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我等你很久了 (1)

長安。

大雪撲簌簌地落下來, 鋪滿紅牆綠瓦。一夜之間,這座古老精致的繁華的城,褪去了浮躁, 躲過了時間流逝。山川日月, 也随其陷入了恒靜無言。

而盛都城長安的繁華與荟萃, 卻因正月前的這場大雪,顯得更加熱鬧。

在長安市井中心, 有一座天下男人無不心向往之的秀色樓, 為陸氏所創。其間姑娘賣藝不賣身, 個個傾城絕色, 有些姑娘你見得到, 驚鴻一面念念不忘。傳言越傳越玄乎, 人們如過江之鲫, 将這座秀色樓吹捧到天上,連那瓊月上的蓬萊之間都無法相睥睨。

傳言多了, 難免會有人問:可有人見過頂樓的姑娘?

聽聞啊, 頂樓裏的姑娘, 一笑颠倒衆生, 見之即誤終生。之前有一讀書的公子誤闖頂樓,不知見了什麽,被趕出後, 茶飯不思,半瘋半癫。

可若精致漂亮到極點, 不論是人還是物, 其價值便會被無限放大,成為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秀色樓是陸家的産物,而陸家是什麽地方, 大量有史以來地位最難以撼動的皇商,單憑一家之力,便将大梁帶入繁華的商業時代。

這頂樓裏的姑娘,想也不想,便是被陸家用作交易的籌碼。

秀色樓頂樓,絲竹聲溶溶,異香缥缈,格局優雅。

“憑什麽!”弦月憤憤,翻着畫冊,書頁快速翻飛,顯露了閱者難以壓抑的憤怒,瞧見胡媽媽也在練廳裏,她小跑過去申訴,“媽媽,都是你的姑娘,憑什麽只有弦歡能跳這個舞!”

除了歡娘子,眼前這個月娘子也是難馴的人間絕色,可偏偏越是難馴,越是有自己的韻味,且弦月不是恃寵而驕,她是有本事的...總之,這頂樓裏的姑娘,一個兩個,都是要捧着的主兒。

“哎呀,月娘子,瞧您這話說的,這舞誰跳,哪是我以老婆子能定的喲,這舞啊,是陸家主着人為歡娘子定制的。這誰跳,都是咱們秀色樓頂樓姑娘的福分,家主給了咱們潑天的富貴,上好的待遇,他要咱們做什麽,咱們便做什麽。”胡媽媽笑挑着眉,安撫着弦月。

“陸家主”這三字一出來,弦月的氣消了些,她們都是陸家主撿回來的姑娘,受了家主的恩,都是要報的。

胡媽媽一笑了然。這裏的姑娘都是好姑娘,有破落家族的高門嫡女,有受于天災的孤女...都是陸家撿回來的姑娘,各個都曉得知恩圖報。

既然來了秀色,那未來的命,都要靠自己來搏。她們都清楚,到了頂樓,那便是一件商品,越優秀,那麽未來被送往的地方越高。話雖說的難聽,但是每次送出姑娘時,陸家主都會派人來問一句願不願意,不願意的話,便再換一個人。要是不想走,便留在秀色,左右秀色養姑娘是養得起的,養一輩子也養得起。

秀色的規矩溫柔,也平等。你想去好地方,可以,只要你夠優秀,不去也行,秀色願意養你一輩子。可秀色是陸家的地方,陸家所在之地,便是潑天富貴,見了這樣的世面,沒有女子甘于平庸,誰都想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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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當是報家主的恩。

好看的舞,誰都想跳,有時候,單憑一支舞,便可一步登天,弦月不想被弦歡壓一頭,那是能理解的。

弦月依舊怒氣難消,“媽媽你說這是家主的要求,可是家主根本就未見過咱們,如何欽定她跳的這支舞!”

