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35)

往安保室跑。

學生會會長在組織着操場上的秩序:“請各班在體育委員的帶領下有序從操場兩側退場。全體同學回到教室,在教室坐好。沒有教務處的命令,誰都不允許離開自己的教室!”

沈聽白一鼓作氣跑到6樓,發現天臺被鎖上了。他奮力踹門:“為什麽!為什麽踹不開!”

“小白,讓開。”許妟之把他拉到身後,用力踹了幾下,“砰”地一聲,門開了。

沈聽白和許妟之兩個人登上天臺,看到宋思遠站在天臺的邊緣上,正看着操場。

沈聽白喘着氣沖着他喊:“宋思遠!你下來,別站在上面!”

許妟之站在沈聽白身邊,給他順着氣。

宋思遠轉過身,看着兩人,微微一笑。他的嘴角紅腫着,還有一絲絲血跡。脖子上都是紅紫色的傷痕,穿着短袖的宋思遠手臂上全是還沒消退的大大小小的淤青,哪些是撞擊導致,哪些又是掐出來的,已經分不清了。可想而知身上...是怎樣的慘狀。

宋思遠開口,聲音如往常一樣溫柔,卻帶着嘶啞:“我一直在等你們。”

沈聽白着急地說:“思遠,你先下來,有什麽事情我們都可以一起解決。你先下來,好不好?”

“小白,對不起,連累了你兩次。”

沈聽白緩步向前挪動,一邊走一邊說:“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錯,你先下來,好不好?”

“是我的錯。”宋思遠微笑着說,“小白,我好髒啊。”

沈聽白聽到這句話,心都揪起來,他努力平複着語氣說:“不是的,思遠。不是你的錯,你不髒,你先下來,什麽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

宋思遠搖搖頭說:“你別過來了。”

“好,我不過來,你別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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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遠笑着對他說:“大家...都看到照片了吧。”

沈聽白否認道:“沒有!我們班的同學都在幫你,他們都在找你,你先下來,大家都很擔心你,有些女生都急哭了,你跟我回教室看看大家,好麽?”

宋思遠低着頭,眼裏帶着淚,往後退了一步,說:“...麻煩大家了。”

“宋思遠!”沈聽白喊道:“你...想想她,想想她啊,別沖動。”

“她...小白,我早就失去了喜歡她的權利。”宋思遠擡起臉來,兩行淚落下來。

沈聽白幾乎是咆哮着說:“不會的!她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她喜歡了你三年!整整三年!你不能,你不能就這樣跳下去啊,宋思遠。”

宋思遠有一瞬間的錯愕,他不敢相信似地擡起頭來,茫然地看着二人。

許妟之站在沈聽白身後,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靜道:“宋思遠,沈聽白當初救你不是讓你留着這條命來跳樓的。”

“對不起,許妟之,我差點害了小白。你別怪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如果你執意要跳,我不原諒。”

宋思遠似乎有一些猶豫,他往前走了兩小步,停住,又往後退了一步。

沈聽白補充說:“對,你先下來,先下來好嗎?我求你了,宋思遠...別跳啊。”

宋思遠擡起自己還在發抖的手,抹去眼淚,笑着說:“我一直在等你們,因為欠你們一句對不起,還有,謝謝。”

沈聽白一瞬間預感到了什麽,他想往前沖,但是來不及了。

“思遠——”他眼睜睜看着宋思遠兩眼含着淚,面帶微笑,身子向後一仰。

“小白,你看,那只小鳥。它好勇敢,從萬裏高空俯沖下來,來到我們面前,給我們展示它雙翼的褐色羽毛,雖然不太好看。”

這一瞬間,宋思遠自上而下從高空墜落,一只灰褐色的小鳥扶搖直上,與他擦肩而過。宋思遠終于像那只灰褐色的小鳥一樣,把自己不太好看的褐色羽毛展示給了衆人,也終于,像那只灰褐色的小鳥一樣,勇敢地自由了。

許妟之立刻上前捂住沈聽白的眼睛,從背後半擁着他。沈聽白滑跪到地上,他想哭卻哭不出來,止不住幹嘔。

随着“砰”地一聲,四周猝然俱靜。幾秒後,從一樓水泥地上響起一聲尖銳的驚叫。

張馨語跪坐在滿臉是血的宋思遠面前,她哭泣着顫抖地伸出手,卻始終不敢去觸碰地上那人的臉龐,已經沒有幹淨的地方了...

