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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克将大概的方位記到腦子裏,然後便不再看波修大神官給的地圖,徑直離開了城鎮。一路走下去,将近日落的時候,即使完全沒有地圖也可以明确的辨別方向了。因為亞克已經清楚地感受到了異樣的氣。
而比人類對氣更加敏感的幻獸則很不快地說:
『現在我也能明白将要去的方向了。這種氣既非陰氣亦非陽氣……不,其實确實應該是陽氣,不過卻被異樣地扭曲了,所以讓我覺得似乎還奇妙地帶上了陰氣的性質,可又和純粹的陰氣不一樣。就像是兩者混合在一起,讓我感覺很不好。這就是所謂的邪氣吧?』
“雖然在墓地和收容戰場中的傷員的場所有時也能感受到這種氣,不過像這裏如此集中如此強大的氣,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裏的邪氣甚至比福缟圈古戰場更濃厚。生物死的時候好像會将體內的氣釋放出來。不過人死的時候,因為還加上了強烈的怨念,所以才會改變了氣的性質吧?”
『你是說因為怨念本身就不是什麽美好的感情,所以如果生物吸取了這裏的氣,自己也會覺得很不舒服。』
聽完這句話,亞克立刻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不禁蹙起了眉。
腦袋就好像被什麽東西緊緊地勒住了一般,每次呼吸都會傳來一陣鈍痛。
如果只是這些症狀的話,或許還可以想成是感冒的緣故。可是除此之外,自己還聽到了一種沒有聲音的“語言”。總不能說這也是因為感冒的緣故吧。
這些語言并非是單純的厭惡、憎恨、憤怒抑或詛咒。也許,它們已經不再是對具體對象的感情了,而是化成了渾然一體的怨念結集。
自從在古戰場使用禁斷咒語将其淨化以來,不知道是因為對于神聖魔法的适性又提高了很多,還是因為魔力增強的緣故,亞克對這種氣變得更加敏感起來。
『我不會使用神聖魔法,所以我并不是很了解。這種沒有實體的東西,能夠徹底消除的嗎?』
“是的,可以的。四相神的教義講求調和與平衡,也就是要将過于集中的強烈感情變得中庸與平和。只要祛除了使陽氣變質的東西,就可以消去束縛光王塔的因素,從而使過于強烈的陽氣減弱。”
『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啊,那不就是塔所在的山谷嗎?原來如此,波修大神官說的士兵們駐守的小屋也可以看見了呢。不過,就算是對氣再怎麽遲鈍的人類,在離邪氣這麽近的地方生活,也是會得病的啊。如果是陽氣比較弱的小動物的話,一進入周邊的地帶就會死掉。你看,要回鳥巢的飛鳥們也會故意避開這個山谷的上空。』
聽到雷牙王的話,亞克擡頭看了看。果然在山谷的上空看不到任何沐浴着夕陽歸巢的鳥影。
『你能到比看守的小屋更靠近塔的地方去嗎?我想越接近塔越好。』
“如果時間不太長的話我還可以忍受。我會盡最大努力靠近那座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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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有一半被那邊的山擋住了,山谷逐漸變得昏暗。在山谷的最裏面,浮現出被拉得細長的光王塔的影子。
雖然從遠處還看不清楚塔到底有幾層,但已經分辨出那是一座由灰色石塊建造的高塔。
以這座塔為中心,在周圍很大一圈空地上,不光是動物的狀況,就連植物的生長狀況都非常的糟糕。由此可見這片被詛咒的土地給生物帶來了多麽惡劣的影響。
環視塔的四周,山谷裏很大一片森林都在慢慢枯萎,內部呈現出一眼就能看到的焦茶色。也許是從封印被解除開始這裏就逐漸枯萎了吧。
『我會降到那圓形的空地上。』
“那就拜托你了……”青年說着,又打了個噴嚏。
或許也是因為太陽落下,就這樣任衣服自然風幹,穿着幹衣服的身體反倒覺得現在比剛才寒冷了許多。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亞克不禁渾身一顫。
——不好。好像真的感冒了,而且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受到邪氣的影響。
光王的塔遠比眺望的時候來得巨大堅固,是座呈八角形的石塔。
漆黑的天馬繞着塔的周圍呈螺旋狀飛行,然後優雅地舞動着翅膀輕輕着地。
從馬背上跳下來的亞克忽然感到一陣眩暈,失去了平衡,跪倒在呈赤茶色的地上。
發覺到青年的反常,雷牙王驟然停止轉身的動作。
“我沒有關系。現在我就把裝備從鞍上取下來。”亞克說道。
當背上的所有行李都被取下來之後,黑馬化身成了一個肩背細長黑劍的黑發男子。
目睹了從龍變成馬,然後又從馬變成天馬,最後幻化成人的全過程,亞克微微擡頭看了看這個雷牙王化身成的高大男子,不禁在心裏想他和烏蘭波克還是有幾分神似的。
而另一方面,阿爾法多在看到微微發抖的亞克之後,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敗。
“對不起。因為自己就算淋了雨也沒有任何的影響,所以無意之中忽略了你的感受——‘水氣招來’!”
