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屋內燈盞幽微地亮着,光影幢幢,在晚風裏瑟瑟顫抖。

李世民用身子抵上了房門,走進屋去,将懷裏的人輕輕放到床上。然後迫不及待般,就着這俯身下去的姿勢,埋首在對方脖頸處輾轉流連。

李建成此時略略恢複了幾分氣力,他伸出右手按在李世民肩頭,啞聲道:“世民,夠了……”

李世民唇齒間的動作不停,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按在枕邊。明顯地感到了對方的抵觸,李世民擡起身子,在對方腰間跪坐起來。兩手撐在兩側,垂着頭,正好是一個全然籠罩的姿态。

李建成仰面在下,烏發四散開來,爬滿枕際。衣衫大敞,淩亂地挂在肩頭臂膀,已全然失去了蔽體的作用。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只覺得對方有如一朵盛開的牡丹,絕美得令人窒息。他無奈地笑了笑,嘆道:“大哥,便如你說的,我已然……不能回頭了……”

李世民的力道是如此之大,沉沉地将對方所有的反抗都壓制下來。李建成再一次放棄了掙紮,原本帶着些光焰的眼神也随之冷了下去。他定定看着李世民,終是慢慢閉了眼,只低聲道:“我肩上有傷,你……且輕些。”

然而他話音方落下,下身的刺痛便應聲而起。李建成繃起了身子,整個人顫抖起來。

毫無預兆地,李世民便這般長驅直入。李建成越是冷靜,他心內便越是憤然。他只覺得,如若對方表現出明顯的恨或者怒來,也許他心內都會好受幾分。至少,他是對自己是在意的。

偏生是這種極致的冷淡,往往最為傷人。

李世民心內一腔憤懑無處纾解,便越發奮力地沖撞。然而待到他一擡眼,卻又看到了對方那雙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清冷卻如利刃一般的眼,在室內微暗的燈火中,愈發顯得明亮異常。

這眼神是一種無聲的壓迫。李世民支起身子,朝周遭一片狼藉的床鋪上看去,終是摸索到了從李建成身上褪下的錦緞腰帶。

素白的鑲着金邊的腰帶,便如同那人的肌膚一般,觸感柔滑,讓人忍不住想要流連。

李世民俯下身子,用腰帶覆住李建成的雙眼,然後伸手至腦後,輕輕地挽上了一個結。

他附在李建成耳邊低低道:“大哥,無論你是否會原諒世民,世民……也只有這一夜了……”

李建成被遮住了雙眼,整個人看起來愈發平靜得死氣沉沉。許久之後,他開了口,卻仍是重複着方才的話:“我肩上有傷,你且輕些。”聲音很輕,低若嘆息。

李世民無奈地笑了笑,卻再一次挺身進入了他。只是他沒有急着動作,只是就着身體相連的姿态,伸手從背後将人攬了起來,抵在床內側的牆壁上親吻。

驀地這般被貫穿到最深處,李建成整個人都簌簌地抖了起來。冷汗驟然在額前聚集起來,順着發際徐徐滾下。然而周身的氣力早已失了大半,只能任随對方任意輾轉,肆意施為。

不知過了多久,當李世民徐徐松開手的時候,他感到李建成便如同一片枯葉一般,想前傾倒過來,無聲無息地撞在了他的前胸。身子有些冰涼,烏黑的發絲淩亂地垂散在自己臉頰邊,撩起心內一股隐微的悸動。

他伸出手,扶起對方的臉,正對着自己。李世民仔仔細細地看着這張讓他迷戀了多年的面容,唇微薄而色淡,此時微微有些泛腫,卻平添了幾分誘惑;鼻梁挺拔,不減清俊的同時,卻也為面容裏添上了幾分英氣;眼……

眼蒙着,紮在其上腰帶已有些歪斜,松松地遮住眼簾。然而素白腰帶的兩側,卻已然各自暈開了一片深色的痕跡。

微微潤濕的深色痕跡。

“大哥?”李世民忽然怔住,他輕輕地搖了搖對方,低低地喚了一聲。

然而沒有回應,李建成不知何時,已然昏迷過去。

李世民忽然抄起身旁的被衾,将人嚴嚴實實地包裹住,抱緊懷裏。李建成靠在他懷中,垂着頭,眼下的長睫如同蟬翼一般,随着呼吸簌簌地抖動着。然而整個人,卻是靜如死水。

李世民背對着裏內的牆壁靠了上去,微微仰起頭望着帳頂。伸手狠狠地揉了揉額前的亂發,他忽然醒悟過來……自己這一夜都做了什麽?都對大哥做了什麽,将他逼到了如此的境地?

