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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春曉還沒醉到認不得人的地步,他知道是明晉和助理合力攙着他從隐蔽通道上的車,他家明晉去過,也省的尹春曉正面應付他。

助理在前面開車,明晉動作輕柔的摟着尹春曉的肩膀,好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他身上有種很好聞的清香,不同于男士香水粗礦的草木味,也有別于女士香水的神秘甜美,而是接近于雪沫的冷淡清香。

他唇角噙一抹笑,如昙花開在雪地裏,靜美耀眼,尹春曉難得看到明晉這樣的笑,得和平日截然不同的風采,絢麗不可方物。

尹春曉靠在他肩上,眼眸半眯,他用被酒精滌蕩的前所未有清明的大腦,重新審視他為這個人果斷付出的感情。

明晉其實就是他的一面鏡子,從他身上,看得到從高處陡然跌下來無法承重的落差,看得到拼力适應現狀的悍然和隐藏在心底不與人說的悲哀,看得到青蔥歲月背後不符合年紀的落拓和拼力的掙紮,看的到用傲然表象遮掩深入骨髓的自卑。

所以他無法責怪明晉,失去過的人才會懂得失而複得的珍貴,他們學會用廣角視野審慎世界,會在任何情況下先明哲保身,并不止明晉會這樣,而是整個社會現狀就是這樣。

回到尹春曉的住所時,酒勁上來,已經醉的迷迷糊糊,但還是知道攙着他上床的是明晉,并非遲小撈,所以他此次的酒品無形上了幾個臺階,不吵不鬧,只是心中苦悶,喉頭發緊。

任由明晉給他脫了鞋,脫了上衣和長褲,他把自己展開成大字一動不動的占滿了整張床。

恍惚聽到明晉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埋怨:“大白天把自己灌醉,嫌命長了麽……”

然後額頭上搭了一條熱毛巾,接着被扶起來灌了半杯開水,後面的事他就徹底不知道了。

明晉在廚房用電飯煲煮上了粥,然後在書房用手機上網消磨時間,尹春曉家的wifi密碼他不知道,手機正好也沒什麽流量了,于是就打開了臺式機點開PPS準備找部電影看,在最近播放記錄裏他看到一條文件名是本地文件。

鼠标停在文件名上,他猶豫了半刻,此時開電腦的初衷已經不及這段視頻文件對他的吸引力,他明白只要點開了就是侵犯個人隐私,但是他的手已經比大腦快,點開了那段視頻。

影像不是很清楚,畫面中的人物是背影,雖然很模糊,他還是一眼認出是遲小撈,這段視頻是偷拍的,窩棚昏暗的光線下,遲小撈在用毛巾擦拭身體,從視頻的名稱來看,應該是三年前。

明晉握着鼠标的手在發抖,他關掉了視頻,從存儲路徑找到了D盤文件夾,尹春曉把屬于珍藏的這個文件夾隐藏在無數和子文件中,在明晉點開這個文件夾時,看到了五六個MP4文件,然後還有一個署名c的圖片夾。

年前尹少陽又要出一次國,這次是去日本,時間不長,去三天,趕在大年三十之前就能回。

這一次遲小撈跟唐尊請了假,親自把主子送到機場,兩人膩膩歪歪的一路坐車到了機場,一下車尹少陽就準備過安檢,遲小撈總覺得這人有點不對勁,以尹少陽習慣性的強勢來說,似乎太被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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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尹少陽不再對他的任何事發表任何直觀意見,兩人沒紅過臉,沒吵過架,一個星期三次性-生活,有時為了第二天的訓練要求請假尹少陽也沒有廢話立馬批,就連這次出國,遲小撈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他請假來送,尹少陽也沒表現的高興或是不高興。

看着他頭也不回的準備過安檢,遲小撈下意識追了上去,“少陽!”