這一個咒語烏蘭以前也用過。随着龍王念出咒語,亞克身體裏殘留的水氣全部都跑了出來,聚集到龍王的手掌之中。
将拳頭大小的水球丢棄,雷牙王走到青年的身邊,把自己大大的手掌覆蓋到對方的額上。
“有一點發燒。真是對不起啊,居然讓當代龍王的誓約之君着涼了。要是中途休息一下的話就能早點發現了。我還真粗心大意。”
“這種程度的感冒,只要治愈咒語就可以治好了。現在覺得有些不适,大概是受了邪氣影響的緣故。總之,請您不要擔心。”
“這可不行。等到太陽完全落下去的時候,氣溫會降得更低。可是我又不會使用火靈魔法。還真是傷腦筋啊。要不我們先出去?”
說着,龍王就像理所當然地一般把亞克攬進懷裏,仿佛想以此傳遞一些熱量給對方。由此可以看出,龍王是一個愛操心的保護者。如果他也是這樣照顧自己的孩子和卡爾的話,那真是一個有點保護過度的父親呢。
用手遮住隐隐浮出笑意的嘴角,亞克回答了對方剛才的問題。
“這裏可不是我想多來幾次的地方。而且您的真實想法不就是快點到達光王的墓把問題解決麽?所以在途中一直都沒有停下來休息啊。”
“就算是這樣,還是活着的人比較重要,這一點也是我的真實想法。而且如果只是多耽擱一會的話,卡爾一定會等我的。”
“感激不盡。不過,我作為陽界的人,也想盡量報答您以犧牲為代價對我提供的幫助。我們現在就去光王那裏吧。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空中的那扇門。您能幫我從行李裏把鬥篷取出來嗎?”
盡管雷牙王看上去還是頗有些擔心亞克的身體,但他還是依照亞克的話從行李裏取出鬥篷。這個時候,亞克對自己施用了治愈的咒語。
本來,以救治他人為目的的治愈咒語用在自己身上的話,效力就會減少三分之一甚至更多。不過對于這種程度的感冒,一半的效力也已經足夠了。
亞克再一次地問自己:
體力是不是已經恢複到了可以使用“神性調和”的程度?另外,因為趕路而消耗了不少體力,自己有沒有自信能夠堅持到最後?不過比起這些,最重要的是在找到光王流下的“失落的秘法”之前,自己的毅力能不能夠支撐到這次對塔的搜索工作完畢?
自從十歲的時候舍棄了想把自己賣掉的母親,獨自開始旅程以來,曾經有無數次遇到過死亡的威脅。而每次支撐自己堅持到最後的,就是毅力。
所以自己不應該想是不是,能不能,而是要下決心必須完成這次的計劃!這也是為了不失去自我,不失去自信!