“是沒人瞧過,可前些日子左相家讀書的那位貴公子闖入頂樓,撞見歡娘子練舞,出去後半瘋半癫...這事兒可是傳瘋了,家主自然也知,是以這舞由歡娘子來跳,天經地義。”

“她...”望着窗邊懶于訓練的女子,弦月啞了聲,确實,這舞由弦歡來跳,再合适不過。

弦歡懶躺着,绛紅色的袍子白狐毛的滾邊,更襯得她雪膚烏發,她望着窗外的雪景,如畫中人一般,令人見了心神馳往。

一瞬間,弦月自慚形穢。

“媽媽,我聽說,家主打算将她獻給當今陛下?”

“确有此事。”

“啧...”可憐的富貴命。

弦月也不打算與其計較了。

胡媽媽捏着面紗,小跑着去窗邊,“哎呦喂,歡娘子,快快将面紗戴上。”

“啊,胡媽媽,好煩哦,你擋住我了。”顧歡不耐煩地趴着,指尖從盆景上摘了枝梅花扔下去,胡媽媽往窗下一看,下面停着個上乘的轎子,家主才撩開簾子下轎,她心道不好,連忙将窗戶關上,“小姑奶奶,那可是家主!”

陸硯生下了轎子以後,同行的管家替他撐傘,他颔首,道了聲多謝,“伯伯,我自己來。”

還未接傘,一枝梅花便落在掌心,紅色花瓣上撒着細細的雪,在手上散發出淡淡的幽香。擡眼望去,只見匆忙關上的窗戶,還有一道妩媚的顏色。

“許是樓裏的姑娘調皮,家主莫在意。”

陸硯生淡淡嗯了聲,接過傘,踱步至樓裏。

得知家主要來,秀色一早備好了上乘的廂房與包間,派去伺候與助興的,也是最出色的淸倌兒。廂房裏的客人已經就位,等了正主已有一炷香時間,已經有些不耐煩。秀色姑娘好看是好看,但是秀色是個幹淨地方,且又是陸家的地界,光看不讓吃,着實惱了一衆人。

好在這場生意的正主來了,他們将主意轉移到正事上。這是西域與大梁第一次大型的商業合作,是以各位都分外上心。在西域與大梁交界處,近來發現了一處稀有的礦藏,陸家是大梁皇商,大梁國主便授權陸硯生全權負責此事,此地礦藏便由陸家和西域共同開采。

陸硯生是個極為合格的生意人,談吐言語之間,将高貴與謙卑的姿态拿捏的極好,既将好處談妥,又不讓對方失了分毫顏面,這場初合作,談的極為暢快,陸硯生離席之時,眉目間也有些輕快,吩咐胡媽媽叫一個頂樓的姑娘下來助興。

頂樓的姑娘?

在場的人們面面相觑,在對方的眼裏皆看到了興奮。但凡來長安,誰都夢想見見秀色頂樓的絕色佳人,如今得償所願,且在場的都是男人,姑娘未下來,席上言語便已熱絡放蕩開來。

胡媽媽揮着扇子,望着廳內的姑娘,笑道,“誰去幫家主一個忙,下面有個宴。”

“我去!”

兩個人異口同聲,顧歡與弦月對視一眼,胡媽媽見狀,笑眯眯道,“歡娘子還是練舞罷,月娘子随我下去。”

來這有幾個月了,迫于人設且不能爆馬,顧歡只能安安生生地按人設安排走。極其枯燥,極其無聊,如今她的身份與陸硯生是雲泥之別,見他一面怕是比登天還難。

這次的原身弦歡,是個清高傲嬌又潑辣的主兒,十分合顧歡的性子...走人設嗎,不是容易死了。

“我不想練舞了,我也想下去瞧瞧,家主難得來一趟。”顧歡撇下手裏七尺水袖,這幾月來,弦月那姑娘,處處想和她比,因為人設,顧歡沒少跟她鬧矛盾。

眼看火/藥味冒起來,胡媽媽使眼色讓弦月趕緊走,弦月瞪了顧歡一眼,戴上面紗,扭着腰跟在幾個守衛身後下樓。顧歡也不惱,端端一坐,撐着下巴,“胡媽媽,今天你不讓我下去,這舞我也不練了,三十晚上的皇宮夜宴,您自己個兒跳給陛下看去。”

