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百鬼夜行
“你要去哪兒?”
陳文昭整理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小瑞坐在床上死死盯着他,問。
“呃,我去給你買包煙。”陳文昭撒了個謊:“你乖乖在家裏等着,我很快回來。”
“我要……”
“不準跟我去,聽到沒?”
小瑞顯得有點委屈,想站起來,身上某個部位的生理反應又不能讓他自由行動,只得欲言又止的眼睜睜看着陳文昭出去。
“那孩子醒了!”陳文昭一邊在過街天橋上狂奔,一邊給王巍打電話:“我現在就去醫院看一眼,你放心,小瑞在家裏……”
“我馬上去醫院找你,等我一起。”王巍在電話裏這麽囑咐着。
陳文昭嗯了一聲,挂斷電話,疾步朝醫院跑去。
到重症病區的時候,呂岩正坐在等候區,看見陳文昭來了,示意他先坐下等等:“警察在裏面做筆錄,你一會兒再進去。我剛才跟她聊過,這丫頭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真他媽的雖……”呂岩撇撇嘴,掏出口袋裏的煙:“來一根?”
“不了,我跟這兒等着。”陳文昭遙遙頭,看見呂岩手腕上有幾個疹子的小紅點,細看好像是淤血:“你腕子搓了?”
“嗯?”呂岩已經叼上煙,随着看了一眼自己手腕,皺眉嘟囔了一句:“奇了怪了,什麽時候蹭的?沒事,大老爺們的,我抽煙去了啊!”這麽說着,煙瘾犯了,起身快步朝着吸煙區走去。
陳文昭一個人在走廊裏等了一會兒,雙手手指交叉着,有點緊張地蹭,這時候有人走近,陳文昭立刻站起身。
“警官?”
“受害者雖然醒了,不過精神狀态還不穩定,記憶也很混亂,暫時我們沒有得到有利于陳先生你的證詞,所以抱歉陳先生,這件事恐怕還要拖一拖。”
年輕的警察客氣的語氣讓陳文昭不禁覺得,呂岩大概打通了不少關系,他也不必太為這件事情着急,于是理解的點點頭,朝那個警察小夥子笑笑:“謝謝,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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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是可以,不過不能太久,醫生說休息有助于大腦的自我修複。”小警察顯得有點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
陳文昭道了謝正準備進去,就聽見王巍喊他,站住扭頭看,那個小警察已經走開,一邊走還一邊抓着脖子壓低聲音咳嗽。
“可算讓我給趕上了!”王巍走到陳文昭跟前,正巧幾個護工推着擔架車快步從走廊裏穿過,跟王巍陳文昭擦肩,躺在擔架上的人穿着白大褂,臉色蒼白,皮膚上好像擦傷似的透出紅疹子似的皮下淤血,尤其是喉嚨的地方,似乎是被本人抓撓過,全是血檩子,人躺在擔架上,還在不住地咳嗽,嘴裏明顯有血外滲。
“高醫生?!”陳文昭認得,這個人是負責被車撞傷那孩子的醫生,當即吓了一跳,立刻随手拉住一個護士詢問:“高醫生怎麽會這樣?”
“今天在查房時候突然暈倒了,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全身好多處都是出血點……抱歉,讓讓,我們現在很忙……”護士敷衍似的回答着陳文昭,一行人急匆匆地從走廊過去,朝着急診室方向跑去。
“前些日子高醫生還好好的?怎麽突然間……”陳文昭看着一群人的背影喃喃自語。
“這個高醫生負責那女孩的治療?”王巍問道。
“啊,對啊。”陳文昭點點頭。
“……”王巍皺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小陳,我看你最近還是先不要去看那個女孩,我有一個不太好的猜測……”
陳文昭愣了一下:“怎麽?”
王巍張張嘴,正要說話,忽然手腕上傳出來鈴铛的聲音。王巍手腕上綁着的是一條詭異的手鏈,紅繩編制的,每隔大約一厘米有一顆黃銅的鈴铛,鈴铛之間夾雜這紅色的念珠,這聲音正是七顆鈴铛其中一顆在響。
“你家那只跑出來了,真他奶奶的添亂!”王巍翻了個白眼:“小陳兄弟,你趕緊回家去看着那個不老實的,最近先別過來醫院了,這有我給你看着。”
“可是……”
“哎呀,算我求你,先把你家裏那個麻煩的收拾利索了,咱們有事兒電話聯系着哈!”王巍基本是半推半強迫地把陳文昭送出重症監護區,朝着他揮手揮到人轉身不見,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氣。
“你來了啊?”身後,抽完煙的呂岩插着肩膀,沖王巍挑挑眉,接着打了個呵欠:“我怎麽覺着,這什麽事只要有你跟你家老板一參合,就讓人後背發涼呢!”
