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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曾打開看過的。”

周光璟雖然嘴上說得坦蕩,心裏還是好奇的,連忙問:“母親,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麽啊?”

鄭南燭道:“什麽都沒有。”

楚策道:“什麽都沒有?”

鄭南燭道:“我當年來的時候,這裏除了機關重重,蠱蟲萬千,以及這玉臺一座,并無其他東西。”

周光璟問:“那鎮國王和王妃又在哪裏?”

鄭南燭搖搖頭,“也許戰死疆場死不見屍,空設衣冠冢。也許屍身放置在別處。也許這裏根本就不是鎮國王墓。也許當真如野史記載一般,鎮國王帶着王妃,飛升踏空而去。人世間迷霧重重浮雲紛繁,又有誰知道呢?”

說着,她站起了身,楚策忙問:“母親,你要去哪裏?”

鄭南燭道:“你們想必還有其他事情要了結,我就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楚顧旪身死,江湖上必定掀起大波瀾,楚天山莊還有許多事等着我回去打理,我就先行一步了。”

聽到她還打算回去,楚策松了一口氣,卻還是免不了擔憂,“你一個人,身體又不方便,真的能走回去嗎?還是跟我和光璟在一起吧,等我們去一趟靈虛山,再陪你回楚天山莊。”

“不必,”鄭南燭轉過身,空洞的眼睛不知朝向何處,嘴角浮起一個溫和的笑,“有人會送我回去。”

“鄭夫人說得不錯,你我合作得如此愉快,在下自當負責接送,楚公子就不必擔心了。”一個年輕的男聲忽然響起,似是有人在耳畔細語,又似是有人在遠處高喊,楚策心中“咯噔”一聲,他竟無法判斷這個聲音從何處傳來。

一道紅影如鬼魅般飄然出現,悠然落在他們旁邊,笑嘻嘻地道:“楚公子別看啦,我在這裏。”

此人一張臉只算清秀細致,單看五官還顯得有些寡淡,然而一襲紅衣加身,眼眸如星如海,卻顯出無邊豔色,仿若花妖幻化成人,男女莫測,卻不妨其妖嬈惑人。

楚策正思索着江湖上何時有的這般人物,那廂周光璟已經替他說出了答案,“閣主老大,你怎麽來了?”

拂雪閣閣主伸出手指挑了一挑周光璟的下巴,笑嘻嘻地說:“我不放心你啊,小光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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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璟嫌棄地躲開,揭穿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其實是來找百裏的吧?你肯定是來找百裏的!剛才楚顧旪說他殺了百裏,他人還好吧?”

“有我在,誰都動不了阿燈一根毫毛。”拂雪閣閣主淡淡地道,轉身說:“阿燈,現個身吧,小光璟他擔心你呢。”

遠處那顆巨大的枯樹搖了一下,一個人影從上面跳下,朝他們走來,待走近一看,來人身形修長挺拔、顏色無雙,正是百裏孤燈。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他們跟前,才道:“周光璟居然也會擔心我,真是稀奇。”轉身對鄭南燭行了一禮,嚴肅地道:“多謝鄭夫人手下留情。”

鄭南燭略回一禮,“你我乃互施援手,無需多禮。”

之前楚顧旪派“啞奴”殺周光璟時,曾說百裏孤燈也是這麽被殺的,但既然“啞奴”已被掉包,那麽百裏孤燈還活蹦亂跳的,也就沒什麽稀奇,只是……

周光璟看看鄭南燭,又看看拂雪閣閣主,問:“母親,他們是怎麽纏上你的?”

“喲喲,這都叫上母親了?怪不得,還沒嫁呢就成了潑出去的水,胳膊肘淨往外拐。怎麽能是我們纏着鄭夫人呢?明明是雙方友好的合作!”拂雪閣閣主毫無形象地拍着大腿不滿地道。

楚策詢問地看向鄭南燭,“母親?”

鄭南燭道:“楚顧旪心思深沉,若非拂雪閣相助,僅憑你我,只怕無法将其誅殺。”

暨城梁上君一事,蜀城楊澤一事,還有鄭南燭能順利易容成啞奴跟了楚顧旪一路,最終成功将其襲殺,這一出大戲,只怕方方面面少不了拂雪閣的影子。

他們在這裏勾心鬥角,打得你死我活,拂雪閣主卻如同棋盤之外執子之人,懸在半空,微笑地看着棋子們相互厮殺。

不愧是傲視群雄、能與百家為敵的魔教教主,此等心機,堪稱可怕。楚策眼神複雜地望向拂雪閣主,卻看見他在一旁叉着腰和周光璟鬥嘴,百裏孤燈站在旁邊嫌棄地看着他們。

“楚策。”百裏孤燈與他眼神相對,忽然開口喚道。

楚策有些意外地道:“何事?”

