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節

1、快車（1）

貴州龍洞堡機場比想象中小太多了。

方妍站在2號出口，感覺渾身難受。她很少坐飛機，冷不丁地傻坐兩個半小時，直覺血脈不暢。

方妍伸直雙臂，雙手在身後握緊，雙臂一口氣揮到身前，把空中劃了個圓圈。旁邊的阿婆張大嘴，一臉驚恐地看着她。

方妍甩了甩像面條一樣柔韌的雙臂，用右手繞過脖子，撓了撓自己右耳後側。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阿婆目瞪口呆地眨了眨眼睛，還以為自己撞見鬼了，吓得不敢亂動。

“媽，上車了。”女兒放好行李，走到車邊，拍了拍阿婆。

阿婆依然一動不動地看着方妍。方妍把手放下了，女兒不知道媽媽在看什麽，只好抱歉地朝方妍笑笑。方妍笑笑回應。

怎樣，我牛逼吧。方妍心想，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吓阿婆，大概是閑得慌。

方妍掏出手機打車，用“嘀嘀”叫了輛快車。一陣寒風吹過，雖然已是五月下旬，可貴州依舊涼爽，和冬冷夏熱的上海不一樣，這裏可是避暑勝地。

她坐在拉杆箱上，看着旅人來來回回，等了十幾分鐘，機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快車司機還在貴州大學附近晃悠。

簡直了。方妍在心中罵罵咧咧，這貴州的司機是不是太不敬業了。

方妍有點氣憤，一狠心準備退單。她剛拿起手機，電話就打了進來。感情知道我要取消訂單。

“你還知道打電話，我都等多久了，有沒有點敬業精神。”方妍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呵斥，像要把前幾天的怨氣全撒個幹淨。

電話那頭一陣安靜。方妍以為對方被罵傻了，她動了“恻隐之心”，開始反思自己。人生地不熟地和別人發什麽火啊，不就是動作慢了點。

方妍語氣柔緩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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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剛才脾氣急了。”

“……”

“你要不想來接我，就算了。”

“你在哪兒？”司機明顯強忍憤怒，是個男人。

方妍一愣，乖乖轉身看了看玻璃門上的小字。“龍洞堡機場2號出口。”

“等着。”男人說完挂了電話，他說的是貴州話，雖然聽起來有點吃力，但大致還能聽懂。

這麽兇。

方妍掏出手機看了看。不會是騙子吧，怎麽還在貴州大學。

又等了十幾分鐘，方妍的手機響了，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面前。司機在打電話。

“5521。”方妍對車內喊道。

司機看了一眼手機尾號。“上車。”

方妍把行李塞進後備箱，坐在轎車後排。她感覺氣氛尴尬、早知道就不應該發無名火。

方妍幹笑。司機沒理他，全程認真開車。

方妍身體前傾，看着撲克臉司機欲言又止。

她仔細端詳了一下坐在側前方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他和方妍想象中的貴州人不一樣，身材高大魁梧，手臂上的肌肉像爆米花一般爆開，一個急轉，男人手臂稍稍用力，把肌肉凸顯得更加分明。

方妍莫名想到了一種動物，牛蛙。

手臂肌肉讓紋身變了形。看上去像只白虎，只是白虎的臉扭曲了，有點搞笑。

一小截紋身從男人左臂露了出來。

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方妍在心中默念，這年頭還有人這麽裝逼。

她給閨蜜梁思發信息，報了平安，順便說了下司機大哥身上的紋身。

“你說逗不逗。”方妍拿紋身打趣。

“你樂什麽，這麽多紋身，萬一是壞人呢？上車前有沒有看車牌，會不會是套牌車，你一個人去旅游，要小心點。我說真的。”梁思借題發揮，滔滔不絕。梁思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怕死，膽小如鼠。

“哪那麽玄，我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女性更危險，未成年沒有胸，別人還不惜得上你呢。你別把我說的話當耳旁風，我跟你說，這年頭人心叵測，防不勝防。”

“好好好，知道了。”

“你別敷衍我。你拍下車裏壞境，要是出事了，我好報警。”

“你能不能念我點好。”

梁思發現方妍心不在焉，喋喋不休地一再要求。

被磨得沒辦法，方妍只好偷偷拿出手機，挪到男人身後，對着背影拍照。

“咔嚓”一聲，忘了關音量，方妍覺得臉上一熱，臉紅得像只蘋果。男人什麽也沒說，車內溫度一下降到冰點。

又一聲幹笑。方妍的臉在燒，搜腸刮肚地想找個話題，好像聊兩句就不尴尬了一樣。

“那個，市北路附近有什麽好吃的？”

