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囹圄1
“啪!”陰暗的審問室中,一疊照片被人一把扔在了桌上,照片上赫然是被人整齊排列在地上的好幾袋粉末狀的東西,整整五公斤的毒品,盡數地展現在铐着手铐的人面前。
負責審問的是兩個年輕的警官,拿着筆負責記錄的要更小一些,大概二十四五來歲,臉蛋略為稚嫩,心理活動都會明顯地表現在臉上,看着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地不靠譜。
不靠譜的毛頭小子周小數拿着筆點了點照片,“看清了嗎?哪來的?上家是誰!趕緊說!”
懷城市,位于祖國的東南部地區,東部靠海,又有深水港灣,緯度低海灣常年不凍不淤,就是天然的港灣,進而促使了海上運輸業成了懷城的主要經濟來源。貨物從懷城最大的東南港口出發,越過XX海峽,一路南下或北上,将船舶上的貨物運往世界各個國家的港口去,一筆數目可觀的交易就此達成。
然而港口能帶來利潤的時候,也能為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作為庇護傘,比如毒|品的運輸。很多拆家,也就是供應商,經常會利用海港整日裏出出進進的集裝箱的貨物中夾帶着數目不少的毒|品偷偷地運出海外去,借此獲得不少的利潤。
盡管市局對這行為嚴令禁止,嚴厲打擊,然而總是剛開始時很見效,時間一長拆家又可以找出新的法子将毒|品運出,煩不勝煩。
通過線人,市局的禁毒大隊昨天在東南碼頭蹲了一個晚上,終于在零點敲響的時候抓獲正在交頭的幾名拆家和賣家,當場搜出了五公斤的新型毒品。
之所以說是新型毒品,是因為搜出來的毒品迄今為止都沒有在懷城的市面上見過,更別提禁毒大隊裏有關于這種毒品的相關記錄了。
坐在周小數面前的人叫王軍,三十五歲,身材矮小,整個人縮在椅子中,顯得弱小無助。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幾年內不知道斷斷續續從碼頭出了數十次的貨,禍害了多少家庭。
王軍铐着手铐的手緊張地搓着,“我不知道啊,警官,我只是聽命令辦事而已。”
“聽誰的?”
王軍遲疑了一下,沒把話說出口。
這時,周小數身邊陪同審問的人終于開口。
男子穿着白色襯衫,衣袖挽到手肘處,露出了一段白皙肌肉線條精悍的小臂,他十指交叉,搭在自己的下巴,一副懶散的樣子,可眼神卻是淩厲地落在王軍身上。
“我記得你好像是跟着劉澤的。”
話音方落,王軍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在白熾燈下顯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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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他,連身邊的周小數都驚訝看着懷城市公安局禁毒大隊的副支隊長秦昂。
劉澤,活躍在懷城裏的一個嚣張的毒販,手上有很多條從緬甸通往懷城的販毒線路,也就是說,懷城裏的毒販幾乎都在劉澤手底下發展起來的。可這麽一個毒販分子,在去年的時候已經被禁毒大隊的支隊長胡越親自抓拿歸案,現在正在懷城第一監獄裏待着。
為什麽自己家的副支隊長要提到已經在坐牢的劉澤呢?周小數想問,可是理智告訴他,為了待會兒不被爆頭,現在最好要保持着沉默。
咱們這位名動懷城的副支隊長可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馴,加上脾氣并不算好,對新人又嚴厲,所以在初出茅廬的後輩這裏威名甚高,恐懼遠遠地大于崇拜。
在秦昂手底下待了許久的周小數是深有體會,真的說起來可以訴苦個三天三夜的血汗淚。不過秦副支隊嚴厲歸嚴厲,業務能力也是一流的,聽說當年上一任支隊長往上提的時候,空出來的支隊長位置原來是要給秦昂,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後來卻成了副支隊長。饒是如此,秦昂還是優秀到讓人望塵莫及。
果然應了那句老話,是金子,在哪裏都能發光。
王軍嘴唇發白,雙手緊緊地扣在一起,“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你知道販毒要判多少年嗎?”秦昂懶散地打斷他,他擡了擡下巴,下颌角棱角分明,眼皮微微搭着,裏邊精明的光芒卻毫不收斂,給人一種十足的壓迫感。
王軍縮了縮。
“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海洛因或甲基苯丙胺十克以上不滿二十五克或者其他數量相當毒品的,一般判處七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而販毒集團的首要分子或者販賣走私海洛因五十克以上的起碼得蹲十五年以上的大牢。”秦昂話鋒一頓,身體稍稍前傾,“你覺得劉澤這樣的是不是得是無期徒刑走起。”
王軍倏地擡頭看他,眼裏的恐懼越來越盛。
“不管劉澤給了你什麽好處,我都可以告訴你,你這輩子都得不到了。但如果你現在把事情說清楚,說不定還可以看在你坦白從寬的份上,到時給你減減刑。”
王軍看着面前氣勢淩人的秦昂,艱難地消化着他剛才說的話,額頭冒出了不少的冷汗,将他的鬓發打濕,看着更加的油膩。半響他咽了咽口水,“我說。”
秦昂倏地又躺回背椅裏去。
“是這樣的。”王軍說,“大概六個月前吧,有個人打電話找我,說是受了劉哥.....劉澤的委托,讓我去取一批貨并且轉手給買家。剛開始我還不信,你也知道劉澤人都進去了,還能怎麽委托別人讓我去賣貨。”
“那你怎麽又信了?”