百裏孤燈道:“周光璟小時候受過很多的苦,自小沒了爹娘,好不容易遇到視他如己出的玄殊玄煜,又慘遭殺害,自己也身受重傷,為了養傷,受了很大的罪。”

楚策忍不住望向周光璟,“我知道。”

周光璟怔怔地看着他們,心裏有些酸酸的,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聽百裏孤燈繼續道:“好不容易養大了,人卻歪歪扭扭的沒個正形,好吃懶做,除了打架什麽都不會,以後跟着你應該也是個嬌生慣養的主兒,你們楚天山莊家大業大,養活個人應當不成問題,只望你不要心生厭倦。”

周光璟:“喂!”

百裏孤燈道:“你以後要好好照顧他。”

楚策鄭重地道:“我會的。”

得了他的承諾,百裏孤燈轉頭對拂雪閣主道:“我們走吧。”拂雪閣主笑眯眯地沖周光璟揮揮手,“再見啦,小光璟。”

楚策望向鄭南燭,“母親。”

鄭南燭微笑道:“你們顧你們走吧,我也要走了,不要挂念我,得空了就回楚天山莊,我會一直在那裏等你們。”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楚策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一股惆悵,他為了此事籌謀了不知多久,如今塵埃落定,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只有不知前路的彷徨。

手心忽然一暖,周光璟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我們也該走了。”

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人生若晨露,天道邈茫茫。

甚幸有你,一路相攜。

楚策道:“嗯。”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還有一章~

感覺本文名字還能叫“你看所有人都知道你們在搞基”_(:3 」∠)_

☆、長相思(終)

待出了南疆,重回中原時,已到了初冬時節。

周光璟貪涼又犯懶,一件衣服從早穿到晚,懶得增增減減,晚上睡着了,胳膊又在被窩裏折騰得頗勤快,幾日下來,終于着涼了,抽着鼻子蔫蔫地跟在楚策後面,悶聲道:“那我又不是故意的嘛。”

楚策哼了聲,“還說不是故意的?我叫你添件衣服,都拿出來蓋你身上了,您老都不肯擡手穿一下。還有晚上!踢腿伸手掀被子,好幾次都把我弄醒了,跟你說了多少次?你有聽過一次嗎?”

周光璟自知理虧,垂頭喪氣的,卻仍是嘴硬道:“我那時候不覺得冷,當然就不加衣服啊。至于晚上,都睡着了,我哪兒知道我在幹什麽?”

楚策皺起眉,“真是奇怪,你江湖上仇家這麽多,只消跟着你,等你晚上睡着了,摸進房裏亂刀一砍就完事,他們竟叫你活到現在?明明一倒下就是頭死豬。”

“那你抱着頭死豬睡覺,你又是什麽?活豬?”周光璟反唇相譏,“此時不同彼時,現在我可是拉了楚天山莊新任莊主一起鬼混的人,我看哪個敢半夜提刀摸進來?”

他們攜手同行,并未刻意隐瞞自己的身份,在南疆時沒什麽人認識,等到了中原,就漸漸被人認了出來,現在江湖上說什麽的都有,什麽血拂塵挾持了澄琉公子、澄琉公子自甘堕落與妖道厮混、楚天山莊已歸順拂雪閣……昨日在某家酒樓吃飯時聽見隔壁桌提到自己二人的名字,周光璟立即豎起耳朵聽,聽見那人唾沫橫飛,說血拂塵垂涎澄琉公子多時,終于乘其喪父哀痛不備時,成功得手,澄琉公子心灰意冷自甘堕落,已經從了那妖道!

這謠言未免太過荒誕,身旁的人都是一陣噓聲。周光璟卻聽得暗自發笑,這大概是最貼近真相的謠言了。

外面攪得天翻地覆,他們倆顧自親親熱熱。

晚上挑了家客棧入住,一陣雲雨翻覆之後,楚策壓在周光璟身上,輕喘着氣道:“咱們得快點趕路了,待祭拜了師父師叔,還得趕回莊裏去,楚顧旪一死,事務繁多,總不能真全扔給母親。再遲一些,我也怕湊不上除夕。”

周光璟被折騰得全身失力,半睡半醒間哼哼道:“都依你。”

楚策在他額頭親了親,“真乖。”

結果第二天周光璟就起了燒。

無力地擡起手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周光璟聲音沙啞,“莫名其妙地就生病了,我怎麽這麽脆弱?”