高二下,期末考來臨前兩天的一個早晨,驕陽正升起,萬裏無雲,宋思遠死在了自己喜歡女孩的面前。

許妟之着急地拍着他的背,把人牢牢架在懷裏:“小白,小白,看我。”

沈聽白幾乎癱軟在地上,幹嘔了很久,滿臉是汗,眼裏充血,他掙紮地爬向邊緣,想看一眼...看一眼地上的人。

“小白,不看。”許妟之想把他拉回來,他一個勁往前,雙手攀住圍欄,強行站起身,向下看。只看了一眼,就消耗掉了他全部的力氣。

許妟之趕緊接住摔落下來的沈聽白,抱在懷裏,哽咽地安慰:“小白,不看了,乖。”

許妟之發現他的臉漲得很紅,嘴巴微張,卻沒有喘氣,更沒有在吸氣。他梗在那裏,窒息了。

他捧着沈聽白的臉,語無倫次地說:“小白,小白,呼吸啊,小白,別這樣,你看看我。喘氣,快喘氣啊。”

楚添源沖上來,又戛然停止在原地,他看到了沈聽白的樣子——和初三應激的時候一模一樣。

“許妟之,離開他!快,退開一點!你抱着他,他會把自己憋死的!”

許妟之反應過來,把人小心地放在地上,退開一些。他跪在地上,雙手撐着地,一聲聲哭喊着:“沈聽白!醒過來啊。你看看我,我是阿妟,你看看我...”

誰在喊我?聽不清啊...

沈聽白躺在地上,幾乎發不出聲音。他此刻如同被千斤重的石頭綁住,被扔進了深不見底的海裏。他一路往下墜去,越來越明顯的壓強,讓他逐漸喪失了視覺、聽覺。他的鼻腔、口腔裏都灌滿了水,五髒六腑都被擠壓得變形。

想呼吸...可是為什麽,我喘不上氣?我要死了麽?

許妟之匍匐向前,握住他的手,一聲聲在他耳邊喊:“小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誰...是誰在拉我。這個人在哭?是誰啊...

沈聽白奮力睜開雙眼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好熟悉,這個人連身影都好熟悉。

他顫抖着去回握這個人的手。

許妟之見他有些反應,跪着往前挪了一些,喊着他的名字,把他的手握着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這個人的聲音,身影,心跳,體溫...

是...我的阿妟,我的阿妟...在哭。

沈聽白在即将窒息的那一瞬間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他猛地喘上氣,握着許妟之的手咳得撕心裂肺。

許妟之緊緊握着他的手:“小白,小白!”

沈聽白的眼神終于不再混沌,他開始喘氣,開始嘗試呼吸。他用極弱的聲音喊了一聲:“阿妟。”

“我在,我在。”

“抱。”

“好,我抱你。”許妟之上前把人抱在懷裏,一下一下給他順氣,“緩一緩,小白,慢慢呼吸,慢一點。”

楚添源見沈聽白的呼吸逐漸穩定下來,靠着牆慢慢滑坐在地上,他吓得腿軟了。

“阿妟。”

“嗯,我在。”

“我為什麽...這麽痛?”

許妟之剛止住的眼淚又洶湧而出,他哽咽地說:“阿妟抱抱小白,小白不痛了,不痛了。”

沈聽白低垂着雙眼,蒼白地笑着,說:“我為什麽...要經歷這些?”

他想:宋思遠又為什麽要經歷這些?我做錯了什麽?宋思遠又做錯了什麽?

許妟之說不出話,他除了抱着沈聽白什麽也做不了。

“我為什麽...這麽沒用?”

“小白,不是你的錯,你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那為什麽...該死的人沒有死,不該死的人卻死了?”

“小白...”許妟之在這一刻發現,任何的安慰都顯得蒼白而無力,他無能為力,他束手無策。

趙晨陽和幾個同學一起沖上來:“妟哥!”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許妟之,也從未見過這般的沈聽白。

“...妟哥。” “...小白。”

救護車呼嘯而來,趙晨陽率先說道:“妟哥,救護車來了,在樓下!”

許妟之抱着沈聽白,輕聲說:“小白,我帶你走,好不好?”

