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什麽？”安吉拉張口結舌，這不是賭不賭注的問題吧？

她搶過樂稿，略略看了一遍，果然是那天她看到的東西，不過比起當時，樂稿上又多了一個碩大的标題：

Amen。

“Amen？”D.va湊過臉來，顯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明明寫的是複仇的故事，”安吉拉思考着，“為什麽要用象征着祈禱終結的Amen呢？”

“真是好奇怪的一個人啊，”D.va縮了縮脖子，“感覺她像是無處不在似的，總在暗處盯着你。”

“你別亂想了，”安吉拉安慰着對方：“比起這個，倒不如先想想怎麽應付這種突發狀況呢。”

的确是來得突然，面對突然的窘境，好像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應對辦法。光是如何撤回之前的演出訊息、如何解釋突然更改劇目，大家就已經吵成了一片。

安吉拉卻在此時安靜了下來。法芮爾到底想做什麽？如果只是為了讓她走得更遠的話，為什麽要采取這麽極端的方式？

安吉拉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痛欲裂。

這時候，探班的獵空走了進來，看到排練室一片烏煙瘴氣、大家灰頭土臉的樣子，先是驚異地揚了揚眉毛，然後徑直走到安吉拉身邊，打招呼道：

“嘿，安吉拉！怎麽了，臉色不太好啊？”

“……大概是沒睡好。”安吉拉撒謊道。

“是因為臨時要換劇目了，小姐，”盧西奧恰好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于是插話進來道，“原本是打算演阿依達的。”

安吉拉瞪了盧西奧一眼，後者則聳了聳肩：

“我只是好心……”

獵空一怔：“臨時換劇？”

于是盧西奧又不厭其煩地把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又說了一遍。

“等等等等，”獵空聽到地下迷宮那一段時，顯然是被驚到了，“所以你們現在的意思是，答應對方的要求，把安吉拉推到最前面？”

盧西奧苦笑道：

“這也是萬不得已嘛。”

“這可不行，”獵空當即就拒絕了：“既然這裏住了個危險分子，就讓警察來解決吧！”

“又是警察！”盧西奧顯然十分惱火，但在獵空的面前，他似乎又不好大發雷霆。

“難道不是嗎？”獵空惱怒地眯起了眼睛，“把女人推到了最前面，這是一個紳士應該做的嗎，先生？”

她将“先生”這個詞咬得很重，這讓盧西奧一時語塞，然後面紅耳赤了起來。

獵空一把抓住安吉拉的手，把她往外拖：

“不行，我帶你走，這樣太危險了，天知道你答應了演出之後還會有什麽？！”

安吉拉沒想到獵空反應居然如此劇烈，等她完全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拉到了門口。

“等等，莉娜！如果我走了，劇團的其他人怎麽辦！”安吉拉驚得打算甩開獵空的手，但獵空的力氣很大，讓她無法掙脫。

“這個城市還有執法者的，安吉拉，不應該依靠你！”獵空十分生氣。

“如果有用的話，為什麽都過去了這麽多年，這個人還盤踞在這裏呢，”安吉拉争辯着，“你說的方法不一定管用的。”

獵空沒想到安吉拉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不由得松了力氣，然後不可置信地看着對方：

“你在想什麽啊安吉拉，這是唯一的辦法！”

“不是的，你不了解她，莉娜，但我知道，”安吉拉搖了搖頭，“她一定會做出很可怕的事的……”

“安吉拉你……”獵空的臉上浮現起懷疑的表情，“是知道些什麽嗎？”

“求求你，莉娜，”安吉拉的聲音帶着一些乞求的意味，“請你一定相信我，這件事不是那麽簡單。”

看到安吉拉微微有些泛紅的眼眶，獵空妥協了。

“我很擔心你，”獵空坦言，“安吉拉，盡管當年我不告而別，但是你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我只是不想讓你承擔任何風險。”

“我……”

安吉拉擡眼，望着獵空篤定的眼神，不禁五味陳雜。她當然知道獵空的意思，但是在弄清法芮爾的打算之前，她并不打算将法芮爾暴露出來，畢竟對法芮爾，除開敬畏之外，安吉拉對她的感情更加複雜。

莉娜和法芮爾，就像是安吉拉生命中的兩個全然相反的對立面，一個是她積極陽光的明亮面，另一個，卻是能夠折射出她內心深處渴望、野心的陰暗面，也是能夠激起她內心柔軟的陰暗面。