楚策将一塊冰涼的毛巾敷在他額頭,“就是因為你不常生病,一旦生病起來才格外厲害。”取了放在一旁的藥碗,楚策吹了吹,湊到周光璟嘴邊,“趁熱一口氣喝了。”

周光璟轉開臉,“不喝,燙。”

楚策當着他的面喝了一口,道:“我試過了,不燙,剛好。”

周光璟又道:“苦。”

楚策低下頭,“你要不要試試苦不苦?”周光璟把頭轉回來,“那我就勉強試一試。”

這是一個清苦卻又香甜的吻。分開後,周光璟舔了舔自己的唇畔,“好像也沒那麽苦。”接過藥碗仰頭喝了個精光。喝完藥沒多久就開始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周光璟竭力睜着眼睛看着楚策,良久,終于啞聲道:“阿策。”

楚策溫柔地看着他,“怎麽?”

嘴唇開阖幾下,周光璟終于發聲道:“你有沒有讨厭過我?我是說,在你知道以後。”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利用與算計之後。

“那你呢?”楚策揉了揉他有些汗濕的額發,眼底水光浮動溫情缱绻,“你有沒有讨厭過我?”

這個問題看似有些幼稚,但卻在周光璟心中埋藏許久,今日趁着頭腦不清,終于說出,總算舒了一口氣,閉上眼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楚策還坐在床沿上,手裏捧着本書翻閱。周光璟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什麽聲音,試了好幾次,終于沙啞地道:“阿策。”

楚策立即把書放到一旁,“你醒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燒應當是退了。”

“嗯。”周光璟虛弱地應了聲,朝楚策張開雙手,“阿策,你抱抱我。”

楚策上半身移過去,伸出雙手将人整個環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半晌,終于有些忍不住地道:“你身上一股汗臭。”

燒是退了,人也被汗水打得濕透。楚策叫了洗澡水,将周光璟一把扛起扔進了浴桶,搭了塊毛巾在肩頭,撩起袖子就開始給人搓背。周光璟一邊舒服得直哼哼,一邊哭喊着楚策負心漢死沒良心到手就嫌棄他。

出了一身汗,說了半席話,心頭悶氣散去,終是敞亮不少。

再度回到靈虛山時,初雪已降。

山下有拖着鼻涕的小孩,見到兩個陌生人,又好氣又膽怯地躲在樹後偷看他們,周光璟回頭沖他做了個鬼臉,那小孩立馬一溜煙地跑了,竄到他母親身後,抱住大腿,壯了壯膽,呲牙咧嘴地回敬一個鬼臉。

周光璟沒理他,目光卻愣愣地落在他頭上,小孩擡頭一看,自己母親也怔愣地看着那個陌生人。

楚策捏了捏攥着的周光璟的手,貌似無謂地道:“怎麽,這是你的哪個舊情人嗎?”周光璟這厮從小風流浪蕩,七歲便知去田埂裏采了小野花滿村子送小女孩,九歲就會拿了本詩集對着姑娘吟詩,十一歲時對他說過長大要嫁他的妹子已能從山下排到觀裏,到了如今,舊愛相好更是遍布江湖,集合起來能組一個新門派。

周光璟收回了目光,眯起眼思索道:“應該是以前的小夥伴沒錯,叫桂花還是春鳳來着。楚策輕哼了聲,正想着要酸些什麽,那邊的少婦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兩位可是要上這靈虛山?”周光璟微笑道:“正是。”

那少婦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微微瞪大,“我勸兩位一句,若不是非去不可,還是不要上山了。”

楚策訝異道:“為何?”

朝四下看看,眼見四處無人,少婦将那小孩拉進自己懷裏,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那山上原本有一座道觀,後道觀中的道長們都死于非命,有上山打獵的獵戶,曾見到兩位道長的身影在山間徘徊,消息傳開,便不太有人再敢上山去了。”

周光璟輕笑一聲,“若是真能遇上,那便好了。”

他們對少婦點頭致謝,轉身就朝山路走去,少婦一急,大喊:“兩位當真非去不可嗎?”