被系統快進的四年,一切都回到原來的軌道。大梁的國主逝世,太子繼位,成為新國主。陸硯生回了長安,繼了家主的位置。顧雁和唐笑年亦是回到長安發展,唐笑年如今官拜右相,顧雁不知怎的,性情大變,不愛紅裝愛武裝,打了幾場仗,已是人人愛戴的凰将軍。

一切都挺好的,可據系統檢測,還有一個渣渣屬性的男配,便是當今國主顧遠。顧雁非皇室血脈,原國主早便知道,只是因為疼愛顧雁,便依然尊其為公主,而顧遠在還是太子時便對美貌的顧雁心生邪念,如今他當上國主,更是不避諱那些欲望。

顧歡的最後一個任務目标,便是顧遠,也巧了,這次她穿的這個人,被安排在三十晚上去皇宮夜宴獻舞,然後便會名正言順地成為國主的女人。

皇宮夜宴是多麽大的事情!這歡娘子向來說什麽做什麽,她說要放鴿子,那便妥妥地不願再練舞,到頭來,怪罪的還是她這個媽媽,胡媽媽急了,只能同意顧歡下樓轉一圈。

“祖宗诶,你可得記好了,面紗不能取下來,除了在頂樓,便只有家主能見你們的臉,就算是三十晚上你見了國主,那也得由家主掀開...”

“胡媽媽,你好啰嗦!”顧歡戴上面紗,匆匆下樓。

弦月一早進了包廂,顧歡倚着門,掃視一圈,未見陸硯生,她知道自己撲了個空,頓覺有些掃興。也是,照他的性子,也不愛在這些場所待得太久...他的性子,他的性子...

他的世界裏,時間已然過了四年,他的性子,是否還一如她從前的了解?

顧歡低目,咬着唇思索。

“啊!”

廂房裏傳來一聲驚慌的聲音,是弦月,顧歡醒神望去,弦月被一個西域大漢強行抱在懷裏,被上下其手,面紗早不知被摘到哪裏去,豔麗的臉上寫滿的驚慌,淚水盈盈需在眼中,更惹了那些人的獸性。派去保護弦月的幾個護衛,也已被西域大漢們制服。

四顧望去,周圍并沒有可靠的人,顧歡随手抓了個女子,疾聲道,“去找胡媽媽!”

那女子還在愣神,顧歡拔下發簪闖了進去,看見屋內的亂,女子了然,秀色向來賣藝不賣身,姑娘可賞不可亵,是個幹淨地方,如今,是這些人壞了規矩。她疾速上樓尋找救兵。

弦月的肩已洩了出來,正當她絕望放棄掙紮之時,一陣熱流噴湧在她的臉上,她睜眼望去,鉗住她的那個大漢胸口插了一把簪子,這簪子極為熟悉,她之前為了和弦歡搶而不得,嫉恨弦歡許久。她順着簪子望去,是弦歡漂亮的眼睛,血濺了她紅色的面紗,将顏色染得更深。

這時候,也不管對方是不是死對頭,弦月一把抱住對方,哭的稀裏嘩啦。顧歡頭疼,她最讨厭女孩子哭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事情有沒有處理完。

進秀色者,不得攜帶兵器。就是仗着廂房裏沒有利器,而她的簪子能擋一時...擋一時,也就是一時,只限于幹掉欺負弦月的那個人,但是其餘的...

滿屋子的西域人,見自己的兄弟就這麽死了,管不得什麽女色,各個都欺過來。顧歡拖着個梨花帶雨的弦月,看着面前慢慢放大的陰影,她開始後悔了...胡媽媽應該很快便會過來,為今之計,只好再撐一撐。

這哭聲如蠅般煩人,顧歡低吼,“不許哭!”

