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為什麽要逃出去?難道你不知道這麽做的危險性嗎?”
“我告訴過你了吧,這個實驗是失敗的!你的意識随時會消失!”
“你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體溫,卻依然像活人一樣存在着,這雖然是個奇跡,但這并不代表你還活着。你要記住,你已經不是人類,你現在只是我們的實驗品!”
“我們的實驗還需要你,所以即使你的一切都表明你沒有生命,我們的實驗也要繼續下去,直到我們找到實驗失敗的所在!”
看着四位滿頭白發卻有着二十歲青年面容的科學家在面前來回踱步,不斷說着訓斥的話,她只是靜靜地聽着,淡淡地微笑。她此刻正站在滿是橙色藥水的大玻璃瓶內,身上插滿了各種線纜。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體溫的她此刻什麽都感覺不到,她的腦海裏只存在一個畫面,當她離開教室時,林楠那依依不舍卻略帶憤怒的表情。林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要對她說呢,正如她有話想對他說一樣。她今天拼命地逃出去,就是想再見他一面,告訴他,她的心意。她不期待什麽,只是像是出于生前的願望,強烈地想告訴他而已,僅此而已。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做不到呢?為什麽呢?
一個星期前,就在辍學的前一天晚上,這四位科學家找到她,和她進行了一場以她生命為代價的交易。他們願意出二十萬幫宏一治病,并保證幫助宏一找到他的父母,而且宏一病好後,他們會送宏一去一所最好的學校,讓宏一有個無比光明的未來。而代價僅是要她付出她的生命來做他們的實驗白鼠。實驗成功的話,她會獲得永生,實驗失敗的話,她會死亡。代價雖然有些可怕,可條件實在太誘人。她原本就打算如果沒法治好宏一的病,就和宏一一起撲閻羅殿。如今,有這麽好的條件,哪還容得她拒絕。她當晚就和四位科學家簽了生命的協議書。
實驗是失敗的,她在實驗臺上就死了,沒有任何痛苦的掙紮。對于實驗的流程,她一無所知,只知道出了還運作的大腦和已經不跳動卻也不腐爛的心髒,身體其它所有都被換成了科學家研制出的可以代替的實驗材料。
她死了,可她沒有消失。或者說,她在物理意義上死了,在精神意義上卻還活着,帶着那份濃烈的心情活着。
科學家們無法解釋這種超乎常理的“活着”,她自己也不明白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她為何還“活着”。她只知道自己還會思考,可以在這個她不再不屬于的世界行走,還有一份莫名沖動的心情,那種好想好想見到他的心情。
這些天來,她如生前般,不斷地想起慈愛的奶奶,躺在病床上的弟弟。她想,對奶奶,對弟弟,她都有所交代了,可以放得下了,即使死去也再無遺憾。可當奶奶和弟弟的的影子漸漸模糊時,他的影子卻漸漸清晰了起來,帶着迷人的溫柔笑容,仿佛在一步步向她靠近,靠近……她伸出手想去觸摸那個人時,他卻又瞬間化成無數碎片,在她的指間滑落。她突然就好想好想見到他,好想好想見到他,好想和他說話,好想好想……而且,這種“好想”一天比一天強烈,充斥着她一切的思想,令她忘乎所以,甚至為了他,她不顧一切沖破牢籠逃出去。
可當見到他時,那份濃烈的心情又變成了貪婪,好想好想就這樣,就這樣永遠坐在他身邊,看着他,陪着他……
似乎是訓斥累了,或是到了該休息的時候,科學家們陸續離開了。
之後,龍澤早又來了。
“身體還會痛嗎?”龍澤早撫摸着冰冷的玻璃,帶着幾分同情,關切地問。
也只有他還會像對待正常人一樣關心她了。藥液中,她微微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龍澤早嘆了口氣,順着玻璃坐到了地上,表情顯得格外抑郁。“知道嗎,我老爸他們的研究是嚴重觸犯法律的。”龍澤早突然這般無奈地說,“然而唯一還有理智的我卻無法阻止他們,因為他們其實都有着一段不為人知的充滿悲痛的過去。他們花了數十年的光陰拼命地做這項實驗,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複活他們生命中已經逝去的最重要的人,能和他們再見上一面,能再在一起生活。老爸是為了複活被困在火場中而活生生被燒死的弟弟,李伯是為了複活在車禍中喪生的父母,丁伯是為了複活被男朋友殺死的女兒,歐陽伯伯是為了複活剛出生就死去的雙胞胎兒子。還有你未見過的林伯,則是為了複活因生活不如意而自殺的妻子。親人的死讓他們無法接受,甚至想到了不惜一切代價做這項瘋狂的實驗。可是這種違背常理、違背自然規律的實驗怎麽可能會成功呢!逝去的生命是不可能再回來的!可是,明白一切的我卻什麽也做不了,甚至眼睜睜地看着你走向死亡,也沒能走出來說上一句勸告的話。因為……縱然明白一切的我也有個僥幸心理,也希望真的可以打破自然法則,讓我們的親人再回到我們的身邊。可是我錯了,我錯了!爸爸他們也都錯了,全都錯了!”