周光璟回過頭來,定定地望着她,“非去不可。”

上一次一起走這條路,已是六年前的事了。

楚夫人過生辰,楚策被接回去為母親慶賀,周光璟陪着楚策,溜溜達達,從山上一直走到山下。

他們那個時候好像剛因為件什麽事吵了幾句,各自躲進房裏生悶氣,但聽見楚策被叫走,周光璟還是偷偷摸摸地房裏溜出來,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陪他走了一路。

走到最後,楚策低着頭,說了一句什麽,他以前有些忘了,只記得自己氣呼呼地随口回“你不回來也好”,後來,竟真的沒等到他回來。

他一直覺得,人生在世,所行之事,所言之語,只要出于己身,發于己口,就沒什麽好後悔的。但是這句話,他後悔了。

好在,他雖後悔,楚策卻并未食言。

楚策那時說:“我會回來的。”

道觀被大火焚毀,又經歷多年風吹雨打,只剩下幾截斷壁殘垣。兩人站在原本的道觀正門前,如今雜草叢生處,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個頭,周光璟語帶哽咽,“師父……師叔,我和阿策回來了。”話音剛落,兩滴眼淚倏忽而落,整個人縮成一團,不住地顫抖。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難過,還是不舍,還是痛徹心扉。

楚策将周光璟緊緊抱住,一言不發。師父師叔身死之事已經是過去,可是他們年幼的歡愉時光也已是過去,好在雖然回不到過去,但來日未必不是好日子。

周光璟在楚策懷裏無聲地哭了一會兒,抽了抽鼻子,擡起頭來,發現楚策轉頭遙遙地望着某處,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輪圓月懸在天邊。

他們分別時,清晨日頭剛起,如今故地再回,已是月影重重夜風幽。而當年的懵懂少年也再不見蹤跡,只剩兩個孤寂的青年相依相偎。

但是有你在側,就勝過世間萬千姹紫嫣紅。

周光璟從楚策懷裏起身,“我們三拜,還剩一拜。”

無鳳冠,無霞帔,無紅燭,無明鏡。

唯有天與地,我與你。

禮成。

周光璟擡手勾起楚策的下巴,仿佛流氓調戲良家婦女,笑得輕佻得意,“師弟,從此之後該改口叫師哥什麽了?”

楚策輕哼一聲,卻也忍不住彎了眉眼,說:“妖道。”

寫完了

但是光璟和阿策的故事寫完了,番外還會有師父師叔的故事

本來以為寫完會傷心或者興奮或者長舒一口氣,但真寫到了結局,其實什麽感覺都沒有。

這是我第一篇完結的長篇小說,如果不算上初中時随手寫的現在想想都羞愧難當的穿越文。高中時寫的最多的是各種類型的短篇小說和瓶邪同人文,同時也開了一個自己十分滿意但是發出來卻并沒有什麽人看的耽美坑,到現在寫了20W左右,結局依舊遙遙無期,但卻沒什麽動力寫下去了。

我的文一直得不到別人的肯定,除了曾經腦洞大開寫了篇靈異言情,通過了一家我很喜歡的雜志的初審,僅此而已。以前在JJ發表過作品,寫到7W,只有一個收藏,一條評論都沒有。如果不是有兩個朋友一直支持我,以及自己确實喜歡寫文這件事,大概早就放棄寫作了,畢竟別的大大的文真的好好看,自己又不用呆坐在電腦前絞盡腦汁。

然後就寫了《江湖妖道》。

當初為什麽突然有了這個腦洞我已經記不清了,大概就是忽然想寫一篇文,主角相愛但是互相欺瞞這種,這次沒有逼着自己硬要怎麽怎麽寫,剛開始動筆的時候腦子裏只有個大概架構,寫到中期的時候,一整個陰謀才完整地出現在我腦海中。

算是一個比較輕松的寫作過程。

但是能支撐我寫完的,還是因為有你們。

第一次看到自己文裏有評論的時候,心裏的開心是無法言表的,實不相瞞,很羨慕那些能靠自己的筆吃飯賺錢的大神,但是相比賺錢,我更希望,自己能得到大家的認可,希望有人說“啊,司徒的文還是挺好看的”這樣就好了。