“是因為那個人說這批貨不同尋常,轉手的話就可以得到不少的錢,起碼得是這個數。”王軍沖着秦昂和周小數比劃了一個數。
“一千萬?”周小數問。
“不是,”王軍擺了擺手,“是一億!”
一億!
秦昂和周小數對視了一眼,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五公斤的貨竟然可以賣出一個億的天價!關鍵還有人要!他們這些每個月拿着幾千塊錢工資的公務員黨表示不敢想象。
“一個億啊,我當然心動了,而且去找個貨而已,也不會丢命,所以我就去看看。去了才知道原來那裏真的藏着貨,而且真是新貨。警官,你也知道,現在新型毒品能炒到什麽天價,多少人要新貨都要不到,現在上趕着送到我面前我當然要。”
“所以你就賣出去了?”
“嗯,這回我賺到的利潤要比跑幾趟的白粉還要多,所以這次他又找上我我才又答應的。不過買家不是我找的哈!都是那個人跟我說的,交易地點以及對方是誰也都是他告訴我的,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啊!警官,你看我都說了,是不是能......”
“那個人是誰?”秦昂徑直打斷他。
“我我我不知道啊,我們都是打電話聯系的,他說是劉澤叫來的人,是個男的。哦。有一次我還和劉澤對話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男的?劉澤委托而來的,還在劉澤坐牢的時候讓他和王軍通過電話。
秦昂手扶着靠椅一下起身,“砰”,靠椅被推着撞到身後的牆上。他拍了拍周小數,“繼續審。”
說完他拉開審問室的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這時隔壁的小房間的門也被打開,是禁毒大隊的支隊長胡越,他眉頭緊蹙地看着秦昂,看樣子是和秦昂想到一個地方去了。他言簡意赅,“去郝局的辦公室。”
幾分鐘後,市局第一當家人郝秋林的辦公室裏——
辦公桌面前的椅子裏坐着一個老人,年過五旬,鬓邊微微發白,面色嚴峻,使得臉上的皺紋的紋路要更深一些。
他沉默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禁毒大隊的兩把手,“意思是說,懷城第一監獄裏有獄警協助劉澤販毒?”
“可以這麽說,”秦昂說,“不過具體地去查一查才能知道,更何況......”
他頓了頓,“這批貨是全新的,我們從來沒有接觸過,更不知道它從何流入,範圍涉及到多廣,而且根據王軍說的話,不只一處藏着這批新貨,所以這些得去問問劉澤才知道。”
“可劉澤現在已經是牢底坐穿了,說出這些對他并沒有什麽好處,他怎麽都不會把這些底再透露給你的。”胡越憂心忡忡地看着秦昂。
辦公室裏一下又陷入安靜,窗外有從北方飛回來過冬尚未離開的鳥,撲簌着翅膀,打亂了枝丫。
秦昂掀起眼皮看着郝局,認真道,“我有個辦法。”
半個月後——
南邊的城郊處,一條公路盤旋着山腰而上,兩處沒有植樹,空曠的環境下,視野一覽無餘,也鮮少有車來往,于是還尚留在南方過冬的鳥無所顧忌地停留在公路上瞎晃。公路向天邊延伸而去,烈日下一道道金浪波瀾,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鳥的驚叫聲,不一會兒,一輛白底藍字的面包車從那盡頭緩緩駛來。
車輛一路南走,漸漸地開進了一段有樹蔭的地方,慢慢地到達目的地。近了一些才可以看到,那裏有個崗哨在,士兵端着槍,站立軍姿,直挺挺地守在那裏。
車輛一停下,就有個士兵從崗哨亭裏出來,朝司機敬了個禮,然後接過對方的證件認真地看了起來,順便還好奇地望一眼車裏的情景——裏面坐着幾個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手裏都端着槍,最後一排被兩個警察擠在中間的是個年輕的男子,穿着藍色囚服,只是他低着頭,看不清神情。
士兵好奇了一下,問司機,“又新來一個,什麽罪啊?”