王巍打量了呂岩一會兒,過去搭上他的肩膀:“呂少,咱好久沒見了啊,我們家老板最近總念叨咱家小白,怎麽着,跟小白回娘家住幾天吧?”王巍眨眨眼:“那孩子就算不是人類,幫你抵災免禍這麽久了,身體損耗,也該回來修理修理了……”
“是麽?這麽快……”呂岩難得臉上顏色不好看,竟是顯得有點焦慮:“知道了,我這就帶着白寧過去。”
王巍笑了笑,攬着呂岩的肩膀就往外走,呂岩不爽似的伸手撓了撓側頸,王巍瞥一眼正看見抓痕下露出幾個紅斑似的淤血點。
這回,沒準兒出現的還真他娘的是個麻煩的大家夥!
王巍心裏罵了一句。
陳文昭基本上是一路飙車回的家,正正好好在小區門口遇上了瞎轉悠的小瑞,趕緊探出頭,要求小瑞上車,跟他回家。
“你怎麽……”從後視鏡裏看見小瑞一副“對不起,可是我擔心你。”的表情,陳文昭還是沒忍心責備他什麽。
“煙呢?”半天,小瑞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呃……”陳文昭張了張嘴,尴尬的笑笑。
他忘了。
小瑞沒再問,只是打了個呵欠,擡起胳膊的時候,陳文昭看見他手上,小臂上全是細細的傷痕,跟那晚,自己第二次把昏死在胡同裏的這小子撿回家裏那時候很像。陳文昭什麽也沒問,只是加速開車,把小瑞接回家。
打開門之前,家裏的鈴铛還在煩人的響,小瑞一進屋,一切就安靜了。陳文昭皺皺眉,大概也明白了王巍給自己的房子下了所謂的結界之類的東西,不難猜,小瑞身上那些有的沒的傷,就是他硬往外跑搞的。陳文昭自然是心疼小瑞,立刻拿了藥水給他擦,小瑞倒也老實,由着他弄了一會兒,竟然是自然而然地倒在陳文昭腿上睡着了。
自從上回打醫院回來,這小子似乎變得嗜睡多了,難道是到了長身體的時候了嗎?
陳文昭捋捋小瑞紮手的頭發,不由得笑起來。
沒看成那個蘇醒的女孩,陳文昭還是不放心,借着小瑞睡着的功夫給呂岩打了個電話,可是一連打了五六通也沒人接,陳文昭接着給負責這案子的年輕警官打電話,倒是接了,小警察的聲音有點嘶啞,好像得了嚴重的流感,說不了兩句就劇烈地咳嗽着。
“受害者的問題不大,醫生說可以恢複記憶,只是時間問題……咳咳咳……陳先生,詳細的你可以去找醫生咨詢……咳咳,抱歉,我最近身體出了點問題,大概暫時要把這個案子放一放,過幾天會有接班的警察來聯系你……咳咳,不好意思,陳先生……”
小警察的聲音實在聽起來太過不舒服,陳文昭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下去,關心他幾句也就挂了電話,接着又撥通主治醫師的電話,電話等待了很久,卻是一個小護士接的。
“抱歉,高醫生他現在正在急救室搶救中……”小護士很慌張,背景聲音也很雜亂,才說了沒兩句,似乎就有什麽人喊她,小護士說了幾句對不起,答應稍後再聯系,匆匆挂了電話。
一個兩個的,怎麽接二連三出問題?
挂了電話,陳文昭不由得皺起眉來。
這種奇怪的感覺并非陳文昭的錯覺,第二天,陳文昭就接到通知,那個女孩的主治醫師,搶救無效,當場死亡,據說是感染了一種新型的流感病毒,這種病毒有傳染性,醫院正開始研究抗體,并且适當隔離消毒,避免這種病毒的散播。陳文昭很擔心那個女孩因為跟醫生接觸而被傳染,而與警察那邊溝通的結果,也正如他所料——女孩因為被懷疑攜帶流感病毒而被隔離起來——這直接導致筆錄沒辦法再做下去,陳文昭的案子被擱置了。
如果那女孩真的感染流感病毒而死亡,這案子豈不是就這麽卡死了?