這次的結局寫得很艱難,删删減減,原本再打算加一段他們與外人的沖突,思來想去還是删掉了,最終寫成這樣,因為塵埃落定,光璟和阿策也只想求個平淡安穩而已。

每次寫完一篇文都能看到自己的很多不足,接下來會多看看別的大神的文,彌補自己的缺點。本來還想把每個留過言的寶貝兒點名感謝一遍,又覺得沒這個必要,複制粘貼沒有意思,我把你們記住就好。

真的非常感謝能看到這裏的寶貝兒們,也真的希望我們以後還有再見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我們番外再見。

2016年9月24日

☆、番外:靈虛(一)

玄殊不喜歡小孩子。

但眼前的這一只,白白嫩嫩,軟軟糯糯,一雙眼睛黑漆漆、水汪汪,抱着膝蓋,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像一只成了精的糯米團子。

于是玄殊難得地生出些愛心,走過去,蹲下身,捏了捏糯米團子軟乎乎的臉,努力裝出一副慈和的腔調,道:“小孩,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你家大人呢?”

糯米團子眨了眨眼睛,忽然伸出短短的胳膊抱住了玄殊,然後“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路過的行人們都紛紛停下了腳步,看着玄殊指指點點。

“那娃兒怎麽哭了?”

“是他爹不要他了吧?”

“那是他爹?不是個俊俏的小道士麽!”

“肯定是他爹!你看那鼻子那眼睛,一樣一樣的!”

“啧啧啧,作孽喲,道士居然有了孩子!還要狠心将這麽小的孩子丢掉!”

議論紛紛中,玄殊的額頭沁出幾滴冷汗,他壓低聲音威脅道:“別哭了!還有趕緊從我身上下來!不然……不然我就把你丢去山上喂狼!”

糯米團子不為所動,拱着屁股往他懷裏鑽,哭得更加大聲了。

玄殊磨了磨牙,手放到小孩的背上,正想揪住他一把甩開,那小孩忽然哭喊道:“你別不要我!你別不要我!”

玄殊的手一下子頓住了。

半晌,悻悻垂下,哭喪着臉,玄殊覺得自己也快哭了,“小祖宗,你饒了我吧!”

小孩一手往嘴裏塞餅,一手還不放心地揪着玄殊的衣袖,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丢下自己跑了。玄殊托着下巴,斜睨他一眼,見小孩吭哧吭哧啃餅啃得十分賣力,心中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小心噎死。”小孩停下了動作,看看手裏的餅,又看看另一只手裏捏着的玄殊的衣袖,似是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餅放下,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起水來。

他吃東西雖然急,但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斯文貴氣,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也不是尋常百姓家消受得起的,應當是不小心走丢的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公子。

他喝完了一杯水,将茶盞輕輕往桌上一擱,也不說話,也不吃餅,就那麽眼巴巴地望着玄殊。玄殊無奈一笑,提着水壺給他倒滿,小孩連忙端起,這次只喝了幾口就放下了,抹了抹嘴邊水漬,對着玄殊認認真真地道:“謝謝。”

玄殊道:“現在你該說了吧,你是誰?”

小孩鼓了會兒腮幫子,哼哼唧唧地說:“我……我叫念慈……”

玄殊說:“等下,念慈?這不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嗎?”作勢欲去掀小孩的衣擺,“原來你是女孩子啊?”

小孩扁了扁嘴,哇地一聲又哭了。

小孩只有六歲,除了知道自己乳名念慈,別的一概不知。

他家裏給他作息時間養得很好,吃完了餅,剛好是未時。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小孩打了個飽嗝,一頭紮進玄殊懷裏甜甜地睡了,那只肉呼呼的小手還不忘揪着玄殊的衣袖。

玄殊輕手輕腳地起身,用肩膀頂開客棧房門,穩穩托着小孩一路走到客棧大門口。

他與師父約定在此會面,看見小孩蹲在角落,一時無聊,加上看他可愛就忽然手癢,沒曾想捏了個小孩的臉倒捏出件麻煩事,好在小孩就是小孩,對付起來輕松簡單。

小心掰開小孩緊緊揪着自己的手,玄殊把他往地上放去,嘀嘀咕咕:“小孩啊小孩,你家非富即貴,發現你不見了定會速來尋找,跟着我反倒不妙,你自個兒在這兒好好睡一覺,睡醒就沒事了。”

就在小孩的屁股即将沾到地面上時,不遠處忽然響起一個大嗓門,“大徒弟!大徒弟是你嗎?你抱着個花姑娘……啊不,你抱着個小屁孩在人家大門口幹嘛呢?”

