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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桃不換還來不及裝暈的時候,府裏的丫頭就拿出一方棉帕給姜有汜擦拭。
但姜有汜雪白的衣裳已經被染了色,看起來有些狼狽。
中年男子其實是個管家,斜睨了一眼,聲音毫無起伏:“姜公子,實在抱歉,婢女魯莽,污損了公子的衣裳。”卻也沒有進一步處理的意思。
姜有汜原本想借機去內院換衣裳,順便查看四周情況,但這兩個下人滴水不漏,硬是把他控制在了前院。
桃不換自然也知道姜有汜的主意,此刻見她計謀落了空,不禁低頭悶笑。
看來這位徐三娘不但經商有道,而且治家有方,府內的下人都謹慎機敏,不讓外人占一點便宜。
但越是這樣,桃不換就越有興致闖入內院瞧一瞧這徐三娘賣的是什麽關子。
姜有汜見桃不換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回首對着她道:“你不是最愛聽曲兒看戲麽,等會兒就有一場好戲要看。你就在這裏守着,不要亂跑。”
沒我命令你不許輕舉妄動。
“是,公子。”桃不換不情不願應下。
茶過三盞,女主人還是沒來。
老管家已經拿着姜有汜的拜帖入內好一會兒,婢女就一直在後頭看守着,外頭還有幾個粗壯的家丁。
萬一裏面出了點什麽事情,外頭的家丁就會拿着棍子沖進來。
姜有汜低聲問:“你覺得不覺得這徐府怪異?”
桃不換從背後彎腰湊到姜有汜耳邊說話:“這大院的确怪異,一般商人講究風水,鹽商要曬好鹽,需要良好的天氣。
成鹽要走水路貨運,也要祈禱一路平安,但我見這院子的風水布置處處都反着來。
尤其是這戲臺子,搭在這裏很不倫不類,不像是能聚財的地方。”
姜有汜皺皺眉:“你懂得風水?”
桃不換不以為意:“曾經有個目标不容易接近,但他有個看風水的興趣愛好,于是我便扮作了道士去他府上調整布置。
可笑的是這人真的對我言聽計從,我說喝了符水便能去除窮神日進鬥金,他便真的照做了。
縣衙在調查的時候只當他是符水喝多了中毒,并未追查到我身上去。”
姜有汜眉頭更緊:“并州參和縣船商鄭彙鑫的案子,大理寺曾經收到案卷。
但找不到當中提及的道士,原來那失蹤的道士真是你。”
“怎麽樣,按照你的所得所聞這件案子算不算□□無縫?”桃不換追着問。
姜有汜不予置評。
鄭彙鑫的案子的确未曾記到桃不換的頭上,鄭彙鑫仗着自己是船老大,販賣婦孺,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桃不換此刻正安安靜靜地沉下心觀察挺四周人員動态、站法,思考着可以用怎樣的招式制服這裏的所有人,應該按怎樣的路線逃走最佳。
等她腦海裏将殺出重圍的方法規劃好了七八條之後,耳朵動了動,聽見了三四個人的腳步聲。
“二位,久等了。”一個輕盈的女聲從裏面側門傳出。
首先出來的是兩個大概十五六歲的少女,穿着淺色綢緞衣裳。
比兩個少女更惹人注目的是在後頭的一個人,這人丹鳳眼,細長眉,體态豐腴,走路雖緩但搖曳生姿。
看這人的架勢和派頭,應當就是越州最富裕的女鹽商徐三娘了。
一直聽她大名,如雷貫耳。但姜有汜在見到本尊的時候,卻略略感到有些失望。
眼前的徐三娘雖然美貌有餘,但氣勢不足,不如想象中的那般雷厲。
“徐當家,這位便是要來買細鹽的鹽商姜公子。”管家相互介紹,“姜公子,這便是我們當家的。”
姜有汜與徐三娘相□□頭致意,徐三娘在姜有汜的邊上空座入座,二人中間隔着一小方茶幾。
“姜公子要買多少細鹽,作何用處?”徐三娘問。
“你有多少,我便要多少,多多益善。”姜有汜故意挑起她的興趣,一本正經道,“有個大主顧得了病,拿來入藥。”
桃不換勾了勾唇角,心想一向一本正經的姜有汜編造起謊言簡直有模有樣。
既然得了病需要吃鹽,自然是要好鹽,托人千裏迢迢不惜重金來買也就順理成章。姜有汜編這個故事很合情合理,容易讓人相信。
果然,徐三娘笑吟吟道:“既然是入藥,自然是要好鹽。但細鹽難煉,大約百兩的粗鹽才能煉制出五克的細鹽,而我不但要收這百兩粗鹽的錢,還要收一筆細鹽的人力費用。”
姜有汜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按照如此算法,此趟我出來帶的鹽引少了,銀兩也少了。”
徐三娘見他猶豫也不着急,似是在等着什麽。
這時候戲臺上了一個“崔莺莺“,臉上只撲了細粉抹了口脂,唇紅齒白,風姿綽約。不待任何人開口便自顧自地娴熟地唱了起來。
歌調婉轉動人,唱的詞兒是期盼如意郎君早日高中歸來的調子。
徐三娘指端在椅子扶手上輕敲着打着節拍,淡淡開口道:“姜公子可考慮清楚後再來。”
