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馮濤其實就是随口那麽一說,又或者當時的氣氛太那個讓他習慣性地又慣着宗玉衡了。事後那麽一想就覺得有臉汗顏了。說話不經大腦,輕易地許下難度很高的諾言,而自己這邊別說打算未來了,就說眼下這一關怎麽過他都有點捉襟見肘的。
家裏老人接連地打電話催“趕緊行動”,馮濤硬着頭皮去和他們村隔壁吳老二家女兒的小姑子相親了。
其實馮濤好幾年前也是相過親的,那時候剛大學畢業進隆安,辦公室的一個大姐給他介紹過一次,那時候人家姑娘一聽他他家是農村的,家裏有兩個弟妹,老人都健在還沒醫保,最重要的是沒房子也沒可能買房子,就不幹了。
此後馮濤也就對這個更提不起什麽精神了,一心放在事業上,中間也算是“蹉跎”了這麽多年,現在又回到了相親的桌前,不能不讓人感慨——實踐荏苒,造化弄人!
約見的地點是在一個茶館,怕遇見熟人,馮濤特意跑到離自己生活區域很遠的地方,然後約在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裏。
那姑娘出現的時候馮濤還是頗有些意外的。本以為會是一個相對本分素顏朝天戴着眼睛什麽的形象,結果竟是個摩登女郎,描眉畫眼一樣也不少,身上香氣撲鼻,而且還不是很廉價的香水。
姑娘看見他也有點意外,不是說開公司的大老板麽?這一身也看不出來有錢,不過她想也可能是人不可貌相,有些有錢人是不怎麽愛露富的。
然而坐下來略談了幾句,她就斷定這個人不可能是個有錢人了,他對于股票對于房價對于車都沒什麽見解,對于這個城市的夜店、高檔會所、娛樂中心也沒啥涉獵。
她失望之餘也松懈下來,從手袋裏拿出煙,娴熟地點上,然後才看似禮貌地問馮濤:“你不介意吧?”
旁邊的牆上就寫着“公共場所禁煙”的标示,可是她愣是沒看到。
馮濤也松了口氣,看樣子,自己再次“沒被相中”。這樣最好,要是被相中了家裏那邊才沒辦法交代啥的。
倆人相對無語,一個默默吸煙,一個默默吸二手煙。
過了一會那姑娘沒話找話地說:“那你平常都到拿個地方去旅游?”
馮濤很樸實地說:“也沒啥時間去旅游,就是出差去外地,都是工作也沒時間玩。”
姑娘就一邊抽煙一邊侃說:“去年我去了趟海南,真漂亮。那誰和那誰不就是在海南島結的婚嘛。明星和有錢人都去那裏玩,藍天大海沙灘啊。我要是有錢就想去泰國普吉島或者馬爾代夫,你有時間也該去玩玩。”
馮濤說:“呵呵,我可沒那麽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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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就撇撇嘴,這時候服務員走過來禮貌地提醒說:“這位女士,我們這裏是無煙區。”
她就呿了一聲,嘴裏嘟囔着:“這TM什麽破地兒,連煙都不讓抽!”心不甘情不願地掐了,然後有點無聊地看着自己的指甲說,“我這個吶,對生活品質還是有一定要求的。”
馮濤笑笑說:“是是,我身邊也有朋友也挺懂的享受生活的,我就不行,除了工作也不知道幹啥好。”
那姑娘就應付地笑了笑,繼續看手指頭。
馮濤說:“今天時間也不早了,我看就先到這兒?”
那姑娘早已經抛卻了那最開始的一點點矜持,很豪爽地站起來說:“那行!你看咱們也算是老鄉,不管咋說認識了就算是緣分,以後就是朋友。”
倆人就這麽頭也不回地散了。
彼此都是生命中的過客,朋友?笑話,不存在。
不過這一場下來馮濤倒是也算小有收獲。之前一直在苦惱不知道送宗玉衡什麽周年紀念禮物比較好,聽那姑娘的一番話給了他點靈感,不如就倆人出去旅游啥的。找個藍天大海沙灘的地方,宗玉衡那家夥就是那個調調。
馮濤行動能力是一等一的,打好算盤當時就去旅行社拿了些旅游線路的宣傳冊子,晚上回去和宗玉衡選。
有了這樣交差的計劃,他回家的步履就特別從容,他因為知道宗玉衡已經下班了,進門喊了一聲“我回來了”,卻沒人應。四處看了看才發現宗玉衡正拿着個玻璃碗在院子裏摘櫻桃。
夕陽西下,給院子裏的一切都鍍上點粉色,看着可真是不賴。
馮濤就走過去幫忙,宗玉衡裝作好像沒看到他的樣子,馮濤不知道哪裏得罪他了,不過也許哪裏也沒得罪,他經常就擺出傲嬌的樣子,而實際上并沒有什麽。
馮濤決定等一會氣氛好一點的時候,比如吃飯或者看電視的時候再給他那個驚喜。
摘了小半碗,宗玉衡就不摘了,擅自走回去。馮濤趁他不注意趕緊摘了兩個放進嘴裏,然後跟在後面也回到屋子裏。
馮濤很自覺地接過宗玉衡的碗到廚房去洗洗幹淨,宗玉衡就讓給了他,然後自己靠在廚房門口看着他幹活,不動聲色地問:“你今天好像挺高興的,有什麽好事情嗎?”