同樣重要，也是同樣難以背叛。

“你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獵空不知道安吉拉心中已經千回百轉，只把一字一句說得認真，“我很想幫你點什麽。”

“如果可以，”安吉拉想了一下，最終決定将獵空排除在所有的危險之外，“演出的時候，請想辦法回護大家吧。”

而實際上，真正涉及到事件的本質的那一部分，最終還是只有安吉拉以身試險這一個選項。走進地下迷宮，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安吉拉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她不過吸了吸鼻子，徑直往前走去。

法芮爾伫立在房間中央，穿着黑色的天鵝絨質地長裙，披着的卻是難得一見的酒紅色披肩。她微微低着頭，頸項牽扯出一個優雅的弧度，暖色的光投照過去，仿佛冰冷雕塑的人終于有了人間的溫度。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我的天使。”聽到安吉拉的腳步聲，法芮爾放下手中的書本轉過頭來，面具後的一雙眼睛閃爍着微光。

安吉拉語聲冷凝：“你到底想要什麽。”

法芮爾眼角漾起笑意：“不過是一場偉大的演出。”

“憑借你的劇本，”安吉拉将曲譜抽出來扔在地下，“把我推到最前面？”

“安吉拉，我的天使，”法芮爾漫步走上前來，“我說過，我會帶你走向音樂的殿堂的，那裏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世界。”

“如果只是為了我的事業，那麽為什麽要拿劇團要挾？”安吉拉眼中燃起了怒火。

“劇團？這個小小的、不足為名的小劇院？”法芮爾輕輕笑出聲來，“你把它看得太重了，我的天使，她對你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

“認為它微不足道的始終只有你啊，”安吉拉對法芮爾忽視自己身邊人的安危而感到無比惱怒，“當然，因為安娜，對嗎？”

“嘶——”法芮爾的舌尖抵在齒間，發出一聲危險的信號，她繞到安吉拉身後，冰冷的手指順着她的脖頸滑了下來，最後停在她的喉頭，仿佛是在猶豫着要不要給她來那麽一下。

安吉拉卻沒有後退：“如果沉浸在陳年舊事裏，那真是太愚蠢了。”

感覺到脖子一緊，法芮爾已經将安吉拉牢牢鉗制，她的聲音綿密：

“看來已經有人告訴你了啊……但是，這與我的母親沒有任何關系呢。”

“沒有？沒有？！”安吉拉輕輕笑了，“法芮爾，到這個時候，你還要假裝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嗎？”

法芮爾一顫，仿佛被針紮了似的，她盯着安吉拉，眼中也升騰起了赤色的火焰：

“你想說什麽。”

“我是你的明亮面，所以我替你站在舞臺上，”安吉拉不知哪裏來了一股勇氣，她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法芮爾的手，然後将臉湊了上去，“我的耀眼，最好伴着劇院的毀滅，這難道不是你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報複嗎，法芮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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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芮爾呆若木雞。

說實話安吉拉對她一向是不會有什麽反抗的，但此時此刻遏制住自己的這個銀發女人又确确實實是那個素來順從的人。驚異之餘，法芮爾有些氣急敗壞：

“你——！”

安吉拉也被自己的行為吓了一跳，但她此時也不願讓步：

“我不過是說了你的所思所想不是嗎？”

“一只小貓咪倒變成了滿嘴獠牙的猛虎呢，”法芮爾迅速調整好姿态，“但是，妄自揣測別人的心态可是很不禮貌呢。”

“什——”

安吉拉心一跳，手上的力氣不由自主地有些松動，這給了法芮爾一絲可趁之機，馬上一個轉身、掙脫出來，然後一把将安吉拉用力推倒在沙發上，自己卻欺身壓上去，沙啞着嗓門道：

“別忘了是誰把你變成了這座城市最耀眼的明星哦。”

“那就最好分道揚镳啊！”安吉拉回敬。

她用力掙紮着，試圖用手去撓、用腳去踢，但法芮爾極其靈敏，她伸出腿來将安吉拉的膝蓋牢牢壓在沙發扶手，然後将手扣在對方的手腕，好讓安吉拉無法用力掙脫。

“噓……不然我就不得不把你捆起來了。”法芮爾輕輕笑着，語氣中有輕微的威脅。

“你！！”安吉拉憤怒地瞪大了眼睛，眼中的血絲清晰可見。

“安吉拉啊安吉拉，”法芮爾搖了搖頭，如同看着自己馴養的寵物一般看着安吉拉，“你是覺得我陰暗、肮髒、卑鄙，所以想擺脫我嗎？”