尹少陽回頭,在大廳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身穿一件黑色修身皮衣的尹少陽就像是一個顯眼的标志性建築,他俊朗不羁,高颀健碩,眉宇間凝聚的是衆人不敢與之對視的鋒芒,他明明帶着微笑,遲小撈卻生出了一種不能坦然靠近的膽怯。

尹少陽挑挑眉,長臂擡起揉揉他的發頂,低聲說:“等我回來,在家乖點!”

遲小撈木讷的點點頭,目送他過安檢,然後消失在視野裏,這一刻他好像整個人空了,有一種被抛棄的錯覺。

他格格不入的杵在來來往往喧嚣的人群中,周圍的節奏是那麽的快,他卻突然好像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地,芸芸衆生皆清醒,獨他一人堕混沌。

尹少陽果然沒有按時回來,說有點小事要耽誤兩天。

大年三十的,還堅持來舞蹈班上課的除了急于充實自己的三線藝人就是唐尊和遲小撈兩只勤勞的老牛了。

唐尊推掉了公司高層的年終酒會,出錢在旁邊一滿洲酒樓定了一桌年夜飯,五點鐘帶着舞蹈班的衆人呼嘯着殺了過去。

七八個人圍着圓形大桌,中間擺了只景泰藍的涮肉大鍋,新鮮的羊肉卷和翠綠的蔬菜擺得像是藝術品,唐尊一聲令下,饞的偷偷咽口水的幾人才迫不及待的動筷子。

都是年輕人,雖然有礙唐毒舌的氣場,但幾杯酒下肚後,氣氛明顯熱絡了起來,有學員問:“唐老師,你為什麽不繼續跳舞?”

唐尊正在涮羊肉,聞言筷子頓了一下,別人沒注意,坐在旁邊的遲小撈正好瞧見,唐尊已經換上一副僞裝色,永遠是那麽的毒舌:“我不退役,你們永遠沒有出頭的機會。”

“唐老師您今年多大?”

“在中國,問一個成年人的年齡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我可以原諒你這一次。”唐尊把燙好的羊肉卷夾進麻醬碗裏慢條斯理的蘸,對那個被他戳的滿臉通紅的學員優雅的一笑,頓時亮煞了眼,“我今年三十三歲,可不要對我有非分之想。”

遲小撈以為外國人對于同性這點事都已經習以為常,就連開玩笑都挺尋常,卻看到那個風華正茂的小學員愣了一下,随即手忙腳亂的塞了一塊滾燙的肉丸子進嘴裏,被燙的滿臉通紅。

始作俑者卻置身事外,笑眯眯的往嘴裏喂了一塊蘸好麻醬的羊肉,潛心咀嚼。

唐尊這人不驕不躁,吃東西也是這樣,看得出他很喜歡涮羊肉,但始終控制着一個量,啤酒這種催肥劑更是敬謝不敏,不管別人怎麽勸酒,他不喝就是不喝。

來了中國大半年,他的普通話已經從原先的生硬變得圓滑多了,還帶着點京味兒,以至于聽他開口講話,就覺得挺滑稽,因為他雖然長着一張東方面孔,但即使是坐着不動也聞得出一股子西洋味。

學員們對這位俊美無俦的舞蹈老師是傾慕多餘敬慕,對于他撲朔迷離的私生活更是樂此不疲的窺探、挖掘、再窺探。

吃完了飯,唐尊請大家夥去唱K,據說是飯後燃燒卡路裏的最佳休閑方式。

開好房間後,侍應生魚貫而入,五顏六色的雞尾酒在中央小吧臺上一字排開,學員們發出歡呼,原來唐尊只是不喝啤酒而已。

遲小撈選了一杯mojito,坐在角落裏細細的啜飲,學員們個個唱功不俗,一首首情歌被唱的千回百轉黯然銷魂。

唐尊毫不意外被推上臺,他點了一首《青花瓷》,用歐式慵懶唱腔哼出了一首截然不同的古風歌曲,他的聲音空靈低糜,就算是肺壓跟不上偶爾跑調,也不影響學員們目光灼灼的注視,他單腳蹬着高腳凳,單單坐在孤獨的燈柱下,就已經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經典油畫。

