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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小旅店不知道多少年沒開張了,店門半掩着,兩扇門玻璃灰蒙蒙的,沈青禾上前推開門,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聲音。

店裏老舊的吊扇吱呀吱呀的轉,電視機正在播放某大熱連續劇的片尾曲。

櫃臺後,老板娘抻着脖子往外看。

賀航把四個人的身份證放在櫃臺上,說:“四間房。”

老板娘四十多歲,身體過于肥胖,身穿人造棉大汗衫,在櫃臺後窄小的空間裏費力的轉了個身,掃了他們一眼,說:“兩百。”

周空山小聲道:“一共二百?”

老板娘拔高了嗓子:“一人兩百,一共八百!”

沈青禾心裏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周空山不好意思跟女人掰扯,再者他也不差這三瓜倆棗的錢,默默沒了言語。

賀航的行為卻很耐人尋味了,他似乎早已料到,也早已習慣,爽快的掃碼付錢,拿了鑰匙就帶人上樓。

直到拐過樓梯角,沈青禾才開口問:“黑店啊?”

賀航按照鑰匙上的标簽核對門牌號,也低聲道:“你說對了。”

沈青禾露出困惑的表情。

賀航拍拍她的肩膀,說:“将就吧,已經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了。”

四間房全部打開門窗通氣,其中相對更幹淨的那間給了沈青禾。房間沒有獨衛,只有走廊盡頭的一個公共洗刷間,一塊薄木板分隔開男女浴室和衛生間。

旅店的床品皺皺巴巴,仔細看到處都是淺淺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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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出門習慣自帶睡袋和洗漱用品,不覺得難受。

令沈青禾感覺到奇怪的是周空山和他的小助理,身家富貴養尊處優的大明星居然沒有黑臉,反倒笑嘻嘻的自力更生收拾行李。

不過轉念一想,她立刻想通了。

沈青禾盲目迷信賀航,既然是賀航願意帶來的人,當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俗人。

沈青禾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去隔壁賀航的房間串門。只見賀航的行李箱大敞在地上,裏面有一小格居然碼着整整齊齊地中藥湯劑。沈青禾驚奇地望着他:“你身體不好嗎?”

賀航沒擡頭,說:“補藥,當水喝了。收拾好準備去吃飯,記得貴重物品都随身帶着。”

沈青禾:“我看這家店好像沒有別的客人了。”

賀航冷着眉眼說:“随時保持警惕性,這裏的治安一直不太好。”

沈青禾好似被他的嚴肅感染,慎重地“哦”了一聲。

出旅館大門,向右拐個彎就有家燒烤店。

燒烤店倒是熱熱鬧鬧,絡繹不絕。在座的客人絕大多數是本地的青壯年勞動力,晚上下班後聚在一起,吹牛打屁。

周空山換上休閑的背心大褲衩,招呼道:“來來來,敞開了吃,啤酒要不要。我都多少年沒街頭撸過串了,這些年走哪都被人逮着拍。”

沈青禾扭頭環顧四周:“你确定沒人能認出你嗎?”

周空山扶了扶臉上的黑框眼鏡:“放心,我玩搖滾,受衆都是年輕朋友,到了這裏還是很放松滴,那些上了年紀的大叔阿姨是不會對我感興趣滴。”

沈青禾一副受教了的表情,說:“好的吧,點菜。”

助理桔子不愛出風頭,賀航也安靜着不知在想什麽,沈青禾和周空山兩人承包了點菜的主場——

“四斤小龍蝦,哇,他們家的小龍蝦好貴啊。”

“北方小龍蝦普遍不便宜啦。”

“肉肉肉,五花肉,烤雞心,雞翅膀,”

“哎哎,我喜歡吃土豆。”

“多加辣,多加辣。”

“巧了,我也喜歡吃辣。”

“啤酒,冰鎮的。”

服務生拿走了菜單和筆,全程低着頭沒有多看周空山一眼,沈青禾松了口氣,終于放下心來。

等上菜的間隙裏,有夜風穿堂而過,沈青禾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身體。

周空山:“哎,今天立秋你們知道嗎?”

助理桔子是個內向的小男孩,悶了一整天之後,終于試着與主動大家交流,他溫溫柔柔地說:“是啊,立秋以後天氣立馬不一樣了,早晚間涼快很多。”

周空山用筷子敲桔子的頭:“你覺得涼快是因為咱們南北橫跨了大半個中國,從南方到北方,能不涼快嗎?”

沈青禾說:“是啊,雅西那邊的氣候應該變化不是很大,還得熱一段日子呢。”

賀航以一種十分放松的姿态倚在白色的塑料椅中,側着腦袋,盯着遠處缥缈的流雲發呆,由于太陽已經要落了,他出門沒有穿外套,只着一件黑T,胳膊上流暢的肌肉線條顯現出來,而皮膚白的簡直要反光。沈青禾悄悄比對了一下自己和他的膚色,肉眼觀察竟然不分上下。

沈青禾有意碰了上去,發現他的觸感涼絲絲的,像她夏天時放在手心裏把玩的瑪瑙珠子。

一個男人,強悍又白皙,鋒利又溫存,他自身存在的兩極化的反差萌簡直令人欲罷不能。

沈青禾就是好這口。

烤串很快上齊了,別看沈青禾點菜點的起勁,實際上吃不了幾口,面前只堆了幾根鐵簽,和一小撮蝦皮。

沈青禾開始呷啤酒。

賀航擡頭看了看天色,說:“今晚可能要下雨,你聞到潮氣了嗎?”

