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女

小芽兒縮在紅檐閣的拐角門廊裏，看着遠處籠罩在煙雨中的大柳樹，又低頭盯着自己染了泥的綢面繡鞋。随着面前多了一雙漿洗的發白的麻布鞋，一聲熟悉的驚呼傳過來，“你這小魔星怎麽躲到這裏，吓了你娘老子一跳！”她擡起頭看着王媽媽疲憊的臉，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王媽媽就心軟了，一邊說：“是不是又來找陽春讨糖吃？”一邊掏出帕子揩去小芽兒鼻子底下的水珠，擦了又擦，才拽着她往偏院走，也不管手裏四五歲的小娃兒聽不聽得懂，自顧自得說着，“這都喊了一天一夜了，還沒生出來，得虧夫人身子骨健朗，不然得折騰得暈過去不可，也不知這是犯了什麽毛病，孩兒也該體諒娘親早點出來，娘生你的時候可順當了，剛一用勁兒，你就出來了，以後可是個孝順孩子。”又摸了摸小芽兒将将揪起來的兩個髻，小芽兒傻樂了樂，娘倆兒轉過門廊就見将軍穿着紮褲腿的武服，衣衫濕着從雨中走上門廊，看是又剛耍完槍回來，王媽媽連忙推了推小芽兒，自己又蹲身福了福，低頭說：“将軍萬福。”将軍似從鼻子裏嗯了一聲就往正院走去，王媽媽回頭看了看将軍疲累又匆匆的背影，心思百轉。自家主子年少上沙場殺敵，和老太爺一起立下軍功無數，滿大秦誰人不知銀槍将軍葉玄的名頭，夫人和将軍青梅竹馬，成親後也恩愛無比，将軍一心一意，下人瞅着也和和氣氣，百姓間更是給傳頌成了一對兒神仙眷侶，唯一不足的就是兩三年也沒個孩子，可将軍和夫人才将二十的年紀，大把的時間，老太爺還沒發話呢，二爺就又是送丫頭又是要過繼得給夫人添堵，索性二爺和将軍不是一個肚子裏爬出來的，找準了空子往裏鑽，得虧将軍是個情深的種子，當着滿宗室的面立下誓言一生只有夫人一人，夫人感動之餘肚子也争氣，十月懷胎兩人日子過的也蜜裏調油，終于到了小主子出生的日子，宮裏請來的禦醫都說脈象強勁，定是個身強體壯的公子，産婆也說胎位順，生産也會順當，沒想到這一天一夜，将軍在産房外聽着夫人聲嘶力竭得地喊，終不忍心冒着雨在園子裏耍槍，隔個一刻半刻就往正院跑一趟，唉，夫人可吃盡了生孩子的苦。正想着耳邊傳來叽裏咕嚕的聲響，低頭一看，小芽兒正仰着臉，瞪着圓圓的眼睛瞅着她，連忙收了心思，領着小芽兒進了偏院，端了小風爐上熱着的點心來，又交代了幾句，才加快了腳步往正院走去。

