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相助
聞致的面色很沉,平時在輪椅上如一座冰山,今日卻是換了好幾個姿勢,頗有些不自在的樣子。
明琬不知道他在焦躁些什麽,也沒心情詢問,索性緘默不語。
一夜的小雪,天亮後,雲染淡墨,屋檐蒼雪,滿庭院寂靜的灰與皚皚的白,像是一幅濕淋淋的水墨畫。
牆角的臘梅開了,枝頭幾點亮色,馥郁芬芳。小花執着劍從廊下而來,蒼樸的半截面具襯着青檐白雪,有種少年游俠的神秘飄逸。
他在門外跺去靴子上沾染的雪塊,方推門進書房,朝聞致和丁管事彙報最新打聽出來的‘情報’,“明太醫病了,應是之前那案子郁結于心,一直未曾好轉,嫂子擔心父親才在娘家多留了兩日。”
聞致正在畫一幅蒼茫的關山雪景圖。不能走動的這一年多,他終日讀書作畫,以筆為刀恣意潑灑,書畫見識倒是精進了不少,繪出的山水活物筆力遒勁,藏着他年少劍氣的鋒芒。
他沒有回應,但潑墨的筆觸明顯慢了下來,小花便知他在認真聽,繼而道:“還有,嫂子查出了貴妃乃是因私下喝了大量酸湯,與藥性相沖,故而導致滑胎。昨日她進宮求見皇後娘娘了,大概是想請求皇後翻案。”
為了從青杏嘴裏套出這些消息,小花可謂是費盡心思,并賄賂了一只雞腿和兩包栗子糕。
丁管事适時道:“原來如此!少夫人不是在生氣,這下世子可以放心啦!”
聞致繃着一張俊臉,自行忽略了丁管事最後一句話,十分不情願地開口:“皇後看似溫和,實則頗有心計,當初借我的婚事幫明家脫罪,也不過是因為可以讨好太後,有利可圖罷了。翻舊案這種費力不讨好之事,她怎會冒險去做?”
“正是呢。昨日接少夫人時便發覺她頗為失落,想必是在宮中被拒了……”丁管事交握着雙手擱在胸前,故意誇張道,“可憐的少夫人,此刻一定很難過。”
聞致的面色并未因這句話而緩和些許,停筆審視着水墨畫上的某處,生硬道:“這事找皇後沒用,畢竟死的又不是她的孩子。”
丁管事是個人精,察覺到聞致話中有話,忙順勢道:“依世子看,該如何下手才能翻案?”
聞致垂着眼,嗓音一貫的冷淡:“只需将酸湯有問題之事透露給貴妃,她生性多疑且睚眦必報,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事情鬧大,真相自會水落石出。”
“貴妃跋扈,不如皇後善計謀,的确是個最好的切入點,還是世子有辦法!”丁管事恍然,暗自給小花使眼色。
小花一怔,看了看丁管事,又看了看皺眉不耐的聞致,突然間醍醐灌頂,忙抱拳道:“哦哦,懂了。屬下這就去辦!”
聞致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冷哼一聲,凝神一筆勾出險峻的山巒。
下了一場雪後,方覺一年已接近尾聲。
日子晃晃悠悠到了年關,府上開始采辦年貨,燈籠換了簇新的紅,門旁貼了桃符,連仆役們每日的問安聲都響亮了許多,每日買菜運貨的板車進進出出,是明琬最愛的熱鬧。
熱鬧之餘她偶爾也會擔心,不知阿爹一個人在冷清的明宅中過年,會否孤獨難受。
廂房中,芍藥折了新鮮的梅花插在窗邊的花瓶中,青杏手執雞毛撣子在一旁灑掃,兩個侍婢間或閑談兩句,只聽芍藥無意間提了句:“世子的生辰快到了呢!生辰那日府中上下會例行有賞,大家早早就開始期待了。”
正在給明承遠準備賀年禮的明琬心下一動,想起成婚之前交換過生辰帖,便循着記憶問道:“他生辰那天是上元節,對嗎?”
“是呢。”紅芍停下手中的活計,笑道,“夫人可要送世子一個生辰禮當做驚喜?”
明琬遲疑了一會兒。
她不介意給聞致準備禮物,又怕他如前幾次那般不領情,白白辜負一番熱忱。想了想,她趴在案幾上洩氣道:“還是算了。何況,我也不知送什麽才好。”
“送幾個藥香包吧?”青杏提議,“小姐做的藥包是最好的,挂在床頭,連夢都是香甜的。”
明琬仍是興致缺缺的樣子:“哪有人送藥做禮的?多不吉利。”
芍藥道:“這禮物不在貴重,而是心意。俗言道,‘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夫人何不為世子下碗長壽面?除了早出嫁的大小姐,還從未有別的女子為世子下廚呢,他必定會十分喜歡的。”
話雖動聽,只是說出來任誰都不會相信。
聞致就是一塊帶刺的冰,能不惡語傷人已是難得,何來喜歡?
丫鬟們你一言我一語,讨論得熱火朝天,弄得明琬非送禮物不可,不送反而顯得不近人情。
可是,送什麽才好呢?
