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游光

陳文昭追出去的時候，小瑞已經變成了大白貔貅的樣子，在一團黑氣中撲咬。陳文昭是個平凡而正常的人，自然沒有什麽靈媒體質或者陰陽眼之類，大多時候，他只能看到一些黑乎乎的影子，那也是由于過多鬼怪聚集的效果。

站在一邊傻眼看着，陳文昭完全插不上手，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時候，他手機響了，來電顯示的是古董店夥計。

“王……”

“你讓那只出去了？！”

“我攔不住……”

王巍在那邊罵了一句街，繼而有點氣急敗壞道：“那你千萬得攔住那祖宗，千萬別咬別的東西！”

“啊？”陳文昭完全摸不着頭腦。

“我沒功夫給你解釋了，你挺會兒，我把身上這攤兒拾掇利索了，馬上過去！”王巍幾乎是吼了這麽一句，挂了電話。

入夜的醫院外，拉起警戒線，穿着白色隔離防護服的人走來走去，那種帶着硬殼帽子的防護服的确顯得有點過勁了，只能從他們肩章上分清一部分是警察，一部分是防疫局的人。一部分人似乎是在搜尋，而一部分人在各種角角落落裏檢測着什麽。

“哥們兒，靠你了啊，我先撤。”警戒線外，沒穿防護服的男人敲了敲身邊男人的肩膀，眨眨眼。

“蔣局，感染源已經全部隔離了。”從警戒線一邊過來個穿着防護服的人，摘下帽子，對着這個穿着便衣的男人彙報。蔣局手裏拿着一張類似圖紙的東西，掏出筆來，在上面一處地方畫了一個叉，接着對着身邊那個男人點點頭：“巍子，你這擦屁股的爛攤子交給我了，滾你的去吧！”

“你他媽的就不能把嘴擦幹淨了再說話嗎？”攥着手機，王巍對着蔣局一笑，發小兒的好朋友，都這麽老大不小的了，還在自己下屬跟前，一點形象都不要。王巍對着他半玩笑似的來個軍禮：“首長，頂住。”接着轉身打了輛車，走了。

“我把幾個感染區都收拾利索了，你那怎麽樣？”王巍屁股才一挨着座兒，電話就貼上耳朵。

“小東西不太聽話，欠收拾。”電話那頭秦老板的聲音懶懶的，以王巍對他的了解，這死變态一定又在折磨人了。

“游光可是惡鬼！”王巍皺了一下眉，随即又立刻明白自家老板是萬萬不可能領自己這份廉價的關心的，很快又嘟囔了一句：“算了，随你的便吧！可是你別忘了，它侵占的可是活人的身體！”

“人又怎麽了？你覺得我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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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的什麽都不在乎……

王巍想這麽頂一句，但還是忍住了這種不理智，聽見那邊自家老板笑了一聲，也知道他不會擅自傷害那女孩的身體，王巍直接道：“我現在去小陳那幫他，神獸被游光咬了，也感染了疫毒，現在他要是再咬了那些鬼怪，疫毒就散播地不好收拾了，那就真應了書上記載的，游光這種怪物一出現，就要爆發大規模的瘟疫，媽的……”

王巍說着，看了一眼司機，那司機正一臉扭曲地跟他對視，俨然把自個兒當成精神病了。

“看什麽看，趕緊開你的，沒聽說瘋子殺人不判刑嗎？”王巍沖他一句，那司機臉色立馬不好看了，猛地踩了一腳油門，再也沒看王巍一眼。

要制止小瑞說起來輕松，但是當小瑞處于發狂狀态時，實踐起來簡直成功率為零，小瑞那邊跟野鬼鬥得正酣，任陳文昭這邊小醜似的胡蹦亂跳，就是不搭理。陳文昭自然不像王巍這些人多少有點特異功能什麽的，連鬼怪的實體都看不見，更別提分辨小瑞咬沒咬誰了。

“瑞獸！趕緊拉住他，小陳，別讓他咬下去！”