大概十點鐘的樣子,遲小撈準備先告辭,環顧一周,卻沒看到唐尊的人影,幾個學員正圍在一起翻看手機,遲小撈走過去準備打個招呼,卻聽到幾人正在議論着什麽。

那個學員的手機屏幕挺大,照片像素也高,他無意看到了照片上那人的臉,又不小心看到了那人背心外面罩的一件杏色的今春限量款襯衫。

襯衫和尹少陽同款,幾天前是他親自放進行李裏的,也許只是碰巧同款,但是明晉不可能去買一件穿起來大兩號的襯衫。

“明晉真幸福,可以在塞班過年。”

“是啊,咱們這冰天雪地的,他們那海島日光浴,人比人氣死人啊!”

“甭嫉妒別人了,他好歹還記得給我們這些小人物拜年。”

“拜屁的年,有人拜年用自己度假的照片的麽,明擺着是顯擺!”

遲小撈匆匆出了包房,他覺得腿有點飄,靠在走廊裏半天回不來勁兒,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一件襯衫不代表什麽,也許明晉就是買大了兩號,就算是他們倆在一起,相互借件衣服穿多大點事兒!

多大點事兒……對啊,他們只是碰巧都在日本,碰巧都去了塞班,碰巧在一塊過年,碰巧穿錯了襯衫……碰巧、碰巧、碰巧而已!!!

太陽穴很疼,可能是喝多了酒,他深呼吸兩口氣,把堵在嗓子眼的一坨東西壓在了肚子裏,擡腳就走。

準備去哪他還沒想好,直覺現在就不能停下來,停下來他會被憋死!

手機這時進來幾條微信,他有一種直覺,不想看,卻還是打開了手機。

這次是三張合影,廖洪波發過來的,估計拍照的人正是他,照片中兩人相互摟着肩膀,天藍藍,海藍藍,頂在一起的兩顆腦袋,就像是後面椰子樹上地球引力下的漏網之魚,遲小撈有種給椰子開個瓢的沖動。

另外一張是尹少陽背着明晉在海邊瘋鬧的照片,最後一張是兩人的背影,背靠背頭頂頭坐在沙灘上。

遲小撈隐藏的孽根性開始作祟,一點都不含糊,轉頭把照片貼上了網,他不知道這麽做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媽的,敢窮快活就該經得起扒!

把手機揣褲兜裏,才感覺手心出了一層冷汗,他靠在牆上,神經質的盯着一張一收黏糊糊的手掌,絲毫沒有報複後的快感,反而覺得迷茫。

維持感情不像掰着指頭過日子,餓兩頓就能緩解囊中羞澀的困境,他不能把尹少陽的心掏出來幫他用秤稱,不能把原先的東西掏出來換自己硬塞進去。

他覺得挺疲,并不是累,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那種疲憊,明明知道這事仔細推敲也許并不是表面看到這種簡單直白的狀态,可他現在只剩下相信眼睛所見的力氣。

尹少陽是玩花樣給他點個醒也好,是真的在外面偷食也好,事實就是,在兩個人的塔防裏,尹少陽始終是高高在上的指揮者,操控者,即便只是仰望,也要忍受光環灼傷眼睛的疼痛。

走廊那邊傳來陣陣鼓噪,有幾個侍應生擦過遲小撈的肩膀往那邊跑,好像是有客人在扯皮。

遲小撈跟着一路跑過去,扒開人圍一看,中庭服務臺邊,唐尊一人正和幾個男人對峙,他的頭發有點淩亂,但并不影響他奪人眼球的俊美,一人面對群狼時的鎮定,反而催生了一種另類的氣質,他微微側着身,就像是中世紀的騎士,所有線條都在訴說他潛伏在典雅表象下的傲然孤膽。

遲小撈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唐尊這個另類生物,生氣時反而會收起毒舌,嘴角噙一抹諷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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