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沈青禾下午陪媽媽逛街時,在商城的書店看到了野望的限量版精裝攝影集。沈青禾早就收藏了全套,但留在雅西的家中,她毫不猶豫掏錢又買下這一套。
鐘樊問:“這什麽東西?”
沈青禾抱着又厚又重的攝影集,拉着母親坐在閱讀區域,說:“給你看看他的作品。”
攝影集中不僅收錄了野望所有得獎作品,還有他的一些随筆和随手拍。他的每一段文字沈青禾都可以倒背如流。他的文字風格就像他的人一樣自由,用最簡單的筆觸描寫最原始的心情,想到哪寫到哪,完全不收拘束。
他活得像風一樣。
而風從不會為了任何人停留。
沈青禾無數次反問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這麽一個留不住的玩意兒。
最終得出結論——可能是欠虐。
攝影集的封面是一幅油畫,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以沈青禾淺薄的藝術認知,覺得這幅畫無論是色彩還是架構,都沒有任何價值,極有可能是賀航本人随手塗鴉搞出來的。
沈青禾打開它,攝影集裏記錄了野望走過的每一個地方,沈青禾也曾循着攝影集的痕跡,将那些心動的地方填在自己的心願列表裏。
他去過哪些地方?曾經與何人同行?又發生過哪些故事?
沈青禾不知道,但抓心撓肝的好奇。
他的照片中很少出現任務,倒是有許多可愛的小動物。
比如雨後青石板上緩慢爬行的小蝸牛。
比如灘塗上悠閑交頸的火烈鳥群。
沈青禾翻到了一張最眼熟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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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密布的天空之下,一只灰鴿奮力伸展翅膀,不斷地下墜。
沈青禾讀大學時,在北京參觀過野望的攝影展,首次接觸到他的作品,這張灰鴿的照片占據了展覽大廳最顯眼的位置,沈青禾站在照片前呆了很久很久。當時,沈青禾好像并沒有特別的觸動,只是此後很多年成為她腦海裏再不能忘記的畫面。
沈青禾呆在北京的第三天,睡飽了起床,主動聯系了幾位北京的老朋友。大家組了個飯局,聯絡一下感情,以便于日後互相麻煩。
沈青禾在飯局上遇到了一位在出版社工作的朋友,對方帶着目的而來,想約沈青禾拍一組寫真。
“需要什麽風格?”
“欲望都市,名利場!”那人興致勃勃地說:“我看到您的微博裏po過一組相似風格的照片,非常貼近我們的主題。”
沈青禾很高興地接下了這項工作,因為錢很到位。
但是出版社僅提供了白花花的錢,剩下的一切需要自己去籌備,包括攝影師。
對于沈青禾來說,找個靠譜的攝影師并不難。
沈青禾祭出自己職業生涯積攢多年的人脈,發了一個朋友圈——“有現在北京的攝影師朋友嗎?江湖救急!價格好說!”
沈青禾放下手機等了三分鐘,微信提示音接二連三的響起。
有曾經合作過的攝影師發來消息友好的打招呼。
也有加了好友以後從沒機會合作過的攝影師直接張嘴談錢。
沈青禾排隊回複,遇到了一個新鮮的朋友。
闵敬——“沈編輯,我現在北京,您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時喊我。”
從雅西地理辭職以後,與編輯的職業割裂太久,沈青禾都快把這個人忘了。
沈青禾回複:“你在北京啊?”
闵敬回道:“是啊,我在北京玩,您需要攝影師?”
沈青禾:“你會拍人嗎?”
闵敬:“我本來就擅長拍人像,尤其是環境人像。哦,先給您看看我的作品啊。”
沈青禾接到了闵敬發來的幾張照片,眼睛一亮,立馬發出合作邀請:“最近有時間?”
闵敬:“随時都可以!!”
沈青禾迫不及待約了他見面聊,在市中心的咖啡廳。
“你對咖啡有依賴嗎?”闵敬說:“我發現你很喜歡和咖啡。”
“我只是覺得安靜的咖啡廳比較适合你這種內向的男生。”沈青禾說:“如果你不喜歡,下次可以帶你去酒吧。”
“不不不,我沒有那個意思。”闵敬連連擺手。
沈青禾給自己點了塊蛋糕,笑了笑:“首先談一下價格……”
闵敬忙說:“給你拍照不要錢的。”
沈青禾一揚眉:“為什麽?”
闵敬:“因為我拿你當朋友看,你說江湖救急,我就順便……”
沈青禾沉默着看了他一會兒:“你多大啦?”
闵敬:“二十。”
真年輕啊,單單純純,傻傻乎乎。
沈青禾扒拉着手機,問:“你聽說過阿稞嗎?”
闵敬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誰?”