“烤串。”男人用貴州話回答，言簡意赅。

“哪家烤串比較好吃？”

“王大媽。”

“有什麽必點招牌菜？”

“烤串。”男人說完吐了口氣。

耍我呢？

方妍覺得男人是故意的。小氣鬼，怎麽說也是男人，竟然還在為機場那兩句氣話鬧脾氣。

“那周圍……”

方妍話沒說完，手機在褲腿上震動起來。肯定是不發照片，梁思打電話來了。

方妍拿起手機。上面是陌生號碼。

“你是？”

電話那頭說了一串聽不懂的方言。

“不好意思，您能說普通話嗎？”

“剛有點事，才看到訂單，我在貴州大學附近，要不你把訂單取消吧，現在過去不方便。”

方妍愣住了。“啊？”

電話那頭又把話重複了一遍。“好吧，就這樣。”快車司機擅自挂了電話。

如果快車司機還在貴州大學附近，那我乘的是什麽？

在方妍過往22年的生活中，從未經歷過這種李鬼事件。不會真的遇到壞人了吧。她看着漆黑的街道，不是說貴州有夜生活嗎，怎麽周圍盡是荒無人煙，這是荒郊野嶺嗎？

方妍在心裏上演了一出大戲，滿腦子都是被彪形大漢強/奸，謀殺，抛屍街頭。最近自己已經夠背了，沒想到出門旅游還有血光之災。

她感覺自己就像只籠中之鳥，任人宰割。

跳車行不行，會不會被撞死啊？

方妍試着摸了摸車把手，被鎖了。她把車窗搖下來，大不了就跳窗逃生。

正想着，轎車猛地停下，吓了她一跳。“啊，你幹嘛？”

“不幹嘛。”男人兇巴巴地回答。

2、快車（2）

是紅燈。

方妍看着前方的小坡和周圍已經關門的店面。中華北路。她找了一圈，沒有看見市北路路牌，只看見中華北路。她的腦子停止轉動，根本想不起可以用手機确定位置，只覺得大限将至。

“到，到了？”方妍結結巴巴地問。

“快了。”

方妍幹笑，假裝鎮定。“你在這兒放我下去就行。”

綠燈亮了，男人看了看前方，一副要吃人的模樣。“随你便，你認識路吧。”

什麽叫随我便？

轎車過了十字路口，方妍發現車門能開，逃也似的下了車，向馬路對面飛奔而去。

過了馬路，她稍稍感覺安全了點，回頭向轎車停靠的位置看去。車沒開，男人探出腦袋對她說話。距離太遠了，方妍沒聽清。男人皺了皺眉毛，開車門準備出來，氣勢洶洶。

方妍心跳加速，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背過身，往坡上跑去。坡上是個小區，門口保安室的燈亮着。

她感覺稍稍安全了些，可依舊不敢放慢步伐，誰能說保安就一定是好人呢，方妍感覺自己被梁思傳染了，開始提防起陌生人。

小坡算不得陡峭，也絕不平緩，兩旁都是黑色的栅欄，栅欄裏有樹，樹後有房子。

在上海，這種規格的小區應該算高檔小區了，可這片房子卻是老房子。借着路燈的微弱光線，方妍可以看見牆體上的大片斑駁。

方妍跑得很急，一直跑到半坡。她頻頻回頭看去，确定身後沒人後才稍稍放緩步伐。驚魂一刻？她想給梁思發信息，又怕梁思上綱上線。

停下腳步，恢複理智，方妍感覺到雙腳傳來的陣陣疼痛。果然出門旅游，還是不能穿高跟鞋。

她蹲下身子，重量全都壓在了前腳掌，感覺更痛。

方妍只好站起來，掏出手機，尋找目的地。

方妍的這次出行也不能說毫無準備。至少在訂機票的時候，她上Airbnb找了一個月短租，就在市政府附近的市北路上。她以為市政府旁邊安全。

方妍輸入地址。＜100米。地圖指示短租地址就在右邊100米內，出乎意料。

樹影沙沙作響，在方妍的右邊有一條漆黑的小路。按照地圖指示，穿過小路就要到了。可這小路，看得讓人瘆得慌。

方妍給房東打電話，房東沒接。

她打開手機電筒，向裏照去，在路的盡頭是一個公安站。

像是被送了免死金牌，方妍壯着膽向公安站飛奔而去，周圍極其安靜，只有方妍一個人的腳步聲，她忍着腳痛，跑到公安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