在亞克暗暗下決心的時候,肩上落下了一件黑色的鬥篷。
簡短地向雷牙王道過謝之後,亞肯傑爾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閉上眼睛,開始吟唱兩年前曾經用過一次的咒語。
“在這苦難深重的世界裏迷途的亡魂啊,聽從吾之召喚吧,吾是拯救汝等的主人。絕對的偉大意志,掌控美之秩序的四相神啊。織成世界的秩序為經,神之手中裁定之天平平衡為緯……——”
作為曾經的幻獸王,阿爾法多對神聖魔法的了解僅止于“僧侶和神官們使用的治愈系的魔法”這種程度。光王軍隊裏的神職人員也沒有什麽機會使用攻擊性的咒語。他們被光王和他的将軍們編入後方的支援部隊,負責照顧戰争中的傷員。雖然能夠讀取烏蘭波克記憶裏的亞克的形象,但沒有親自經歷過的事情總是沒有實感。
被凜然清澈的聲音環繞,周身的邪氣好像也變得稀薄起來,沉重的四肢漸漸覺得有種清涼輕盈的感覺。随着帶有魔力的聲音高低起伏、強弱變化,從其中産生的韻律逐漸高漲。
黑暗慢慢将周圍全部籠罩。這個時候,亞克周身開始散發一種白色的光芒,輪廓清晰可辨。
看不見的力量向四周放射并增強,伴随着這個過程亞克白金色的長發也擴展開來,雙手朝虛空伸出,傳達自己的祈願。
“所有事象、生命所應在之所,所應有之形,所應處之時……——”
青年的全身放出潔淨的白光,然後生出金粉般的光澤,繪成緩緩的漩渦升上天空。
視線追溯而上,雷牙王在看到了那山谷上空的巨大存在時不禁一驚。聚合了所有光芒而成形的,是被各神殿供奉在祭壇上的神像。
——四面八臂的異狀……可是,那是真的神嗎?
不過,對于心裏沒有信仰之神的幻獸王提出的問題。現在并沒有任何人來回答。咒語完成,魔法發動了。
白色的光之洪流突然之間奔湧上來,将視野範圍內的一切完全覆蓋,頃刻間一掃所有的陰影和黑暗。從光芒壓倒黑暗到光芒完全消失,這一過程似乎持續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在一瞬間裏發生的事情。
不過,和這種無法确定的感覺不同,山谷的狀況的确發生了實際性的變化。剛才還撲面而來讓人覺得非常不快的邪氣,現在已經發生了性質上的轉變,變得既不帶陰氣的性質也不含陽氣的性質。
這裏的氣和自然之氣幾乎已沒有什麽區別。這才是沒有人煙,森林郁郁蔥蔥的山谷本來應該有的氣。
在大量的邪氣中,死于非命的亡靈的怨氣終于被消除,自然的平衡重新溶入了這片土地。
現在這片土地也沒有過剩的陽氣會腐蝕幻獸了,實在是說不出的舒服。
——……不敢相信。居然一下就将如此大量的邪氣全部淨化了。魔法居然可以做到這一步,真是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阿爾法多将全身心沉浸到豐裕而惬意的自然之氣中,思索着人類的潛能到底有多深。
亞克看上去身心明明都有些過分的孱弱,但有的時候卻能發揮出如此讓人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
忽然,雷牙王聽到一陣微弱的響動。
亞克跪在地上,雙手撐地,肩膀上下抖動,激烈的喘息着。
“怎麽了?”
“……一下子用了太多的魔力……只要稍微……休息一會……就好了……要是有什麽事的話……你就先走……”
青年蒼白的臉上勉強浮出笑顏,因為氣息不穩說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聽到青年說的話,雷牙王的臉上顯出生氣的表情。
他抓住青年的雙臂,将青年完全籠罩在自己的身形之中。
“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保護你就是我的責任,我從來沒有把這個責任當作負擔!”