弦月頓時噎住,瞪大淚眼,拼命忍着哽咽。顧歡看了,有些好笑,脫下披風,将春色外露的弦月遮起來,“平日裏欺負我的勁兒哪裏去了,欺負女人那麽帶勁兒,在男人面前這麽弱?”

“嗚嗚嗚...”

“閉嘴!”

顧歡站起來,掃了一圈面前慢慢聚攏的西域男人,護衛們被他們揍得起不來,如今她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縱然手拿簪子,也擋不了一會兒。跪地求饒是個好法子,可她剛剛做掉了人家的好弟兄,人家正在氣頭上,肯定聽不下去。

瞥了一眼,門外胡媽媽帶着救兵來了,顧歡松了口氣,豪壯地嚎了一嗓子,

“來啊,我若是怕你,尊你一聲爺爺!”

離她最近的男人顯然被激怒,一掌擡起來,顧歡硬着脖子頂着。預想中的暴擊沒落下,那男人被當場擊斃,胡媽媽帶來的人将顧歡和弦月圍起來,護送回樓上。

弦月抱着顧歡一直在哭,顧歡扯也扯不開,等胡媽媽上來,弦月還在哭,胡媽媽咳了一嗓子,弦月便抱着胡媽媽哭,“媽媽,我們會不會死啊,我們殺了家主的客人...”

“是他們壞了規矩,傷了樓裏的姑娘。家主已将此時處理好,不必擔心。”胡媽媽冷靜道,“快些收拾好,家主來了。”

顧歡擡眼望去,那隔了許久未見的人走進來,依舊是一身淡雅的長衫,袖邊層疊淡然的牡丹繡了金,更替他添了些貴氣。小厮接過他脫下的披風,放在衣架上。

那一步步走近,顧歡聽見自己的心,正鼓以風霆。

“手怎麽在抖?”這聲問很平淡,只是一個正常家主對屬下的問候。

“第、第一次殺人。”顧歡答道。

“這次是我的錯,秀色的規矩該改一改,不會再有下次。”他望了一眼抱住胡媽媽的弦月,聲音略緩,“胡媽媽,照顧好她們,沒有下次。”

“是。”

陸硯生嗯了聲,轉身回走,見他走的這樣急,顧歡上前去,想要拉住他,“陸...”硯生兩字還未出口,系統的懲罰便降下來,四肢百骸因為電流而疼得無以複加。

旁邊的姑娘忙上前扶起她,當這一陣懲罰過去時,陸硯生早便走了。顧歡打開窗戶,窗下的馬車緩緩地走,也行了許久,只留下兩行清晰的車輪印子。

大雪一層又一層落下,将他來時又去的痕跡蓋得幹幹淨淨。

原來看一個人走遠,是這樣的感覺。心如被烙,十分灼痛,卻又無能為力。顧歡忽然想到,她在陸硯生面前死了兩次,陸硯生又是什麽感覺呢?

***

在秀色的日子一如平常,那日的小風波似乎并未帶來什麽異常。弦月依然是不是來她這裏砸場子或是打秋風,顧歡也沒指望弦月能報什麽恩,她當時也只是想豪氣豪氣罷了。

這日,弦月扭着腰進來,“後兒個可就三十了,你還有心思賞雪景,夜宴你不着急?”

“幹卿何事?”

潛臺詞:滾!

弦月哪裏聽不明白,她眼一尖,瞧見了衣架上挂着的衣服,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那日家主脫下的披風。家主忘了拿,卻被收在這裏,弦月也是玲珑心思,眨了眨眼皮子便曉得顧歡在想什麽。

“家主是好風姿,瞧瞧便罷了,家主啊,已經有人了。”顧歡的注意力被吸過來,她坐下來,搖着扇子,好心同顧歡講,“你沒看那日他回去的那樣急,是回去陪自己夫人呢,話說,咱家主金屋藏嬌,藏的定是個絕色佳人...”

