情罷了。”芙蕖眼中閃過詫異之色,随即又媚笑起來,手緩緩地搭上他的肩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楚公子這是看上奴家了?巧的很,奴家也十分中意楚公子,既然你我兩情相悅,不如一起來做些快活事情?”
楚策緩緩握住她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生着薄繭的掌心,面沉似水,波瀾不驚,“什麽快活事?”芙蕖勾起嘴角,“自然是……”一個翩然轉身,從楚策手裏抽回自己的手,繞到桌子的另一頭,又替楚策斟滿了一杯酒。芙蕖端着酒對着楚策嫣然笑道:“喝酒啦!”
楚策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随手将杯子一扔,看着芙蕖道:“喝酒自是快活,可我更想做另一件事。”芙蕖警惕地後退半步,問:“什麽?”楚策沖她笑了一下,跳起來越過桌子一把将人摟入懷中,将渾身發僵的芙蕖打橫抱起,在她忍不住掙紮前,摸索到她某處穴道,輕輕一點,她就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了,只剩雙眼睛骨碌骨碌轉着,不可置信地瞪着楚策。楚策原本板着的臉越來越抑制不住笑意,最後抱着芙蕖幾乎是笑得前仰後合,在她疑惑地目光中,一言不發地抱着人走到床邊,把人往床上一扔,然後整個人壓上去,不顧身下那人憋得漲紅的臉,徑直把手往衣領裏鑽,直到摸到胸口處兩個硬邦邦的饅頭,得意一笑,扯開衣襟,把饅頭扒拉出來往床下一扔,看着已經懵了人,戳了戳他的臉,笑道:“好久不見,師哥。”
被解了嘴巴限制的周光璟憋了半天才強扯出一抹笑來,尴尬地道:“師弟。”
在他耳畔摸索了一會兒,果然扯下來一張面具,當年在逍遙山莊他沒來得及仔細看周光璟,此時終于有機會細細打量,看着他比三年前消瘦不少,但又比三年後青澀許多的臉,楚策忽然止了笑,指尖從他額頭一路滑到嘴唇,最後停留在嘴角來回摩挲,有時不慎摸得用力了,還沾染到些許濕意。
周光璟一動不能動地看着他,眼神古怪又驚疑,默默地忍耐了半晌,終于忍不住道:“阿策,你這是在幹嘛?”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嘴巴一張開,楚策的手指不慎滑入他的口中,觸到他濕滑的舌頭,楚策只覺耳邊轟然巨響,連忙将手指撤開。周光璟立即轉頭一個勁兒地“呸呸呸”,還不忘抽空偷瞄一眼楚策,見他坐在一旁,捧着自己的那根手指呆呆地出神,連忙嘗試着用內力沖一下穴道。說來也是奇怪,楚策這厮不過三年未見,這點穴技藝卻精進了這麽多,周光璟不過沖了片刻便累得滿頭大汗,還毫無成效。
“沒用的,現在的你是沖不破的。”周光璟愕然擡頭,見楚策看着自己,面容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他卻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絲慌亂,正想擠出一絲笑容緩解緩解氣氛,楚策卻又忽然湊了上來,鄭重地捧住了他的臉。
楚策望進他澄澈清明的眼底,一本正經地道:“光璟,我要親你了。”
周光璟覺得此時此刻不是他的耳朵壞了就是楚策的腦子壞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哈?”