“可是……”
雷牙王無視青年的抗議,伸展開背後的黑色羽翼騰飛上天。
盡管周圍都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但似乎對幻獸的視力卻沒有絲毫的影響,它們根本不需要等到月亮升起來就可以在黑暗中自由活動。
“位于塔的圍牆上的空中之門,在來的時候就已經找到了。”
塔的圍牆上雕刻有鑰匙孔形狀的溝槽。阿爾法多對着溝槽念起了古代魔法的咒語。
然後,裏面傳來細小的聲音,石壁的一部分橫着旋轉了開來。
接着,在圍牆距離地面三分之一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洞,大小和一扇門差不多。随着洞口的敞開,塔裏混着黴菌和塵埃、以及腐屍臭味的空氣流了出來。
幻獸王為了方便進入洞口,将自己的翅膀收到了背後。
塔裏的頂部非常矮,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環視塔內一周後,雷牙王沿着和中央部分水平的方向移動。随後對着牆壁再次念起了咒語。
呼吸尚未回複平穩,自己還無力站起來的青年随着雷牙王持續的動作和聲音、發現這次被打開的是一扇鑲着把手的木門。
木制的門被打開之後,露出一截向上的臺階。爬上臺階,又來到一間和剛才一樣的房間裏。雖然兩個人一邊保持高度的警惕一邊深入房間,但最後卻什麽都沒有發生,只是一間沒有人的房間罷了。
在房間盡頭的牆壁上,也有一扇上了鎖的木門。
阿爾法多看着光王留在小盒子裏的紙條上的提示,反複地念着相同的咒語,從而打開了面前的木門。
恐怕如果有人試圖以魔法之外的鑰匙打開木門的話,事先預備好的機關就會啓動了吧。
從房間的大小以及用石階來作為連接方式的情形來看,巨大的光王塔的構造大概是這樣的:螺旋樓梯的平臺處就是房間,每個房間之間都是以螺旋式的臺階來串聯起來的。
“阿爾夫,我已經沒事了。你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
“你再稍微休息一下吧。看到你這個樣子我覺得很心痛啊。為什麽你總是要硬撐着自己一個人去完成任務呢?以前當傭兵的時候你也曾和別人組隊行動過吧?”
“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是理所當然的吧。如果懈怠的話就會變成同伴的負擔。要是第一次原諒了自己的懈怠,那之後機會一發不可收拾。”
“為了讓自己成長起來而不斷地鞭策自己,超越自己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只是,你把自己作為假想的敵人,以不斷戰勝它來促使自己變得強大,這種事什麽時候是個盡頭呢?你什麽時候才能變得無憂無慮呢?”
在黑暗中感覺到幻獸王俯視自己的視線,青年像挑戰似地以敏銳的目光與王的視線對峙。
“也許我的外貌會讓人覺得很孱弱,想讓人要保護我。但實際上,比起像觀賞動物一樣被人養着過安逸的生活,我寧願過雖然辛苦但是自由自在的生活。這種生活方式讓我覺得更加惬意。”
“你的心和外表兩者都會令他人傾倒,那不願與他人過分接近的性情就像獨角獸一樣。當代的龍王還真是選了一個棘手的誓約者啊。”
一邊嘆氣一邊說着的雷牙王,慢慢地把青年的身體放下來。
亞肯傑爾憑着神聖魔法作出了一個能将周圍照亮的光球。
“我走前面,你小心腳底下。”
說完,雷牙王便大步走到前面。亞克在後面追趕着那個寬闊的背影,雖然才開始爬臺階,卻已經覺得腳步移動起來有些困難了。在上最後一段臺階的時候,甚至因為跨的高度不夠,一只腳的腳趾撞到了石階的上面。
亞克企圖用自己的手撐住旁邊以保持平衡。不過比他的動作更快,前面的龍王已經及時伸出手來扶住青年,使他重新站穩。
剛才還說能夠撐到最後,結果現在卻幾欲跌倒。不過阿爾法多并沒有這麽說出來,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小心腳下”,然後就默默地放開了青年的手。
阿爾法多這種做出的若無其事更讓亞克感到他的胸襟和氣量都是如此的寬大。而相比較自己卻是那麽不成熟。亞克不由得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
兩人到達的下一個房間,和之前的有很大區別。
