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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小撈從舞臺後面下來,栽下面具抹了把臉上的汗,路過一間剛看完表演人去樓空的包房,賊溜溜的眼睛立即瞅準了茶幾上幾盤沒動過的點心。
從包房櫃子裏拿出一卷食品袋,先把薯片給兜了,曉曉特愛吃這個,将袋口紮緊了才不會受潮影響口感,然後再慢條斯理的裝盤子裏的水果和蛋糕。
從包房出來迎面撞上領班Dana,對方看到他手上拎的袋子,揶揄道:“今天收獲不少啊,薯片給哥打牙祭怎麽樣?”
遲小撈知道他是打嘴炮,挺大方的遞上薯片袋子,嬉皮搭臉的笑:“果拼蛋糕原味薯片兒,就怕您瞧不起,別人要我還不給呢!”
Dana嫌棄的撇撇嘴,也不逗了他,低聲問:“上次跟你提的,考慮好沒有?”
遲小撈垂下眼睫,知道對方是為他好,可是如果現在就像生活低了頭,那以前的堅持和放棄,不是白忙活一場?
六年前他就沒向五十萬巨債低頭,只不過是将這五十萬當作是他短命的爹留給他的考驗,父債子償天經地義,賣身歸賣身,還不至于淪落到一定要賣-屁-股才能還債,他不過是換了一種比較迂回的方式。
見他沉默推搪,Dana恨鐵不成鋼的戳了下他的腦門心兒,指尖不小心按到額頭上的膿包,呲牙裂齒的好半天才壓下惡心感,砸吧着嘴念叨:“不是看你活得像只狗,我才懶得管你,就你這一臉土坑,不上假面party去賣,你還有屁出路!”
假面party是夜總會的今年招攬生意的重磅節目,已經做了好幾場,都很成功,現如今上流社會的有錢人空虛寂寞冷,取樂于自己的花樣是怎麽刺激怎麽來,過去有錢人玩美女和明星,現在玩男人才夠刺激新穎。
遲小撈跟着團隊參加過幾次假面party打下手,有一次是在游輪上,夜總會的小鮮肉們帶着各種各樣的假面,身上挂着堪堪遮羞的布料,在燦爍的鎂光燈和美酒之間嗲擺,在高雅的音樂裏幹着低俗的事兒。
遲小撈記得上學時有同學出過一個腦筋急轉彎的題,“如果你在洗澡時有陌生人闖進來,你會先遮住哪?”
男生自然是答遮鳥,女生也許要上下其手麻煩點,其實答案很簡單——遮住臉就行了。
這麽簡單的答案,遲小撈卻是在六年前才頓悟,時至今日,領悟的更加徹底。
可他偏偏就做不到,難道遮住了臉被捅屁-股的就不是自個了?
想通了以後,他拒絕的很幹脆,“您看我這一張臉,也當不了寵物狗,還是做我的流浪狗吧,抱歉Dana!”
說完就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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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a有些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如果忽略掉他那張麻子臉,那具有着長久跳舞練就出來優美線條的身體,就是鎂光燈下最耀眼的存在。
回過神的Dana憤憤的罵了一句:“神馬東西!”要不是有客人看中了每天在夜總會跳舞的他,自己也不會為了酬金攬下這種事兒。
算了算了,反正這筆錢是賺不到了,他也只是試試而已,夜總會的熟客心系遲小撈的舞蹈,也只是以為舞臺上激情四射的舞者就是夜總會的臺柱明晉,如果沒有明晉出色的樣貌,誰又會來巴巴的等着看那一場舞,真要為了一點小小的利益,不小心在客人面前穿幫了,到最後死的就是自己。
遲小撈在更衣室把舞衣換成了酒水推銷的工作服,對于他這麽撈外快,經理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反正要上交回扣,麻溜的端了一打啤酒就滿臉堆笑敲開了一間包房。
等今天的兩個小時幹完,去更衣室換衣服時順便沖了個澡,一切收拾妥當後從安全通道出來已經是淩晨一點鐘。
這時候已經沒有公交,通常都是步行一個小時回家,其實夜總會有安排員工宿舍,住了兩年後他就搬出去了,一個原因是宿舍裏受排擠,一個原因是因為有了曉曉。