沈青禾:“阿稞,一個博主。”
闵敬老實回答:“不太了解。”
沈青禾翻出自己一年前拍的那套以繁華都市為北京的寫真,怼道闵敬眼前,說:“沒關系,我給你看看她的照片。”
闵敬看清照片上的人物後,無法抑制的驚訝。
沈青禾用小勺子挖了口奶油,說:“如你所見,我是一個野生模特,我想再拍一套類似風格的寫真。”
闵敬忙:“……我可以嗎?”
沈青禾:“我們可以試一試。”
賀航是個微信朋友圈絕緣體,但同時又是個強迫症,絕不能忍受那紅彤彤的小圓點提示,他的朋友圈屏蔽了所有人,唯沈青禾除外。
據他觀察,沈青禾似乎也不是個喜歡發朋友圈的人,像深海裏的魚,少見動靜,偶爾冒泡。賀航今天看到朋友圈提示的時候,一瞬間竟沒反應過來。沈青禾那條江湖救急的朋友圈已經是三小時之前的消息了。
賀航發微信問:【“你在北京?”】
沈青禾:【“是啊。”】
賀航:【“因為工作?”】
沈青禾:【“探親,順便接點活。”】
下一刻,賀航的電話打了進來。
沈青禾對闵敬比了個抱歉的手勢,走到門外——“喂。”
賀航:“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沈青禾:“哪天?”
賀航:“你在鬧脾氣?”
沈青禾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心想:我這是別扭什麽呢?怪矯情的……
賀航坐在辦公室的沙發裏,手心裏攥着那枚鴿子蛋,捏來捏去,套進了自己的小拇指裏:“我下周一出發去弓臺,在北京轉機,如果你還願意去,我們一起。”
沈青禾眨了眨眼,平靜的說:“我當然願意去,下周一,我在北京等你。”
賀航小聲說:“好。”
手機扔到一邊,賀航聽見外面有刻意放輕的高跟鞋聲音。他正好正對着門的方向,一個端莊的人影出現在玻璃門後。
賀航:“進。”
詹荟盯着他手上的戒指,說:“克什米爾藍寶石,我本想買下來收藏的,可安琪羅告訴我已經賣給你了。”
賀航:“不好意思,我早就預定了。”
詹荟語氣居然透出些疲累:“你又要走了?”
賀航:“人上了歲數越來越容易多愁善感,原來您也不能免俗。”
詹荟不計較兒子的無禮:“以前都是你一個人走,現在終于有人陪着你一起……好吧,什麽時候再回家?”
賀航:“明年夏天。”
詹荟沉默着轉身離開。
賀航皺眉看着她的背影,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沈青禾答應賀航下周動身去弓臺,手頭剛接的工作就必須加快進程。沈青禾請了一個妝造團隊,自掏腰包購進了幾套當季新款,簡單制定了一個拍攝的行程計劃。
闵敬好像發現了新大陸,捧着手機把沈青禾的微博扒了個底朝天。
沈青禾無奈将微博設置僅半年可見。
闵敬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沈青禾說:“抓緊,争取兩天之內搞定。”
闵敬放下手機和她聊天:“我昨天在書社看到了雅西時尚的八月期刊,內頁是你的寫真。”
“你覺得拍的怎麽樣”沈青禾問。
“很好。”闵敬小心翼翼地問:“聽說是野望老師給你拍的?”
沈青禾說:“是啊,他是真的很少拍人像,沒想到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闵敬:“人與自然的美有時候是共通的。”
沈青禾:“你說的很對。”
闵敬把相機裏的照片拿給沈青禾過目。
沈青禾歪頭看了一會兒,總覺得味道怪怪的:“嘶——你這給我拍出了一種仙氣飄飄的感覺。”
闵敬完全不覺得有問題:“怎麽了呢?”
沈青禾搖頭:“太刻意了。”
取景地在一條商業街,陽光刺的人睜不開眼,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照片中的沈青禾仿佛聖光護體駕臨人間拯救衆生。
沈青禾:“能稍稍讓我有一點煙火氣嗎?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個有着無盡欲望的拜金女孩。”
闵敬思考了一下,說:“無法想象,我覺得你的氣質就該是一塵不染。”
沈青禾一口氣差點厥過去:“…………好吧,我知道你可能很信任我,但你也不必戴這麽厚的濾鏡吧。”
幾次三番溝通失敗後,沈青禾托着下巴反思自己:“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不不不。”闵敬搖手。“我的問題,我的問題。”
“确實是我的問題。”沈青禾說:“我已經搞瘋過好幾個攝影師,就連我最好的閨蜜都曾經指着我的鼻子罵我作風野蠻。”
闵敬與沈青禾兩兩相對無言。
沈青禾想起了上次與賀航的合作。
那是唯一的一次沒有任何口角的合作。
有一個彼此相契合的夥伴是多麽難得啊。
沈青禾有點累了,心裏莫名其妙産生了厭倦,她将所有的照片打包發給了那位出版社的朋友——“合不合适,讓甲方說了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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