一聲緊急剎車，王巍就這麽吼着沖過來，陳文昭吓一跳，下意識地就奔着小瑞撲過去，眼看這小子真張嘴要咬，陳文昭根本來不及拉住，幹脆一伸手，直接拿自己的肉堵住那家夥的嘴。

咔——

尖利的犬牙刺入皮肉的聲音特別明顯，陳文昭疼得叫了一聲，臉色立刻就白了，額上馬上疼出汗來。小瑞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住了，瞪了瞪眼，立刻松開嘴，可是野獸的牙專門就是咬對手的，剛才又完全沒意識到陳文昭會撲上來，根本就是下狠口，只見陳文昭細白的胳膊上，兩個血窟窿流出兩道深紅的血。

王巍跑過來時候，正好撞上這烏龍的一幕，氣得張了張嘴，就能罵出一句：“靠——”

沒別的話了，王巍直接拿出一根細細的紅繩，手法極快地綁住小瑞的脖子，立刻，方才還猛烈而洶湧的陰風一下子緩和很多，陳文昭擡眼看那團黑霧，已經不再咄咄逼人似的圍着小瑞轉了，而是動作遲緩的小幅度平移。

這說明……

“我那護身的紅繩把你家這只藏起來了，百鬼找不着他，正犯迷糊呢！”王巍說了這麽一句，拉着陳文昭就要往家裏走，陳文昭愣了一下：“那這些鬼怪……”

“你難道要我一個一個全收拾了？我又不是鐘馗，我有毛病啊！”王巍說着，已經把陳文昭跟小瑞弄回屋裏，關上門，他開始檢查門上的鈴铛，準備修複破壞掉的結界。

“這個沒用，剛才它們很容易就闖進來了。”

“那是障眼法！他們可是野鬼，神獸身上的香味勾引着他們的食欲，你以為他們什麽事兒幹不出來啊！我設的結界哪能這麽容易就破了，它們是用障眼法讓你以為結界壞了，失去安全感，讓你去幫它們開門，自己把結界給破了。”王巍這麽說着，開始擺弄鈴铛，把繩子斷掉的地方重新接上，少了鈴铛的地方也補上。

這一頭，小瑞依舊維持着猛獸的形，神情愧疚地給陳文昭舔傷口。陳文昭自然不會怪他，安撫似的拍拍小瑞的頭，自己找出來醫藥箱簡單把傷口處理了，等王巍忙完過來，胳膊已經包紮好了。

“你那麽包紮不行！”王巍咂咂嘴：“還是算了，等天亮了，你再跟我回店裏消毒吧。”

“貔貅的牙齒有毒？”陳文昭不解。

“貔貅是瑞獸，怎麽會有毒，是你家這只招惹上不幹淨的東西，醫院裏那個丫頭，被惡鬼寄生了。那種惡鬼叫游光，古書裏記載，游光是有九頭的怪物，常漂浮在空中，頭頂上發着光，這種怪物現世，是要發生瘟疫的預兆……所以說，游光身上帶着疫毒。上回你家這只在醫院裏，跟游光起争執，被那惡鬼咬了，身體裏也産生毒素。”王巍說到這，發現陳文昭表情有點緊張，沖他搖搖頭：“沒事兒，貔貅怎麽說也是上古神獸，不能讓這麽點毒素整趴下了。但是，他要是咬了什麽，就另當別論了。我之所以讓你攔着他別亂咬，是因為百鬼裏除了魂沒有實體，很多鬼怪都是有實體的，這種有實體的鬼怪一旦被咬了，立刻感染上疫毒，他們本身跟神獸一樣，不會被疫毒侵害，卻會帶着疫毒四處飄蕩——這就是游光傳播疫毒的方法。”

陳文昭聽完，了然的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這麽說，那個所謂的流感病毒，實際上是這個怪物在作怪？”得到王巍點頭肯定之後，陳文昭不禁繼續大膽猜測起來：“那高醫生的死因……”