“傳聞那夫人五官并非上乘,可是個風情美人,媚骨天成,可能是美人在皮不在骨吧...家主一看便是個癡情專一的人,我好心提醒你,弦歡,趁你沒陷進去,趕緊出來,你這副皮相,入了宮,不說國母,貴妃總也少不了你的,何苦難為自己...”

“你方才說什麽?”

“啊?我方才說的多了,你問的是哪一句?”弦月見顧歡一臉慘白,知道自己說中顧歡的酸處,她嘆了口氣,不再往下說,臨走前拍了拍顧歡的肩膀,希望她好自為之。

關門的時候,她聽見稀裏嘩啦似是桌椅倒下的聲音,接着便是顧歡倒吸氣喊疼,再再然後便是“我艹你大爺”諸如此類不堪入耳的話語。

弦月搖了搖扇子,挑了下眉,說實話,顧歡吃癟,一向是她喜聞樂見的事情,改不了了。

胡媽媽走過來,錯身時,她瞧見個陌生的公子。胡媽媽竟然将陌生男子戴上頂樓?

弦月倚着走廊的牆,打量這那個男子,身着藍色水繡富貴衣衫,從上至下連頭發絲兒都散發着酸腐詩書氣兒,眼下烏青,他在弦歡的門口候着,通紅的雙眼裏掩不住興奮。

聽聞左相前幾日親自上門拜訪家主,求弦歡能見他那小兒一面,哪怕隔着紗說說話也是好的,若不然,他家小兒可就廢了。他家本就三代單傳,如今丞相顧不得名聲了,天大地大,都沒有讓他小兒回魂要緊。

家主耐不住老人家苦苦哀求,頭一點便同意了。這般看來,胡媽媽帶來的男子,就是左相小兒罷。

胡媽媽關了門,叮囑左相公子,“劉公子,歡娘子應了,您可只有半個時辰時間,消等片刻陸家主也要見一面歡娘子...”

将人送進去後,胡媽媽便走了,弦月上去與她套話,“胡媽媽,家主要見她做什麽?”

胡媽媽看了看弦月亂轉的眼珠子,瞪了她一眼,“方才你是不是又去氣歡娘子了,我說她怎麽悶聲不吭氣地灌酒,原是你做的孽,她也留不了幾天了,你去挑她的脾氣幹什麽?”

“哎呀,好媽媽,你告訴我嘛!家主找她做什麽?”

“能有什麽事情,送她入宮,自然是有任務,你以為那黃金殿是多好上的?”胡媽媽嘆了口氣。

弦月同情地望了眼顧歡的屋子,搖着扇子,低目唔了聲。

劉公子進了屋子,滿室的香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子裏鑽,屏風後的聲音似摻了桂花似的香甜,“坐。”

他局促地坐下,透過牡丹細紗,依稀看見個女子懶倚在塌上,緞發未束,慵然散着,一如主人般莺慵燕懶。順着看去,朦胧視線裏,薄紗下雪白的小腿在塌上垂着,在她執酒杯時,一雙小腿一前一後晃着。

越是隔着層紗,那感覺越是朦胧,劉公子看癡了眼,又唯恐唐突了美人,他結巴道,“那、那日誤闖,見了姑娘練舞,一、一笑傾城,恐終生難忘。”

“終生難忘?”那聲音帶了些醉意,說話時拖了長長的聲線,“這麽說你喜歡我?”

