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中午吃完飯,成都分公司的老總梁毅和羅筠領着他們去分公司參觀,參觀完畢又開了全體員工大會,讓前來的高管和主要領導講話,又進行了一些總部在研項目的視頻演示,後來在梁毅的強烈要求下,唐清又給所有人講了一堂設計理論大課,直到晚上八點多鐘才結束。

唐清每年來成都都要講好幾堂課,頂數他忙,以前他不愛說話,也不是很喜歡當着一群人的面講課,但應公司要求,他也沒辦法,而且講他擅長的理論知識他也沒什麽發憷的。

如今唐清講課就更沒治了,他都停不下來,特別喜歡嘚吧,特別喜歡跟臺下的同事互動,掏心挖肝的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知識都告訴他們,讓他們少走點彎路,多掌握一些設計知識,成長的更快一些,也有機會賺更多的錢。

唐清講完課後跟成都的同事又交流了好一會,這時羅筠走過來搭住唐清的肩膀跟大家說,“哎,今天先到這兒吧,大家散了吧。”

大家都散了之後羅筠笑着說,“唐清,這一年不見,你這水平越來越高端了啊,真是又讓我刮目相看一回啊。”

唐清微笑了一下,“羅總太客氣了,我有幾把刷子您還不知道嗎?多少年就這點東西,倒騰光了就直脖了,根本不足挂齒。”

“哎,你這是謙虛過頭了。”羅筠哈哈大笑。

張淩軒在旁邊瞪着倆人看了半天了,他有點不耐煩的走過去打斷兩人的對話,“羅總,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羅筠看了一下表,“呦,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先走吧。”羅筠看了一眼唐清,“唐清,你跟總部的人一起走就行了,待會咱們飯店見。”

“好的,您慢走。”

張淩軒臨走時用他那雙會放電的眼把唐清從上到下咔哧了一遍,才跟在羅筠身邊走出多媒體教室。

唐清被他看得全身寒毛直豎,心說這張總今天是怎麽一回事兒?他都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他了,他有嗎?沒有吧……

最後梁毅領着成都分部的領導還有總部的一行人到當地的一家很出名的酒店大吃特吃了一頓。

二十幾個人分成兩桌坐下,唐清先上了廁所,等他回來發現沒地兒坐了,就随便挑了一桌擠進去,他一擡眼發現斜對面坐着張淩軒,他正側着頭跟成都分部的老總梁毅倆人有說有笑的,梁毅快奔四十了,長得挺敦實一人,也挺黑的,老腮胡茬子發青,臉上分布着不太均勻的青春痘遺留下來的疤痕,把旁邊的張淩軒顯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唐清趁他不注意多瞄了兩眼,反正是白給的養眼福利,不看白不看!

羅筠也坐在張淩軒旁邊,正一邊跟倆人聊天,一邊端着酒瓶給張淩軒杯裏倒酒。他看到唐清坐了過來,跟他笑着點點頭,唐清也禮貌的回以微笑。

唐清身邊做的倆人都是總部的其他項目組的制作人,也都是以前天樂的老員工,跟唐清也曾經在一個項目組共事過,所以也算是熟識,很容易聊得起來。

領導們說完祝酒詞,又敬完酒,大家都各自開動,邊吃邊聊,唐清看着一桌子的菜實在提不起什麽胃口,他還真是挺挑嘴的一個人,你讓他幹吃饅頭他能吃下去,讓他吃山珍海味,他也就能墊吧兩口,不是他不愛吃,而是他覺得沒什麽新鮮的,吃膩了。

他記得曾經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挺愛吃這些重口味的東西,後來過了三十多歲,因為常年喝酒肝不好,胃也有點毛病,吃不了太油膩的東西,他就開始吃一些清淡的食物,養成習慣了,現在穿回到這個年輕的身體,竟然能找到未來的影子,對重口的東西完全提不起興趣。

張淩軒雖然一直跟身邊的兩個高管聊天,從容應對,可是眼睛卻總是不老實,他時不時的瞟向唐清,發現他沒怎麽吃東西,而且專挑清淡的吃,這倒讓他有點好奇,他覺得唐清是因為窮的吃不起了,才會去啃饅頭沾豆腐乳,可看他現在這狀态明顯不只是因為缺錢的原因。

像他這種省吃儉用,窮的叮當響的人,面前擺着山珍海味不是應該胡吃海塞,大吃特吃嗎?可他竟然無動于衷?這不太合理吧?

難道是吃膩了?不可能。他哪吃得起,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腸胃不好。

難怪那麽瘦,淨吃些沒油水的東西,能胖的起來嗎?張淩軒覺得自己管的有點寬,他吃啥管他什麽事?有病……

後來他還是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唐清,注意到唐清跟他身邊的倆人聊的還挺開心的,沒事兒喝兩口小酒,擺着他一貫平靜無波的表情,偶爾勾着嘴角笑一笑,大方又得體,從容應對。

可是酒席過半,到後半程收尾的時候,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一個個都呈現了醉态,聊得更加熱火朝天,每個人都不再端着架子了,嘻嘻哈哈的聲音,拼酒的聲音,東倒西歪的,來回串桌子敬酒唠嗑的,什麽樣的都有,全都露出了真面目。

張淩軒在這種場合喝酒一向非常有水準,你永遠看到他在喝酒,他卻絕對不會醉,非常有節制,你敬他喝,你不敬,他就沾沾酒杯的邊兒,讓人覺得這個人非常有量,給足你面子,卻是在場的人中唯一一個臉不變色,沒有醉态的人。

張淩軒看到大家都這個樣子了,他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唐清,這一眼讓他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看見唐清身邊的男人正跟他勾肩搭背的聊天,那男人的樣子就跟碰到知音了似的,跟唐清聊得是熱火朝天不亦樂乎。而這還不是最要命的,讓他崩潰的是唐清!