“跟游光直接接觸過的人都會感染上疫毒，高醫生算是厲害的，那個負責這個案子的小警察也跑不了。感染初期，人的身體會出現淤血似的出血點，并且伴随着輕微的低燒和咳嗽，然後一步一步的，疫病嚴重，最終導致這個人因為呼吸道粘膜出血潰爛，呼吸困難，咳血，最後死亡。被感染的人，瀕死的時候，傳染性是最強的……”

“這麽說，整個醫院豈不是……”陳文昭愣了一下：“呂岩！呂岩直接接觸過那個姑娘！”意識到這一點，陳文昭噌的站起來，腦袋嗡了一聲，發沉發暈的讓他一個栽歪。

“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有什麽事兒，咱趕明兒再說。”王巍有點看不過去，拽了陳文昭一把，見對方還有僵持的意思，伸手就按住他的眼睛：“行了，睡吧。”

就跟中了邪似的，陳文昭聽見這句話，腦袋立刻就發懵發沉，王巍話音一落，他人就咣的倒在王巍身上，睡死過去。

王巍扶着陳文昭去床上，褲腿被小瑞狠狠撕咬下一塊來，他“嘿”了一聲，氣樂了：“你們倆，一個護主一個護犢子，絕配了！你可給我注意點，一不小心把我咬死了，誰給你們家主人救命啊？”

陳文昭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的一張雕花大床上，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好聞的檀香。他身體有點沉，似乎是發燒的征兆，張開嘴，嗓子幹得不像話，一呼吸就忍不住咳了兩聲。

身邊的被子動了動，陳文昭一扭頭，正迎上小瑞湊近過來的臉，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們一直睡在一起嗎？

“這是……”

“古董店。”小瑞回答，勉強的表情看得出這小子老大的不樂意：“他們說到這來消除疫毒。”

“對啊，我也感染了。”陳文昭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小瑞咬了一口，也應該染上病毒，說着就伸出胳膊來，只見細白的皮膚上一層血紅的細小斑點，顯得肌膚表層薄而透明。

“要怎麽治療？”陳文昭實在是迷惑，說話間，還止不住咳嗽。

“……”小瑞沒說話，但是表情已經陰沉的吓人了，陳文昭正不明所以，有人這時候敲門。

“進來。”陳文昭應着，門開了，秦老板穿着綢緞盤扣的絲綢衣服，走了進來。不過意外的是，王巍沒跟在身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神色溫順的瘦弱少年。

不知為什麽，陳文昭總覺得在哪見過這個孩子。

從秦老板跟少年進來的那刻起，小瑞就有點躁動不安，嘴裏嗚嚕嗚嚕發出威脅的聲音，陳文昭總覺得跟前是個渾身紮毛的野獸。

“嗚嗚——”小瑞咕嚕兩聲，作勢要朝着那個少年撲過去，被陳文昭及時喝斥住。盡管如此，少年好像受了驚吓，朝秦老板身邊一直退，被秦老板摸了摸頭才停住。

“秦老板，好久不見了。”陳文昭跟秦老板打招呼，秦老板回應一個笑容，然後按住身邊少年的肩膀，把他推上前一點點。

“這孩子，可以治療你身上的疫病。”這麽說着，秦老板捏着少年肩膀的手使了使勁，少年有點羞澀地擡起頭，看着陳文昭，用孩子還未成熟的聲線喊了一聲：“主人。”

“嗷——”陳文昭還沒反應過來，小瑞就變成大型猛獸的樣子飛撲出去，只剩下一團掙爛了的衣服落在床上，再一轉眼，小瑞已經咬住那個少年的喉嚨，一使勁兒，猛地把少年的腦袋拽了下來，陳文昭驚得瞪大了眼睛。

“小瑞！”話音還沒落，剛才還是活生生的少年忽然跟軟棉花一樣倒下去，陳文昭只覺得眼前不知怎的飛出來一堆棉絮，再一定神，倒在地上身首異處的哪裏是什麽少年，竟然是個小臂那麽高的男性布娃娃。

陳文昭徹底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秦老板在一邊嘆息：“真是麻煩，又得再做一個新的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