沈聽白輕輕笑了一下,說:“好。”

許妟之抱起沈聽白,一步一步往樓下走去。楚添源站起身,說:“晨陽,你們先回去吧。有許妟之在,沈聽白不會有事。”

“好,添源,你臉色看上去很差,我陪你去醫務室?”

“沒事,我...”

“楚添源!”周凱跑上來,一把抱住他,“沒事了源源,爸爸在。”

楚添源第一次沒有回怼周凱,只是低着頭,小聲說了句:“我爸叫楚聞川。”

“好了好了,”周凱給他拍着背,輕聲說:“辛苦你了,源源。”

周凱給趙晨陽使了個眼色,趙晨陽帶着自己班裏的人走了。

楚添源和周凱靠着牆并排坐着,楚添源抱着膝蓋,看着操場,說:“周凱,我差點失去了沈聽白。”

如果沈聽白剛才沒有恢複意識,如果再慢幾秒...如果那一口氣喘不上來...

他低下頭,把頭埋在膝蓋裏,說:“我上一次看他這樣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一次,我還是沒有一點辦法。如果沒有許妟之,怎麽辦啊?”

周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添源,不會有這個如果。有許妟之呢。”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那是許妟之在的時候啊,萬一許妟之不在呢?”

“他不會...”

“我不信。”楚添源擡起頭來,眼淚汪汪地說,“許妟之這小子跑過一次,我就不信他了。”

“楚添源,你嘴下留情,少怼他幾句,他不會跑的。”周凱笑着說,“再說了,看他對沈聽白這樣,他哪裏舍得跑啊?我猜他之前離開也是被逼的吧。”

楚添源點了點頭:“是,他是被他爸帶走的。”

“那不就好了?又不是他自願離開的,你生什麽氣啊?”

“我不管!一起長大的三個人少一個都不行,他敢再跑一次,我跟他絕交!”

周凱笑着問:“你就不能想點好的?這麽悲觀啊?”

楚添源不講話了。周凱繼續說:“我覺得,就算之後許妟之真的因為什麽原因被迫離開了,他也一定會回來的。”

楚添源擡起頭來看他,周凱看着他笑着說:“直覺。”

“狗屁直覺,你給我滾。”楚添源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利落下樓,看都不看周凱。

周凱跟在他身後,笑着說:“诶楚添源,你這樣我很傷心啊。我也是你好朋友啊,你怎麽不想想我啊?”

“滾滾滾!我有個叫周凱的兒子,沒有叫周凱的朋友!”

周凱跟在他身後,松了口氣。下到三樓的時候朝走廊外看了一眼,已經沒有人躺在那裏,也沒有猩紅的血跡,只有被大量的清水沖刷過的痕跡。

☆、無法承受失去

那個周五,大家看着許妟之一路從樓上跑下樓,抱着的沈聽白臉都埋在他懷裏,看不清神色。看着一個溫柔清秀的少年以一塊白布的結局,于那個夏天徹底消失。

一個周末以後,高二下學期的期末考以及第二次十校聯考如期而至,整個年級只有一號考場的三個人缺考:

高二三班的許妟之,高二三班的沈聽白,高二三班的宋思遠。

那天離開以後,沈聽白就病了。他一直反複着發高燒,最嚴重的一個晚上他燒到41度。他意識不清,胡亂喊着好痛,甚至幾次昏厥。醫生和護士忙了一晚上,才把他的溫度降下來,穩定住。許妟之和白蘭心也守了一晚上,白蘭心急得喉嚨上火,啞得話都說不出來。

整整三天,許妟之幾乎沒睡。他一刻都不敢離開沈聽白,他一離開沈聽白,沈聽白在睡夢中就會哭。

沈聽白又回到了初三那年整夜整夜做噩夢的時候。

他被噩夢魇住了。

他夢見了裴榮,他時而是張牙舞爪的怪物,時而又是溫文爾雅的僞君子。他站在沈聽白的面前,用他慣有的虛僞的笑臉對着自己說:你們能拿我怎麽樣?

他夢見了宋思遠,前一秒那個清秀溫柔的男孩還在和他交流難題,下一秒他滿臉是血,渾身是傷的趴在他的面前,哭喊着問:你為什麽不救我?