聽了這段充滿哀傷、悔恨、愧疚的話,艾爽的心也被深深震撼了。原來這世間真的不是只有她有着悲痛的身世,也許,在這世上的每一個活着的人都是如此。背負着不為人知的悲傷,只是有的人選擇微笑着面對新生活,有的人卻拼命地想要阻止生活繼續,把自己關在悲傷的囚籠裏,掙紮着做些反人類反自然的事。她終于了解了這群瘋狂的科學家了,可是,他們這樣下去真的好嗎?如果再不從悲傷中掙脫出來的話,他們也許會徹底瘋掉的!望着坐在地上、垂着悲傷的眼皮的金發少年,艾爽沉默了一會,才勉強撐起笑容,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謝謝你,龍澤早。但也許我的付出可以換來你父親他們的醒悟啊!如果是那樣,我們不是該感到慶幸嗎?”
“慶幸?”龍澤早苦苦地笑了一聲,“用你的生命換來他們的生命……這怎麽會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啊!”
意識到這個話題太沉重,艾爽連忙轉換了話題,忙問:“啊,對了,龍澤早,你一定很愛你的父親吧?”
“……”龍澤早顯然是愣了一下,沒有答話。
艾爽微微笑着,繼續說:“知道嗎?愛呢,就要說出口。你要努力地讓父親感覺他還有個這麽愛他的好兒子,這樣也許就可以幫助父親早點擺脫失去另一個兒子的痛苦哦!”
“……”龍澤早仍沒有答話。
見對方始終沉默,艾爽不由地有些生氣,便大吼起來:“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你怎麽了呀?”
“……”龍澤早擡起了頭,望向艾爽,眉目間終于有所舒展,“你還真是不論遇到什麽可怕的事都能保持積極向上态度的人呢!”
“诶?是嗎?”聽到別人的誇贊,艾爽不由地得意了起來,“嘻嘻!怎麽說呢?我覺得有些事真的不必太過追究,過去了就讓它過去了,現實如此,再追究也不能改變。那個……佛說什麽來着?對,一切随緣!船到橋頭自然直,時間會搞定一切的!”
“哈哈……哈哈!”龍澤早突然低下頭,半趴在玻璃上笑了起來。
“喂!你笑什麽啊?”這麽嚴肅的事他竟然在笑,艾爽冒火了,“我說錯了嗎?很好笑是不是?!”
“不……不是!”龍澤早連忙擺了擺手,站直了身體,“只是你胡奏的那些話在我們那個時代早都摒棄了。”
“诶?你們那個時代?”艾爽疑惑地問。
龍澤早一愣,連忙笑說:“忘了跟你說了,我和爸爸他們都是來自五十年後。”
“未……未來?!你們都是來自未來!”艾爽驚訝得下巴差點脫臼,“難……難怪你們的科學技術水平那麽高超!原來……是這樣啊!”
“嗯!”龍澤早點了點頭,“因為我們那個時代的監控設備非常強大,為了躲避國際法警的視線,爸爸他們才用時光機偷渡到這個時代的。”
“天啊,你們竟然都是未來人!”艾爽則還未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好了,我該走了。”龍澤早站了起來,向實驗外走去。“啊,對了,”快走出去的時候,他又回過頭來,“宏一的心髒移植手術很成功,他很快就會康複。還有他父母的消息我也已經有了些線索,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
“啊,真的嗎?”艾爽突然回過神來,興奮地大喊,“真的嗎?真的……太謝謝你們了,謝謝你們……”她說着說着聲音不由地顫抖。不能哭,她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啊!不可以讓別人看到她的眼淚,即使是幸福的眼淚也不行!