楚策卻不再多言,閉上眼低頭碰到周光璟溫軟的嘴唇,略微停留了一會兒,繼續往裏深入,緩緩勾勒他兩顆虎牙的形狀,然後轉而糾纏住他的舌頭,舔舐吸吮,用盡自己所知的手段與之纏綿。周光璟不知是害羞還是難以忍受地緊閉着雙眼,他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無法掙紮,咬楚策吧,他又舍不得,只能默默承受着,感覺到自己的涎水順着口角緩緩淌落,還有時而響起的暧昧水聲,直到實在有些喘不過氣,終于忍不住哼了一聲。
溫軟的鼻音拉回了楚策些許神志,卻使得他頭皮都發起了麻,幾乎用了畢生的意志力才克制住,從周光璟身上支起身,兩人唇畔牽扯出一條銀晃晃亮晶晶的涎線,楚策又是一陣心神搖曳,望着身下周光璟被自己折騰得緋紅一片的嘴唇眼角,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他發燙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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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璟好一會兒才略微緩過神來,迷迷糊糊地看着楚策問:“這是最近江湖上流行的兄弟之間的打招呼方式嗎?我覺得是不是略微親昵了一點兒?”
“這是情人之間的打招呼方式。”楚策一本正經地說,低下頭在他嘴角又親了親,忍不住笑道:“還有更親昵的沒做過呢。”
周光璟怔怔地看了他許久,忽然疲倦地閉上眼,喃喃道:“完了,三年不見,阿策成傻子了。”楚策半是玩笑半認真地道:“也有可能是我在做夢也說不準。”重新又壓到周光璟身上,把頭埋進他的頸側,伸手将他整個人圈住,低聲道:“但既然是做夢,豈不是做什麽都由得我來?”話音剛落,抱着的身體明顯僵硬起來,周光璟戰戰兢兢地道:“阿策……你你你你可別胡來……”楚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放心,我不會強迫你的。”周光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方才在做什麽?”楚策正經地道:“我就只是想親親你。”頓了頓,側頭在周光璟唇畔又是一吻,明明做着流氓行徑,面上卻依舊是正人君子的淡定,道:“剛剛又想親你了。”
見周光璟一副貞潔烈女英勇就義的表情,楚策忍不住笑了一下,認真地問:“我親得你不舒服嗎?”周光璟仔細回想了一下,誠懇回答:“我有些氣悶。”楚策點點頭,表示他接受建議,随即又補了一句道:“我下次會改的。”
“還有下次?!”周光璟目瞪口呆。楚策笑了一下,手順着周光璟結實的腹部一路往下,探到兩腿中間,摸着那凸起的部位,不輕不重地撩了一下,道:“你難道不喜歡嗎?”緩緩握住,“可它說它喜歡。”
周光璟幾乎要被吓得眼淚汪汪了,驚慌失措地喊:“阿策!阿策你住手!”見他不聽,手繼續在那裏肆虐,連忙軟下來,委委屈屈地說:“阿策,你究竟是怎麽了嘛?這三年裏你究竟遭遇了什麽?怎麽變成這樣了?乖,放開師哥先,好好跟師哥說說。”
“我過得很好,沒遭遇什麽,就是愈發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而已。”楚策一只手撐在周光璟臉旁,一只手溫柔地貼上他的側臉,“倒是你,你在這三年裏究竟遭遇了什麽,光璟?”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光璟:簡單點,調戲的方式簡單點~
護妻狂魔阿策也就只敢在夢裏親親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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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蠱惑(六)
周光璟幹笑着道:“我也過得挺好的,還認識了一些新的朋友,你放心,沒委屈我自己。”楚策不動聲色地聽他撒謊,手從他臉上緩慢往下滑,停在衣襟處打着轉轉,周光璟試探着說:“那個,阿策,你認也認出我來了,咱們……招呼也打了,能不能,能不能先解了師哥的穴道……啊啊啊啊啊你幹嘛?!”最後一聲堪稱驚悚,楚策幹淨利落地一把将周光璟的衣領往兩邊一扯,露出白淨結實的胸膛,在周光璟的嚷嚷中,毫不猶豫地解開他的腰帶,甩到地上,再捏住衣角一拉一扯,将他上半身剝了個幹淨,然後低下頭,鼻尖若有若無地戳着周光璟的皮膚。周光璟被激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顫聲道:“阿阿阿策,你冷靜點,有病咱就去治,師師師哥認識一個很好的大夫,你肯定會沒事的……”
楚策面無表情地直起身,道:“疼嗎?”周光璟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講的是什麽,“什麽疼不疼的?”