他在一個又一個的噩夢中受盡折磨死去,又在新的一個又一個噩夢中接受新的折磨。

他被黑暗追趕着,吞噬着,漫無目的地奔跑着,直到筋疲力盡,最後倒在紅白燈塔下。

他轉頭看着身旁的人,那人微微眯着眼,注視着遠方。那人是這樣好看,讓海風忍不住伸出手,輕撫過他的發梢,太陽也偷吻他的鼻尖,留下熠熠生輝的亮光。

“阿妟!”沈聽白猛地從噩夢裏掙脫出來,從病床上驚醒。

許妟之正趴在他的床邊小憩。幾乎是沈聽白剛喊出他的名字,他就擡起了頭,握住他的手,說:“我在。”

驚魂未定的沈聽白坐着大口喘着氣,許妟之捏着他的手心,等他緩過來。

許妟之倒了杯溫水給他,他低着頭喝了兩口,這才聚焦成功,擡起頭來找許妟之。

他看着許妟之轉過身把水杯放在床頭櫃,又轉過身來給他調整枕頭的高度,給他提了提被子。他的眼神一路往上,看到許妟之臉的那一刻,眼睛就紅了。

“怎麽了?別哭。”許妟之握着他的手,溫柔地說,“哪裏不舒服?”

許妟之看着他奪眶而出的眼淚,着急地問:“怎麽了?身上哪裏痛?頭痛嗎?想吐嗎?我去給你叫醫生。”

許妟之剛起身就被沈聽白拉了回去緊緊抱住。他在許妟之懷裏哽咽地問:“我的阿妟,怎麽瘦了這麽多啊?”

許妟之拍着他的背,輕聲在他耳邊說:“我沒事,別擔心。”

沈聽白捧着他的臉,看着他眼裏的紅血絲,疲憊的神态,他的手指摸過下巴,甚至有一點點刺刺的小胡茬。

“多久沒睡?”

“剛睡過。”

“幾天沒睡?”

“每天都睡的。”

沈聽白看着他不講話,許妟之說:“真的,不騙你。”

沈聽白将信将疑地松開他,許妟之微笑着說:“我去叫醫生來,等我一會兒。”

沈聽白一下扯掉自己手背上的吊針,抓住轉身的許妟之把人往回一帶,按在身下親吻。

許妟之的錯愕程度大到他都忘記了回吻。他怎麽會...應激之後,還願意吻我?

他不敢抱他,只好垂着雙手,任由沈聽白跨坐在他身上。

“抱我。”

聽到他的要求,許妟之這才敢伸出手把他的腰握住,然後慢慢地抱住了。沈聽白吻了好一會兒才停下,躺在他懷裏喘氣。

許妟之扯了一張紙巾,給他把手背上的血珠擦去,輕聲問:“疼麽?”

沈聽白回道:“疼,疼得要死了。”

“給你呼呼。”許妟之舉着他的手吹氣。

“手不疼。”

“哪裏疼?”

沈聽白指着自己的左胸口,擡起頭說:“這裏。”

許妟之抹去他的眼淚,吻了吻他的額頭,說:“我一直在,不疼了,小白。”

“就是因為你,我疼的要死了。”沈聽白揪着他的衣服,忍着不哭,說:“你都瘦成什麽樣了,你照過鏡子嗎?”

“對不起,小白,我平時就不愛照鏡子。”

“...你還敢頂嘴?”

許妟之輕笑了聲,回道:“我哪敢。”

“過了幾天了?”

“三天。”

“你跟我走。”沈聽白起身,抓着許妟之的手腕往體檢中心走。

“小...小白。”

沈聽白指着體重秤,說:“站上去。”

許妟之猶豫了一會兒站上去,沈聽白一看數字,頓了一下,說:“三天,你瘦了八斤?”

許妟之走下來,拉着他的手,說:“瘦得快,胖起來也快,再過三天體重又回去了。”

“你他媽以為坐過山車?”

許妟之詫異了一秒:還會罵人,好鮮活的小白...

沈聽白自己站上體重秤,又下來,沖着他說:“我躺了三天,才瘦了四斤,你八斤是怎麽回事?”

許妟之低着頭:“......”

“我要是晚醒幾天,你是不是要躺我隔壁去了?”

“對不起,小白,別生氣。”

“我這是生氣嗎?!我他娘的這是心疼!”沈聽白氣鼓鼓地說,“養了快一年,才把你養胖了三斤,你三天給我倒瘦五斤?”