說起和曉曉的相遇,很戲劇化,那晚是平安夜,在午夜裏最後一聲鐘敲響時,他看到了雪幕中那個男孩子,就像是童話裏賣火柴的小女孩,安靜又脆弱的縮在熄了燈的櫥窗下。
曉曉的眼神讓他想到了自己,無助、倔強、堅強、只是比他多了些事故以外的清澈,他突生奇想想保護好那雙清澈的眼睛,于是順理成章的,曉曉成了他的家人。
剛開始曉曉對他很戒備,就算是跟他回了家也時時睜大着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提防着他,也許是因為泡了腳全身暖和了,才縮在被子裏沉沉睡去。
後來熟悉了才知道,平安夜那一天,曉曉去世三天的媽媽被火化,骨灰盒存放在了殡儀館,他身上只剩一張□□,裏面有十萬元,那是他媽媽留給他的最後的一筆錢。
這四年他們搬了幾次家,從這個窩棚搬到那個窩棚,反正是随着拆遷大隊的步伐走,現在這一個離夜總會最近,想着曉曉一直跟着他吃苦,遲小撈除了感動以外,還有着自己也搞不懂的感覺,如果用高雅的詞調來形容,應該是“情愫”吧。
回到家已經是兩點鐘,窩棚裏毫無意外亮着一盞昏黃的臺燈,雖然暗淡卻溫暖,應春曉正伏在折疊桌上奮筆疾書,應該是學校帶回來的作業。
想到他每個周末轉幾道車從學校回來,還要趕作業,遲小撈心疼的同時,心裏也暖暖的,不過他才不會違心叫曉曉不用回來,反正這個年紀的少年多運動也是應該的。
臺燈的光線随着遲小撈進來的身影暗了下,應春曉擡起頭打了聲招呼,接着專注于作業。
一個鐵碗輕輕擺上了桌子,他看了一眼,是薯片,再擡頭迎上遲小撈獻寶一樣的笑,雖然對別人吃剩的東西沒有好感,但是不想遲小撈失望,還是報以一笑,拈了一大把送進嘴裏,佯裝享受得不得了的樣子。
遲小撈咧開嘴傻笑,應春曉心念一動,将剩下的全部塞進了他嘴裏,就讓他代勞吧,這會子自己胃裏因為剩食的原因已經有點翻江倒海了。、
遲小撈心疼嘴裏的薯片,嚼也不是吐也不是,這是曉曉最愛吃的,現在卻送進了他的嘴裏。
“好吃吧?”應春曉也咧嘴一笑,推推遲小撈,“快去洗吧,別擋了光,節能爐裏面有熱水。”
遲小撈不敢打擾他做作業了,自己去提壺打水,爐子在窩棚外面,是那種從裏面加木頭作為燃料燒水保溫的爐子,很方便。
現在是初秋,雖然已經洗過澡,但是走路回來出了一身汗,應春曉又最聞不得汗味,所以對于個人衛生問題,他從來不會馬虎。
應春曉正在草稿紙上演算一道數學習題,不知道怎麽的開起了小差,擡頭看着牆上的影子,不是很清楚,卻在腦海中明晰的不得了。
遲小撈在擦身體,手臂動作時線條優美,腰峭纖細又不失男人的剛健,柔韌中帶着股狠勁兒,讓人想緊緊箍着那把腰,掐出青紫的指印,然後狠狠的……
筆頭在牙齒間磨蹭半天,應春曉終于忍不住回過頭,遲小撈正背着他彎腰絞毛巾,昏黃的光線投射在他的背脊上,讓膚質增添了一種若隐若現的魅惑質感,其實就算是在強光下,遲小撈的一身皮膚也是很有看頭的,如果忽略他那張坑窪不平的臉。
鉛筆頭的橡皮在咬合的牙齒間掉了下來,應春曉陡然回過神,懊惱的拍拍腦袋,怎麽就會對他……産生了遐想?
“你在學校吃了晚飯嗎?”
應春曉“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想起了什麽,說道:“今年大一功課繁忙,我想多用點時間在學習上,可能不會每個星期都回來了。”
聽到這話,遲小撈不是不失落,但是應春曉的學習更重要,他是個自強的孩子,本來因為他媽媽的過世休學了一年,而他好不容易靠上了心儀的大學,不管怎麽說也不能再耽誤一年,他今年已經二十歲了。
“學習重要,要是學校住的慣就不要回來了,再說冬天這裏冷,我一個人待在這裏也受不了,還不如住宿舍。”他這樣說只是想讓曉曉安心住學校,夜總會的宿舍再怎麽暖和,也沒有窩棚裏自在,“你缺什麽就打電話到夜總會找我,我給你送去。”
本來心有歉然的應春曉聽到‘夜總會’三個字心裏就惡寒,不過不會表現在面上,他不想遲小撈不舒服。
兩人收拾了桌子上床睡覺,像過去一樣,躺在床上天南地北的聊。
“你還差多少錢還完債?”
