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刑钊英活到如今, 敢給他氣受的人, 找不出幾個。
他會為手下人考慮, 以穩固人心,他也會聽取和接受手下人的建議,但他更習慣于發號施令, 和接受別人的奉承,所以刑文飛那直接怼過來的話,馬上就引起了他的不适。
刑文飛看出他爸很不高興了。
刑文飛也知道他爸不高興的原因, 不只是因為自己沒有順着他的話講, 還與老家的人事有關。
刑家是一個大家族,到如今已經有五世同堂, 和刑文飛同輩的堂兄弟姊妹這些族親,不少結婚生子了, 因為不少人家絕不是生一個孩子,到如今, 刑家可說人口衆多,而且,如果正好是女孩兒要是不嫁到其他人家而是招婿的話, 那兩人依然可享受刑家族裏的各種福利。
雖然家族裏有很嚴格的家規來規範族人的行為, 不過,還是有一些人在通過不正當手段來從家族基金裏騙錢而滿足自己的私欲。
要滿足這麽大一個家族,家族基金需要的錢每年都在增加,但絕大多數(90%)以上的人,都只從其中享受福利, 而不為家族付出,甚至,有些人更是專門打族人的主意,為滿足私欲不擇手段。
這些雖然讓人心情不好,但刑文飛也知道,這世界本來就是有些人需要付出更多,另外一些人想付出,他們也沒得付出,所以,和這些人計較沒有意義。他家給家族基金裏的金錢支持也的确占到了整個基金池的80%以上。
但這些人讓人特別惱怒之處在于,他們不僅說得出既然刑钊英這一支是最有錢的一支,那本來就應該出更多錢給他們花,還有人打主意,想讓刑钊英把部分産業化入族産之中。
這些人太過異想天開,刑钊英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只是,把人壓制住了是一回事,心裏完全不生氣則是另一回事了。
刑钊英最痛恨的就是只想要好處、而又不願意付出的這類人,而且這類人還想搞內鬥,就更不能原諒。
刑文飛對他父親很了解,知道怎麽和他講話,不會讓他生氣,甚至能夠安撫好他的情緒,但刑文飛突然就不願意讓他心裏好受,說:“爸,我和你的婚姻觀完全不一樣。我絕不可能和一個不愛的人結婚。”
刑钊英心思敏銳,自然知道刑文飛可能受他媽的影響太過,居然是個十分專情的人,專情到讓刑钊英覺得匪夷所思。
要說,比刑文飛小幾歲的刑知謙,如今都談過好幾個女朋友了,刑文飛居然還沒有談過任何一個讓人知道的女友。
以至于刑钊英都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問題。畢竟他都二十七八歲了,又不是十七八歲。
刑钊英挑了一下眉,說:“哦。那你愛誰?大家都說你心思圍繞着你媽轉,你不覺得你這個年紀了,還把心思都放在你媽身上不對勁?你媽到底又對你講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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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文飛被他勾起了怒火,在很想直接和他開火的那瞬間,他收住了怒氣,皺眉看着刑钊英,說:“難道你以前不愛奶奶?用你現在的一半資産去換奶奶多活三十年,你願意換嗎?”
刑钊英沒想到他會這樣反問自己,他深沉又銳利的目光盯着刑文飛,“你轉移話題到這個上沒有意義。我可以把一半資産拿去換你奶奶多活三十年,但不會因為她的話,不過別的生活。孝順是孝順,有自己的主見是另一回事。”
刑文飛說:“你的意思,我因為和媽的關系好,連自己的主見都沒有了?你覺得什麽是有主見?去談女朋友?我不覺得媽對我的影響不好。至少,她讓我知道,我是被人所愛着的。我也知道,人應該有專注的感情。難道媽以前那麽愛你,你從沒有動容過嗎?”