“我錯了。”

沈聽白抱着手臂背過身去不看他。

許妟之繞到左邊看看他,又繞到右邊看看他,委屈地說:“小白,我錯了,寶寶,別生我氣。”

他轉過身來,看着許妟之說:“許妟之你告訴我,要是哪天我死...”

許妟之捂住他的嘴:“別亂說。”

沈聽白按下他的手,快速說完:“要是哪天我死了,你怎麽辦!”

“我不獨活!”許妟之把人往牆上一按,“所以沈聽白你給我聽好,你要是真喜歡我,你就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着,別...別再這樣了。”

沈聽白把人一推:“你跟我橫什麽橫?”

“我...我錯了,小白,別生氣,我不該兇你。”

許妟之低着頭,沈聽白看了他半天,才說:“你他嗎這麽橫,我還能怎麽辦?吃飯去。”

許妟之擡起頭來,沈聽白理直氣壯地說:“看我幹嘛?你不是叫我好好活着嗎?人要活着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吃飯嗎?”

沈聽白伸出一只手,放在他面前,說:“你能不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別生我氣了,跟我一起去吃飯?”

許妟之雙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額前,低着頭說:“我沒有...沒有生你的氣,我是害怕,小白,我真的怕了。”

沈聽白向前一步抱住瘦脫了相的許妟之,輕聲說:“讓你擔心了。”

沈聽白抱着他,聽到了手機的震動聲,他摸了摸許妟之的校褲口袋,掏出手機一看,接了電話:“喂,媽。”

“喂,阿妟...小白?”白蘭心欣喜地說,“小白你醒了?”

“嗯。”

白蘭心急切地問:“你們去哪裏了?我買飯回來發現病房裏沒有人。”

“随便逛了逛,媽,別擔心,馬上回來。”

沈聽白又把手機給他塞了回去,問許妟之:“回去麽?”

許妟之吸了一下鼻子,說:“好。”

沈聽白擡手抹掉他的眼淚,拉着他往病房走回去。

“小白。”白蘭心看到沈聽白走進病房,放下手裏的餐盒,趕緊起身去抱了抱自己的兒子,“我的寶貝。”

沈聽白摟着白蘭心,溫聲說:“你的寶貝醒了,讓媽媽擔心了。”

白蘭心緊緊抱了抱他,又松開,看着他的臉,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媽,你的嗓子怎麽有點啞?”

“天熱了喝水喝得少,有點上火,不礙事的。”白蘭心把人帶回病床上坐着,“有哪裏不舒服嗎?”

沈聽白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媽媽,我都好了。”

白蘭心點了點頭,她摸着沈聽白的臉,心疼地說:“瘦了這麽多。”

沈聽白指着門口的許妟之,說:“那他呢?他為什麽瘦成這樣?”

許妟之站在門口,都不敢走進來。他不敢讓沈聽白看自己,也不敢讓沈聽白生氣。

“阿妟他...”許妟之對着白蘭心搖了搖頭,白蘭心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沈聽白走下床,拉着白蘭心說:“媽,走,去桌子那邊吃。”

“姨,我來了。”門口傳來楚添源的聲音,“許妟之你站門口幹嘛?你...”

許妟之對着楚添源勉強一笑,楚添源看着許妟之的臉愣在原地:我才三天沒見到許妟之,他怎麽成這樣了?

出事那天,楚添源來過一次醫院,白蘭心知道他們馬上要期末考了,就把他趕了回去備考。第一天的考試結束,楚添源實在等不了了,就跑來了。

許妟之小聲說:“你陪陪小白,我先回去一下。”

楚添源看着他有些不忍道:“哦,你...你好好休息一下啊。”

“走什麽?”沈聽白站在白蘭心身邊,對着門口的兩個人說,“都給我滾進來吃飯。”

楚添源笑着說:“喲,底氣很足啊,已經恢複好了?姨,買的什麽菜啊?有我愛吃的麽?”

白蘭心笑着招呼他:“有,添源,來。”

許妟之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轉身想往外走。只聽沈聽白背對着他,擺着桌上的筷子,說了一句:“你再往外走一步試試。”

楚添源剛往嘴裏送了一塊紅燒肉,小聲問白蘭心:“姨,他倆吵架了?小白不是剛醒嗎?”