遲小撈掰着手指算,“一個月五千工資,扣下五百生活費,到現在六年,已經還了三十二萬。”算到這他籲了口氣,如果不是應春曉問,他還真不敢去算,沒想到已經還了三十多萬了,揚眉吐氣指日可待啊!
應春曉皺着眉哼了一聲,指責道:“現在生活水平提高,六年前的五千到現在還是五千,你也太窩囊了,就沒想着去談談加工資的事?”
被罵窩囊遲小撈也不氣,反正他名字裏就帶了個‘孬’,說實話他根本就不想去惹那些人,當初因為他不想做MB,自己用了點手段把臉給毀了,因為是青春期,突然長了滿臉的膿包說的過去,再加上他的舞蹈确實不錯,就算是毀了臉也還有點價值,否則就不是被毒打一頓,而是死無全屍了。
合同是一次性簽好的,一個月扣四千五,直到還完為止,他沒理由現在去找他們交涉漲工資的事,這些舊事也不想對曉曉說,要不然他又會拿出那張他媽媽留下的□□硬塞給他還債,先不說那錢不夠,就算是夠還債,也不能動那錢,大學還有四年,也許畢業了還要接着讀。
見他沉默不語,應春曉暗罵自己說錯了話,毛茸茸的腦袋往遲小撈懷裏蹭了蹭,癢得他呵呵直笑。
以前不是沒鬧過矛盾,只要紅了臉,應春曉就用這招百試百靈,因為遲小撈怕癢,只要逗得他笑了,再大的氣笑過也就消了。
床板被兩人鬧得咯吱作響,遲小撈怕床榻了,忙用手去推他的腦袋,食指正好搭在他的眉骨上,一個很明顯舊疤的觸感。
手指都能感覺到明顯的疤,遑論用眼睛去看。
這是三年前曉曉為了保護他被小流氓用酒瓶子砸的,然後這張原本漂亮到無暇的臉就留下了一個顯眼的疤。
“沒事兒!”應春曉握住他的手,不以為然的說:“男子漢留個疤算什麽,往後誰要是還敢欺負你,我就揍得他媽都不認得!”
那時候應春曉帶着滿臉的血,就是這樣說的。
——誰要是欺負你,我就揍得他媽都不認得!
遲小撈一點都不懷疑曉曉的這個承諾的可靠性,十七歲時才一米七三的應春曉,一頭一臉的血全然不顧,抄了鋼管把幾個小流氓打的屁滾尿流趴地上叫爺爺,現在的曉曉已經比他還高半個頭,遲小撈心想可以很放心的把自己的小命交給他了,不是他孬,而是他知道自己在三年前的那一天就已經完蛋了!
小板床已經承載不了兩個大男人的體型,尤其是應春曉,一米八三的身個兒,腿都撐不直,遲小撈往床邊挪了下,伸手将貼着板牆的應春曉撈過來了些,兩人側着身面對面躺着,無可避免大眼瞪着小眼。
小夜燈泛着暧昧的粉色幽光,有點像是火柴頭哧啦一下點燃了秋的燥性,然而這一刻兩人又很有默契的靜了下來,反而讓鼻息的聲音無限放大了。
遲小撈的眼睛其實很好看,也是他整張臉上唯一沒有坑窪的一寸淨土,薄薄的眼皮,淺窄的內雙,眼尾還有些微微的上挑,尤其是那兩只瞳仁,漆亮漆亮的無時無刻不在閃着狡黠的光,
因為離得近,所以焦距中清晰的只有這雙眼睛,而模糊了他不忍直視的臉,應春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胸腔因為缺氧而咚咚的跳動。
遲小撈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噴了應春曉滿臉的小雨點,“小子長大了,把我當女生了?”
應春曉這才意識到某個器官悄悄的崛起,正頂着遲小撈的小腹。
被發現糗狀,應春曉惱羞成怒,正要發脾氣掩飾失态,遲小撈按住他的肩,伸出了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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