“我是說,”楚策的手探向周光璟白皙幹淨得幾乎沒有一點瑕疵的皮膚,在即将觸到的時候卻顫抖了兩下,才繼續堅定地放上去,溫柔而小心地撫摸,感受着手下的柔滑,楚策的聲音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顫抖,“你當年換皮的時候,疼嗎?”
當年靈虛道觀大火,師傅師叔都葬身火海,他也是險險撿回一條命,連頭發都燒沒了,留下那麽長的一條疤,身上怎麽可能一點都沒有受傷?即便當時真的沒有受傷,他們年幼便習武,這麽多年歲總有不小心的時候,怎麽可能身上一點痕跡都沒有?而他這副皮囊,就算是養在深閨的名門小姐,也不敢說比他保養得更好。
只能是換皮了。
周光璟沉默了一會兒,勉強笑道:“其實也還好啦,我那位大夫朋友的技術不錯,就開始的時候疼得厲害。”到後面,也就痛得麻木了。
楚策靜靜地看着他,“是百裏孤燈嗎?”
周光璟臉色驟變,“你……”随即反應過來,又笑道:“你想得有點多,大名鼎鼎的血衣妙手怎麽肯為我醫治呢?”
此時逍遙山莊血案尚未發生,他周光璟“血拂塵”之名尚未在江湖遠揚,他在壽宴上翩然現身,楚策一眼就認出了他,狂喜之中,連句話都沒來得及和他說,就聽見他道出了自己是拂雪閣左使的身份,當場愣住。再然後,他刺了他一劍,滅了逍遙山莊滿門,成就了自己妖道之名。
但那是明天才該發生的事,現在的楚策應當不知道才對。
楚策沒有再追問下去,手在周光璟的胸膛打轉,感受他有力的心跳,想到三年後他心口會出現的那道手掌印,他便覺得嘴裏有些發苦,手從心口往上移,按住那一點嫩紅肆意搓揉,看到他眼角耳垂都泛起水紅,才稍稍愉悅一些,啞聲道:“曾經師傅問過我們一個問題,說,怎樣的人才算是好人?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回答的嗎?”周光璟咬牙忍受着胸前傳來的陣陣酥麻,喘着氣艱難道:“忘……了。”
楚策道:“你忘了,我卻還記得清楚。你說,只要真心實意對你好的,就算是好人。”
玄殊一挑眉,咧開嘴微微地笑道:“那麽如果這個人是個惡貫滿盈、罪行罄竹難書的惡棍,但他真心實意地對你好,他也算好人嗎?”
周光璟一本正經奶聲奶氣地說:“他對于別人來說當然是壞人,但他對別人壞不壞又與我何幹?他既然對我好,我就要對他好,別人來打他,我就幫他打回去。”
玄殊故作為難地皺眉道:“可這樣一來,別人就要說你是助纣為虐,要連你一起打的!”
周光璟哼哼兩聲,“我受難時不見他們來相助,好不容易有個人對我好了,還要打他,我幫他打回去又有何錯之有?難不成眼睜睜看着他們把個對我好的人打死嗎?這樣一來,我不成了忘恩負義之人?反正兩頭都落不着好,我就想順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玄殊評價道:“你倒是率性。”轉而又看向楚策,“阿策是怎麽想的?”