“不,是我們謝謝你才對!”龍澤早微笑着說,然後關上了實驗室的門。
“不,真的……真的很謝謝……謝謝……”艾爽低聲說,流下了眼淚。
這個充滿硫酸氣味的諾大而神秘的空間又安靜下來了。艾爽靜靜地看着龍澤早消失的地方,臉上原有的笑容僵住了。她在水中掙紮着把身上所有的線纜都拔了下來,然後輕輕一躍,便從那充滿藥液的巨大玻璃瓶中跳了出來。
漫步在這孤寂的實驗室裏,撫摸着每一件和身體一樣冰冷的機械,這讓她寂寞空虛得要崩潰。若不是腦海中不斷浮現林楠的微笑,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是否真的還存在。對外面世界的渴望、對學校生活的懷念、對同學老師的思念、想見他的心情在她的心中越發強烈。
大家今天又學到了什麽新知識呢?學校是否又在搞什麽有趣的活動或會議呢?林楠身邊是否坐上了別的女孩呢?林楠是否會對她這個昔日的同桌有所懷念呢?林楠現在應該睡着了吧?林楠會做個什麽樣的夢呢?林楠……林楠……林楠……
突然像是電腦中了病毒,她的腦海裏只有林楠這兩個字。
喜歡某個人,是種微妙的幸福和甜蜜。了喜歡上一個完全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卻是件悲喜交集的事。欣喜自己會喜歡那個人,悲痛那個人不會喜歡自己。只是那份莫名的欣喜會讓這份無名的悲痛更加強烈。想忘掉他,可是又覺得如果忘了他自己就會一無所有。想看着他,擁有他,可是又清晰地意識到那只是絕望的幻想。
即使是如此地悲痛和煩惱,她還是想再見到他,坐在他的身邊。盡管不能和他在一起,她只要看着他陪着他就好。她要的真的只是這樣。
好想見到他……真的好想見到他……
這是一個不眠的夜。黑暗的房間裏,林楠躺在柔軟寬大的床上,輾轉反側,無論如何睡不着。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艾爽漸漸離他遠去的背影,那由清晰到模糊的身影讓他立刻睜開雙眼。好想和她在一起,哪怕是拉着她全世界逃竄,放下所有的榮譽和財富,他也願意!他真的很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總是顧忌得太多。這過多的顧忌讓他錯過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他已經無法忍受這沒有艾爽身影的生活。好想見到她……真的好想見到她……
清晨,一夜沒有合眼的林楠打着哈欠走進了教室。當他步入教室的剎那,他驚呆了,突然而來的驚喜瞬間消除了所有的倦意。
艾爽……艾爽此刻正坐在他座位旁邊,周圍圍着一大群問東問西的同學。
同學們都問了什麽,他聽不到,周圍的一切聲音他都聽不到。他的世界只有那個坐在那兒低着頭的少女,他的世界只容得下她。艾爽,艾爽,艾爽!
盡管同學們不斷重複地問着許多問題,艾爽也只能一直坐在座位上低頭不語,心中祈禱着他們快離開。當她從人群中擡起頭來時,那個她思念了一整夜的少年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簾。
林楠,為了見到他,她再一次乘科學家專心做實驗時偷偷逃了出來。這個身體,似乎由于沒有承載生命的緣故,非比尋常的靈活。她再一次在繞了大半個郊區甩掉了追她而來的黑衣人後,回到了這個學校裏,得償所願地坐在這個熟悉溫暖的教室裏,見到了那個讓他頭腦中病毒的少年。
“早……早上好!”兩人同時說,卻又同時撇開了目光。
教室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這兩個聲音還在回蕩。
同學們竊竊私語地散開了,為林楠讓出了回座位的路。
兩人終于又坐在了一起,卻彼此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明明都有千萬句想對彼此說的話,此刻卻都什麽也說不出來。
上課鈴聲在沉默中響了起來,接着老師拿着書本走了進來。
“艾爽同學?”任課老師扶了扶跌倒鼻梁上的厚厚的眼鏡,吃驚地叫出了聲。
“……”聽到老師這樣突然吃驚地叫自己的名字,艾爽不由地渾身一顫,待回過神來時,老師已經走到面前,一本厚厚的書壓在了她的頭上。
“啊,你果然在這兒啊!”老師半是高興半是惱怒地說,“你每次來上學都不和你的那些親戚打招呼的嗎?害得門衛員和他們現在還在校門前争吵。”
“親……親戚!”艾爽驚呆了,她可不記得自己除了逝去的奶奶和躺在醫院裏的弟弟,何時還有過什麽親戚。
“對啊,”老師繼續說,“就是昨天來接你回家的那四個穿得像黑客帝國的人啊!穿得一身黑,還戴墨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學校和黑社會有什麽關系呢!昨天門衛因擅自放他們進校而被校長狠訓了一頓,今天是鐵了心不敢再放他們進校了!”