陳文昭這兩天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再去醫院一趟,跟大夫好好談一下女孩的事。可就在這天早上,王巍突然打電話來,千叮咛萬囑咐,無論如何,今天晚上,他跟小瑞都不可以出門。
站在廚房煮晚飯的陳文昭聽見電視新聞在播報今晚上有月全食的消息,什麽多少年難得一遇,什麽最佳觀測時間之類的,從廚房連着的陽臺那裏看出去,正好能看見一彎明月,今晚果然是個好天,連雲層也看不到,的确适合觀賞月全食。
陳文昭想起王巍在電話裏的叮囑,說今晚是農歷三月三,是四大鬼節之一,到時候陰氣大盛,陽氣衰弱,是百鬼出來夜游的日子,正好又趕上月全食,這行話叫火月,月亮呈紅色的時間,正好是陽氣弱到極點的時間,這個時候人在外面被寒氣侵染都容易生病,而小瑞是神獸,更是容易被鬼怪襲擊。
這些有的沒的,陳文昭其實是不大相信的,但是既然王巍這麽認真地囑咐他,也一定有所理由,他也還是謹慎的好。
端着面條出去,小瑞正在客廳裏靠着沙發坐着,陳文昭喊了他一聲,沒應,走過去才發現這小子又睡着了。陳文昭有點無奈,把盤子放在茶幾上,過去拍拍小瑞的臉。
“在這睡覺要着涼的,起來先吃點東西?”這麽喊着,陳文昭忽然發現這小子手腕上纏着的繃帶松了,伸手想幫他纏緊,卻發現這小子的傷似乎已經好了。
“嗯?”小瑞被吵醒,身子一動,繃帶順勢就被陳文昭扯了下來,陳文昭看着小瑞手腕上那根紅繩子,愣住了。
“怎麽……”
那繩子不知什麽時候變得破破爛爛,繩子上毛毛躁躁的,看起來脆弱不堪,小瑞皺了一下眉,伸手去扯,結果竟然就這麽把繩子扯斷了。
“小瑞!”陳文昭雖然一直沒太相信這繩子可以保護小瑞,但是看見繩子斷了還是有些緊張,畢竟不怎麽吉利。趕緊捏住繩子企圖把它重新系起來。可是,手指才一碰到繩子,那紅繩就像腐爛了很久的舊物似的,就這麽一碰粉碎成毛屑的粉末……
這……
陳文昭徹底愣住了。
“觀衆朋友們,月全食已經開始了,現在記者正在東麗湖附近最好的觀測點為您直播月全食的全過程……”
電視裏,新聞節目還在繼續,陳文昭轉過頭,看到屏幕裏拍攝的月亮開始從一側慢慢消隐,明明沒有開窗,陳文昭卻感覺有陰風。外面發出起風的嗡嗡聲,防盜門被風撞得咣咣作響,門口的鈴铛也在這時候開始大聲鳴響起來。
陳文昭忽然覺得有點害怕,這時候,手被小瑞緊緊握住,他轉過頭,小瑞表情異常嚴肅,似乎每根神經都繃緊了,正睜圓了眼睛,死死盯着門口。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門,不要開門,呆在屋裏,哪也別去。
陳文昭腦子裏全是王巍囑咐的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門的響聲越來越大,最後演變成似乎有誰在撞門的巨響,陳文昭扭了一下頭,客廳的落地窗窗簾上,映出好多黑色細長的影子,好像張牙舞爪的小鬼,在躍動着,外面風呼嘯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像風聲,反而是像鬼哭狼嚎——無論從哪種跡象來分析,這間房間,都顯得異常不安全。
小瑞呲牙開始發出警告的嗚嚕聲,陳文昭仿佛看見了一直渾身紮毛的大型猛獸。
“我去咬死他們,你別出去。”小瑞扭頭對陳文昭這麽說着,就要沖出去,陳文昭趕緊一把抱住小瑞的腰,搖搖頭:“小瑞,聽話,我相信王巍,呆在房間裏就不會有任何事!”
“繩子斷了,這些怪物會越聚越多。”小瑞皺着眉,有點擔心地看向陳文昭,陳文昭自己看不見,這時候他的臉異常蒼白,這是正常人陽氣受到鬼怪陰氣幹擾而産生的反應。小瑞伸手一把攬住陳文昭,低低的問:“冷嗎?”
陳文昭被他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但是這樣的确比剛才暖和多了,也沒再掙紮,只是拍拍小瑞的手臂:“好多了,奇怪了,怎麽突然間變得這麽冷……”
“會越來越冷。”小瑞收緊了一下手臂,眼看外面黑影子越聚越密集,他怕陳文昭人類的體質抵抗不住越來越重的寒氣,一副躍躍欲試,要沖出去的樣子。
“小瑞,別出去。”陳文昭抓着小瑞的手臂,凍得直哆嗦,這時候,忽然窗戶嘩啦一聲碎了,好多爪子伸進來。陳文昭險些被抓撓住,所幸小瑞抱着他閃得快。
小瑞明顯被惹毛了,低聲吼了一嗓子,爪子縮了縮,但很快又繼續伸過來,往裏擠着。落地窗開始裂開細小的紋路,似乎随時都會碎裂,門被激烈的撞擊着,陳文昭已經看見門框那裏的牆皮已經脫落了。
陳文昭開始有點懷疑王巍的話。
就在這時候,陳文昭一個不注意,小瑞就這麽嗷的一嗓子沖向落地窗,對着那堆爪子一陣撲咬,然後朝着門猛地一撞,竟然是撞開門沖了出去,所有黑影在門撞開那一瞬間湧進來,又立刻跟退潮似的随着小瑞散出去,陳文昭看着開了一條窄縫的防盜門,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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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