劉公子心如小鹿亂撞,不知如何回答。他迷亂着,都沒注意到門未曾打開。胡媽媽引着陸硯生進來,陸硯生見狀,皺眉道,“現下看着不便,擇時再來。”

頂樓姑娘的房間都很闊,有客間。

“快了快了,馬上就結束了,哪裏能讓家主再跑一趟!”胡媽媽帶着陸硯生入了客間,陸硯生皺眉,不好強人所難。

胡媽媽斟了茶便走了,陸硯生随手在客間拿了些書,這書自然都是顧歡的書,随手翻了幾頁,都是些小人畫,陸硯生垂眸合上,将其放回去,突然他在背面發現了三個板板正正的字:“歡美人”。

字跡有些眼熟。

沒等他細思考,隔間傳來了聲音。

“你撞見我,你覺得我美,你就喜歡我,這又不是我的錯,憑什麽我要花時間來安慰你!是不是你夢見了嫦娥仙子,心向往之,也得人家仙女下凡來救救你的命啊?我管你是左相之子右相之子的,我心情也不好,誰來安慰我!你喜歡我,關我什麽事情啊。”

這般不耐煩的話,讓劉公子的耳朵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他是讀書的世家公子,也不曉得被心儀女子拒絕該怎麽回,他此刻不想走,便回道,“姑、姑娘有是什麽煩心事,在下願洗耳恭聽,為姑娘解、解憂!”

窗戶開着,冷風裹挾着雪吹進來,雪依舊下着,明月依舊守着,紅燈籠高挂在松枝上,因着要過年了,街上人聲喧鬧傳進屋內,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顧歡覺得自己的腦門子越來越燙。

她望着窗外,明明這樣熱鬧的日子,有景有酒,這樣人聲鼎沸,還有人等着和她說話...可這時候,她最想念陸硯生。

“罷了,劉公子,我自己情場失意,不應該将火氣撒到你身上,你回去吧,這裏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你為丞相之子,你回去好好讀書,考個狀元,光耀門楣吧,那時你靠自己的本事來見我,我定會滿心祝福地恭賀你。你這般糾纏不休,實在讓我厭煩...哦,你讓我厭煩,若我胡攪蠻纏,他定然也會厭惡我吧,不止他了,連我也會覺得自己惡心...”

腦門子燙的有些迷糊,她是不是發燒了…哦,她發燒了,她自己一個人發燒的。

她忽然為自己難過起來。

那日殺了人後,她每日都會做噩夢,若是以前、若是以前...若是他在就好了,可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也不是多麽胡攪蠻纏的人,只是想起有別的姑娘在他懷裏,怕他所有的例外都是別人,怕他以後叫別的姑娘阿歡,哦,也可能是別的,他現夫人叫什麽我沒問,總之跟我沒關系了。欠他的還不清,拖到如今,卻不用我還了...”

說着說着,她自己委屈起來,這時刻,她孤零零的,覺得她應該是天上地下最可憐的那個人。

“以前是他對我太好了,我覺得他再怎麽寵我都是理所應當的,所以那天他對我冷心冷情時,我一時覺得迷茫,感覺胸口都喘不過氣兒來,他那天問我手為什麽抖,語氣十分陌生,我就特別想哭,我跟他說我第一次殺人...我特別害怕,我看着他,希望他能走過來,抱着我,哄一哄我...”

她漸漸嗚咽出聲來。

“漂亮的姑娘那麽多,性格好的不在少數,我怎麽就這麽自信,認為他會為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人守身如玉。好了,現在他背着我和別的女人好了,長得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多了,随便愛愛就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他的...我也不怪他,我也不後悔遇見他,只是覺得好遺憾,他喜歡我的時候我不懂,如今我以為我們兩情相悅時,他又娶了別的姑娘,我們之間,連個像樣的交代都沒有...”

“我不過是個過了氣兒的新奇玩意兒罷了...”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個陌生人一樣...”