原來是守在實驗室裏的那幾個保镖啊!艾爽不由地倒吸了口氣,眯起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身,低下了頭,“真對不起,我今天出門又忘了通知他們了!”口上雖這麽說,心裏卻想着:如果事先通知他們,我可就來不了學校了。
“果然如此!诶?”老師突然又一轉疑惑的口氣,“話說,你怎麽突然多出那麽多稀奇古怪的親戚啊?而且他們看起來很強勢……”老師突然又止住了,吃驚地望向教室窗外。
班裏瞬間也鬧騰了起來,紛紛站起。“看!班長的那些黑社會親戚來我們班了!”有同學大喊。
“看來,你的那些親戚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強勢!”老師發自內心地感慨,眼鏡又掉到了鼻梁上。
望着已經走到面前的兩個黑衣保镖,艾爽只好艱難地傻笑了一下。果然,她又給大家添麻煩了。
“您好,我是艾爽同學的老師,請問……”老師本想出于禮貌和他們握下手,結果人家根本不予理睬,只是兩眼像盯着獵物一樣可怕地盯着艾爽。這顯然讓老師十分地尴尬,教室裏一片嘩然,大眼瞪小眼,沒有出氣的聲音。
“艾爽,請您立刻跟我們回去,不要再為難我們了!”一個黑衣保镖鄭重得有點可怕地說。
艾爽瞅瞅安靜的教室,目光不安地掃過林楠,只見他神情嚴肅得過了頭,正充滿敵意地看着面前的兩個黑衣者。他此刻在想什麽呢?他不會真把他們看成黑社會的了吧?如果真是那樣,他又會怎樣看她呢?把她看成不良少女?黑社會小妹?天啊,不要,不要啊!她好想對他、對大家說:“不是那樣的,我跟他們什麽關系都沒有!真的什麽關系都沒有!”然而話到嘴邊,在這詭異的氣氛裏,她卻始終說不出口。
最後,為了不耽誤大家上課的時間,艾爽站了起來,決定跟那兩個黑衣保镖回去。正當她邁出座位時,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已經不想再顧忌什麽了,他只想把想說的話現在就跟她說,不論結果是什麽,也沒有什麽籌碼,他現在只想跟她說話,說出藏在心裏的話。
林楠站了起來,低着頭,任黑發遮住了眼睛。他的右手緊緊抓着艾爽的胳膊,也許是隔着一層布的關系,他感覺不到她的體溫,卻清楚地感覺到她在顫抖。她是在害怕麽?是害怕跟那兩個黑衣人回去,還是……在害怕他的手?
“艾爽……”他輕輕叫出了女孩的名字,又在後面加了兩個敬字,“同學。”
突如其來的手,讓艾爽有些不知所措,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卻不敢去看拉着她似乎是要阻止她回去的少年。他在幹什麽呀?他不知道以他特殊的身份這麽做會招來大家的輿論嗎?他究竟是在想什麽呢?帶着疑惑、帶着為對方焦慮的心情,艾爽輕輕地問:“什……什麽事?”
“可以和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談一下嗎?就我們兩個人。”林楠堅定地說。
“诶?”艾爽又被這突然的要求驚呆了,可是……這不正是她一直所期待的嗎?“當然可以!”她連忙使勁地點了頭,然後把祈求的目光看向那兩個保镖。
未等黑衣保镖有所表示,林楠已經拉着艾爽奔出了教室。
安靜的走廊上回蕩着他和她的腳步聲,少年和少女都保持着沉默。
很快,林楠拉着艾爽來到了一間無人的電腦室。關上門後,林楠才放開一直緊抓着艾爽胳膊的手,直直地站立着,認真地看着艾爽,似乎很久他都沒能這樣直視她了。
在林楠的目光中,艾爽卻不安地低下了頭,腦中一片空白。好多想說的話湧上了嘴邊,卻張不開口。
“我們……是朋友吧?”林楠輕輕地問,“盡管我們很少說過話,但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朋友,你呢?”
朋友……她當然也一直想和他成為朋友,只是身份懸殊的她,只能把這個小小的願望當成是奢望。今天聽到他這麽說,艾爽吃驚而激動,“當……當然!”她顫抖地回答,“我一直都想成為你的朋友!” 聽到了對方的肯定,林楠突然松了口氣。他索性随意蹲了下來,眼睛飄向別處,“那……你覺得我怎樣?”