裏面擺放着帶有小抽屜的木櫃、椅子還有桌子和床。雖然這些似乎是用來小憩的擺設,但看起來卻并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另外,在通往另一個房間的門前,散亂着幾副人的骨頭。
仔細觀察過人骨之後,龍王看着死者的衣物和骨頭斷面說道:
“這些人都是被極其鋒利的銳器給切割開的。現在只剩下骨頭還好。要是才被殺死的話,這個房間裏肯定散亂着五人份的內髒,估計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這些人雖然身上穿了盔甲,可頭、手和腳都被切斷了。要用什麽樣的武器,才能如此利落地将骨頭切斷呢?哦,阿爾夫,你看,有鑰匙掉在地上。一、二、……一共七把。”
亞克把壓在盔甲下面的鑰匙撿起來,拿給雷牙王看。
在回過頭的男人手上,也靜靜地躺着三枚和青年所持物體一樣的,做工精細的鑰匙。
黑發的男人用下颚示意青年看背後的門。
“還有一枚插在門上面。如果真的是這扇門的鑰匙的話,不可能會有這麽多把。而且首先一點就是,正因為我們之前并沒有使用鑰匙,才安全的到達了這裏。”
“這些鑰匙應該都是放在那個有抽屜的櫃子裏吧。在這個房間看到了其他房間所沒有的木櫃,就打開抽屜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麽。如果是在抽屜裏發現了鑰匙了的話,一定會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打開下一扇門。會這麽做也是人之常情啊。”
“很精致的引誘陷阱。不過那把插在門上的鑰匙要如何是好呢?如果不拔出來的話就無法使用咒語将門打開,但是如果拔出來的話又會中了機關。”
亞克聽了對方的話也不斷點頭,并在同時移動光球,開始檢查起房間的牆壁。
在通往下個房間的門的對面牆壁上,有一個類似于空中之門的暗門巧妙地隐藏在浮雕之下。
“恐怕殺死那五個冒險者的兇器就是從這裏發射出去的,不過也不排除是由魔法咒語來發動機關的可能性。現在看來我們別無選擇,只有高度警戒,一邊提防着這兩種可能性,一邊去把鑰匙拔下來了。”
“你去拔鑰匙。我來對付這個暗門。估計從其他地方發動襲擊的可能性比較低。”
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态離完全恢複還差得很遠,所以青年放任自己接受了龍王的建議。
将鑰匙回轉過來之後,亞克念起了将其拔出的咒語。
背後傳來石門轉動的聲音,不用回頭也知道門被打開了一條細細的縫。不過,門後面并沒有敵人的氣息。
“冰結!”
随着阿爾法多的咒語發動,整個房間有一半都被冰凍了起來。
光球的亮度無法照到裏面,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約瞧見似乎有兩個人形的東西被冰封在其中。
就在兩個人想要仔細定睛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的時候,面朝塔中央的一部分石壁突然崩塌,沖着對面咂了下來。
前方出現了一段無法想象是為人類所有的粗大手臂,将光球的光芒強烈地反射了回來。兩人這才看清原來是一段黑色的金屬手臂。
雷牙王立刻轉過身來,抱起亞克的身體一躍,跳到了通往下個房間的臺階之上,然後迅速地把房間與自己所處位置之間的臺階全部用冰封印起來。
盡管下面還不斷傳來冰之壁障被敲打的聲音,但看來對方在短時間裏是無法突破這個障礙了。
“雖然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不過在狹窄的行動不便的空間裏,和它正面沖突實在不是什麽上策。”
高挑的龍王身上背的龍心劍,是一把長度超過六尺的雙手劍,從它的鋒利度考慮,己方還有同伴在場這一點也算是個不利因素,極力避免和敵人在室內作戰确是明智的選擇。
亞克重新念起咒語,想創造出新的光源。剛才的光球已經丢在了下面。
就在這個時候,中央部分的石壁再次發出了像剛才那樣的崩裂之聲。
“快閃開!”
将龍心劍握在手上的雷牙王把青年的身體擠到一邊。
一個趔趄用膝蓋支地的亞克近距離地聽到石壁沉重的旋轉聲,全身的血液不禁像凍結了一般。
擡起頭,亞克在間隙迅速擴大的黑暗對面,看到了有什麽東西正銳利地反射着微弱的光線。
“光裂彈!”