白蘭心給他使了個眼色,對着沈聽白說:“小白,讓阿妟回去睡一會兒吧,他這三天幾乎都沒睡。”

“什麽?”楚添源大吃一驚,“你三天沒睡?那你回過家嗎?你有吃過飯嗎?你不會一餐都沒吃吧?!”

白蘭心對着他搖了搖頭,小聲說:“吃你的飯。”

沈聽白轉過身來,看着他的背影,逼着自己對着許妟之冷冷地說:“你吃不吃?”

許妟之轉身又走了回來,坐在靠近楚添源的那一邊。沈聽白把筷子放在他面子,自己搬着椅子“砰”地放在許妟之旁邊,和他貼着坐。

楚添源一個手抖,一塊紅燒肉掉了...我的肉啊!

沈聽白仔細挑了一塊不肥的紅燒肉,在湯裏涮了涮,把多餘的油水涮掉以後,夾着遞到許妟之嘴邊,說:“張嘴。”

“小白,我...”

“張嘴。”

楚添源看許妟之的樣子,幫他說着話:“诶小白,他能自己吃。”

“你再幫他說一個字,我把這一盒都倒你嘴巴裏。”

沈聽白瞪了楚添源一眼,又看着許妟之,他也不催,就舉着手等許妟之。許妟之最終小心地咬下那塊肉,慢慢地嚼了很久,才咽下去。

這一頓飯吃的極其慢,許妟之的筷子放在面前動都沒動,他吃的每一口都是沈聽白喂下去的。沈聽白沒喂他很多,喂了幾口便問:“想吐麽?”

許妟之看着沈聽白的手,看着他夾菜的動作,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臉,最終垂下目光搖了搖頭。

“嗯,再吃幾口。”

楚添源提心吊膽地吃完這頓飯,坐在旁邊問白蘭心:“姨,到底怎麽了?”

白蘭心搖了搖頭:“等會兒你自己問小白。”

好不容易喂完許妟之,沈聽白自己随便扒拉了幾口。飯後又觀察了許妟之半個小時,他才對着許妟之說:“我給你兩個小時,你要回家洗漱還是幹嘛都随便你,兩個小時後你得出現在我面前,懂了麽?”

許妟之點了點頭,說:“白姨,我先回家一趟。”

“好,阿妟,路上要小心一點,知道嗎?”

許妟之點了點頭就走了。

“媽,你來一下。”沈聽白坐在床上,楚添源和他一起靠着床頭,白蘭心坐在床邊。

“媽,你實話告訴我,許妟之這三天的情況。”

“小白啊,阿妟他...”白蘭心頓了頓,有些不忍說。她看了看沈聽白,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醫生說他...應激了。”

沈聽白點了點頭:“我果然沒猜錯。”

楚添源疑惑道:“什麽意思?不是你應激嗎?怎麽會是他?”

白蘭心繼續說道:“你這三天反複發着燒,一直在做噩夢說胡話,阿妟三天幾乎是沒睡,一直在你身邊。星期六那天晚上你發高燒到41度,失去意識,阿妟他一直在哭,我哄了也哄不住。醫生甚至給他打了鎮定,也沒有用。我想讓他吃飯,他剛吃進去就吐了出來,他吃不進東西了...醫生說如果實在吃不進東西,就喝一些蜂蜜水。我喂不進,醫生勉強給他灌了進去,才撐了三天。”

沈聽白低着頭,靜了一會兒,說:“好,我知道了。媽,你可以回家幫我帶一些換洗的衣服來嗎?我想洗澡。”

“好,媽媽回去給你拿,添源,你在這兒再待一會兒,好嗎?”

“好的,姨,回去路上小心啊。”

看着白蘭心走出去,楚添源問:“喂,沈聽白,你...真的好了麽?”

“嗯,沒事了。”沈聽白靠在床頭,擡起臉來,笑了一下,“做了三天的噩夢,難受也難受夠了。”

“那...他,許妟之呢?”