楚策一板一眼地回答:“動必有道、語必有理、求必有義、行必有正者,方稱君子。”
周光璟在一旁小聲嘀咕:“刻板。”
楚策冷橫他一眼,沒說話。其實他當時是想說點什麽來着的,他想說,但是這些都是他父親教授的,也是楚天山莊對他的要求,他其實并不這麽覺得。
“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周光璟怔怔地看着楚策平靜的面容,看他輪廓堅毅,眉宇磅礴,看着看着失了神,忘了楚策的手放在哪裏,一個沒忍住,悶哼一聲,耳垂幾乎紅透。
楚策心神一陣蕩漾,怕自己做錯事,連忙把手拿開,待周光璟略略緩過一點,才又道:“我們都長大了,有各自的選擇與思慮,三年前我沒保護好你,是我的過失,就算是我在也無法改變什麽,但在你最艱難的時刻,我沒有陪在你身邊,我覺得很難過,你因此做出的任何事,我都絕不會責怪你。”他慢慢地握住周光璟動彈不得的手,“你說,不管多壞的人,只要他對你好,別人來打他,你都會幫他打回去……我其實也是這麽想的。過去的事無法改變,但我既然錯了一次,便決不能再錯第二次,你要做什麽盡管去做,往後的日子,我會陪你。”說完,在他身上某處一點。
周光璟頓覺渾身一輕,立即直起身,看着楚策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了?”楚策揉了揉他的頭發,平靜地道:“我知道一點,不知道的更多。”頓了頓,“其他的,你什麽時候願意跟我講,我就什麽時候聽。”周光璟低下頭,面紅耳赤的,鼓着腮幫子似是糾結了很久,終于擡眼看着楚策誠懇地道:“阿策,我來逍遙山莊其實是因為……哎,等時機到了,我會跟你說清楚的……現在我還有要事在身,必須先走了,桌上那壺酒你最好都喝了,等會兒好好睡一覺睡到隔日晚上最好,明日的宴會……就別去了。”說完,他跳下床,撿起地上扔着的衣服就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回頭看了眼楚策,什麽話都沒說,急匆匆地跑出門外。
楚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然後撿起地上他都沒來得及帶走的那張面具,放到燭火上燒了,又重新躺回床上,被窩裏似乎仍留有周光璟的體溫和味道,他把臉埋進被子裏,深吸一口氣,忽然想起他說“桌上那壺酒你最好都喝了”。
當年在逍遙山莊,除他以外的人都中了拂雪閣的獨門秘藥“定風波”,內力受制、渾身無力,所以只有他能上前對敵,偏這次,同輩中難尋敵手的他被人當胸一劍,若不是他是楚天山莊少主,只怕要被全武林罵作無情無義與拂雪閣勾結殘害世交的走狗。而這個敵人也就是,失散三年才堪堪相見一面的周光璟。
多年來他無數次回想此事,發現了許多當時自己沒有注意的可疑之處,例如侍女芙蕖前後的差異,例如她特意倒的這杯酒。此番舊景重顧,終于叫他抓了個正着。拂雪閣定然是給逍遙山莊所有人下了藥,但是周光璟怕他也中招,又不願他攙和進這趟渾水,所以特地給他送來這壺,攙了解藥與迷藥的酒,但未曾想他淺嘗即止,雖解了“定風波”,卻沒能如周光璟所願,睡到第二日的晚上。
宿命如此。
楚策這麽想着,把整壺酒倒進了一旁的花盆裏。
壽宴恰逢八月十五,宜祭祀,忌移徙。
楚策被人領着一路走到設宴之處,大部分人已經到了。趙晉寧忙着四處與人寒暄,楚顧明則負手立于一處花叢旁,低着頭似是在賞花。楚策走過去行了一禮,道:“見過父親。”楚顧明沖他笑笑,“你來了?去向你趙伯伯道個喜。”楚策點頭道是,轉身走到趙晉寧身邊,行禮道:“恭賀趙伯父。”趙晉寧連忙将他扶起,笑道:“賢侄無需多禮。”楚策看趙晉寧雖笑容得體,但眼底帶着幾縷血絲,可見心情并不輕松,當年趙晉寧的死狀他并未親眼目睹,但也聽人描述過,憐憫地看了他幾眼,楚策向趙晉寧告退,重新走到楚顧明身後,沉默地站着。