“我是讨厭你試圖拿別人的安危來換取我的忠誠！如果你稍微在乎一下我身邊的人……”安吉拉咬着牙，“如果你不要一心一意沉浸在安娜的不幸中。”

“你身邊的人讓你迷失了方向，也蒙蔽了你的視野，”法芮爾輕輕道，“這一切并不是為了我的母親！安吉拉，黑暗已經降臨了，只是你還沒有察覺到而已。”

安吉拉一陣恍惚，沒有理解法芮爾的意思，手中力氣便松了下來：

“不是因為安娜？”

法芮爾松開了手，居高臨下地看着安吉拉：

“一個正常的、擁有着普通人外貌的年輕的女孩子，為什麽會抛棄光明選擇與死人作伴呢？”

安吉拉正揉着被捏得生疼的手腕，聽到法芮爾的發問，不由得停了手：

“你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大火以後，我們打點好一切，正打算坐上遠洋客輪時，有人拿□□對準了她，”法芮爾聲音中凝結着寒冰，“安娜死了。”

“是誰？”安吉拉大驚。

“一位老朋友了，”法芮爾的眼中微微有些嘲諷，“艾米麗·拉克瓦，還有她的一幫好‘夥伴’。”

安吉拉沒有聽說過這個人，也從沒從法芮爾的口中聽說過“朋友”這個詞。但是從法芮爾的咬字中，她隐約已經察覺到了一些真相。

“你的臉……”

“拜她所賜，”法芮爾眯起了眼睛，“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艾米麗早就被盧克洗腦了。盧克死了，艾米麗卻始終宣誓她的‘忠誠’。”

“所以你又折返回來，”安吉拉嘗試着接下去，“躲在這裏，等待時機？”

“艾米麗以為我已經死了，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尋找着盧克留下的財富，”法芮爾道，“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觊觎着這個地下迷宮，但是毫無疑問，當艾米麗回到這裏伺機而動時，我就明白，她是時候為自己的罪惡買單了。”

“你明明可以采取別的方式，”安吉拉皺眉，“卻把劇院推到了風口浪尖。”

法芮爾的眼睛裏閃着不詳的光芒：“哦，沒有什麽比劇院突然更改新的劇目更能夠引起艾米麗·拉克瓦的注意了。劇院的鬼魂已經流傳了那麽多年，像她那麽聰明的人，怕是也不得不開始懷疑是她的老熟人在作祟了吧？”

“但是……”安吉拉喘着氣，還想辯解。

“我覺得你必須清楚了解，”法芮爾盯着安吉拉，沒有給她機會，“這間劇院對你我而言雖然微不足道，但我确實是在保護這裏。”

“這并不是保護啊法芮爾！從你開始以所有人的安危作為脅迫劇院的籌碼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變了！”安吉拉大聲道。

“對！這裏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在內，”法芮爾顯然是被激怒了，“我的天使，我的确只是為了我自己！”

她一把拽過安吉拉，按在自己胸口，然後一低頭，深深地吻了下去。

“啪——”

安吉拉本能地擡手，賞了法芮爾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這……混蛋！我絕對不屬于任何人，尤其是你！”

“很好，很好，”法芮爾壓制着自己的滿腔怒火，“如果你認為這樣做，艾米麗就會罷手，那就走吧！”

安吉拉渾身顫抖，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你這自私自利的家夥，不要再說冠冕堂皇的話了！”

“或者你有什麽別的方式？”法芮爾慢條斯理，卻語氣尖銳，“在我安排好所有的一切之前，艾米麗已經混進了一群正直的人之中了！安吉拉，沒人想做掉進蛛網的蟲子的！”

“她到底……”

“敵人總是先行一步，我的天使，”法芮爾搖了搖頭，“如果現在你輕舉妄動，我可不敢保證艾米麗會對你的朋友們做出什麽事哦。”

安吉拉跌坐在沙發上，感到一陣絕望。

“你需要關注的，就是如何演好這出戲，”法芮爾諱莫如深，“畢竟，你可是這場戲裏面最當之無愧的女主角啊，而這個劇目，将會把你推上巅峰的。”

“我寧可不要。”安吉拉咬着嘴唇，臉色鐵青。

“但這無疑是我想要的，最好的結局啊。”法芮爾輕輕道。