姜有汜一動不動地望着臺上,看了良久,像是下定決心道:“我原本和新上任的越州鹽務使張年間大人有舊,可以和他商量着再買一些鹽引來。
但不巧的很,張大人如今已然不能做主,替代的鹽務使還未到任,再買鹽引也不知道找誰。”
“不管姜公子找誰買賣,我這裏奉勸一句,我們鹽商做買賣,講究的是信譽和法度,如果哪天铤而走險辦事,怕是容易掉腦袋。”
徐三娘目光閃避,心情也焦躁了一些,扭頭望着臺上的「崔莺莺」。
“就不能網開一面?我可以私下給你一點好處。我明白制作細鹽的不易,但朝廷嚴格控制買賣,能這樣出錢買鹽的主顧也少,你做完這一單之後便能保好幾月的酬勞,稍微冒一點險何妨?你不說,我不說,此事便無人知曉。”姜有汜循循善誘。
徐三娘正在遲疑,卻聽見臺上「崔瑩瑩」又唱道:“柳郎負心薄幸,到底還是負了我……”
“姜公子,請你拿到足夠的鹽引再來找我談罷。”徐三娘冷言拒絕,“送客……”
姜有汜無奈,只得帶着桃不換離開,“徐夫人,等我想辦法弄來鹽引再來尋你。”
出了徐府大門,桃不換拿手指戳了戳姜有汜沉悶的後背,調笑道:“姜大人,碰了個軟釘子生氣了?”
姜有汜腳步停在馬車前,背對着桃不換。
“在臺下和我們喝茶的徐三娘是假的。”
桃不換有點意外:“咦?如果她是假的,那麽真的徐三娘在何處?”
姜不換分析道:“我有把握,臺上的「崔莺莺」便是真的徐三娘。”
“為何?”
“因為假的「徐三娘」每次在回答我的問題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往臺上看,她在尋求上面的人的回複。
而臺上的人則用唱詞的方式給出指示,你仔細想想是否如此。”
桃不換仔細回憶,的确,每當姜有汜問出重要的問題的時候,恰好「徐三娘」會望着臺上之人,等她唱完一段才肯回答。
這麽說來,他們還是未見到真正的徐三娘。
桃不換笑了笑:“這位徐三娘真有意思,詭計多端,既會做生意又能唱曲兒,算得上一個奇女子了。”
姜有汜踏上馬車端坐在內,桃不換見狀也一步上了馬車掀簾子進去陪坐着。
“姜大人真是沉得住氣,既然已經知道誰人是假誰人是真,為何不當面揭穿,直接和徐三娘聊一聊張年間的事情?”
“徐三娘心機深不可測,連會面都是找人代替,我若是冒然以大理寺推丞身份審問只會讓她更加提防不肯說真話。”
“那你現在打算如何?”桃不換好奇。人都已經被趕了出來,這求藥買鹽的計劃已經行不通,不表明真正身份估計無法再進入徐府。她猜不到姜有汜還有什麽主意。
姜有汜道:“我去弄幾張鹽引來再去找她。”
桃不換靈光一閃:“你懷疑她和張年間的關系,因此故意拿鹽引來試探她引蛇出洞?”
姜有汜點頭:“剛剛在聽戲的時候我特意提了張年間,假「徐三娘」已然變色,可見張年間和徐府肯定有些什麽。
而且我們在張年間的喉嚨裏找到了寫有徐三娘姓名的殘紙碎片,這紙條極有可能是他吞的,為的是給我們留下線索。
徐三娘是鹽商,張年間是鹽務使,這二人之間必然有所糾葛。”
“你先為難說手頭上的鹽引不夠,她不賣給你。等會兒你拿着足量的鹽引過去,她必懷疑你手上的鹽引來路。到時候便是你主動,她被動,更容易問出事兒來。”桃不換笑着把姜有汜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姜有汜不得不佩服她的聰明機智,但只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從座位下拿出一本古籍旁若無人地翻閱起來。
她需要冷靜一會兒,不能再繼續這樣和桃不換相處。
桃不換伸手蓋住她的書,“雖然你的計劃很完美,但你有一算漏了——越州鹽務使已經死了,如今的鹽引該從何處來?”
“朝廷有律法,若是鹽務使不在,地方鹽務可由州府代管。”
“雖然法度如此,但張年間才去世不足三日,在這三日間,州府實際上并不知道鹽引的申領、登記造冊、發放等流程。
即使你現在去要,州府大人也未必肯給你造一張鹽引出來。”
姜有汜蹙眉,她的确沒想到這一茬。
販賣私鹽乃是死罪,朝廷嚴控販鹽這才有了鹽引作為買賣的引子使用,沒有鹽引便不能買賣官鹽。
這鹽引上有量度,每年朝廷都會發一些量度給各州府,如若超了便是要罰這鹽務使。
涉及到州府利益他自然就不會再輕易給人便利。
桃不換見姜有汜在沉思,循循善誘:“如果你肯求我,我就幫你想辦法。”
“你能有什麽辦法?”姜有汜擡了擡眉好奇。
“我會造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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