不過,青年因為恐懼而全身一僵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
從小就作為戰士被培養起來亞肯傑爾一邊吟唱起神聖魔法的攻擊咒語,一邊拔出了自己的劍。
在剛才還只是開了一條縫的石門完全打開的同時“光裂彈”的攻擊也發動了。只是,飛過去的光裂彈立刻就變得四分五裂,向四周飛散開去,接着在其背後出現了另一個物體。
那個東西的姿勢酷似流浪藝人們操縱的木偶,身體的各個部分都用圓球狀的關節連接着。
但它完全不像被操縱的木偶那般可愛,算是頭部的白銀塊正中豎着一只巨大的眼睛,兩只手臂從肘關節到末端各是一把彎曲而鋒利的偃月刀。
亞克以前也曾經見過一次和它相同的物體。
當時,盡管亞克已經舍棄了聖騎士的名號,但拜其高超的治愈魔法所賜,他還是成功地将同伴被偃月刀連根斬下的一只手臂重新接了上去。
——鐵之傀儡!這裏的傀儡是從古代遺跡遠過來的嗎?
白銀做成的傀儡,以曾經讓亞克和同伴全體戰栗不已的高速襲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操縱它在移動,但光憑它雙手都是武器這一點就已經是個很大的威脅了。而且,沒有痛感的傀儡也不需要防守,只要不被對方封住行動,傀儡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任何弱點的。
人稱“閃光”的亞克揮舞着自己的雙劍,展開了連續的攻擊。在古代遺跡的時候,如果沒有使用金屬做成的盾牌的話,恐怕連他也會被打倒吧。
現在使用“聖盾”咒語的話,勉強還能趕得上。
亞克和傀儡的劍相交,發出響亮的金屬碰撞聲,并迅速交纏在了一起。
由于體力還沒有回複,要是和這個傀儡陷入長期對抗的話就輸定了。亞克在心裏想道,就算沒有被殺死,就算只是因為受了重傷而無法動彈,也一定會像剛才的那幾具屍體一樣被活生生地分解吧。
要是能利用先發制人的攻擊,一舉重創對手就好了。現在的自己,實在無法支撐好幾個回合的戰鬥。
這麽想着,青年利用以前發現的傀儡的弱點,将自己手中的劍狠狠地刺進了傀儡的關節之間。
左邊肘部被劍刺入,傀儡手腕的動作很明顯地遲緩下來。以笨拙的動作避開對方劍鋒的痕跡,傀儡更加瘋狂地攻擊起來。
看來只要再在左邊肘部或者肩部的關節補上一擊,就可以完全廢掉左邊的攻擊力。
在亞克的背後,雷牙王似乎也和另一種傀儡陷入了苦戰,沒有多餘的精力能夠分散到這邊來。
青年為了不成為雷牙王的負擔,不禁更加小心謹慎地和敵人展開戰鬥。而雷牙王那邊,雖然也打得甚為艱苦,但比起亞克來說還是好上很多。
和阿爾法多纏鬥的與“鐵之傀儡”不同。雖然它自身的移動相對比較遲緩,但它渾身上下都射出長針之雨。
雖然在第一回 合的時候雷牙王突然襲擊,占了先機,但在後來的一個回合,傀儡身上激射出無數長針,雷牙王根本無法靠近它。
盡管雷牙王想用鬥篷罩住全身來阻擋長針的攻擊,可是由于長針來勢兇猛,最終還是有好幾支穿破布匹,紮進了膝蓋和小腿。
拔針限制了雷牙王的動作,因此他以風之精靈的魔法來預防對方第二波的長針攻勢。
終于将數根長針拔出後,雷牙王覺得還有疼痛和麻痹的感覺殘留在體內。由此可見,長針上喂了毒。
雖然對于本體是龍的他來說,沒有什麽毒是瞬間致命的,但如果換成是人類的話,恐怕早就因為中了這種劇毒而斃命了吧。
——卡萊爾。這也做得太過分了。盡管說是對遺産繼承人的試煉,但這種淘汰方式也太……誰也不能保證當代龍王的誓約者就一定是個優秀的戰士啊。
雷牙王不由得産生了些怨言,在心中苦澀地呼喚着已死去的光王。
而且,除此之外,誰也不能保證遺産繼承人就一定能從枇杷湖的大烏龜那裏取到裝有關鍵提示的小紙條的盒子吧?