刑钊英皺了眉,他發現自己在辯論上,完全不是刑文飛的對手了,因為刑文飛不去讨論他自己的問題,一個勁兒地戳自己的弱點。
刑钊英說:“我和你媽的事,是我和她的事,現在,我們在談你的事。你別把話題轉移走。”
刑文飛臉上顯出了一絲傷心和沉痛,語氣卻一直很平和,“你們是我的父母,你們的事,怎麽不是我的事了?我是你們的兒子,基因是你們兩人傳給我的,性格是你們的基因和你們為我創造的環境賦予我的,現在你不讓我談你們倆的事,要談我的事,那在剔除你倆對我的影響後,我還能有什麽事?”
刑钊英一向是外在儒雅,內裏強勢,強勢且強辯,但哪想到兒子更是把自己這個特點也繼承去了。
刑钊英只得不和他扯這些了,說:“你就是要為你媽打抱不平對吧。”
刑文飛抿着唇很失望,搖了搖頭,“爸,你為什麽覺得我是要為媽打抱不平?我其實……我只是想要你倆都好好的。我為什麽不能期望父母真心相愛互相扶持呢?別人家的父母就能這樣,為什麽我的父母就不是的。我絕不可能和我不愛的人結婚。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上面周旋。所以,我不會去相親。”
刑钊英這下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把自己明裏暗裏指責了一番,就是想說不可能做任何利益聯姻的事,也不會和自己以及他媽介紹的對象相親。
而刑钊英,居然因他的話真有所觸動。
刑钊英嘆道:“你這是年紀還小,天真。”
刑文飛笑了起來:“你剛才不是說我年紀不小了嗎?我不知道爸你覺得什麽最重要,是你活着最大的幸福感的來源。但我如今的想法,我覺得能有這份天真的感情和感動,就挺幸福的。至少對家人,我至今都還是這樣。我和媽聊天,看她高興,我也挺開心,我希望她可以健康和快樂,對你也是一樣,我希望你健康長壽,心情愉快。你們好,我就覺得很幸福了。當然,我知道,媽雖然很容易難過,但她也更容易高興,我和她打電話,她就挺高興的,有什麽不愉快的事也很快就忘了。但你不一樣,你的幸福的阈值很高了,我不知道我做什麽,才能讓你覺得高興。我真的很感激你,爸!你看,因為你努力工作吃苦耐勞賺了很多錢,讓我從小沒吃過苦頭,所以,才讓我有了這份天真,對不對?我當然知道要盡自己的責任讓事業更上一層樓,但我們這一輩人,也更有自我意識,會想從更個人的選擇裏得到快樂。我不可能完全壓制自己的個人想法來遵從你們的經驗看法。”
刑钊英看着兒子,好像才第一次稍稍了解了他。
他知道,他們兩代人的很多想法都不一樣了,不過,他第一次覺得從兒子身上學到了一些東西。
社會在不斷前進,對于掌握着很多財富的商人,自然更要與時俱進且走在時代的前沿,要有更長遠的目光,才能一直向前向上走。
雖然刑钊英在私德上有讓社會大衆诟病之處,但他能在事業上有如今的成功,肯定有其他優點,至少知道要不斷學習的道理。
他也并不是不願意承認兒子比自己更有想法,他甚至被兒子說服了,最後還覺得很感動。
刑钊英放松了精神,嘆道:“既然你這樣想,我也會尊重你的想法。現在我覺得開心的事啊,就是公司能發展得更好。以後你們可以讓它成為世界最知名的公司,能改善人們的生活。”
刑文飛說:“我覺得你還是定一下先賺十個億的小目标比較好。不然目标太大了,根本得不到什麽快感啊!”
刑钊英沒想到他還用段子調侃起自己了,一邊笑一邊從沙發上起身,說:“保姆說你還沒吃晚飯,走,陪你老爸下樓吃飯吧。”
刑文飛想到自己總算躲過去了,伸手攬住他老爸的肩膀,和他一起下樓,還說:“我想到要畫一幅什麽圖送你了。”
刑钊英笑:“什麽圖?”
刑文飛說:“財神爺。”
刑钊英瞪了他一眼:“淘氣!”