逍遙山莊人來人往,他們站的恰好是一個頗為隐蔽的角落,因此沒什麽人注意到這兩位楚天山莊的當家。楚顧明看看花,又看看絡繹不絕的人,忽然笑了,說:“那個姑娘,有幾分你母親當年的風韻。”楚策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位略施粉黛的青衣少女,跟着身前的父兄,時不時怯生生地朝四處張望幾眼,面容清秀,眉宇靈動。楚策淡漠道:“不及母親三分。”楚顧明似是頗為贊同地看他一眼,卻道:“容貌雖遠不比你母親,但卻隐有阿燭當年的少女神态。”說着,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微微一笑。
楚策知道他父母親的故事,他的母親楚夫人,芳名鄭南燭,是當年江湖上頗有盛名的藥王的女兒,後來藥王,也就是他的外公因病逝世,他母親失去庇護,遭仇人追殺,被他父親楚顧明救下,兩人一見鐘情,遂結為夫妻,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是一段江湖佳話。
楚策年幼時曾纏着母親要她講講同父親之間的事,母親卻永遠不過輕笑着摸摸他的腦袋道:“江湖上總說他同我之間是英雄救美,其實不過是一個人遇到了另一個人罷了。”
其實所有故事的起因,都不過源于兩個人的相遇。楚策忽思及此,輕嘆了一聲。楚顧明轉頭問他:“怎麽,策兒不喜歡這樣的?那個姑娘,你看如何?”略略一指某處。楚策看過去,是一個與之前那位青衣少女完全不同的女子,衣着華貴妝容精致,相貌明豔動人,若說青衣少女像水仙青蔥,這個姑娘就似牡丹,傲立花叢。楚策淡漠地看了一眼就轉過頭,道:“庸脂俗粉。”
楚顧明了然地看楚策一眼,低聲道:“策兒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楚策一怔,臉不由自主地微微發起燙來,道:“嗯。”
楚顧明一下子來了興致,轉頭看着楚策,急忙追問道:“是哪家的姑娘?家世如何?相貌怎樣?性情溫和否?”
楚策的目光卻呆呆地凝視着前方,像是被什麽妖魔攝去了魂魄。楚顧明狐疑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位穿着素白道袍的年輕道人,臂彎架着一柄拂塵,朝這邊緩步走來。楚顧明眯着眼看了那道人許久,喃喃道:“這位道長頗有幾分眼熟啊……”
作者有話要說: 楚爹,這是您未來的兒媳婦啊當然眼熟了_(:3 」∠)_
【劃重點】這章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
☆、情蠱惑(七)
逍遙山莊與道士素無往來,周光璟又是個頗惹眼的人物,原本熱鬧的院子裏漸漸的都靜下來,衆人都注視着周光璟,目含打量。他微笑着走到趙晉寧面前,行了一個子午訣,說:“聽聞趙莊主大壽,貧道受人叮囑,特來獻上賀禮。”從廣袖中掏出一個精致的木盒,雙手奉上。趙晉寧示意身後的小厮收下,自己回禮笑道:“不知這位道長道號師承?”周光璟只道:“雲游四海之人,不足挂齒。”指了指小厮捧在手上的盒子,“說來失禮,托我來向趙莊主賀壽那人,特意吩咐了這禮物要當場打開,說可與在座諸位分享。”