沈青禾吸吸鼻子,說:“好像是有點,下雨了會怎樣?耽誤明天趕路嗎?”

賀航:“不好說。”

他們剛吃完飯,才走了幾步,天上就開始落雨點。此時天色已經全黑,沈青禾仰頭忘了一眼黑黢黢的天幕,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快走!”

沈青禾瞬間被澆透了全身,裏外冰涼。

兩分鐘沖回小旅店,沈青禾登上二樓時,聽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裏傳來幾個男人插科打诨的聲音。

店裏又來新客人了。

雨聲噼裏啪啦,沈青禾回到房間,渾身濕淋淋的難受,想洗澡。

賀航推開她房間的門:“我去給你打熱水,你就在屋裏洗。”

沈青禾知道他是顧忌公共洗刷間的那些男人。

沈青禾問:“打水?哪裏有盆?”

賀航:“下樓就有超市,我去買。”說完,他又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沈青禾抓出包裏的傘,跳起來追了出去。

賀航腿長腳長,早竄下了樓梯,沈青禾剛出門,差點一頭撞上一個過路的人。

那男人光着膀子,爆了一聲粗口,他還想再罵,沈青禾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那男人後半句話忽然沒了聲兒,他也不走,就擋在沈青禾面前,目光黏在沈青禾身上撕不下來。

沈青禾今天穿着輕薄的運動裝,被雨淋濕了還沒來得及換下,布料半透明貼在身上。

那男人長得又高又壯,沈青禾一看他那眼神,心裏就是一悸,警惕地向後退了幾步,嘭一聲關上了門,順手把門栓插上。

她靠在門板上支棱起耳朵等了好一會,終于聽到門口那人拖着腳步離開的聲音。

賀航很快回來了,直接去浴室接了滿滿一盆熱水,敲了敲沈青禾的房門。

沈青禾隔着門板:“賀航?”

賀航聲音有些沙啞:“是我。”

沈青禾撥開門栓,打開一條縫,讓賀航進來。

沈青已經裹了一件更厚實的外套,目光還有點怯怯的。

賀航沒注意到她的異常,放下熱水就轉身:“我就在門外,水不夠你喊我。”

沈青禾說:“夠了夠了,足夠了,我用水很少,你別管我了,快去洗澡吧。”

賀航沒說什麽,出門了。

沈青禾卻沒聽見他離開的聲音,她輕輕把門鎖插上,仿佛聽見賀航在門外嘆了口氣。

沈青禾拉緊窗簾,三下五除二脫掉濕衣服,用毛巾蘸着熱水擦了一遍身體。

五分鐘後,沈青禾換上幹淨的衣服,頭上包着毛巾,打開門。

賀航就在門對面的牆上倚着。

沈青禾端着水:“我好了。”

賀航不由分說上來接過她的水盆,說:“早點休息。”

沈青禾望着他在昏暗的走廊裏走過,鑽進了公共洗刷間裏,很久沒有出來。沈青禾扶着門板張望了一會兒,默默縮了回去。

賀航的房間就在沈青禾的隔壁,沈青禾躺在睡袋裏,睜着眼睛聽隔壁的動靜。

小破旅店隔音差得很,半小時後,賀航回到自己房間,在屋裏走來走去。

沈青禾自然而然的屏住呼吸。

聽他走到窗邊,把窗推開了。

沈青禾蹑手蹑腳的下床,正打算把自己屋的窗戶也推開,就聽哐當一聲,他又把窗關上了。

再就沒有了動靜,他可能上床準備休息了吧。

沈青禾熄了燈,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出了會神,靜寂中很快感受到困意,迷糊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青禾在陌生的地方睡眠淺,她聽到好像有人在輕輕敲門。

沈青禾驚悚的清醒過來。

敲門聲一直連續不停,且越來越重,沈青禾甚至聽到了扒鎖眼的聲音。

絕對不是同行的朋友們。

眼看裝死解決不了問題,沈青禾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地喊道:“誰!?”

一個男人蚊子似的小聲哼哼:“朋友,麻将三缺一來不?”

沈青禾扒在貓眼上,看到一男一女兩個人站在她的門前,那男人正是晚上不小心打了個照面的那位。

沈青禾試圖和平解決,盡量心平氣和:“不了,不好意思,我已經休息了。”

“年輕人休息這麽早啊,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您外地來的吧,出來一起玩啊,咱們交個朋友。”說着,他又開始搗鼓門鎖。

他這個舉動吓唬的意味偏多,但沈青禾不敢保證他不會真的撬鎖。

沈青禾冷着聲音:“我們就是路過借宿一晚,大哥您行行好,放我一馬好吧,深更半夜的,再吵到我朋友們的休息,那多不合适啊。”

男人半天沒說話,沈青禾隔着門板與他對峙,不安地數着自己的心跳聲音。

大約過了半分鐘,那男人嘆了口氣,沈青禾聽見自己房門的鎖眼裏發出一聲清脆的跳動聲。

他居然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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