客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陸硯生望着美人榻上哭的一塌糊塗的姑娘,手裏的書“吧嗒”一聲掉下來。

劉公子聽得美人嗚咽,以為自己有了機會,想撩開簾子去安慰。此時胡媽媽進來看看情況,見家主站着,一雙眸子深深望着哭的直打嗝兒的歡娘子,胡媽媽七巧玲珑心,察覺不對,便将春心動的劉公子連拖帶拽趕出去了。

陸硯生掃了一圈屋子,目光落在衣架上的披風,那是他前不久弄丢了的,原是在她這兒。

他拿下披風,将她裹起來,而後又将窗戶關起來,轉身時,她定定望着他,眼裏挂着淚,活像個受委屈的小孩兒。

陸硯生揭開她的面紗,替她擦淨淚水,語調輕和,“我來了,阿歡,所以不用害怕。”

她還在定定地望着他,眸子裏帶着些迷然不解。陸硯生知道,她在努力辨別,辨別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他。

指尖別起顧歡散落的發,他告訴她,“是我。”

他将人抱起,準備擱到床榻上,将要傾身時,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用了狠勁兒,陸硯生吃痛,卻不做聲,任她揪着不放,他一直維持這個動作,直到顧歡咬夠了,趴在他肩頭哭,“混蛋!為什麽讓我找不到你!我好害怕...”

她哭夠了,倚着他慢慢便睡了,陸硯生垂眸,将人放下,掖好被子,摸了摸額頭,發覺她是發燒了,陸硯生望着熟睡的人,拂去她的淚珠,卻又無可奈何,“阿歡,你知不知道自己多氣人。”

喚了胡媽媽過來,胡媽媽了然道,“歡娘子先前見了血腥,時常做噩夢,今兒喝了酒再連着做夢,發熱正常,家主先回去歇着...”

“不必,端盆熱水過來,半個時辰便續一次,不要斷,去醫館拿三貼藥過來,找人煎着,醒酒湯也備一份。”

胡媽媽猶疑,卻也不多問,臨走時她望了一眼歡娘子,暗嘆不愧是頂樓的姑娘,面紗一摘,連家主都被勾了魂兒,這要跟了家主,哪怕是做外室,做鬼也得笑着上黃泉路咯。

陸硯生看顧了一夜,其間顧歡纏得緊,像個孩童般摟緊他的脖子,一次次将她放下,她便一次次纏上來,她的力氣之于陸硯生來說,不過如撓癢癢般,小野貓撒潑似的。将她放下來冷着她,不是難事,只是她慣會轉過去,獨自一個人哭,“你不要便不要我罷,有的是人疼我,我去找劉公子,去找唐笑年...誰會一輩子只喜歡你一個人,我也有人疼,大不了我回我自己家去,我找自己的父母親去,算了,他們也不疼我,你也不要我,就留我一個人,我可憐的不得了...”

陸硯生瞧着“可憐的不得了”的顧歡,将人轉過來,連人帶被子帶在腿上,他嘆了聲,“冤家。”

天将亮時,顧歡燒退了,酣睡在他的懷裏,陸硯生面色微怠,摁了下眉心,他望着窗,窗紙微青,在這朦胧天光下,竟混着橘色的光,一時有些驚豔。

他低頭,親吻顧歡的額頭。

人間忽值雪,山河恒靜無言,阿歡,我希望這一次,你是為我而來。

***

“歡娘子,你都不曉得,家主昨日看顧了你一夜。現下,他去端你的藥去了,把握好機會,說不得就不用了進宮了,人家進宮圖的是富貴,可皇宮哪有咱們家主好...”胡媽媽好聲相勸。

“行了,胡媽媽,我心裏有分寸。”

胡媽媽還欲再勸,顧歡已經煩了,巧也是,家主開門進來,她不好多做打擾,替兩人關了門。

陸硯生方端着藥走進,顧歡便接過藥,一口咽下去,十分利落,藥裏摻了許多黃連,她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陸硯生遞了蜜餞,她沒接。

“不苦麽?”