楚顧明低聲道:“這道士有古怪。”剛要走過去,卻被楚策一把拉住,說:“父親,還是先看看再說。”楚顧明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衆人皆在埋頭竊竊私語,趙晉寧面上閃過一絲尴尬,但還是強笑着說:“不知是哪位兄弟托道長來賀老夫的壽?這份禮要是太過貴重,老夫可承受不起。”周光璟面不改色,道:“趙莊主,你将盒子打開,自然知道是誰托貧道來的了。”趙晉寧猶豫了一下,還是讓小厮捧着盒子走到自己身側,自己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子,剛打開一道縫,就有一股詭異的藥香從木盒中飄出,趙晉寧立即又将蓋子反手蓋上,冷眼看着周光璟厲聲道:“敢問道長,這是什麽氣味?”周光璟只是笑嘻嘻地說:“別這麽緊張嘛趙莊主,那是我們家大夫特意制作的,專門防腐用的,氣味是有點重,但是效果據說不錯,雖然已經入秋,暑氣卻還是不弱,為防這賀禮半途損壞,只能下猛藥了。”
趙晉寧的手猛地顫抖了下,“防腐?”看着周光璟平靜的笑容,心底忽然一陣惡寒,再顧不得許多,一把掀開了木盒的蓋子,朝裏一看,當即慘叫一聲,跌倒在地,那個捧着木盒的小厮也吓得把盒子扔到了地上。
圍觀衆人都忍不住朝地上看去,一時偌大的院內驚叫聲無數。
木盒子裏裝的是一張臉皮,薄薄的一層,面容表情卻十分清晰,是一個微笑的年輕男子,左額額角繪着一朵曼珠沙華,花瓣綻放到了左眼下,像是流出了血色的淚。
周光璟似是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走過去将那木盒子撿起,略帶遺憾地道:“百裏的藥還是不夠靈,你看這血畫的花都有點發黑了。”走到渾身發抖的趙晉寧跟前,将盒子遞到他手邊,微笑道:“趙莊主,令郎貪玩,明知您大壽将至卻還在路上耽擱,我們閣主一時熱心,就幫您把兒子帶過來團聚了。”趙晉寧顫抖着接過那裝着他兒子臉皮的木盒,一把摟進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周光璟同情地看着他,道:“趙莊主,別哭了,畢竟人死不能複生。此事說來也是我不對,本來我們閣主是打算讓我帶整個人過來的,但是我嫌重,就只帶了這個,早知趙莊主會如此傷心,我應當多叫幾個人一個和我扛着棺材過來才是。”
趙晉寧咬牙止住哭聲,喘着粗氣,紅着眼睛死死瞪着周光璟道:“拂雪閣,我同你們勢不兩立!”周光璟嗤笑一聲,道:“這句話,我也剛想說來着。”他話音剛落,一道銀光便從趙晉寧手中彈射而出,直取周光璟面門,緊随其後又是兩道,分取周光璟心口和下腹,若是險險避開第一道暗器,便會正面迎上後兩道,即使速度驚人,能一下子将三道暗器統統避開,趙晉寧手中還藏有無數後招,這是逍遙山莊絕殺,彼岸手,即以接連不斷的暗器手法,逼得對手避無可避,最終中招,暗器上塗有奇毒,一旦受傷,神仙難救。對付彼岸手,要麽讓他始終無法發出第一招,要麽用東西作為掩護,直取對手。
周光璟失了先手,手上除了一條軟趴趴的拂塵似乎也沒什麽可靠的護具,衆人心裏都在暗喜這魔教走狗今日怕是要栽在這裏,周光璟卻輕笑一聲,手執拂塵,對着那三道來勢洶洶的銀光輕輕一揮,三枚形狀古怪的暗器竟像灰塵一般被輕松拂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趙晉寧喘着粗氣,額頭汗水涔涔,眼底猩紅一片,他看着周光璟輕松破開自己的彼岸手,卻也絲毫不意外,咬牙還想再出一擊,卻渾身一抖,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周光璟憐憫地道:“趙莊主,既已察覺自己內力盡失,就不要再垂死掙紮了,只是給自己多添痛苦罷了。”趙晉寧嘴角抽搐了兩下,道:“你是怎麽下的藥?”周光璟漫不經心地道:“你家全府上下,喝的都是一口井裏的水,雖有人把守,但就那戒備,想要投毒,實在是輕而易舉。趙莊主,我看你是安逸日子過了太久,失了戒備心了吧。”