當然,關于魔法方面,只要有會使用古代魔法和精靈魔法的幻獸王随行就不成什麽問題。就算是中了機關,龍的化身也不會那麽容易就被殺死。
可是就算如此,誓約者卻是人類啊!要是被這樣的針刺入,哪怕只是一根也會喪命吧。這真是想起來就覺得恐怖的事情。
如果這種可怕的假設不幸成為了現實,那麽就算能夠找到“失落的秘法”拯救世界,對當代的幻獸王自身而言,卻也只剩下絕望而已。
——卡爾……難道說,這才是你的目的……?
阿爾法多不禁對頭腦中一閃而過的疑惑感到戰栗。但随即,他又強迫自己打消了這種猜測。
卡萊爾不是這種人,他不是會惡意設陷阱算計別人的人。而且,雷牙王也無法想象這種機關重重設計精密的石塔會是由光王自己設計出來的。
如果想成是極有才能的設計師因為對工作十分熱心,從而設計出這麽紛繁複雜的機關的話,倒還可以說得通。還記得自從自己和卡爾在一起之後,卡爾的周圍就湧現了很多願意盡全力為他效勞的家臣。
不過現在思考這些都是多餘的了,還是先抛開所有雜念,全力對付眼前的敵人吧。
在風靈極力阻止毒針再度襲來的同時,金屬傀儡也借機縮短了和龍王之間的距離。它舉起可以擊碎石塊的手臂,想要敲擊入侵者似的步步逼近。
雷牙王念起了比剛才範圍稍小的咒語,将金屬傀儡封在了薄冰之中。
被困在冰中的傀儡不斷動作,想要從內部将冰塊擊碎。随着它的敲打,透明的冰塊內部逐漸出現龜裂,不一會就開始碎裂了。
只不過,這短暫的停頓已經為雷牙王贏得了足夠的時間。他舉起赤紅的龍心劍使勁劈了下去。
連着冰塊一起被切斷的傀儡的上體,沿着切斷面的角度慢慢地滑落到了地板上。殘留的下半身發出“嘶嘶”聲,噴出黑色的煙霧。
“毒氣!……還要到什麽程度啊!”
阿爾法多并不知道這會移動的傀儡是從古代遺跡那裏運來的,所以他不由得對這座塔的優秀設計師真的動了怒。
盡管風靈盡全力阻止毒氣往亞克的方向擴散,但這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在這密閉的空間裏,根本找不到徹底解決毒氣的辦法。
就在雷牙王思考着要用什麽樣的咒語來有效地控制毒氣的當兒,自己就已經不可抑止地吸進了毒氣。
就在這個時候,念咒語的聲音響起,這次是面朝塔外的牆壁崩塌了。
夜晚的新鮮空氣流了進來。
領會其意的風靈們在王下命令之前,就将室內的毒氣替換成了夜晚的清新空氣。
只是,為了把雷牙王從由毒氣導致的窒息中解救出來,亞克反而使自己陷入了危機。
發動光裂彈的咒語,必須要用手指着攻擊的對象。所以,亞克為了發動咒語,不得不暫時放下了手中的劍。
手持偃月刀的傀儡在與青年的戰鬥中失去了左邊的攻擊力,右膝的關節也因為受創而行動受阻。雖然失去了行動迅速這一個極大的優勢,但抓住青年暫時棄劍的機會,代替之前的斬殺動作,傀儡也将自己的攻擊方式改變為以銳利的刀鋒突刺。
面對不知疲倦的傀儡連續突刺進攻,防守的青年大大地消耗了體力。
就在青年連連後退被逼到牆邊的時候,雷牙王強行插入了兩人之間。
幾乎在龍王的劍斜斜地切過傀儡身體的同時,傀儡的偃月刀也刺入了龍王的胸膛,并且從龍王的身體背後穿了出來。
亞肯傑爾不禁悲鳴了一聲。
“阿爾法多!”