“我醒來看見他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對了。楚添源,他三天瘦了八斤,肉眼可見的消瘦。”沈聽白頓了頓,才說:“我看得出他很疲憊,他的眼睛裏充血很嚴重,但是他的眼神...特別警惕,甚至可以說亢奮,他逼着自己三天始終保持在最警戒的狀态,因為我,因為他怕他一松懈,我可能就沒了。”

楚添源瞪了他一眼:“你別胡說,什麽沒了的,你快給我呸呸呸。”

沈聽白笑了一聲,說:“差不多了,我躺在那兒,幾乎是半死。燒到41度,要是那天晚上溫度沒降下來,我确實是快死了。我這三天至少還躺着,有一定的時間通過睡眠來恢複精神,他沒有。精神上、身體上,都快是他的極限了。如果我再晚醒幾天...不,再晚醒一天,真正出事的就不是我,是他了。”

楚添源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許妟之向來是我們三個裏面最穩的,也是最冷靜的。我覺得他會很擔心你,但應該不至于...”

“如果我出事了,許妟之就是那個被我留下來的人。他承受的痛苦不會比我小,甚至遠超于我。我所痛苦的,已經失去了。我懊悔、自責,但不再有希望讓我去挽回,我的痛苦僅此而已。他不一樣,他痛苦的,除了承受了我那份,還有一份來自于他自己的,還未失去卻有可能失去我。他看着我在生死之間穿梭,他接近崩潰一次次在絕望裏茍延殘喘尋找希望。”

如果這是一場戰争,活下來的人裏,受傷最重的不是沈聽白,是許妟之。

楚添源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剛才喂他吃飯?”

沈聽白點點頭:“他還在那種狀态裏,他甚至不敢信我已經好了,他怕這一秒信了,下一秒我又...所以,他那樣的精神狀态,是不可能會讓自己吃下東西的。如果我不喂他吃,他吃不下去的,吃了也會吐。”

“原來許妟之...” 沒有我想的那麽堅強。

“添源,我跟你認識他都很久了。”沈聽白的聲音有些變了調,“但我跟你竟然都沒能清楚地認識到,許妟之對我的感情...是和他的生命等同的。”

沈聽白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臉,楚添源拍了拍他的肩,小聲問:“你不知道他很喜歡你麽?”

“我知道,我知道他很喜歡我。”沈聽白頓了頓,“但我不知道,如果我出事了,他...不會獨活。”

楚添源的手僵在那裏,愣了兩秒,才按在沈聽白的肩膀上:“小白...他的喜歡,太沉重了。”

“重,怎麽會不重?我一個人,身上是兩條人命。”

“那你...打算怎麽辦?”

沈聽白擡起臉來,抹掉自己的淚水,堅定地說:“我會好好扛着這份重量。”

楚添源嘆了口氣,說:“沈聽白,我很不明白,你一個直男,為什麽會這麽喜歡一個男人啊?”

“因為他是許妟之,他是我性向的唯一例外。”

楚添源架着他的肩膀,說:“你倆骨子裏其實很像,認定的事情把南牆撞塌了都不可能回頭。你沒了許妟之,不行;許妟之沒了你,會死。嗬,天生一對啊。”

沈聽白破涕為笑:“聽着不像在誇人,倒像在反諷。”

“你竟然知道反諷?”

“... ...”沈聽白看着他,指了指自己,說:“我,上次月考語文120,這次期末考,我是沒參加,我要是參加了,肯定能考到125。”

“拉倒吧。”楚添源嘚瑟地說,“反正你是0,許妟之這賭是輸給我了。”

沈聽白一腳把他踹下去,說:“你他媽才是0。”

楚添源坐在地上,一臉無語地看着他:“許妟之到底喜歡你什麽啊?”

沈聽白笑着把他拉起來,問:“說吧,想要我做什麽?”

“沒想好,你先欠着,以後再說吧。”

“嗯。”沈聽白點了點頭,“楚添源,你不回去複習麽?明天考文綜和英語诶。”

楚添源疑惑地看着他:“你知道是考這兩門還叫我複習?”

沈聽白回了一個十分不解的眼神:?

楚添源十分得意道:“我英語不考150,我就不是楚添源了好麽?文綜我也沒什麽好怕的,年級前三肯定穩得住。有什麽好複習的?”

“嗯,有道理,不過,你文綜考得過周凱?”

“... ...”楚添源自閉了,他考到現在文綜沒有一次考得過周凱。

沈聽白笑了起來,說:“楚添源,還是有人能收拾你的啊。”

楚添源仍然不講話,因為大家都用成績說話。他文綜考不過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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