這粗魯敞亮的聲音一下子驚醒了小孩,他打了個激靈,緩緩地睜開眼睛,先是看見玄殊一張僵硬的臉,轉頭又看見自己所處的場景,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本就白嫩的小臉瞬間慘白,驚慌失措地圈住玄殊的脖子,急得眼淚奪眶而出,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哭喊:“你別不要我!求求你!我以後不吃那麽多餅了,也不叫你倒水了,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我會很乖很乖的!你別離開我!”

一個頭發花白、衣着邋遢的老道士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這……這是咋回事兒?”

玄殊無奈将小孩重新摟入懷中,磨了磨牙,轉頭惡狠狠地瞪着老道士,“你說呢?”

老道士撓了撓頭,試探地問:“你剛讨的……小老婆?”

玄殊抱着小孩飛起一腳踹去,“我去你的雷聲應元普化天尊!”

小孩險些再度慘遭抛棄,非常受傷,抽抽噎噎地哭了半天,玄殊賠着笑臉去捏他的小手,都被他別別扭扭地甩開。

玄殊沒轍了,求助地看向他師父。老道士輕蔑地“哼”了聲,“沒用,連個小屁孩都哄不住。”笑嘻嘻地露出一口黃板牙,“小朋友,你好呀!”

小孩怔怔地看了兩眼他猙獰的笑臉,大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好不容易哄住了。

小孩偎在玄殊懷裏,這次卻無論如何不敢再睡了,瞪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玄殊。

玄殊一手抱小孩,一手拿了塊方才吃剩的餅繼續喂他,對着老道士說:“師父,咱們該回觀裏了,可是這小孩怎麽辦?”

老道士說:“出家人應行善積德,觀裏也無甚要事,不如在此逗留幾日,四處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哪戶人家最近丢了孩子的。”

玄殊問:“如果沒打聽到呢?”

老道士說:“那就到時候再說。”

一個巴掌落在玄殊後腦勺上,老道士大罵:“烏鴉嘴!”

玄殊委屈地揉了揉,“也不是我願意的啊。”

小孩連忙撲到他後背上,踮起腳尖,幫着揉,“不痛不痛!”他人小腿短,拼命往上夠也不過摸到玄殊的後背,玄殊于是半蹲下身,好讓他能摸到自己的腦袋,道:“那現在怎麽辦?”

他們在這裏多待了快有十日,從腆着肚子的大員外問到城口清苦的佃戶,連周圍城市都去打聽了無數遍,就是沒聽說過誰家最近有丢了孩子的。

老道士無奈地嘆了口氣,“能怎麽辦?總不能把他丢在這裏不管吧?留個消息在這兒,就說我們把這個孩子帶到靈虛觀去了,只盼他父母能夠尋來吧。”

玄殊尚有些猶疑,“當真要養?”

老道士點頭,“當真要養。”

玄殊立即撇清責任,“你養。”

老道士瞪眼,“你養!”

玄殊斷然拒絕:“我才十六歲!”

老道士無賴道:“我已經六十了。”

兩人一開始只是口頭争論,到後來幾乎撩起袖子就要開打,幾番互相諷刺哭慘下來,終于敲定,小孩由老道士收為徒弟,教導詩書武藝,玄殊作為大師兄,則負責照料他日常生活。

老道士慈祥地揉了揉他的頭,“孩子,我賜你道號玄煜,從此,便是我清沅真人的關門弟子了。”

玄煜懵懵懂懂地一點頭,轉頭看向玄殊。

玄殊抱着膝蓋蹲在一旁,悶悶不樂。玄煜跑過去,握着他的大拇指晃了晃,玄殊擡頭,神情恹恹地看他一眼。玄煜擔憂地轉頭看向老道士,老道士樂呵呵地走到玄殊旁邊,道:“他是我的大徒弟,以後也就是你的大師兄了,叫師哥。”暗中狠狠地敲了下玄殊的後腦勺。

玄殊疼得呲牙咧嘴,不得已起身,

玄煜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玄殊,奶聲奶氣地喊:“師哥!”