馮濤就沖他笑了笑,“沒什麽特別的。”他覺得一邊洗櫻桃一邊說也不算是個好時機。
宗玉衡咳了咳又說:“那你今天都幹什麽了?在公司還是去見客戶了?”
馮濤當然不想提到旅行社什麽的,就說:“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并沒什麽。”說着櫻桃也洗幹淨了,瀝過水,殷洪可愛地一碗送到宗玉衡面前請他吃。
誰知道宗玉衡非但不吃,反而勃然大怒,一把拍翻了玻璃碗,炸毛地說:“你撒謊!你明明今天就是和女人相親去了!”
馮濤嘎一下就頓住了,徹底不會了,他這件事情應該做的很隐秘,而且都是過去時了,也沒啥後繼,怎麽就給捅到正主那裏去了!真是越不想讓誰知道反而就越給知道!
宗玉衡看到他那個反應更加生氣了,既開始動手毆打他,說:“哦!原來你真的是去相親了!人家只是跟我說看到你和一個女的在茶館,好像是相親,我還想說可能知道只是客戶或者你妹妹,沒想到你真的做下這麽下作的事情!”
馮濤這時候恨自己剛剛反應太過遲鈍,不過事出突然,他是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一下子就懵了。這時候要是再說是客戶或者他妹妹什麽顯然已經無法蒙混過去了,真是慘!
宗玉衡就很氣憤地打他,他就只好一邊自衛地躲避招架,一邊解釋說:“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宗玉衡就罵說:“是怎樣?!你不要告訴我不是在相親!跟我說這個事情的人說他是很有經驗的,那個場合一看倆人說話的表情就知道了!——你這個混蛋!背着我去和女人相親!你去死好了!!”加倍毆打。
馮濤被打得沒辦法了,只好說:“好了好了,我是去相親了,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家裏逼我逼得緊!”
宗玉衡就暫時停下來,狠狠瞪着他看。
馮濤說:“并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像你爸爸那樣開明的父親,我家裏什麽情況你大概也知道……我也是被逼無奈——不過我和那個女的沒什麽,就是應付家裏見上一面,起碼能讓他們暫時安心……”
宗玉衡啪甩了他一個巴掌,“你說的好!我剛剛問你你為什麽騙我!”
馮濤說:“不是騙你,就是覺得這事就過去了沒必要告訴你,告訴你你也就是生氣而已。”
宗玉衡就又開始打他,馮濤話已至此,覺得無可解釋了,便啥也不說了,任打任罵。
宗玉衡打累了坐在沙發氣咻咻地罵,“家裏給壓力就可以背着我去相親嗎?!你這個禽獸!我早叫你跟家裏出櫃了,是你不肯,現在又說頂不住壓力去相親!無恥!既然這樣沒有膽量沒有擔當你當初不要喜歡我啊!不要非死皮賴臉地跟我在一起啊!!”很激憤的樣子。
馮濤沉默。
宗玉衡看他那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一時心酸,這麽看來好像自己才是認真的那個,于是眼圈就有點紅了,怔怔地說:“既然你沒有和家裏人出櫃的打算,那就表示以後只要你父母給壓力你就去相親,這種事情圈子裏見多了,最後的結局就是你跑去結婚,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不如就現在分手吧。你去結婚,不要浪費時間。”說着就起身沖上樓梯回自己房間了。
“分手”這兩個字讓馮濤心裏一震,雖然最開始的時候他确實挖空心思想讓自己被甩掉,可是好像并不怎麽成功,一年之後的今天他已經不怎麽去想這個問題了,反正近未來他沒有這個打算。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在事業上還有諸多需要仰仗宗濟源之處,更因為在度過最初的種種不适應之後,他對現在的生活也沒啥過多的不滿,特別是涉及到宗玉衡本身的部分。
有時候馮濤就當自己娶了個貌美而驕縱的高幹媳婦,雖然難免受點小委屈,然而在其他重大問題上不能不說沒有收獲,因而一切都是值得的。
宗玉衡的性格雖然驕縱暴躁,不過如果順毛撸的話往往能看到那驕縱暴躁之下不乏可愛的底色,起碼他不像有的女人那麽物質現實難以揣測,和他在一起不用想那麽多。
就連馮濤開始最絕羞辱也最擔心的床上生活也挺和諧,不管是關着燈還是開着燈都沒有硬不起來的擔心。
當然,如果分手的話,最大的損失還是對他事業的影響。
宗濟源如果知道倆人分手的原因是他在家人的壓力下偷偷去相親,那麽他一定會訴諸不光彩的手段打壓他的。
馮濤是靠上宗濟源這棵大樹起家的,可是事情都有兩面,如果他靠不上這棵樹就會被大樹欺死,不見天日。
在沙發上坐了十幾分鐘,馮濤就其身上樓,決定不分手了。
