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暧暧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我說了我會好好保護自己,不會有下一次!你夠了沒有,陸硯生,我還不夠聽你話嗎?你有完沒完,我雖有求于你,卻不是你養的貓貓狗狗!”

她抹了眼淚,但是很快平複下來,低聲下氣說了句對不起,倨傲地扶着肩膀出去。陸硯生沒生氣,也沒出聲,給顧歡狼狽的自尊留了個體面。

比起這個死氣沉沉的世界,了無始終的世界,顧歡是一個鮮活的存在,他允許她胡鬧,允許她鬧小性子,張弛有度,才能更好地馴服。

可這并不代表着,有些東西能夠騎到他頭上去,欺負顧歡。

“你可真夠敢的,少夫人也敢撞!”掃地丫鬟碎嘴道。

青屏“切”了一聲,十分不屑,“有什麽不敢的,就她那副樣子,也配當少夫人,不過走了狗屎運。”

“少主與她日日同處一室,萬一一個枕邊風,你可就完了...”

“呵,那顧歡也就是個紙老虎,窩囊廢,給她十個膽子,她要敢告狀,我跟她姓!”青屏洋洋得意,像那種人,市井小民,沒見過世面,真以為自己進了陸宅就山雞變鳳凰了,瞧着小婢女吃驚的眼神,更加找不到南北,“今晚,我讓她好看...”

“哦,說來聽聽,你要如何叫她好看。”

青屏動作僵硬,木讷地回頭,手裏的花盆“咣當”掉在地上,摔了個稀碎,說話不連續,“少、少爺...”

她連忙跪下,生怕被趕出陸宅,“少爺,請您別趕我出陸宅,我沒有,真的沒有...是她,是顧歡,是她嫉妒我在您面前的地位...”

“她嫉妒你?”陸硯生揉揉眉心,覺得好笑,“你什麽東西,她會嫉妒你,她連告你的狀都不屑。”

“少爺...”青屏愕然又驚慌地擡頭,一雙杏眼早便沒了主見,顧歡真的沒有告她的狀?那麽說,少爺是因為聽見自己剛才的話,才生氣,思及此,青屏心更墜一層,幾乎是爬着上前,涕泗橫流,“少爺,我錯了,求您不要趕我走...”

趕她走?他當然不會趕她走。

“你在陸宅衷心一片,從未有背主之事,我自然不會趕你走。”

青屏悲喜交加,恨不得将頭磕破,原本她在陸硯生面前有多風情俏麗,如今就有多低賤。她就知道,少爺不會忘記這些年她的侍候,對她顧念。可下一刻,硬生生被拖進後院的青屏萬念俱灰,盯着似笑非笑的溫和少爺,眼底盡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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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內所有人,前去觀刑。”管家沉聲喝道。

足足一個時辰,陸宅籠罩在一片陰雲下,所有侍候之人皆兩股戰戰,面色發白。青屏明明被打的幾乎沒了聲息,卻身上沒有一些傷痕,熟悉陸家家規的人皆知,這內裏,怕是壞透了。

“看完了。”陸硯生懶散坐在椅上,由着下人捯饬護理自己的手,明明慵懶神色,卻逼仄得人說不出話來。

下面一衆人跪着點頭,噤若寒蟬,面色慘白如紙。

“阿歡是我的人,是陸宅唯一的主母,知道嗎?”

又是一陣匆忙的點頭。

“在這個陸宅,別說她是少一根毫毛,就算她是受寒發燒打了個噴嚏,我都要你們承受慘痛千百倍的代價,懂了嗎?”

底下人頭低的不能再低了,心中皆知,自此,這百餘條家規外,又添了顧歡二字。

“散了。”

陸硯生進了竹苑,聽聞顧歡踩着點回來,未有所動。操控着輪椅進入最裏層的密室,拿出一本冊子,略微泛黃,似乎寫了很多次,陸硯生細細翻着。指尖在扉頁間慵懶跳躍,停在一行間。字體蕭疏軒舉,上言:六月十六,西域王子晁烈。

算算日子,如果他沒記錯,便也就是明天。

以往的“顧歡”,借着這位天之驕子落魄時将其救起,與之颠鸾倒鳳,何其惡心,無一例外。這次的顧歡,确實有些不一樣,甚至讓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不過,只要到了明日,一切皆會揭曉。

阿歡,會怎麽做?

他有點好奇。

喜寶從小塌上跳進他的懷裏,波斯貓淡藍色的瞳孔泛着讨好又溫柔的色澤,揉着柔軟的毛發,貓咪眯着眼睛,發出咕嚕咕嚕的鼾聲,極其享受。陸硯生想起那日,顧歡腆着臉讨好他的那日,她仰頭瞧他,額前細碎的胎毛瑩着暖黃的弧度,下巴墊在他手邊,讨好的目光裏,是不易察覺的倔強,還有她仔細掩藏的自尊。

他停了手,忽然便沒了趣味。喜寶委屈地嗚咽兩聲,知自家主子厭了自己,尾巴耷拉下去,怏怏離開。

陸硯生沒去吃飯,內心默數着數,依他對顧歡的短暫了解,五十聲之內,她必會前來認錯。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九字方落下,門“吱呀”打開,正合上棋子落下,顧歡進門來,很好地将倔強隐藏,溫和讨好地看着他。陸硯生指尖頓在棋子上,姿态未動,慢慢瞧着她,她走了兩步,沒再靠近,他有些不耐,說,“阿歡,過來。”

“今日是我錯了,我不該頂撞你,我語氣不對,我向你道歉。”她坐在陸硯生身側,語氣真誠,聽不出來一絲不耐煩。

明明那麽不想認錯,卻卑躬屈膝,他很想說一句:虛不虛僞?