姜還是老的辣。

帶玄煜回靈虛觀養了一段時間後,玄殊深深地悟出了這個道理。

雖然明面上玄煜是老頭兒的小徒弟,理應由他教養照顧,但這小孩黏玄殊黏得死緊,吃飯洗澡睡覺,除了如廁時肯稍微放松一些以外,其他時間都如一塊牛皮糖粘在玄殊身上,怎麽扒拉都不肯下來,一會兒不見玄殊,就急得眼淚汪汪。養小孩那些繁雜的事務自然也全都落在了玄殊身上。面對大徒弟的質疑抱怨,老道士兩手一攤,“我有什麽辦法?是他不肯讓我帶啊?”

本想着其他幾個師弟也不算小了,總能幫着他分擔一點,沒曾想這幾個東西除了上蹿下跳地嘲笑他多了個小媳婦兒之外旁的什麽都做不了。

想到這裏,玄殊不由得頭痛,長嘆一聲“哎”。

“師哥,你怎麽了?”玄煜從浴桶裏探出半個腦袋,睜着雙清泉般明亮的眼睛看着玄殊。

玄殊一邊心想小鬼頭都是因為你居然還有臉問,一邊伸手将玄煜的腦袋按回去,“沒事,洗你的澡。”

玄煜下半張臉被按進水裏,咕嚕嚕地吐出一串水泡。

玄殊拿起塊毛巾往他背上擦了幾下,小孩子的皮膚都是細膩柔滑的,但相比起山下村莊裏那些泥裏打滾土堆撒潑的粗糙小猴子們,玄煜的肌膚幾乎如瓷娃娃一般,一看就知出身不凡,玄殊忽然問:“阿煜,你當真對你家裏全無印象?”

玄煜搖了搖頭。

玄殊又嘆了口氣。

“其實……其實是有一點點的……”玄煜忽然小聲講道。

“當真?”玄殊的眼睛噌地亮起,連忙掰過玄煜的肩膀,讓他同自己面對面,急切問:“你記起什麽了?知道自己家住哪裏?還是記起自己姓什麽了?”

玄煜說:“我……我記得我娘。”

玄殊驀地皺起眉,“你娘?”心道這似乎沒什麽用啊,又不甘心地追問:“你娘叫什麽名字?何方人士?芳齡幾何?”

“我……我不知道這些。”玄煜呆呆地說。玄殊失望地垂下頭,也是,他連自己的事情都記不清楚,更何況是他娘的,喪氣地問:“那你知道什麽?”

玄煜一本正經地說:“我娘長得可漂亮了!他們都說她是第一美人!”

但凡小孩子,都覺得自己娘親美若天仙,玄殊并未将這句話放在心上,随口問:“那你爹呢?你爹長得好看嗎?”

“不好看!我都見不着他!”玄煜嘟着嘴道,沒聽見回應,明亮的眼眸透過長長的睫毛偷看了幾眼玄殊,忽然說:“還是師哥好看,師哥最好看了!”

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

這句話立即戳中了玄殊的心坎,他眉開眼笑,幫着玄煜擦身子的手都溫柔了不少,嘴上還要故作謙虛,“一副皮囊罷了,我們身為出家人,不應如此在意。”頓了頓,壓低聲音道:“當真是我最好看?”

“嗯!”玄煜大力點頭。

玄殊濕淋淋的手捏了捏玄煜的小臉蛋,說:“阿煜這麽誠實這麽有眼光,大師兄很欣慰,只是咱們觀裏好看的人有很多,比如二師兄其實也算是朵清秀美貌的男子,你和他多親近親近,仔細觀察揣摩,自然就能發現二師兄的妙處,所以……”話鋒一轉,“你今天晚上就和二師兄一起睡吧!”說完,不給玄煜拒絕的機會,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朝外面喊:“老二!快滾進來把老五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父就是帶小孩的命,帶大了師叔帶徒弟

順便我也不知道這篇番外會有多長=W=慢慢寫吧

☆、番外:靈虛(二)

二師兄如同一顆跳蚤般嗖地從窗外竄到了屋裏,看看一臉嚴肅的玄殊,又看看眼淚已在眼眶打轉的玄煜,扯開嘴角僵硬地笑笑,試圖去摸摸玄煜的頭,手伸到半路才意識到小孩現在光着屁股,悻悻地收回手,搓了搓,大灰狼引誘小屁孩一般道:“老五啊,別怕,師兄會對你很好很溫柔的……絕對比大師兄溫柔得多!”

玄煜被捂着嘴巴發不出聲音,只能眼淚汪汪地用力搖着頭。

老二朝玄殊攤了攤手,“大師兄,你看,老五不太願意啊。”

玄殊冷冷地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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