這世上最寒心便是一廂情願。明琬悄悄嘆氣,甚至能想象出聞致收到禮物時的模樣,必定是冷傲扭頭,并嗤之以鼻。
小年過後,明承遠私下來了侯府一趟,倒教明琬十分意外。
“貴妃知曉了酸湯一事,懲罰了好些宮人,太醫署上下顧不得休沐,通宵忙着翻譚醫正的舊案做供詞。”明承遠三言兩語将這幾日宮裏的風波概述,望向明琬無奈道,“琬兒,你到底出手了?”
明琬驚愕萬分,辯解道:“我沒有。自那日被皇後娘娘婉拒,我便再未進宮。”
明承遠只是望着她。
明琬快要哭了,小聲道:“除非是皇後娘娘反悔,又插手了此事……阿爹,你知道我不會撒謊的。”
“好了,別流淚讓下人看笑話,爹信你。深宮之中步步驚心,爹只是擔心你卷入其中,會成為被別人利用的棋子。”明承遠起身道,“既然不是你,爹便放心了。”
“阿爹就要走麽?留下來用午膳吧。”明琬步步緊跟,懇求道。
“不了,爹還有事,看看你就走。”明承遠站在積雪斑駁的階前,朝明琬輕輕擺手,“回屋吧,外頭風大。”
送走明承遠,明琬陷入了短暫的疑惑中。
片刻,這種疑惑在青杏飄忽躲閃的目光中達到巅峰。
明琬與青杏從小一起長大,名為主仆,勝似姐妹,怎會看不出對方的心虛?她一把拉住準備貼牆根溜走的青杏,煙眉一沉,問道:“青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青杏是個藏不住心事的,當即嗚哇道:“小姐,不是我!是他将我堵在牆角,威逼利誘哄騙我說的!”
“他?”
“……是小花。他問我,小姐為何生氣不理世子?我說,小姐沒有生氣,是因為老爺的事才不開心……後來,丁管事他們就什麽都知道了。”
青杏支支吾吾,小心翼翼地瞄着明琬的神色,“我也不知道宮裏那動靜是否和姑爺有關,但是小姐,老爺有機會翻案,這不是好事麽?”
“話雖如此,可是……”可是,她不想再欠宣平侯府的人情,不想讓聞致覺得她這些日子焦慮在是欲擒故縱,嘩衆取寵。
“你呀,以後好好管住嘴!”明琬又氣又無奈,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輕松。
不管怎樣,她都萬分感激。至少阿爹不會再蒙冤受辱、被人謾罵排擠了。
可是,真的是聞致出手替她擺平此事的嗎?
不可能,聞致是絕對不會管這等閑事的,多半是丁管事和小花從中斡旋了吧……
明琬思來想去,心中沒底,打算尋個機會旁擊側敲打探一番。
機會很快來了。
午膳時,大家都在,小花推着聞致入座,明琬心中不斷打着腹稿,正在猶豫怎麽開口,就聽見丁管事“哎呀”一拍腦門,站在門口處寬厚笑道:“聽聞明太醫之案有望重審伸冤,真乃喜事,我在此先恭賀少夫人啦!”
果然……
明琬擱下碗筷,按捺不住感激道:“果真是丁叔幫的忙?”
“這可折煞我了!我一侯府管事,哪有這樣通天的本領?是世子爺擔心少夫人,命人暗中周旋解決的。”丁管事笑眯眯道,“別看侯府如今凋敝了不少,但這點人脈還是有的。”
聞致本在飲茶,聞言險些一口茶水噴出,嗆咳一聲,有些惱怒地瞪了丁管事一眼,責備他多嘴。
明琬心髒撲通撲通,莫名緊張,又不可置信,半晌望向身邊的聞致,細聲問:“是世子做的嗎?”
“不是!”聞致口是心非,一副‘怎麽可能是我’‘我才不屑于插手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的冷傲神情。
他越是惱羞成怒,明琬反倒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心中的忐忑更甚……
聞致冷着臉,将茶盞重重一放,說:“不吃了。”便抛下一屋子人,自顧自推行輪椅離開。
小花淡定剝着瓜子,一語道破:“世子害羞了。”
這……這算是‘害羞’?
“我去看看他。”明琬心中複雜,起身追了出去。
聞致并沒有走太遠,輪椅停在回廊的拐角下,望着雪地中兩只偷食的鳥雀出神。
聽到腳步聲,他乜過眼來,見到是明琬,又毫不留情地調開視線,淡然道:“你來作甚?”
“我來謝謝你。”明琬呼出一口白氣,眼神澄澈坦然,一步步靠近他道,“謝你救了阿爹。”
半晌,她輕聲補上:“兩次。”
不管他是無心插柳還是被迫出手,都救了阿爹兩次,一次是生命,一次是尊嚴。
“有何好謝?反正你嫁來此處,不就是為了你爹嗎?”來不及收回話中的尖刺,他一針見血道。
大概也意識到這話太沖了,他随即閉緊了唇線,轉動輪椅轱辘,沉默離去。
明琬心中被蟄了一下,但她并未退縮,而是望着聞致的背影清晰道:“不管怎樣,這句‘謝謝’都是你應得的。”
聞致的背影微不可察地一頓,卻沒有回頭。
浮雲消散,天光乍洩,殘雪閃爍着晶瑩的碎光。明琬久久站在廊下,按捺住疊湧的心緒想着:看來這份生辰禮,不得不好好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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