情欲退去之後,滿心滿身的悲哀和無力,如潮水一般地向他襲來。

可是他卻不後悔……

他絕不後悔……

擡眼望向窗外,仍是一片深沉的夜色。

他無法預料過了今夜,二人會變得如何?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便如大哥所言,再日後便不可回頭了……

如若可以,多麽希望太陽不要升起,這長夜……永遠不要結束。

————

一連三日,軍中上下無人見過李建成。

李世民每每看到議事廳裏本該屬于那人座椅時,心下便如同被掏空了一半。他旁敲側擊地從旁人口中聽聞,世子染了風寒,需得閉門謝客,清心休養。李世民心頭一緊,卻也只能笑着對那人道一聲:“原來如此。”

這三日,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度過的。那一夜他瘋狂的需索時,心內只覺得過了這夜,任是怎樣的結果,也不悔了。

然而只是三日音信無憑之後,李世民便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做到。他心內瘋狂地想念着李建成,這種沖動讓他忐忑不已,寝食難安。

一連幾次,他曾帶着最珍貴的補品站在了李建成府門前。他知道如若自己要進,任是誰也攔不住的。然而小立了許久,他終是嘆息一聲,将補品交給了府中下人,轉身離去。

他知道,自己根本未曾做好準備。

“世民?”

李淵的一聲低喚将他拉回現實,李世民四處看了看,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處在議事的大廳內。

“世民,你莫非也有何不适?”李淵看着他,帶着憂心皺了皺眉道,“這幾日為何總是這般魂不守舍?”

李世民趕緊搖頭道:“未有不适,勞父親擔心了。”

“如此最好,”李淵狐疑地看了看他,嘆道,“三日之後你便要出兵西進,此時斷不可有差池。”

李世民怔了怔,随即起身抱拳道:“世民定不負父親重托。”

李淵颔首,随即轉向堂中衆人道:“方才所議,李世民為大将軍,劉弘基、長孫順德為副将,率軍一萬西進長安,三日之後出兵!”

李世民并着兩位副将一并走到堂下,得令一拜。心知這短暫而安逸的休養,也終是要告一段落了。

散去之後,李世民正要随衆人而出,卻被李淵叫住。

他轉身走回堂中,一禮道:“不知父親有何吩咐?”

李淵坐了下來,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嘆了嘆,問道:“建成是怎麽回事?”

李世民心頭一緊,低低道:“世民不知。世民……這幾日也不曾見到大哥。”

“這幾日托病閉門不出,竟是連為父也搪塞不見。”李淵搖搖頭道,“以他的性子應不會如此,卻不知是否有什麽緣故。”

“世民聽聞大哥是受了風寒,故才閉門謝客。思及大哥不久之後也将帶兵去往永豐倉,或許是不希望這病拖得太久,故這般專心調理罷。”李世民此言說得平靜,實則心內早已是一片兵荒馬亂的動蕩。

“興許是因了那箭傷的緣故,身子仍未恢複。既如此,便由着他罷。人馬打點準備之事,便先權且交給劉文靜處理罷。”李淵聞言嘆了嘆,停頓了片刻,望向李世民道,“你三日後便要率軍西去了,臨行之前還是去同你大哥見上一見罷,也權當是替為父看看他。建成是知禮之人,臨別之際,斷不會将你拒之門外。”

李世民默然敘舊,終是點點頭,拜道:“世民……記住了。”

————

一直待到臨行前前一夜,李世民才終是來到了李建成的府邸。出乎他意料的是,李建成并未将他拒之門外,甚至不曾讓下人問過來意,便徑自讓他進了府。

李建成的府邸格外靜谧,唯有晚風拂動枝葉的聲音在耳畔沙沙作響。李世民知道,大哥每到夜裏,都會屏退所有的下人,只獨自一人留在房中。他甚至可以想見對方投在紙窗上的影子,只是回憶,便還是這般歷歷如昨。

搖首收回了思緒,他終是随着下人在李建成的房門口立定。

“世子,二公子來了。”下人對着裏面通報了一聲

“嗯。”過了片刻,裏面傳來一聲極輕的回應,卻驀地拉住了李世民全部的注意,“你且退下罷。”

下人聞言,對李世民恭敬一禮,轉身離去。

很快,院中便獨獨剩了李世民一人。他門前靜靜地立着,只覺得那夜門內的種種,一一浮上心頭,混雜着甜美和苦澀。

如今這扇門內,等待着自己的又會是什麽呢?

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徐徐伸出手,附上門框。

這時,門內再度響起那熟悉而輕喚的聲音:“進來罷。”

李世民終于鼓起勇氣,推開了這扇門。

在來此之前,他在腦中想過千百次再見大哥的情形。被拒之門外,被狠狠奚落,被厭惡,被憎恨,被斷絕兄弟關系……這些種種,他都曾想過。

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室內明亮的燈火中,李建成披着外袍靠坐在床頭,靜靜地翻看着手中的書卷。聽聞李世民推門而入,甚至不曾從書卷中挪開半分目光來。額前耳際的幾縷長發如流水一般垂散下來,在橙黃的燈光下,為整個人驀地填上了一層柔和的美。

李世民怔忪地立在原地,不敢上前。

空氣中流動着一股壓抑的沉默,教人幾乎無法呼吸。過了許久,卻是李建成率先開了口。

他擡起頭來,輕輕地瞥了一眼李世民,道:“聽說……世民明日便要出征了?”