司機接過自己的證件,笑罵着,“你管呢!趕緊開門去。”
士兵笑了笑,轉身朝崗哨亭裏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将門打開。
車緩緩地行駛進去,一路都是林蔭大道,但過于密集了,反而将陽光盡數擋去,相較于外邊,大道上陰暗了不少。
車裏的年輕人終于擡起頭來,露出淩厲的下巴,雙目眸光彙聚,落在了不遠處的第二個鐵門上。
鐵門正緊閉着,陽光下鋼鐵正泛着銀色的光澤,站在遠一點的地方看着,倒是看不出有生鏽的跡象。然而一走進,才發現上面早已是鏽跡斑斑了。大門的形狀修得像座拱橋,上面正經地挂着六個大牌子,每個牌子上是一個呈墨黑色的字體——懷城第一監獄。
也許黑色給人好感并不佳,這六個大字,為這個藏身在郊外深林處的監獄平添了幾分的死氣。
是的,死氣。
死氣籠罩在這座監獄裏,然而裏面卻關着命挺硬也挺死不悔改的窮兇極惡的罪犯。
劉澤斷然不會說出自己在監獄裏并沒有洗心革面甚至誘使獄警販毒的行為,只能親自去監獄裏走一趟,查一查劉澤手裏剩下的貨藏在哪裏,還有那個協助劉澤販毒的獄警是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親自走一趟什麽都查不到。而當年是胡越親手抓的劉澤,秦昂并沒有參加那次的任務,劉澤也不認得他。所以這個任務放眼整個市局,只有秦昂能夠勝任。
于是秦昂親自把自己以打架鬥毆導致的故意傷害罪的罪名送進監獄裏。
秦昂被帶着領取了私人用品後,就跟着幾個獄警往監室裏走去。為了方便接近劉澤本人,郝局特地找了關系将他塞進了和劉澤同個監室中。
長長的走廊一排都是六人間的監室,幾乎每個穿着藍色囚犯服的人都虎視眈眈地盯着跟在獄警身後的秦昂看,那眼神仿佛是在盯着一個獵物看,許久未聞見血腥味的惡犬正在蠢蠢欲動。
秦昂熟視無睹地走過一間間監室,直到在走廊的盡頭一端停下。
“咯吱——”
監室的小門被打開,早已生鏽的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音來,秦昂被一邊的獄警一個輕推,差點被腳下的小門檻絆倒,“好好待着吧。”
鐵門“砰”的一聲,被人用力地關上,秦昂手裏還捧着一堆的東西,不着痕跡地打量起這小小監室來。
監室不大,甚至有些擁擠,三張上下鋪的床鋪排成一排,占據了不少的空間,另一邊擺放着幾張椅子和一個長長的桌子,房間離門的另一端一堵低矮的牆隔着,秦昂猜應該是上廁所的地方。總而言之,條件就是差!差!差!
左邊的床鋪上只剩下二床的上鋪沒有人住,其他的都被人占領,秦昂別無他選,只能将自己的東西一股腦地扔到二床上鋪去。
他的下鋪是個年輕人,下巴尖銳,眼睛又狹小,生動形象地演繹了賊眉鼠眼這個詞語。而秦昂任務主要目标坐在一床的下鋪,正仰着頭不懷好意地擡頭看着秦昂。
劉澤五十了吧,眼角的皺紋不少,一雙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不算胖,但和秦昂在外邊看到的照片相比是胖了不少,臉上都長出了肥肉出來——看來這監獄生活對他來說還挺舒坦的。大概是混了黑道多年的原因,劉澤看人的時候眼神總是帶着陰鹜和兇狠,沒點膽子的人怕是會被他這麽一動不動的一眼給看得吓尿。
可惜,秦昂不是。
秦昂二十歲就考進了公安大學,并且以全校最佳的成績畢業,在市局裏待了也差不多快十年的時間了,見過窮兇極惡的人多了去,一言不合就開始動刀動槍的更是不少,實在不多劉澤這麽一個。
他活動着扭了扭自己的肩膀,側頭迎上劉澤的視線,“看夠了嗎?”
劉澤頓時覺得有些意思,在自己脖子上撸了一把,“兄弟,怎麽進來的?”
他提起嘴角,那張向來淩厲的臉上露出一個看似無害的笑容來,“你管我呢?”
劉澤愣了愣,然後笑了起來,“哈哈哈,脾氣還挺大。”
他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有獄警過來,用手中的棍子狠狠地敲了下鐵門,發出“铮铮”的聲響,“幹嘛呢!趕緊休息!”
秦昂沒再和劉澤廢話,畢竟他要在裏面起碼得待到一個月以上的時間,來日方長。他拉着上鋪的鐵架,手臂一用力,矯健地爬上了床。
然而還沒翻身躺下,便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烏黑的眼睛。
那雙眼睛生得好看,眸子漆黑如墨,隐隐中藏着一些光在。睫毛細長而卷,擡眼看秦昂的時候正好整個卷上去,如同鴉羽,眼尾像是畫中勾畫出來的,也許是角度問題,正好微微上揚,勾出了一個邪笑的意味來。
秦昂饒是一個自以為不會有色心的人,在這麽一刻突然撞上這樣的眼睛,還是沒忍住地被驚豔了一番,然後随即而來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那一眼似乎穿越了無數的時光,猛地朝他砸來,好像他們是相識了多年的好友一樣,可秦昂并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啊。
眼睛的主人漠然地看了秦昂一眼,而後轉過身去,留下一個寸頭對着秦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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