宗玉衡果真趴在床上哭,不過聽見他上樓的動靜就把腦袋壓在床單上不擡起來。
馮濤把一沓旅游宣傳手冊放在他腦袋旁邊,說:“比起相親,其實我更想告訴你的是,我今天去旅行社了。我想好了送你的周年紀念禮物——我們一起去旅行吧。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他知道這男人最愛聽的話是什麽,只是他還是有點不習慣說那種話,不過事态嚴重到這種程度,看來不出口是不行的了,“我喜歡你。”
宗玉衡還是不肯擡起頭,甕聲甕氣地說:“你滾開!口口聲聲說喜歡什麽根本沒有一點意義!”肩膀微微顫動着。
連說“喜歡”都沒法打動他,看來這次真的很嚴重,馮濤咬咬牙,決定也升級下,他俯身湊在宗玉衡耳邊低聲說:“我愛你。”
宗玉衡的背一僵,終于肯擡起一張滿是眼淚的臉,既氣憤又懷疑又帶點期待地看着馮濤,“你撒謊!你明明就——”
馮濤太了解這個男人了,這個時候當然是用他最喜歡的方式來化解了——不等他說完就去親吻那正吐露怨恨的嘴唇。
“唔——”宗玉衡被壓倒在床上,在床上被壓的時候他其實比平時更加乖巧依賴人些,也更好糊弄些——這些是馮濤總結的心得。
果真,宗玉衡就意思意思地掙紮扭動了幾下,也就半推半就地就範了。
可是親過之後宗玉衡當然也沒那麽快就消氣,還是一邊哭訴一邊把馮濤給埋怨了一頓,“都是你的錯!是你不肯和家裏攤派才會這樣!”
馮濤認錯态度良好,連連安撫說:“是是是,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出出氣就好,別把自己氣壞了。”
宗玉衡說:“你去和你家裏人說,就說我們在一起了,你去出櫃!”
馮濤就說:“好好,我會和他們說的。”
宗玉衡抓住不放,“什麽時候?!”
馮濤嘆氣說:“我對你的心意你不是最清楚嘛,不用因為這件事懷疑。我決定和你在一起,家裏那邊我會去做他們工作的。可是你得給我點時間。”
宗玉衡別過頭去,“不給!已經給你很多時間了!”
馮濤按着他的肩膀說:“我父親你也見過,多好多不容易的老人啊,他為我們這些子女付出甚多,期望也很高,現在他身體也不好,他腦血管有病,受不了刺激。要是他接受不了這個刺激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将來咱們在一起的阻力不就是更大了嗎?我受不了那個良心上的譴責,也不能讓你去受。”
宗玉衡被勸得漸漸回心轉意,馮濤通過這麽多年的接觸知道他并不是個完全不講道理的人,還是可以哄一下的。
可是他還是很不甘心,“玩意你爸爸能接受呢?他也許比你想的更開明!我爸爸最開始還反對我們,結果現在不是很好?”
馮濤嘆氣,“也許你不大了解老宗總,可是我還是了解我父親的。他生長的那個環境和年代你是無法想象的。你讓他硬去接受一件他聽都沒聽過想也想不到的事情,不是要他的命嗎。”
宗玉衡左想右想還是很委屈,一骨碌把馮濤掀翻,然後滾來滾去地說:“我不開心不開心我就是不開心!”
馮濤拿那些旅游資料讨好他:“我們去旅游吧,你就能開心起來了。”
宗玉衡一爪子打掉,坐起來很強勢地說:“我有兩個條件你必須答應,否則的話我就和你分手!”
馮濤真真誠地說:“只要不是對我父母出櫃,咋的都行。”
宗玉衡說:“第一,以後無論誰怎樣逼你,都不許去和女人相親!沒有任何借口!”
馮濤一點也不含糊地說:“這個沒問題,我有了你根本就想別的女人。”
宗玉衡就又給了他一爪子,“我不是女人!”
馮濤自知說出話,轉移話題說:“那第二點是什麽?”
宗玉衡說:“第二點,”他乜斜着馮濤,注意着他臉上每個表情的細微變化,“我可以不要你對你父母出櫃,不過你要對你的弟弟妹妹出櫃,表明我們的關系。”
馮濤一愣,試探地說,“有這個必要麽?”
“有必要!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和你分手!分手!!”宗玉衡就好像要抓一堆紙撕碎扔在空中的抓狂樣子。
在他的淫威之下,馮濤沒辦法只好嘆氣說:“好的,等我安排安排。近期就跟他們說。”
宗玉衡說:“好。我就信你一次。你最好不要欺騙我,我最恨的就是別人的背叛。”他從撿起床上的旅游宣傳冊,“剛剛你說要送我禮物什麽的吧?來研究下——”他趴在床上翻着看,“哼!這次算你有心!要不然我才沒這麽快原諒你!——馬爾代夫不錯……咦?其實南太平洋其實更好吧……”他眼睛還紅着就轉眼又悠閑地傲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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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