“诶?”艾爽愣了一下,不假思索地回答,“很完美,溫柔,有人緣,成績優異,像神一樣完美。”她想用盡所有贊美的詞,可只能想到這麽多。
聽到艾爽的贊美,林楠卻覺得心中有些難受,“我不是神,也不會像神一樣完美。”他輕輕而帶着點賭氣的口吻說,“我也會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生氣,我沖動起來時也會想打人,我還有點急性子!人緣好是因為我是富人家的兒子,而且濫用父母的錢給女孩子買禮物。我也會經常跟爸鬧別扭,昨天我還差點對校長動手……”
林楠不是神也不會像神一樣完美,也擁有着少年反叛的性格,這一點她當然明白。可是聽到林楠親自跟她說這些,向她展現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她不知道此時應該有什麽心情和表情。但她卻莫名地有些欣喜,欣喜自己看到了和別人看到的不一樣的林楠。她似乎更加了解林楠了,和他的距離似乎在靠近。
“這才是真實的我,你會覺得讨厭嗎?”林楠問,依舊蹲着,眼光看着別處。
“不,當然不會!”像是出于本能,艾爽條件反射似地連忙回答。
“那你還想和這樣的我做朋友嗎?”林楠又問,聲音微妙地有些不安。
“嗯!”艾爽堅定地點了點頭。
“知道嗎?或許我所期待的‘朋友’和你所期待的‘朋友’是不一樣的。”林楠苦笑着說,心中卻隐隐作痛。
“嗯……我知道……”艾爽低聲說,神情哀傷。是啊,他所期待的只是普通朋友的關系,可是她卻似乎不知什麽時候變得貪心了,竟然有些不滿足于這普通朋友的關系。她究竟在期盼着什麽呢?此刻的她,不是人類,甚至連生物都算不上,因為她根本沒有生命。林楠願意和她成為朋友了,這不是她一直所奢望的嗎?她該滿足該高興的啊,為何會這樣傷感呢?
“龍澤早……”林楠鼓足勇氣,終于說出了那個金發金眸少年的名字,“他是個怎樣的人?你……很喜歡他嗎?”說完,他突然感覺好羞愧,好不自在,他這是在吃醋嗎?心中怎麽會有酸楚的痛苦。
龍澤早!那個來自未來的人!林楠怎麽會知道他的?難道林楠已經知道她和未來科學家做的交易了嗎?他知道她現在已經不是人類而是個怪物了嗎?莫名的恐懼在艾爽的心頭擴散開來,令她的堅強瞬間崩潰。她還一點都不想林楠知道這些啊!她不想看到林楠如此失落的樣子,她不想成為林楠眼中的怪物!她怕……她突然間好害怕林楠突然會用一種充滿厭惡的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不要……不要……不要!
艾爽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踉踉跄跄地後退着,直到退到牆邊,蹲了下來,雙臂抱着,渾身顫抖。眼前的光線就在這時越來越暗,耳邊寂靜得産生了轟鳴。她這是怎麽了?怎麽會感到這樣虛弱無力,她的身體似乎是在石化,不能動彈了。她這是……快要死了嗎?奇怪,她不是早就死了嗎?怎麽現在她還會想到死這個字?漸漸地,艾爽的表情變得僵硬,蹲在牆邊如石人。
感覺到不對勁,林楠連忙站了起來,卻見艾爽臉色極其蒼白地靠在牆邊,臉上盡是痛苦僵硬的神色。“艾爽,你怎麽了?”他吓得不知所措,連忙想去抱起艾爽,把她送到校醫處。可他的指間還沒碰到艾爽,門突然被猛烈地撞開,一把冰冷的手槍指住了他的額頭。
“不要碰她!”突然闖進來的黑衣者冷冷地威脅說。而後跟着進來的保镖迅速地抱起了艾爽。
看到已經處于昏迷中的艾爽被黑衣人抱走,林楠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那麽地無助。他一咬牙,揮手打掉槍支,欲追出去,卻被持槍的保镖一把按在了地上。“艾爽她怎麽了?我只想知道艾爽她怎麽了!你們告訴我!快告訴我!”他嘶啞地大喊,像是對無助的發洩。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林大少爺!”黑衣保镖冷笑着說,“但若是你執意幹涉我們,小心終有一天,你的腦袋會被我們的槍打穿!”說完,黑衣者放開了林楠,靈活地收起了槍,也迅速地走了出去。
林楠站了起來,筆直地立在那裏,臉上露出冷冷的笑意,有些猙獰。突然,他奮力一擊,一拳打在了教室的窗戶上。玻璃立即四分五裂,帶着殷紅的血液,灑落一地。
手上的痛苦似乎讓他更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能,他靠在了牆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該怎麽做?他該怎麽做才能真正得到艾爽?他想要她,想給她幸福……可是他這樣做真的就能給得了她幸福嗎?他……錯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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