刑文飛哈哈大笑:“開玩笑的。”
刑钊英在刑文飛這裏吃了晚飯,刑文飛送他離開的時候,在車邊,司機為他開了後座車門,刑钊英在上車後,沒有及時關車門,突然問刑文飛:“你一直打岔,不想說的那個和你一起看畫展的朋友,叫什麽名字?是做什麽的?”
刑文飛:“……”
看來他爸一直惦記的事,根本不可能被自己岔開,要是自己不答,反而顯得自己心虛,他爸也更會去查了。
刑文飛故作輕松地說:“他啊,叫秦素,是S大學附屬醫院感染方向的博士生導師,我和他有個轉化項目的合作。他是個不錯的人,就交了朋友。他這次帶了父母過來G城旅游,我正好有時間,就去陪了一陣。”
刑钊英“哦”了一聲,既然他說這麽詳細,他自然不會懷疑他撒謊,只是有一點,“他還很年輕嗎?”畢竟刑知謙說那個男人就三十來歲。三十來歲的博導,不算少,但也還是難得的。
刑文飛說:“是啊。才三十來歲。”
刑钊英說:“那的确算得上青年才俊了。”
刑文飛說:“那必須的。不然,我也不會和他交朋友啊!”
刑钊英看他眉飛色舞,顯然是真很喜歡這個朋友,他沒再多說,讓刑文飛為自己關了車門,就吩咐司機開車。
刑文飛站在冷風裏,看他的車離開了,這才轉身回屋子。
刑文飛回到樓上,才從褲袋裏把手機拿出來,手機早就捂得很熱了。秦素已經關掉了視頻通話,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關的,因為上面顯示的聊天時長長達一個多小時,應該是在他和他父親談話中途關掉的。
刑文飛其實可以找時間拿出手機關掉視頻,只是,他也想讓秦素聽到自己對父親的表态,所以在意識到手機視頻沒關的時候,沒去關。
刑文飛在和他爸的聊天裏,也學到了一些東西,例如一味哄騙他爸沒什麽意義,他必須努力工作,把事業做得更好,還要為秦素計劃未來,要是秦素來G城,那必須比在S大發展更好才行,不然,來了這裏,就是秦素在為自己犧牲,這種犧牲,對兩人都不利,所以,他需要為秦素做哪些準備就更要好好謀劃了?不只是這一點,秦素要來G城的話,刑家的大本營在這裏,以後自己和他同居,父母肯定會馬上就發現貓膩,所以,需要在秦素來G城之前,就讓父母接受他,這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只能先探探父母的意見再做打算了。他不能讓秦素在自己父母跟前受委屈。
而要是父母實在不接受秦素,或者秦素來G城實在沒有在S城發展好,那就自己去S城。
他要去S城,其中也有很多麻煩。
他必須再去好好看看S城的商業環境。
要做的事,太多了。
刑文飛處理公事到淩晨,才又給秦素發視頻邀請。
秦素還在書房裏辦公,實驗室之前投的一篇Science子刊的論文,給了修改意見,他讓高岷風先改,然後再自己修改。
除了這件大事,還有姜主任給他發的微信要回,姜主任說把結核的檢驗研究室納回檢驗中心是必然的了,讓他要有準備。
現在秦素有兩種選擇,或者繼續在現在醫院的研究中心裏,但和檢驗完全分離了,這樣,就會缺少原來的樣本資源,或者去基法學院的病原微生物系。
按照姜主任的意思,他去基法學院的病原微生物系要好得多,第一,學院裏的招生名額更多,可以招更多直博生;第二,可以免費使用學院裏的公共實驗設備不用給錢;第三,可以享受學校裏的好政策,學生可以拿到的補助還更多一些。畢竟醫院裏的微檢方向,賺錢不多,根本拿不出什麽錢補貼學生。而學校有很多其他國家和社會組織以及社會人士的資助,給學生的錢可能還多一點。學生有錢了,做事有幹勁得多。而這就會直接影響最後的研究成果。
當然,在醫院這邊還是有很多其他優點的,只是姜主任煩透醫院裏的勾心鬥角,所以沒怎麽看到這邊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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