“不可能!”趙晉寧怒喝一聲,又噴出滿嘴的血,“自我收到你拂雪閣信函以來,一直對那口井嚴加把守,絕無縫隙!把守之人又都是我的親信,你怎麽可能在那麽多雙眼皮子底下把□□放進去?!”周光璟像是被趙晉寧逗笑一般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才止住道:“這還不簡單,我只要裝成打水的人,把藥塗在木桶裏不就行了?趙莊主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怎麽連這個也想不到?不過說實話,我擔心這點藥弄不倒在座各位高手,所以我在我們閣主那封信之前就混入了逍遙山莊,我也怕到時候信到了之後守衛森嚴我再無機會,所以那會兒都是論斤放的藥,各位大俠就不必再徒勞運功了,百裏孤燈的醫術,你們都是知道的。”
察覺到自己內力被制,正在暗暗調息的許多人心裏都“咯噔”一聲。逍遙山莊建于深山之中,出入十分不便,趙晉寧為防客人路途耽擱,又收到了拂雪閣的信,心中惶恐,都是提前許久就派人将他們請來了,安置在山莊中,結果反倒方便了周光璟一鍋端。被邀請至逍遙山莊的人平日裏都沒少與拂雪閣作對,心知坐以待斃絕無好下場,互相對視幾眼,再看向周光璟時,目光變得愈發冰冷。周光璟卻像是沒察覺到他們的心思一般,微微一笑,手中拂塵重新架回左胳膊上,轉身對衆人道:“今日是拂雪閣與逍遙山莊之間的恩怨,無旁人無關,諸位現在若想走,拂雪閣絕不阻攔。”
此話一出,衆人眼裏原本濃重的殺機頓時一滞,畢竟他們現在內力受制,對方雖只一人,但誰知拂雪閣還有沒有其他人埋伏着,再者在座許多人都是江湖名門的掌門人,不說全部,哪怕只折幾個在逍遙山莊,武林都将掀起一陣波濤,拂雪閣倘若再趁勝追擊,他們幾乎沒有勝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一個發須花白的老頭兒低聲道。
衆人中較有名望的幾人對視幾眼,其中一人道:“趙莊主,這是你與拂雪閣之間的恩怨,我等不好插手,就此告辭,趙莊主好自為之。”他一個人開了口,其餘幾人也紛紛撇下面子,腆着臉同趙晉寧“告辭”。
眼見趙晉寧的臉色從漲紅漸漸轉為慘白,周光璟口角露出一絲冷笑,低聲道:“趙莊主,你當年參與屠戮靈虛道觀時,可曾想過今日?”聽他說到這個,趙晉寧慘白的臉上隐隐透出青紫,瞪着眼睛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靈虛道觀的餘孽?!”
“餘孽?呵。”周光璟臉上的笑容寒冷得幾乎要凝出冰霜來,“我師傅師叔一生行善,怎麽就成了孽障了?你們這些個所謂的名門正派,打着莫須有的罪名,輕而易舉地就抹殺了十幾條性命,這樣的罪行,你以為你能逃脫嗎?觀中除了我師傅,師叔他們都不會功夫,你們卻集結了這麽多高手來圍剿,他們當時的絕望,你現在嘗到了嗎?”緩緩握住拂塵,周光璟看向趙晉寧的眼神厭惡至極,仿佛在看一坨腐爛的肉,“當年出過手動過力的,我都會一個個找到,一個個抹殺。”
趙晉寧忽然轉向楚策那邊,聲嘶力竭地喊:“他是周光……”聲音戛然而止,雪白柔軟的麈尾猶如堅硬鋒利的鋼針,穿透了趙晉寧的喉嚨,從他後頸穿過,大半截被染成了血紅,仿佛用曼珠沙華的花汁染就的錦緞,裏面包裹着最鋒利的匕首。
将拂塵收回,随手一揚,灑了一地血珠,趙晉寧脖子處的血噴射而出,将他素白的道袍染紅了半邊。周光璟平靜轉身,微笑地靜靜看着楚策,和楚顧明,說:“是,我是周光璟。”
楚策雖知此後失态發展,但再度看到這一幕,仍忍不住替周光璟擔憂,他悄悄轉眼看向自己父親,楚顧明眼中閃過一絲陰鸷,對着那些個轉身打算離去的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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