迫于急切地想看這副面龐下的驚慌,陸硯生展開一幅畫,上面赫然一副異域男子圖畫,雙眸乃為黃金瞳,烈烈生風,如鷹隼般,直直望着畫外人,顧歡心裏一哆嗦,這不是戰鬥民族小哥嗎?怎麽陸硯生會認識?

她眼裏的吃驚顯然取悅到陸硯生,他步步緊逼,“認識嗎?”

親昵地摟着她的腰,發尾落在手背,陸硯生不自覺撚了撚,周身每一處因為她的靠近而變得舒爽愉悅。顧歡沒察覺到他的變化,盯着畫,大腦高速運轉,甚至手不知道放到哪裏,陸硯生看出她的無措,順其自然把玩她的手,化解她一些尴尬。

“不認識嗎?”

“不認識。”她低聲說,似乎是下了狠心,“現在不認識,很快就要認識了。”

“哦?”

“你說過你不過問的。”

陸硯生挑眉,沒過分在意,反正一切,明日揭曉。

顧雁明日要去江州槽口做義施,想問陸硯生借艘船。長雲見是顧雁,想起之前少主對她的縱容,便也沒有過分攔着,只說一聲夫人也在竹苑。

夫人是誰,顧雁自然知道,有些郁然,但很快有些釋然。是她害的姐姐守寡,現在姐姐有個更好的歸宿,她應該高興。

硯生,算是個良人。

門掩着,不用推開,透着雕花木門就看見廳內琳琅滿目的珍寶,案頭的小香爐清煙袅袅,房內只留着淡淡的清香,正中的琉璃榻上半卧着兩人,衣衫半掩...陸硯生眼底聚攏了濃得化不開的深色,低頭啄吻阿姐光潔的脊背,那紅色的吻痕蔓延開來...

“阿歡...”

素日清朗的聲音,也帶着低低的沙啞。

女子手撐着案邊,嗯了一聲,隐忍着,不說話。他也不生氣,若優雅的貓科動物,不厭其煩地嘗試着馴服,一點一點擊潰她的防線。

冷不丁,顧雁對上他的目光,吓得倒退一步。她何曾發現,溫和如硯生,眼神竟同野獸般幽深,這幽深中,竟還帶着些許...媚色?

她失魂落魄,路也走不穩,途中遇見長雲,只和他說自己要借江州一艘船,長雲雖納罕,卻點頭說會告知少主。不知所然地瞧着滿面羞窘懼色的小姑娘逃也似的離開。

陸硯生在與顧雁對視後,不緊不慢攏上顧歡的紗衣,掩上春色。

“怎麽了?”顧歡問。

“怕你着涼。”他說。

顧歡冷笑一聲,餘光瞥見棋盤上一子落錯,她粗略懂些,說,“你錯了這一子。”

這一子,是方才顧歡進門時落下的

那一枚,他無心下棋,随意落下,現下看來,倒也奇巧,陸硯生順着她的話往下說,“是錯了。”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明日,棋盤交給你來下。

***

翌日,顧歡跟着陸硯生去了港口。港口怪熱鬧的,聽說是來了批人牙子,都是些年輕力壯的,劉主事正想收一些,能幹活,又不吃苦,還跑不了。與販子讨論價錢,讨論得熱火朝天,唾沫快幹的時候,他側眼瞧見,那位傳聞中的陸夫人,左手拿了個白面饅頭,右手拿了根兒小棍。

小棍戳着籠子裏寡言的一個少年,那少年一雙黃金瞳,烈烈發光,卻兇悍地瞧着顧歡。

劉主事好心勸道,“夫人,這種人,太瘦小了,我們是不要的。”還天生反骨,定是降不了。

旁邊的販子一聽“夫人”兩字,眼睛頓時亮了,說不定有戲把這小不死的賣出去,剛剛那劉主事砍價跟不要命一樣,砍得他肉疼,這下可要一下子讨回來。

“夫人,我可跟你說,這人長得可俊了...”

顧歡哀嘆了口氣,憑什麽原著顧雁拿個白面饅頭,就能把戰鬥民族小哥迷得認不得南北,一到她這裏,人家恨不得吃了她,無奈,她歇了口氣,擺擺手,坐到自己小攤上想法子。

塞了根牛肉幹,還是沒有靈感。

吃了跟雞腿,依舊沒有...

不過,顧歡察覺到一道幾乎要穿透她的目光,她疑惑地回頭,帶着試探的目光,走近戰鬥民族小哥,晃晃手裏的雞腿,問,“想吃?”

小哥驕傲地撇開頭。

呦呵!

顧歡挑眉,循循善誘,“跟着我,有肉吃。”

小哥有些猶豫,顧歡瞧着有戲,擡手示意劉管事,這人她要了。劉主事想起她那些旖旎的傳聞,左右為難,她買這狼崽,為的是港口,還是別的什麽...算了,還是問一下陸少主。

劉主事借口方便,問了聲少主,誰知少主臉也不擡,只是淡淡地說一聲“允。”

劉主事:好的,是我自作多情。

交了錢以後,顧歡喜滋滋地提這人,但是提着人她有些憂愁,該怎麽防止這些人靠近女主呢。雖說劇情君這一關交給了系統,但是強大的女主光環要怎麽避免...

思來想去,她想到了一個穩妥的主意。

牽着繩索敲開陸硯生的門,“陸美人,瞧,我給你買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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