唐清原本的白臉已經紅噗噗的了,他正一臉傻笑的聽着旁邊的男人在那瞎白呼,那種張淩軒只在公司以外看到的笑臉,帶着酒窩的,露着白牙的,還有小眯縫眼兒,現在正毫不保留的徹徹底底的暴露給在場的所有人,而當事人顯然還不是就随便笑笑,看樣子明顯是喝多了,根本沒有要收住表情的意思。

張淩軒當時幾乎是瞬間産生了一種将他打暈扛走的沖動。唐清那種樣子他就是莫名的不想讓別人看到!一點也不能!

張淩軒正瞪眼的時候,身邊的羅筠卻突然站起身拿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走到唐清旁邊,推了一把他身邊的男同事,“哎,哥們兒,我跟唐清喝點,你去邊上坐會啊。”

那人一看是羅筠,趕緊給他讓座,去了別的桌繼續喝。

羅筠坐下之後給唐清倒了一杯酒,“唐清,來,我敬你一杯。”

唐清趕緊接過酒杯,“不敢當不敢當,應該我敬羅總的。”

說着唐清沒有任何遲疑,咕咚一下就灌了進去,然後他趕緊又給自己補上一杯,笑着說“我再敬羅總一杯。”

“好,幹了!”羅筠跟唐清碰了一下杯,一飲而盡。

羅筠把椅子拉近,伸手搭住唐清的肩膀,盯着唐清的笑臉說,“唐清,咱們有一年沒見了,你這一年過的怎麽樣?升官沒?”

唐清笑呵呵的搖搖頭,“沒有……還那樣。”

“不是吧?哎,以你的水平,當個小小的原畫組長實在太可惜了!”

唐清腦袋暈乎乎的,對羅筠的話聽一半漏一半,有頭沒尾的接了幾句,就不怎麽說話了,就羅筠一個人在說,而唐清則在一邊自斟自飲,對着酒桌發呆傻笑。

張淩軒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唐清的臉,還有羅筠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心中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憤怒,沒由來的憤怒。

張淩軒現在特別想沖過去把羅筠從窗戶扔出去。但他并沒喝多,知道這樣做不合适,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纾解這種突然産生的暴力傾向。所以他只能攥緊手中的酒杯,而那酒杯只差一點就被他捏碎。

梁毅在旁邊一直拉着張淩軒沒完沒了的嘚吧,張淩軒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着,根本沒往耳朵裏進,他的眼睛一直瞟着唐清那邊,額頭上已經開始浸出汗液,心裏翻江倒海的想着該怎麽合理處理這種情況。

不過張淩軒的困擾沒能持續太久,羅筠沒過多久就趴在了桌子上。其實羅筠也是個挺實誠的人,他原本就醉的不輕,跟唐清又喝了幾杯基本已經兩眼發直了,他忽忽悠悠的就歪倒在桌子上,沒一會就睡過去了。

而唐清則仰卧在椅子上,看上去也有點要睡過去的意思。

張淩軒這才放松的扯了一下領帶,跟旁邊的梁毅搭了幾句腔。

可沒過多久,之前被羅筠攆走的那個哥們又拎着瓶子坐到唐清旁邊,跟唐清勾肩搭背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了起來,喊着自己又多累,多壓抑,在北京生活有多苦,他媳婦整天給他壓力啥的,還說自己每個月要還三四千的房貸之類的話。

唐清使勁睜了睜眼睛,稀裏糊塗的抱住那個男人,一直拍着他的背,舌頭有點硬,胡亂安慰道,“哥們兒,堅強點,別……老擠貓尿,像個爺們兒行嗎?!一切都會好的……不是還有我給你墊背嗎?我絕對比你慘……你肯定比不上……”

張淩軒一擡眼又看到這樣的畫面,真有點招架不住了,心說你媽這都是些什麽傻逼?剛趴下一個又過來一個,忒不讓人省心了。他惡狠狠的瞪着搭在唐清肩膀上的豬蹄子,一個沒控制住,啪的一下把酒杯砸到桌子上,吓得周圍喝酒的人都回頭看張淩軒。

張淩軒趕緊皮笑肉不笑的說,“不好意思各位,喝的有點高,手抖。沒事兒,你們繼續,請別在意。”

還有意識的人聽完張淩軒的話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沒當回事兒,繼續該喝喝,該吃吃,該唠唠。

張淩軒覺得自己再不做點什麽,肯定會出事兒,他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瞪了一眼唐清那停不下來的傻笑,攥緊的雙手咯吱咯吱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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