“……沒有關系,不要擔心我。”
上半身被刺穿的龍王抓住被切斷的傀儡的肘部,一口氣将偃月刀全部拔了出來。
血幾乎是在噴湧而出的下一個瞬間就被止住了。
“我故意避開心髒讓它刺中的。傷口已經愈合了,而且也絲毫不覺得疼痛。所以你不要做出那樣的臉色了。”
将沾滿血的傀儡的手臂丢到一邊,龍王把龍心劍收入刀鞘中。他回過頭來看着臉色蒼白的青年,臉上露出想讓對方放心的笑容,語氣淡淡地說:
“我不是說了沒關系嘛。這種程度的傷是殺不死龍的。你也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吧。為什麽還要……”
“騙人!你明明就把光王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自己卻先死了。”
看着登時啞口無言的阿爾法多,青年的臉上不帶任何感情,就仿佛戴了面具一般木然。
“……你明明就想把我也一個人丢在這個世界,自己先去死!”
後面這一句話是亞克用極度疲憊的語調在喃喃自語。接着,他就背靠在牆上,像脫了力般順勢滑了下去。
龍王大吃一驚,趕忙抱起青年的身體,感到他在自己的懷裏微微顫抖。
——好像又開始發燒了。而且,熱度還很高。一定是因為體力消耗過多,又沒有好好地休息,然後還一邊戰鬥一邊使用魔法的緣故……最後還加上了這個打擊。
說到打擊,其實阿爾法多才受到了更大的打擊,因為他聽到了自己最不想聽到的話。被別人這麽指責的痛苦,遠比被傀儡的劍刺穿時感受到的痛楚來得更加深重。
這個時候,體內的烏蘭波克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你放心,我不會和你的誓約者賭氣的。直到把身體交還給你,我都會一直盡全力來保護他。”
口中這麽承諾之後,在龍王體內鬧騰的家夥馬上安靜了下來。
其實,亞克作為要和光王走上同樣道路的誓約者,會對光王抱有極大的同情也是很自然的事。
并不是要為自己辯護,在當時,自己也是被炎烈王和聖王立下的誓約所束縛,除了死之外別無選擇。
每一天,自己都拼命地抵抗着不斷侵蝕自己的狂亂的氣,哪怕多一天也好,只是為了與那個孩子在一起。
和那個孩子的眸子顏色相同的天空與海洋,濺出的自己的血的味道——那孩子哭泣的臉龐。
這些是龍王生前最後的記憶。
卡萊爾,光之子。為了那個孩子,無論怎樣的困難都可以忍受。
剛才失神昏倒的青年悠悠轉醒。他的身體微微動了動,打斷了龍王痛苦的追憶。
恢複了意識的青年想起了剛才自己脫口而出的禁忌之言,很是愧疚。他沉穩地望着俯視自己的男人,想向他道歉。
不料,說出口的,卻是別的話語。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到過好多次,好多次……次數多到我幾乎數不過來的地步,內容全都相同。我夢到我居然用‘誓約之槍’殺死了烏蘭。”
看到阿爾法多似乎因為想到什麽痛苦的事情而蹙眉的表情,亞克意外地發現了自己剛才孩子氣地拼命反駁他的理由。
這個和烏蘭波克模樣相似的男人真的是很溫柔啊。因為強大而産生的包容力和溫柔深深地誘惑着自己,想要讓自己像個孩子似的依賴着他。
可是,這個男人終究不是烏蘭。這份溫柔終究也不是給自己的。而正因為他像烏蘭,自己無意識的焦慮才會越發膨脹,導致最後對着溫柔的龍王說了很多任性的話,傷害了他。
“我看到自己把槍投向從龍幻化成人身的烏蘭,然後發現自己滿手都被鮮血染紅了。接着,就在自己的悲鳴中驚醒。可是,就算是已經醒過來,我還是很害怕很悲傷,總是在黑暗中一邊哭泣一邊發抖。雖然我不斷的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自己的手上沒有血,烏蘭還活着。可是,我卻連确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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