“誰在意呢。”

顧歡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于是将話頭引到正題上,“家主...”她握緊拳頭,低聲喃喃,“這麽叫果然不習慣。”

“家主,聽胡媽媽說,你此行來,是要吩咐我進宮的一些任務。是要我做什麽嗎...我平日很聽胡媽媽的話,該練的東西未曾怠懶,謀得貴妃的位子不是難事,若是後位的話,須得花一些時間,得要半年,總之我會努力去做,欠您的,我會早日還上。”

有一瞬間,陸硯生真的被氣到想奪門而去。可顧歡不清醒,但是他不行。瞧她的模樣,昨日醉酒發燒時說的那些,她通通都忘了。

如今,是什麽難聽她說什麽,他不想聽什麽她說什麽。

她總能踩中他的痛處。

百無虛發。

“國主垂涎凰将軍顧雁美色,意圖染指,凰将軍乃是舊人摯友,我不能坐視不管。”

“所以,我要獲得國主的寵愛,将他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

“我原先如此打算,不過在做此打算前,還是例行規矩,你願不願意去,你若不願去,我不勉強你。”陸硯生斂目道。

“去,為什麽不去,就當是還人情。”

陸硯生微微側頭,狀似疑惑,“你欠我什麽?”

她不回答,已是紅了眼眶。

這場對話無疾而終。

聽人說,秀色地下層開了間大/三/元,陸家最大的賭場,今日試營業,陸硯生作為東家,自是要去剪彩的。

到了晚間,顧歡洗浴過後,打算睡早些,為明日的夜宴備好精氣神兒。睡袍還未換上,胡媽媽便差人來喊她,說是家主剪彩,需要美人助興,點名要她下去。這是家主頭一次對秀色的姑娘上心,胡媽媽樂開了花,替顧歡挑了件薄透得不能再露的鲛绡。

顧歡歡上後,嘟囔道,“這哪裏是衣服,這分明是幾片破布縫在一起...”

“哎呀,快些去吧,莫讓家主等久了!”胡媽媽推攘着将她趕下去。

賭場不愧是人間的極樂場所,人聲鼎沸,所到之處皆是放浪形骸的笑,其間不乏有人在哭,但那都是少數的。這裏的布置十分貴氣,但不乏雅致,是陸硯生的品味。

她發呆走着,撞上了人。

她愣愣地擡頭,漂亮的眸十分澄淨,在這座庸俗的賭場裏,竟染了些懵懂。陸硯生摘下大氅,将她裹起來,皺眉道,“怎麽給你挑這樣的衣服?”

“家主,那邊來催了。”賭場管事低聲催促。

陸硯生點頭,牽着顧歡進了賭場正中的隔間,這裏比外間還要熱鬧,大眼望過去,形形色色的人皆有,道上的不是道上的,江湖的,廟堂的...各種人混在一起,都是來捧陸硯生的場子,等着陸硯生開賭。

“陸家主,可就等您一個人了!”衆人哄着笑。

“林瓢把子久等了,陸某失儀。”

陸硯生颔首做歉,聲音溫和。他微撣衣衫,坐在方桌頂頭空出的雕獸祥團壽紋的太師椅上,顧歡在旁邊看着,這裏每個人都有女伴作陪,陸硯生叫她來,怕也是為此。

為什麽不叫自己的夫人來呢,是怕這個地方玷污她麽?

這般想着,身子忽地騰空,她驚呼一聲,陸硯生将她抱起,擱在腿上,她如一個孩童般窩在他的懷裏,很快紅霞便從頰側染到了耳後,陸硯生帶着她握住骰盅,低聲問她,“幾點?”

“唔...”

“好好選,輸了,我是會丢人的。”

“三點?”

“三點!”衆人嘩然,三點可不好搖啊,衆人開玩笑,“看樣子,陸家主第一把可要承讓了!”

陸硯生不置可否,輕笑了聲,說,“好,三點就三點。”

他的手握住顧歡的手,輕輕搖着骰盅,骰子撞着盅壁,發出清脆的聲音,“啪”地一聲,盅停,衆人屏息,揭露時,三個骰子皆是正紅的一點朝上,加起來,可不就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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