李世民驀地回過神來,道:“正是……”

“你過來罷。”李建成點點頭道。

李世民幾步上前,在床邊忐忑立定。然而站得近了,許多東西,便也愈發看得清明。

比如,色澤微淡,卻仍有幾分浮腫的唇角;

比如,在烏發遮掩間,自耳根到頸項,隐約可見的齒印;比如,微微敞開的領口間,從頸窩綿延到前胸,那似有若無的紅痕;……

思緒總是止不住地要飄回那樣一個夜晚,将那時的種種,同此刻重合起來。分明是自己留下的痕跡,不知為何,此刻再度開來,心口卻微微有些抽痛。

李世民恍然地看着,直到李建成驀然地開口,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世民,”李建成道,“你此番西進長安,便是為先鋒之任,于全軍而言,至關重要,切不可有半分閃失。”他字字句句說得輕喚平靜,仿佛周身那駭人的痕跡,根本于自己無關。

李世民聞言怔了怔,才苦笑一聲道:“是,世民此番定然不負衆望。”頓了頓,道,“還請大哥……待我凱旋!”

李建成笑了一聲,點點頭,不再說話。李世民站在原地猶豫了許久,終是遲疑道:“大哥,我……”

“世民,替我桌上的地圖取過來罷。”李建成不着痕跡地打斷。

李世民只得去取了地圖,走到床邊展開來。李建成指着地圖上的泾陽一處道:“此處有一只起義軍,為首的名喚劉鹞子,是個胡人。我料你此番西進,必會遇上這撥人馬,屆時小心防範才是。”頓了頓,将地圖收起來,遞給李世民道,“這地圖原是我在河東時,集結了當時的門客繪制而成。這些年裏也有些修改,故各處城鎮情形如何,地勢如何,或多或少都有些記載。你初入關中,帶上以防萬一。”

他說這話間,已然擡起眼來,同李世民四目相對。這是此番李世民第一次觸到他的目光,然而那目光是他不曾想象過的平靜。平靜到……與往日根本別無二致。

大哥,你……只當做這一切不曾發生麽?

李世民接過地圖,笑得苦澀。他以為自己應當慶幸,如此自己還能同大哥兄弟相稱。然而實則,他心內卻是一陣無法言喻的失落。或許他寧願李建成表示些什麽,也不願對方什麽也不做,以一種徹底漠視的姿态,去面對自己。

“大哥……”他看着李建成,再一次了口。

“罷了,”然而口中的話卻被第二次打斷,“你明日出征,趕緊去歇息罷。”

“大哥!”這一次換做李世民開口打斷。他俯下身子,以手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看着對方,一字一句道,“你若心下惱恨世民,世民甘受一切責罰。只是……世民心中,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悔恨。世民對大哥……”

然而話未說完,他亦是被打斷了話頭。這一次打斷的并非李建成口中的話,而是面頰上火辣辣的疼痛。

李建成忽然揚起手,落下一個又快又狠的耳光。

“世民,這是你要的懲罰。”李建成看着他,淡淡道,“此事……日後休要再提。”

李世民霎然愣住。很快,他站起身來,用衣袖擦了擦唇角的血腥。然後,他忽然笑了。

滿心的疼痛,似乎只能以不住地笑來化解。

“是,世民聽大哥的。”笑過之後,他對着李建成地一禮,轉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待到房內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時候,李建成對着房門的方向搖搖頭。

一直藏在被子裏的左手徐徐地抽了出來,手中,是一把短刀。

殺,還是不殺?

這個念頭在腦中重複過千次萬次,末了卻只餘下一聲自嘲。

随手将短刀扔在了地上,李建成仰起臉靠向床頭,慢慢地閉上了眼。

“世民便如同一把利刃,若得善用,可執掌殺伐四方;反之,或許……會傷及自身……”

想起自己曾對咄苾說過的話,他知道,無論如何,現在折斷這把利刃,都還為時過早。

作者有話要說:哼,乃們就是叫破了嗓子, 也木有肉!!!o( ̄ヘ ̄o#)

【寫文時候的腦補】

二呆(拉衣角):大哥……你原諒我吧嘤嘤嘤。(。_。)

大哥:滾!(;′⌒.)

二呆(繼續拉衣角):大哥,我錯了,我要怎麽做才能彌補呢嗚嗚嗚?(。﹏。)

大哥(沉思):那……讓我上一次好了。( ̄~ ̄)

二呆:……O口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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