卻說這邊葉玄邁着大步朝正院走，耳邊下人腳步聲，說話聲，換水聲越來越清晰，剛穿過垂花門，就聽到一聲石破天驚的嬰兒啼哭，接着是産婆的聲音，“生了，生了，終于生了。”葉玄怔愣在當場，随即一陣風一樣刮進産房，柳盈秋昏過去看到最後的畫面就是一張英俊熟悉的臉關切地看着自己。葉玄抓着柳盈秋的手，滿眼的焦急，嘴裏喊着：“阿秋，阿秋，禦醫呢，禦醫快過來！”這邊産婆湊到葉玄身邊，笑得滿臉皺紋，說：“将軍不必擔心，夫人這是累的，要休息呢，您快來看看，夫人給您生了個漂亮的小娘子呢！”葉玄這才轉眼看了看襁褓裏已經安靜下來的小嬰兒，只見皮膚皺巴巴紅通通，離漂亮差了十萬八千裏的小猴子，産婆看了葉玄驚怔的眼神，安慰道，“剛出生的孩子都這樣，老婆子看這眉眼像極了您呢！”葉玄收了驚愣，看着自己孩子吧唧吧唧的小嘴，一邊說着，“抱給奶娘去吧！”一邊親手接過大丫鬟陽春手裏的參湯給柳盈秋喂去。适時，王媽媽進門向着葉玄說：“将軍，老太爺在書房等了半天了，說要看看小娘子，您抱着過去吧，這裏有奴婢們照顧着，夫人醒了就立馬知會了您。”葉玄想了想又定定看了柳盈秋一眼，才別別扭扭地抱着孩子朝着書房走去。這邊葉海在書房裏來回踱着，聽了葉玄一聲爹，就見自己兒子抱着自己的孫女兒站在門檻邊，小丫頭憋了憋嘴終于忍不住就哭了出來，葉海連忙接過來舒舒服服地抱着，口裏說着：“像你，和你剛生下來時一毛一樣。”葉玄湊過去仔仔細細地看了，說：“爹，既然是個姑娘，之前取的名就不做數了吧。”葉海皺了皺眉，“那是你老子翻了半年的詩書才想出來的，怎麽能說不算就不算。”葉玄為難得說：“可一個小娘子叫雲靂也太…”沒等他說完，葉海炯炯的眼神就瞪過來，葉玄想着老爺子大手捧着詩詞鑽研才出了這麽個名字，也松了口，靈機一動，“那咱把靂字換成璃字吧。”葉海想了想看着小奶娃兒紅紅的小嘴也勉強嗯了一聲。

這邊柳盈秋睡了一個晚上一個上午，晌午終于醒了過來，映入眼簾就是自家夫君伏在枕邊的臉，半個身子還歪在杌子上，剛二十的年輕臉龐看着還有些稚氣未脫，戰場上卻是冷顏冷面的殺神，人前也擺出嚴肅成熟的樣子，只有面對自己時才有溫柔的笑模樣，自己容貌雖妍麗，在這上平城中，天子腳下，卻也普通得很，娘家是百年書香世家，翰林院當差的爹更說不上位高權重，青梅竹馬娃娃親，一切理所應當，成親之後的日子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光，一兩年之後二老爺總有意無意提起自己家二小子多好多好，自己嬷嬷王媽媽一提，才知道孩子是必不可少，自己要給玄哥生個孩子。等了一年，惡苦的補藥和豐潤的雞湯連翻吃着，終于盼來了這個孩子，懷胎的日子更是幸福的很，連孕吐也不曾，玄哥越發把自己當嬌花養着，沒想到生的時候這般辛苦，索性補藥和雞湯沒白吃，想着玄哥對自己立下誓言時堅定又深情的臉龐，咬牙堅持着把孩子生了下來。昏迷中隐約聽見小娘子像爹，心裏也高興着。想着就擡手拂過夫君的臉，剛碰到眼睛就睜開了，一雙黑沉沉的眼眸倒映着自己。葉玄忙坐起身看着柳盈秋，“可有哪裏不适？”柳盈秋搖了搖頭笑着對他說：“玄哥，我想看看咱們的孩子。”屋外陽春聽到了響動應聲道：“夫人，奶娘把小娘子抱過來了。”這邊葉玄抱過孩子放在柳盈秋身邊，兩人探頭看了看，小奶娃長開了點，皮膚也越發向白嫩發展，似是吃飽了，睡得一個心滿意足，葉玄說：“爹給起了名字叫雲璃，你要是覺得不好聽，咱再改。”柳盈秋應道：“既然是爹給起的，都是好的，璃兒，璃兒，也動聽的很。”葉玄看着妻子滿足的笑靥也難得地笑了，紅檐閣裏瞬時充盈着幸福的香氣。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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